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這還是顧時有記憶以來, ——一次——到蒼梧觀這麼熱鬧。
除了三界院里——為數不多的受害——的參與之外，還有不少顧時沒——的、听聞這里會有好東西可以買的、膽子大的小妖怪。
他——听說這個地方將在今晚開放，會有一些大能拿一些好東西出來交易。
在靈氣漸弱、人類成為大地主宰的現代, 這是個非常難得的機會——尤其是，有燭龍出面, 保證他——在這個「年夜集會」上的安全。
這個機會千載難逢。
于是顧時有幸——到了不少沒能將自——完全變成人形的小妖怪。
並不是所有的妖怪都能夠完美的融入人類之中, 天資決定了他——能做到什麼程度。
顧時看著被燈籠的橙紅縈照著的蒼梧觀, 許多奇形怪狀、讓人叫不出名字的生靈行走其間, 小心翼翼又興致勃勃。
明暗交織，光怪陸離。
這麼熱鬧是第一次，蒼梧觀里這麼妖氣沖天也是第一次。
沒有跟老——子一起——年, 也是第一次。
思及此, 顧時腳步停頓片刻, 從旁邊一個豎著一——兔子耳朵的妖怪——里買了一份烤茄子, 轉——看向謝九思。
大約是為了避免失控, 謝九思的目光難得沒有停留在他——上, 而是在周圍逡巡般的游移。
看起來就像個極其負責的管理——，冷靜沉著，絲毫看不出他心中翻涌著如岩漿一般的情緒。
顧時把烤茄子塞到謝九思手里, 不敢多做觸踫。
雄性生物往往經不住撩撥，何況是敏感期的龍。
顧時小心地喊他︰「謝九思？」
謝九思怏怏︰「唔。」
「老——……呃，我師父他最近都沒有動靜嗎？」
「沒有。」
顧時有些失望。
老——子只有這麼幾年了, 看不到這麼熱鬧的蒼梧觀屬實可惜。
……雖然看到這麼多妖怪指不定會血壓拉滿就是了。
謝九思看了一眼顧時, 一觸即離︰「如果他願意，死後可以留在九幽。」
顧時兩眼一亮，沒想到還有這種解法。
他還以為輪回這種事，就是天經地義必須遵守的規則, 沒有什麼轉圜的余裕。
顧時開始打算盤︰「九幽有什麼工作啊？」
謝九思從滾燙的之中抽出一絲理智來。
「審判司缺人，輪回司缺人，罪罰司缺人……」
謝九思說著頓了頓，這才——現九幽部門里就沒有不缺人的地方。
顧時听了一串部門名字，跟謝九思想到了一塊——︰「也是啊，畢竟如今人口爆炸，輪回這塊忙碌很正常。」
不——這種人手緊缺的事情跟謝九思沒什麼關系。他只負責圈地，保障九幽之地不會被寒凍與罡風絞碎。
原本有餃火高懸在九幽之上，他並不需要特意的去維持些什麼，現在餃火一丟，很多東西就都需要他親自動手，就讓人煩悶。
不然他也不會動了將罡風轉化為可用能源來穩固九幽的心思。
謝九思漫不經心地想著，目光不自覺地
又落在了顧時——上。
紅色的火光如絲絨一般將他的輪廓勾得明晰。
顧時非常樂觀，眼中倒映出的火光像是活了一般躍動著。
「就業崗位這麼多，只要老——子自——願意留在九幽，怎麼著也不會缺他一口飯吃吧？」
謝九思微怔，含混著應了一。
顧時好像從沒想——，有他的關系在，顧修明完全可以不用工作。
就連謝九思，提及讓顧修明可以留在九幽這件事時，也是建立在養個閑人的預設之上的。
顧時——于誠懇，也——于老實了一些。
謝九思喉間微動，想要說點什麼，卻又莫名的不想打破這份赤誠。
最終他什麼也沒說。
「——我能去九幽探望他嗎？」顧時還在盤算。
謝九思抬手，輕輕踫了踫顧時額間被打上法印的地方。
————即是我。
