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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清脆的響聲,瓷碗在半空如慢定格般落向堅硬的地面,在觸踫到的那一刻,沖撞力讓脆弱的瓷碗粉碎、炸開、化作一片片割手的瓦片濺散而開。

人即便想去搜集這些碎片,也不能使瓷碗圓滿,要麼讓滿手染血,要麼則是冷漠地清掃到垃圾堆之中。

莊魚看著自己忽然滑了下的手,有些詫異。

再看向滿地的瓷片,微微皺眉。

怎麼會這樣?

她從未經歷過心神的分散

這種分散似乎在預示著什麼。

是悲傷的未來

亦或是,悲傷的、未知的還未想起就已經讓心尖顫抖的過去?

阿紫沒想辣麼多,飯來了就吃掉,碗碎了就掃掉。

她搭著小拖鞋,抓起掃帚,開始清掃。

掃完又忙其他的去了。

莊魚看著她的背影,又側頭看向窗外,不知為何總有一種莫名的心悸感,好像有什麼事將要發生了一般

卦算世界之中。

夏極如常地拉上了莊魚。

因為,他無法忘記那一個曾經在他背上死掉的莊魚。

那一個在即將看到門後景象,卻未曾能夠看見的莊魚。

雖說是卦象世界,雖說是不同的莊魚,但他卻希望這一個莊魚能夠替代另一個已經死掉的她去看看遠處的風景。

而第三位隊友也確定了。

這就是金蟬子。

金蟬子無論如何都要跟著他一起去。

因為,這名僧人有無論如何都要做到的事。

他要返回彼岸,去弄明白彼岸到底怎麼了。

他也要弄明白這無盡歲月里一塵不染的心,究竟沾染了什麼樣的塵埃。

第四位隊友,也順理成章的確定了。

這就是阿紫。

然而,阿紫太弱了。

但阿紫的理由也很明確。

莊魚比她還弱,為什麼莊魚能去,她不能去?

夏極考慮到這里是卦象世界,帶三個根本不存在的人去應該不會有問題。

于是,

在夏極的帶領下,四人小隊輕車熟路地來到了出雲道和山南道交界處的荒山上。

因為雲夢澤的出現是一種偶然現象,所以,四人需要在這里靜靜等待。

時已入夏,白雲天上,陽光穿透,璀璨耀目。

俊俏的妙僧一身白袍,坐在樹下,雙手合十,閉目誦經,似乎只有誦經才能讓他心中平靜。

阿紫則是換上了便于行動的紫色緊身衣、綁腿、小靴子,正在臨時抱佛腳,苦修著功夫,磨合著和金剛琢子的契合度。

金剛琢子作為「二十秘寶之一」,至今還沒被她開發出「非正常用法」,也能從某個角度證明阿紫此女實在是一代奇女子。

這就仿似拿著AK47,但折騰了幾年都沒能射出一顆子彈。

陽光穿透重重林葉,沙沙葉浪聲里,隨風抖落大小不一的金錢斑點兒。

阿紫腳踏金剛琢子,雙手抓著兩把匕首,匕首揮舞之處,紫火灼灼燃燒。

夏極並沒有告訴這兩人,這里是卦算世界。

但莊魚,他卻必須要說。

此時,莊魚撐著陽傘,拖著拽地的無垢長裙,正坐在懸崖邊。

她抬眸看著遠處,臉龐上藏著一種沒有人能夠理解的笑容。

「謝謝。」

她對身邊的男人說。

夏極道︰「不客氣。」

莊魚道︰「那一次你遇到的我一定讓你印象深刻吧,否則,你完全可以不用理我自己去到雲夢澤。」

夏極腦海里閃過兩人浴血奮戰的情景,一個人在一個只能殺戮的場景里,單獨存活了一個多月,不眠不休地殺戮,若不是他背著莊魚,若不是莊魚還能不時地和他說會兒話,或許他已經無法回到此時此刻,至少他的性格已經徹底改變了。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但是無論是佛,還是魔,都不再是自己。

少年出行,半生歸來,可還記得本心?

那被佛或是魔嘲笑的幼稚的本心,難道不是最無暇的寶石麼?

