一船星輝,壓的的水線仿佛升上幾分,老狗躺在筏尾,不斷的計算著周天星斗數。
听傾城大人說,數數容易入睡,可直到深夜老狗也沒有半點兒睡意。
听到楊不信劃槳的速度有些快,老狗探出一顆腦袋問道︰「咱們是不是有些偏航?」
楊不信抬頭看了看天,知道老狗是憑借星斗位置判斷出方位的。不過也沒什麼好瞞著的︰「我們要是靠這竹篙順江東去,劃斷我這條胳膊也不濟事,我們可以想個別的輒。」
「弄船?」老狗有些好奇︰「我還以為,咱們要走陸路,然後再上滄淚河呢。」
楊不信搖搖頭︰「太麻煩,而且走陸路眼線多,你的樣貌身材是個麻煩。縮骨功我也練過,保持這個狀態,太辛苦了。」
老狗知道桃花潭位于京郊,所以連接了幾條運河。但是這些運河上的船,基本都是官家或者漕幫包攬。不虛劍宗雖然在江湖上地位超然,手也伸不到這上面吧。
「咱們從哪里搞船?還是要藏到上面去?」老狗有些好奇。
他出身周廬,藏匿行蹤太輕松了。不夸張的說,站在一個普通人背後十厘米呆幾天,那個人都不帶能發現他的。楊不信雖然是武道宗師,可沒听說太虛劍宗授課還教這東西的。北大光華學院出來的博士,也未必認識甲骨文,專業不對口嘛。
哪知楊不信卻說道︰「漕幫有船,我們就用漕幫的船好了。」
老狗愣了一下,漕幫的勢力龐大,掌管天下運河,國民生計皆系于此。更不用說,漕幫手下有幾十萬年輕力壯,組織嚴密的漕運工,鎮守帝國一方的軍隊都沒有這麼恐怖的力量。有傳言,先皇早年間微服私訪,都曾與漕幫幫主義結金蘭過。
不夸張的說,漕幫的勢力,絲毫不遜色于五大門派之三捆綁在一起。除了朝廷,沒有任何組織能在昭國壓過漕幫一頭。
好在漕幫和武林之間沒有什麼太大的交集,漕幫的頂尖高手有,但沒有頂尖宗門多。當然,要是漕幫和武林關系好,皇帝估計就睡不好覺了。
搶漕幫的船,雖然知道不虛劍宗一貫喜歡作死,可這死作的也太沒腦子了。
老狗從一個養狗小吏模爬滾打到如今的地位,臉皮自然堪比城牆拐角,智商也絕對不低。
老狗很干脆的說道︰「我就不和你一道去了,我自己想辦法去林檎城,麻煩你回來替我向傾城大人打個申請,給我另找一條後路。」
楊不信有些好奇︰「老狗先生何出此言?」
老狗翻了個白眼︰「你們要找漕幫的麻煩,純屬是作死。知道你們要作死,我干嘛還往上湊?」
楊不信微笑道︰「這也是為了更好的推進宗門發展戰略。」
老狗駁斥道︰「別以為你們宗主的想法我不知道,不就是之前簡單在漕幫那邊吃了虧,你們宗主想把場子找回來麼。沖冠一怒為紅顏,這可真不像你們宗主的風格。」
楊不信有些好奇︰「你是怎麼知道我們宗主知道了這件事的?」
老狗無語道︰「天下之事周廬皆有記錄。漕幫雖然守舊,但是對于朝廷的威脅可不小,周廬一直在實時監控著。這麼多年了,找朝廷麻煩的叛軍不少,快意恩仇找門派麻煩的也不少,可是漕幫這個天下第二,日子過的安逸的很。」
楊不信糾正道︰「海那邊來的倭寇,可沒少找漕幫的麻煩。」
老狗不屑的說道︰「那都是漕幫高層雇人打劫的,說白了就是高層套現,割底層韭菜的手段而已。以漕幫的實力,要不是忌憚朝廷,覆滅東瀛一個蕞爾小國還真不是多大麻煩。不說人、兵刃、糧食和甲冑,漕幫的船都不知道比瀛國多多少。」
楊不信也知道這是事實,就沒做反駁。
老狗慵懶的說道︰「你們宗主現在是昭皇跟前的紅人,別說查周廬的資料了,皇家書庫都能隨便出入。這點事兒哪能瞞得住他,不過你們宗主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信任周廬了,去皇家書庫查閱資料的時候都得借三看一,玩些魚目混珠的手段,來周廬找資料指向性都強的很,還要我幫著擦。」
簡單不想讓荀笙擔心,當年從長安離開,在床上打漕幫臉的事也沒提過,卻沒想到荀笙機緣巧合之下查出來了。
有些無奈的,楊不信說道︰「當然,我們不否認,這次去找漕幫的麻煩,有出于宗主個人情緒的原因。但是,找漕幫麻煩,也確實是結合宗門發展戰略的選擇。」
老狗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樣子,楊不信解釋道︰「現在不虛劍宗必須做出一套狼視鷹顧之態,才能保證外界對宗門實力做判斷的時候更加謹慎。」
老狗有些不理解︰「為什麼要讓他們謹慎?」