他話未出口，肌膚——觸的地方反饋回來的溫度如同被熔岩火卷一般滾燙，帶著些微的麻痹與蜂蜜般的甜味。
法印在被觸踫之後，將兩人的思緒勾纏得愈——緊密。
謝九思懸著的手指像蝸牛一般倏然蜷縮起來。
顧時被謝九思的情緒燙得渾——冒汗，——熱度蒸騰得讓人指尖都酸軟起來，每一腳都像是踩在了雲間，飄飄忽忽，落不到實處。
顧時盤算的思路被攪成了一團漿糊。
他恍惚地走了一段路，從喧嚷之中回——神來，一轉——就——現謝九思手里——份烤茄子已經涼透了。
顧時感覺燥得厲害，他扯了扯衣領試圖降溫︰「——不吃嗎？」
謝九思垂著眼，心不在焉的應了一——，目光擦——前方，微頓，向前方揚了揚下巴︰「——喜歡的。」
顧時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去，炸人參米的圓筒孤零零的躺在路邊，因為沾著燭陰的氣息，被這麼隨意的放著也沒有——閑的妖怪敢踫。
只有畢方和英招坐在旁邊，一邊——著手機念念有詞，一邊搖著圓筒的把手，讓它均勻受熱。
顧時遲疑了一下，——這些老古董——使用任何器具都有點不太信任︰「——這是在……？」
顧時話沒說完就被一——巨響截斷。
周圍的喧嘩安靜了一瞬。
畢方打開圓筒的蓋，看著冒出來的青煙，拿手肘捅了一下——邊的英招，小——嘀咕︰「成了嗎成了嗎？」
「——倒出來看看唄。」英招應道，抬眼看向顧時和謝九思，有些意外，「——倆……沒回去啊？」
顧時一愣︰「？」
畢方抬——看了一眼謝九思，把圓筒里炸的米都倒進了袋子里，塞——了顧時。
他——這個疑似鳳凰小妖怪態度和煦︰「听說——喜歡。」
顧時接——，嗅到了童年記憶里人參米的香氣︰「謝謝。」——
邊英招看著謝九思︰「……李閉嘴還活著嗎？」
謝九思輕嗤一——︰「算他跑得快。」
「——還不帶顧時回去？」英招疑惑。
顧時抓了把人參米嘗了嘗，听到英招這話，轉——看——來，就听英招說︰「——不是都.情了？」
顧時︰？？？——
什麼？？
什麼情？？
謝九思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地上的英招，辱罵︰「野獸的思維。」
英招︰「？？？」
畢方︰「噗。」
謝九思皺著眉，拉著顧時大步離開。
顧時被謝九思拉著，思來想去，還是沒敢問.情是怎麼一回事。
就算是靈獸，——也是獸類的一種，有這種習性好像也、也很正常！
顧時糊里糊涂的想著，只感覺與謝九思接觸的手腕愈——滾燙起來。
他被腳下翹起的石磚絆了個趔趄，回——神來，磕磕絆絆︰「謝九思，——、——要不要……先回去？」
謝九思停下腳步，松開手，片刻，擠出一——低沉的應答。
顧時抬手模了模自——燙得像在——燒的臉︰「我學會縮地成寸了，逛完可以自——回去。」
謝九思移開視線，拿竹簽撥弄了一下手里的烤茄子︰「我听說——年要與家人一同守歲。」
顧時愣了一下。
謝九思又說︰「這里準備了團年飯。」
在顧時的印象里，團年飯是守歲時一家人湊在一起吃的，老——子說，這頓飯要慢慢吃，從今年一直吃到來年，這——一家人就會團圓和睦，長長久久。
然後又會在顧時指著電視里別人家大魚大肉的年夜飯說年年有魚我——為什麼沒的時候，大罵封建迷信。
不——吃著團年飯一起守歲這個習慣，的確是一直是有的。
顧時抬——看了一眼開始吆喝著往外擺桌子的妖怪。
他不覺得謝九思會把這些妖怪——當成要一起吃團年飯守歲的家人。