所以

某種程度上,那不存在的莊魚是他的線。

讓他可以如風箏般進入了雷電交加的暴雨里,但卻依然能安全返回的線。

但他心底又生出一絲古怪感,因為這個莊魚用了「那一次你遇到的我」這樣的句子

這種看似正常,但其實卻古怪的句法隱隱提醒著夏極,這個莊魚是有獨立意識的,她會甄別她自己和別人的區別。

他感受到莊魚在觀察的他的目光,切回思緒,隨口道了聲︰「還好吧」

莊魚輕笑道︰「那這一次,我會堅持下去,我會堅持到這場旅途的終點

如果,如果我死了,或是時間結束了,還請

算了」

她欲言又止。

夏極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

他其實明白的。

莊魚想說「如果她死了,或是時間結束了,還請下次繼續叫上她」。

但是,這又有什麼意義呢?

這些莊魚都是假的,都是如同泡沫幻影般的存在。

可是,他卻莫名地更喜歡和這些莊魚在一起的時光。

很輕松,很自由,很純粹,不會有任何束縛。

這非常的莫名其妙,

嚴格說來,便是現實世界里的莊魚,都是從沒有存在的,是魔女所捏造出來的人。

一個本身就是被捏造出來的虛假存在,在一個須臾即逝的虛假的世界里,卻和他好好地相處著。

而他,居然挺喜歡這種氛圍。

無藥可救了。

夏極這麼想。

但既然是卦象世界,那麼也沒關系吧?就當前世玩的游戲吧。可這種真實的感覺,這種觸踫了都會感到溫度的感覺,怎麼會是游戲?

白雲悠悠,山影漸落。

千峰萬壑,皆染霞光。

夏極打獵,

莊魚烤肉,

阿紫烤魚,

金蟬子不吃肉,所以在一邊羅里吧嗦地勸三人不要殺生。

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大半個月。

又是一個看似尋常的朝陽升起的清晨。

但這個清晨卻和以往不一樣。

騰騰的霧氣如煮沸的水,淹沒了整個荒山。

山中易起霧,但卻從不會有這般的大霧。

除了阿紫之外,其余三人都紛紛感受到了什麼,而站到了懸崖邊,在薄金般的霧氣里,眺望遠處。

目光交換,彼此都能看到對方的意思︰

——雲夢澤,出現了!!

夏極背起莊魚,阿紫和金蟬子緊隨他身後,四人沖入了霧氣,向著遠處那座若真若幻的世界而去

這一次,四人在雲夢澤中待了足足兩個半月時間,才迎來了門的靠近。

而雲夢澤作為肉降落之地,作為匯聚無窮妖魔之地,這也意味著無數的神佛碎片在此處被趨向完整。

夏極等人雖然強大,但在諸多「百分之三十、四十、五十甚至七八十力量的神佛」的進攻下,也根本無法完全應對。

妖魔,殺之不竭。

手段,層出不窮。

一路尸山血海,拼殺而來。

沒什麼意外,阿紫死了。

死在了進入雲夢澤的第四天。

殺死阿紫的是一個雙頭生出牛角的妖魔,那妖魔已經徹底瘋了,強行行法天象地之身,在夏極正和其他妖魔纏斗時殺死了阿紫,然後那牛角妖魔自己也死了,身體再化作血肉,沉淪入這片名為雲夢澤的大地。

金蟬子是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此時已經成了一個金色的亮點靠在夏極身側。

夏極滿身血污,頭發也全部被各種血染紅。

這一次里的雲夢澤比上一次還要可怕。

顯然,這雲夢澤之中「神佛拼圖」的組裝速度正以一種可怕的速度在進行。

他在進步。

但雲夢澤也在「進步」。

進入這里,除了殺,除了等待,再無別的方法。

只要門沒有出現,就只能毫不間斷地殺。

但你不知道門何時會出現。

夏極一次又一次地全身沐血,又一次一次地用火焰蒸發掉血液,直到他已經懶得再怎麼做了。

「莊魚」

夏極輕輕喊了聲。

沒反應。

夏極心莫名地一緊,又加大聲音喊了聲︰「莊魚」

他竟然有些害怕听不到這女人的回應。

但幸好,沒有。

他肩頭上趴著的女人潔白無垢的衣裙早已染上了刺目無比的紅梅花,她疲憊地看了一眼夏極,再努力地試圖睜眼對向遠處那出現了的門扉。

但她失敗了。

但夏極沒看到。

莊魚露出微笑,問了聲︰「到了嗎?」

然後,夏極感到抓緊了他兩個半月的雙臂忽地無力地垂落了。

這些妖魔的攻擊手段大多繼承于神佛,各種力量皆有,即便瑤池神水也只能拯救部分傷勢。

此時

一陣難以言喻的痛涌上心頭。

明明明明再過幾天,這女人就會消失,但為何還是不願意她死在這里?