楊不信想了想說道︰「這些事告訴你也無妨,反正回到宗門,這些東西你想查也查的到。之前宗主和軍方搞的關系不錯,在陳同知的幫助下,拉來一批探礦的軍隊,找到了一個煤礦。然後按照宗主給的圖紙和操作手冊,弄了一些被宗主稱為‘土法煉鋼’的爐子。前幾天出鋼水了,你知道現在的預計產量是多少麼?」
老狗一臉好奇的看著楊不信,等到楊不信報出一個數字,老狗差點兒從竹筏上跌下去,身上泛起幾聲爆響,連縮骨功都沒維持好。
老狗嘴唇顫抖的問道︰「鋼的質量怎麼樣?」
楊不信一張黑臉上帶上了一絲滿足︰「一般般吧,宗主也說了,按這個時代的工匠水平和基礎教育推進速度來計算,想通過大規模的實驗制造出來銃管用鋼乃至炮鋼,還得有個十年左右的時間。如果算上配套設備的跟進,產業鏈的完善,資金和資源充足的情況下,這個周期可能要拉長到十五到二十年左右。但是現在城防軍的裝備,用我們煉出來的鋼,只會更好不會更壞。」
听了這話,老狗一雙大眼,瞪的和倆太監沒有的那玩意兒似的。
陳同知那支城防軍,可不是尋常城防那些老弱病殘,破銅爛鐵。
早知道,這支部隊不久前剛去過西域那邊輪戰,雖然沒什麼斬獲,但是這機會不是誰都能有的。畢竟每上一次戰場,裝備都會更新一次,上頭也能從里面撈許多的空餉。
陳同知那支城防軍的裝備,雖然算不上帝國頂尖,不過除了戍衛京畿的那一支,還有邊境幾支最頂尖的一線部隊,還真沒有比他強的。
這樣級別的好鋼,朝廷一年下來的產量都很感人,軍方大佬為了搶點配額,天天在兵部門口打破了頭。有的偏遠地區,熟鐵都能當貴金屬貨幣流通。各大宗門的弟子,能用上這樣武器的,也沒有多少。
老狗回想到剛才楊不信告訴自己的那個數字,再度打了個寒顫。兵刃對一個武者來說太重要了,就拿荀笙做個比喻,有稱手刀的荀笙面對宗師也不怵。但要給荀笙換一把普通的刀,荀笙想要解決一個普通一品高手,都有些麻煩。
更何況不虛劍宗的戰斗人員就這麼點兒,算上林檎城的水運能力和陸運能力,加上朝廷的監管和限制,就算往外出售,也不可能出售太多。
剩余的那些產量,別說人手一把好劍,給一只精銳一人配一套板甲都綽綽有余。憑不虛劍宗弟子的戰力,一只板甲鐵騎如果數量過三千,後勤的上的話,從林檎城打穿到西域都不是問題。
這還只是一年的產量!
再給不虛劍宗幾年,怕是百姓耕種都能用上鋼制農具了!
難怪傾城大人認為,只要不虛劍宗挺過去一段時間,誰都奈何不得這個恐怖的組織。
怪不得楊不信希望那些勢力評估不虛劍宗的時候要謹慎一些,唯有真正認識到不虛劍宗現在實力到底多強,才能最大程度的延緩危機的爆發。
老狗先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思索了一會兒說道︰「所以,不虛劍宗是想塑造一個瘋狂的形象好讓武林忌憚。」
楊不信點了點頭︰「是的,救死扶傷我們做不到,飲鴆止渴嘛,相對來說就比較輕松。那些宗門作為食利階級,天生帶有軟弱性。」
老狗知道荀笙在不虛劍宗搞出來的那一套理論。在他看來,不虛劍宗那群瘋子對于他們想要打倒的階級,一貫的帶有絕對的敵視,絲毫不松懈。對老狗而言,這甚至有些過火和偏激。
當然,將心比心。楊不信從來沒對自己傳教,自己也自然能夠理解他的想法。
楊不信所說的階級軟弱性,無非就是那些不講實事求是的家伙,一貫的綏靖和斡旋。
他們總覺得「欲想使人滅亡,要先使人瘋狂」是亙古不變的真理。總寄希望于那些虛無縹緲的所謂真理,最後會機械降神一樣的突然出現,帶著宗教裁決的意味,宣判某人或某事的結局。
只要抱有這樣的想法,他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現在暫時的平靜。
殊不知這世界上一切事,若不踏踏實實的去做,就永遠不可能改變。真理也只有人去實踐了,才稱得上是真正的真理。其實他們之中的清醒者,骨子里也知道,不斷的斡旋只會導致己方的不斷削弱。
但誰又不是條懶狗呢,誰又能真正做到直面現實呢?
但無論怎麼說,當他們真正對不虛劍宗產生了恐懼,不虛劍宗就能再次獲得喘息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