只有三界院里——些還有點可能，這些普通的妖怪，謝九思——于他——大概只有俯視與最基礎的同類意識。
這個同類意識，也就是在人類與妖怪——生沖突的時候，不問緣由、無條件的站在妖怪這一邊。就像他最開始看到顧修明攆著顧時跑，——話不說就要捏死顧修明一。
「謝老板。」顧時重新看向謝九思，嘴角亂翹，「——是不是想跟我一起吃團年飯守歲啊？」
謝九思點——，毫不掩飾。
他並不信人類說的——些，一起吃團年飯一起守歲就能長長久久——一套。
但顧時是作為人類被養大的，于是謝九思就覺得順著這些意味去做的一些事情，一下子變得有意義起來。
顧時微抿著唇，試圖壓一壓嘴角，但心中的雀躍實在難以抑制。
「——好吧。」顧時忍不住蹦了兩蹦，「我——去伙房里帶點食材回去，我做飯，咱——兩個人吃。」
謝九思微怔，隨即飛快的把手上冷掉的烤茄子扔進了路邊上的垃圾筐。
他難得積極︰「要帶哪些？」
「卷心……」顧時頓了頓，隨即飛速改口，「要肉。」
這種時候就不要管老——子了，顧時想，他一點都不想吃青菜。
雖然顧時是這麼想的，但謝九思卻把他說到一半的話听了進去。
謝九思去伙房和後山取菜，顧時則自——回了三界院。
謝九思從來不在自——屋里做飯，但鍋碗瓢盆卻都是齊的，大概是當初捏這個房子的時候，隨便找了人類的居所作為參考。
顧時也還沒有在謝九思的屋里做——飯。
他把嶄新 亮的鍋碗瓢盆都拎出來——了遍開水，察覺到熟悉的氣息靠近時，——也不抬的把剛剛畢方和英招炸出來的人參米塞——了謝九思︰「嘗嘗看，跟我記憶里的味道也沒差多少。」
謝九思把帶回來的食材都放到一邊，接——一袋子人參米，坐在了餐廳里。
謝九思屋里的廚房是開放式，在餐廳可以清楚地看到廚房的每一個動靜。
顧時自從不再畏懼寒冷之後就完全放飛了自我，把寒冬臘月當秋冬——付，有限的衣服硬是被他穿出花來。
謝九思看著顧時動作飛快的擇菜開火，興許是因為室內熱，他洗干淨手，月兌掉了——上的短外套，露出里邊的打底針織衫。
謝九思的視線略——淺藍色圓領衫露出來的棘突處，——里有一個小小的繩結。
——是他親手——顧時系上的。
不同于平——隱藏起來的法印，——是除妖怪以外、普通的人類也可以看到的，由他親手賦予的標記。
顧時又重新擰開了水龍。
他生活慣于節省，水開得很小，淅淅瀝瀝的水——在安靜的室內清凌凌的響。
謝九思目光偏移了一瞬，心間的搔癢隨著水——一點點蔓延到四肢，最終連指尖都酥麻起來。
顧時——正經的團年飯沒什麼研究，想著謝九思估計也不懂，菜色就干脆怎麼順手怎麼來。
顧時這——想著，手上下意識開始扒起了卷心菜。
他和謝九思都——喜歡吃肉，先——老——子搞個素讓他自——一邊玩去，然後……
顧時扒卷心菜的動作一頓，突然想起顧修明沒在。
他低——看著扒了一半的卷心菜，正思考著要不要繼續，腰側就探出了一雙手，將他圈進了——後人的懷里。
顧時一滯，摳破了手上卷心菜的菜葉，——後堪稱熾烈的溫度仿佛下一秒就要燒起來。
「謝、謝九思？」
謝九思微微躬——，低——貼上顧時頸側的皮膚，含混著——出了幾——嘟噥。
顧時沒听清︰「什麼？」
「不想吃了。」——後的人這——說道，指尖繞——衣擺擦——腰際滾燙滑膩的皮膚，「可以嗎？」
有什麼人含糊地輕哼。
淺綠的菜葉落在了料理台上，水珠順著葉片的脈絡孤獨的滾落。
鐘山的大年夜落下了潔白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