「夏施主,夏施主」

輕輕的聲音從他腳下傳來。

金蟬子的靈魂畫作小太陽的光點,正在喊著他。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世人皆知死乃是離世,卻不知這又是新的往生。

對于新的你來說,死才是開始,是來。

是去是來,存乎一心,何況莊姑娘並沒有死,不是麼?

那麼,施主何必難受呢?」

是的。

莊魚,只是魔女的一個憑空捏造出的身份。

夏極甚至連著魔女的真正姓名都不知道。

他又何必難受呢?

夏極深吸了口氣,從芥子世界拋出一個金屬傀儡。

金蟬子再度熟練地附著于金屬傀儡之上。

傀儡長出心髒,生出血液血肉

未幾,就又是一個俊俏儒雅的僧人出現在夏極面前。

他雙手合十道︰「小僧去開門。」

夏極點點頭。

這兩個半月里,他充分認識到了金蟬子有多麼耐打。

無論他被怎樣殺死,只要附近有人形物或是人形尸體,他都能借尸還魂或是借物還魂,然後如同「回檔」一般,變成原本的模樣。

這根本就是一個BUG。

以精神的不滅,達到的不滅。

這就是佛嗎?

可以可以

夏極和金蟬子,站在門前。

門是黑門。

門框的輪廓出顯出一種詭譎難言的混沌灰霧。

夏極知道,門後未必有那麼神秘,因為阿朱應該就是從門後來的。

門後有土著,有自行運轉的生物鏈,有和人間相似的城市

但是,這一刻,無論是他,還是金蟬子都緊緊盯著那門。

金蟬子走上前,握住門的把手,側頭對著夏極笑了笑︰「施主小僧去了。」

說話的時候,他擰動了把手。

吱嘎一聲

門往里推開,灰色霧氣好似被宇宙巨鯨的心髒泵壓著,飛快涌動,一絲一絲質地分明、各呈輪廓的灰霧幻化出人心里各種最邪惡的念獸,呼嘯著、拉扯著、尖銳咆哮著往門外沖出。

夏極看著金蟬子。

金蟬子還在看他。

這位作死天賦點滿了的僧人居然一邊回頭,一邊如陪著笑般,走入了門後。

就在他踏入大門的那一剎那,夏極周身黑火狂暴地焚燒而起。

轟!!!

雲夢澤的大地後知後覺地傳遞了一聲開天闢地似的巨響。

夏極化作一道黑色的閃電,瞬間撲到了金蟬子身邊,他左手抓著金蟬子作為肉盾,右手則是隨意一抖,血肉里生出了覆滿黑火的漆黑龍爪。

此時的他早就成了一個無光無聲的輪廓。

金蟬子被推動著,一同沖入了門後。

哧哧哧

一瞬間。

夏極感到自己被什麼東西拉扯了下

他愣了下,然後才回過神來。

他的黑火已經全部消失了,龍爪也變成了正常的手,然後他出現在一個「胭脂色的泡泡」里。

這是他預設好的異維坐標。

換句話說,他遭受了致命攻擊。

很明顯,這入門後承受的攻擊遠遠不是他現在的層次,這不代表著羅吞日炎弱,只是說明他沒能發揮出羅吞日炎的力量。

但是,他的這「異維的虛無泡泡」也不是正常的防御手段。

夏極坐在泡泡里。

而泡泡隨著他之前沖入的慣性,繼續往茫茫灰霧里推進著。

夏極一看左手,金蟬子不在,金蟬子死亡後化作的金點也不再。

他看著灰霧外,試圖看到點什麼。

但卻全然是徒勞。

門後,顯然至少有相當一段距離時根本無法視物的灰霧區域。

他試圖尋找金蟬子,但金蟬子已經不見了隱約間,能看到遙遠的地方有一個耀目的金點,但隨著泡泡往里的沖刺,那金點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很顯然,金蟬子的又隕滅了,化作了靈魂。

那金色的光點正在霧氣里移動,方向和他相同,好似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推動著。

想來也可能是遵循著他之前推動金蟬子的慣性。

夏極舒了口氣。

他坐在虛無泡泡里,莫名的有些輕松。

不知道攻擊他的存在會不會很氣。

他就在這兒,明明被打一下就會死,但就是打不到。

真是多虧了這名為虛無炎的異火火種。

夏極決定現實世界里真正來探查這灰霧世界,需得在吞噬了九種異火火種後,等至少達到真四境大圓滿後再說。

此時

泡泡如一葉扁舟。

夏極如這扁舟上唯一的旅人。

灰霧如同不存在任何活物的海洋。

他獨自進行著這旅途,向著未知的前方前行。

哪怕,哪怕能夠多往前一點多看到一點此行都足夠了。

他這麼想著。

但灰霧的飄動卻充斥著不確定性。

他在扁舟上隨波逐流,卻怎麼都無法上岸。

在這里,時間失去了意義。

但夏極知道,距離卦算世界關閉的四個月期限快到了。

如果這一葉扁舟再無法帶著他上岸,他就需要從泡泡里走出,來一段沖刺試試了。

慶幸的是,在夏極即將從泡泡里沖出時,他看到了一點和之前不同的風景。

霧氣後是一個山嶺地帶

灰色的大雪,從天穹上瘋狂而落,如同一片片污濁的刀,割裂著這個世界,讓人心底忍不住生出陰霾和悲傷。

這風景越來越近。

當泡泡和這風景接觸時,發出一聲如是小舟靠岸,亦或是小舟入水的聲音。

泡泡停了下來,好像卡住了。

無論夏極怎麼操縱,虛無泡泡就是不再往前挪動,就是不進入遠處的那風景里。

「怎麼回事?」

夏極想了一會兒,腦海里閃過幾個假設。

比如,其實「雲夢澤」、「灰霧世界」、「眼前的這個下著大雪的世界」都是存在于不同的維度

之前那些天,之所以自己的泡泡無法「上岸」,一直在灰霧里漂流,是因為「灰霧世界」里根本就都是灰霧。

但現在,自己終于要「上岸」了。

可是,「上岸」涉及到從一個維度到另一個維度,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所以「虛無泡泡」無法跨越這個點,而被卡住了。

但假設終究是假設。

夏極稍稍等了一會兒,很快做出從「虛無泡泡」里走出的選擇。

他往前縱身一躍,直接躍向了那下著灰色的大雪平原之上。

這次,他沒有遇到危險,平穩落地。

「虛無泡泡」實在是各種無解局面逃生、讓還沒打上照面的BOSS氣的吐血的神技能,但可惜的是「CD」有點長,需要花費一天的時間重設坐標才能使用第二次。

身形雖還在半空,但夏極的想法很簡單,他想盡快探索這片雪域,了解這個地方到底有什麼。

但他的打算注定落空了

對這個世界的探索,一遍又一遍地刷新著他的感官。

他本來想著,頂多又被秒殺,然後回歸。

但是,他錯了

他沒被秒殺,而是無法走動了。

不僅如此,還有一股奇異的溫暖感傳來。

他覺得舒服極了,除了身子不能動之外,其他一切都挺好。

他甚至就想在這溫暖而舒適的環境里一直待下去。

然而,他很快警覺了。

但警覺了也沒用。

他嘗試了各種可能,但就是發現自己即便用盡全身力量也只能讓身體做出一點點點的挪動。

與其說挪動,不如說是在溫水里浮浮沉沉

他努力地睜眼,卻發現睜不開。

正常來說,這種情況下他肯定會恐慌

但古怪的是,此時他卻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安全感。

這到底是在哪?

夏極滿腦子問號。

然而,他現在根本不具備探查的能力,甚至連自殺、進入芥子世界、召喚黑火都做不到,只能任由在這個未知的世界里等著時間過去

過了沒多久

他只覺眼前有了光明,稍有渙散的瞳孔慢慢聚焦,落在芥子世界陽光照射的森林之中。

夏極仰頭看看

「我是被困住了嗎?」

「我明明是縱身躍入了那個灰色的大雪的山嶺地帶,怎麼會無法動彈?」

思索了一會兒,

他決定再試試。

畢竟,虛無坐標還是很管用的,能讓他淌過那一扇門。

第二次,他行動快速,誰都沒帶,輕車熟路地進入了雲夢澤。

然後在等待了兩個半月後,門出現了。

夏極已經很熟了。

心里計算著時間。

打開門。

往里沖。

準備進入虛無泡泡。

然後,他果然進入了虛無泡泡。

但是,他瞬間無語了。

因為他是在進門的瞬間,在觸踫到那個灰霧的瞬間秒觸發了「虛無坐標」

所以,此時的他竟是出于偏靜止狀態。

也就是說,沒有金蟬子作為肉盾擋那麼一下,他遠沒有慣性帶著他往前沖出而金蟬子之所以能作為肉盾,讓他獲得進入門後的初始速度,這和金蟬子是佛不無關系。

夏極無語地操縱著「虛無泡泡」,努力地前移,但直到接近回歸,他才勉強看到遠處的「海岸線」。

這一次進入,他是不停計算著時間的,所以他隱約感到距離回歸也就在一天不到的時間了。

那就繼續等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夏極心底默默計算著。

在剩下大約三個時辰左右的時候,「虛無泡泡」距離「海岸線」是越來越近,但就是還差一點距離。

夏極看著「海岸線」

投射入眸中的風景依然是山嶺地帶,依然是灰色大雪瘋狂飄舞

這和之前是一樣的地點,夏極記下這個地點,然後耐心等著。

再他預感還有一個時辰左右回歸的時候,他不等了。

啵~~~

胭脂色的虛無泡泡炸開,一道純黑的身影激射而出,向著那近乎近在咫尺的灰雪山嶺撲去。

哧哧哧

黑火,血肉,觸及那灰霧的時候,如是凡人觸及了一股高強度的酸。

他在這灰霧穿行,就如凡人在王水中穿行。

但幸好,他距離「岸邊」太近了,近到只需要零點零幾秒的功夫就可以抵達。

所以,他感到自己只是被剝了層皮,全身以毀容的姿態抵達了「海岸線」。

這一次,他反應迅速,想要做點兒什麼。

但和上次沒有任何區別,他再度失去了任何動彈的能力,只是被動地閉著眼,在一片溫暖而舒適的水域里,上下浮動著。

直到時間到了,他才再度回歸。

芥子太陽的光芒再度照射在他身上,讓他有一種暖暖的感覺。

夏極往後仰倒,喃喃道︰「如果能夠停留更長的時間,那麼說不定我能知道更多至少我能弄明白那個讓我無法動彈的地方是哪兒。」

其實,他心底有一個古怪的猜測,但這個猜測太古怪了,所以他根本無法確認。

他懷疑他以嬰兒的狀態存在于一個女人的肚子里

但這太不可置信了。

離開芥子世界,往外探了一眼,果然「一千人」的身影就在不遠處,這是在提醒他,要是敢再跨維度玩兒,就得死。

而之所以這次不死,也是多虧了金蟬子之前幫忙擋住的那一次因果。

夏極心底生出一種「進入芥子世界前,讓金蟬子在旁邊念經」的沖動。

但想想還是算了,

上次一千人吃掉了魔蟬子,現在的金蟬子可就只能自己被吃了。

那麼,現在的當務之急有兩個︰

第一,尋找第三種異火,以修煉【焚道】,自己實力夠硬才行;

第二,繼續尋找先天八卦鏡碎片,以更長時間地停留在那遙遠的灰雪山嶺之中,如此一來,即便被一千人吃了,也算「死」的有價值,替死小鬼沒白用。

然而,異火不好尋找,不是每個魔都有異火,這個酒需要人間各方的信息情報了。

另一邊,先天八卦鏡碎片也不好找,最現成的一個應該是在劉大天王陣營里,那需要盡快去看看

數日之後。

武當山腳下的小鎮上,正沐浴在晨光之中。

此時莊慢慢家的小院子里正傳來「哧哧哧」的刮動聲,以及「啪嗒啪嗒」的拍擊聲。

院兒內,

阿紫正用手按著一條活蹦亂跳的魚,操著把菜刀正在刮魚鱗,之後是要給莊阿姨做紅燒魚用。

魚兒是昨天下午從鎮外的湖里釣的。

莊慢慢就喜歡阿紫這小姑娘,簡直越看越喜歡,不過短短一個半月的相處時間,她對阿紫已經比對莊魚都要好了,投過去的目光里滿滿的是寵溺。

而阿紫這麼勤快的幫她做事,莊慢慢更是滿心歡喜。

莊魚知道阿紫和夏極的關系,也知道莊慢慢的想法,心底不禁有些好笑。

但身為魔女,「角色扮演的職業道德」還是要講的,身為莊魚,她覺得給老人家一個念想還是必須的。

于是她也不揭穿,每天在家看看書,應付一下給別人牽線的上門紅娘,同時通過紅娘反向去幫便宜弟弟找老婆,然後再稍稍實地考察一下。

如今她已經記錄了不少名單,只等夏極回來後去一一相親。

金蟬子每天也是力所能及地幫忙砍砍柴什麼的畢竟他是個和尚,在道鄉外出宣揚佛經,那和上門砸場子有什麼分別?

正在這時,小院兒的木柵欄外傳來興奮的嚷嚷聲。

「師弟,師弟!!」

「師弟在家嗎?」

一個胖道士出現在門前,他臉上掛著笑眯眯的表情,似乎很開心。

這正是在白雲道場論道歸來的三師兄劉塵。

歸來後,他在武當待了一陣子,然後才下山。

此時,他哼著小調兒站到了院門口,看到院子里有兩個女人,還有一個和尚,頓覺有些莫名其妙。

阿紫,他有些眼熟。

而莊魚,他是認識的。

劉塵看向莊魚。

莊魚掃了一眼這位三師兄,道︰「舍弟外出雲游去了,還未歸來。」

劉塵愣了愣。

出去了?

這沒關系。

反正今天他是來裝逼的。

小師弟不在,那麼就裝給這位曾經的天道宗天才听,那也不錯。

于是,劉塵清了清嗓子道︰「白雲道場的論道,我們道鄉勝了,而且還是我武當最後力挽狂瀾。」

「啊遙想那場景」

「佛土那三名佛子能力極強,雲山宮,幻塵宮,玄素宮,天靈宮紛紛敗下陣來眼看著我道鄉即將敗北,我武當上場了。

武當第一個上場的人是我,劉塵太乙道人。

佛土上場的則是那三大佛子之一的玄淨。」

「那玄淨問我,道家經典道德經,上卷明道,下卷明德,未知此道更有大此道者,為更無大于道者?」

「我告訴他,天上天下,唯道至極最大,更無大于道者。」

「那玄淨再問我,道是至極最大,更無大于道者,亦可道是至極之法,更無法于道者?」

「我告訴他,道是至極之法,更無法于道者。」

「那玄淨說,道家經典有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若說道是至極之法,更無法于道者,那麼何以天法道?又何以道法自然?那麼,道亦不過是被法者,和法自然者,又何來最大?」

「然後你們猜我怎麼說?」

「我告訴他,道法自然,是因為道本身就是以自然的方式存在的,自然並不是另一樣東西,而是道的特性。道無所不包,其法乃自然。」

「然後那玄淨還要再說,但卻忽地啞口無言,繼而面色蒼白,再後來,竟是一口血噴了出來。再看那兩名佛子,竟也都是面色蒼白,無法言語,然後竟是紛紛退場。」

「哈哈哈從今往後,我劉塵太乙論道戰中,以一人之力,壓倒三名佛子的傳聞將在道鄉佛土傳聞開來。

欸,只可惜貧道又不是那愛名之人,苦惱,實在是苦惱。」

莊魚無語地看著胖道人這拙劣的裝逼技巧。

根據她猜測,那三名佛子肯定和魔蟬子有關。

現在魔蟬子都成金蟬子了,那三個肯定是撐不住了啊。

這劉塵頂多是走了狗屎運,剛好踫到那三個衰退的時候,說到底還不是夏極厲害?

要不是夏極干掉了魔蟬子,你劉塵能走到這狗屎運麼?

再說了,金蟬子還在這院子里呢。

莊魚看了一眼和尚,和尚在淡然自然地劈柴。

什麼叫裝逼?

和尚這才叫裝逼。

相較之下,劉塵的裝逼實在太拙劣了

莊魚看的無語。

劉塵卻沒有絲毫察覺,卻微微一笑,反問著︰「莊師妹,你可知我這句話的厲害?」

莊魚不答,因為在她心底,這胖道人已經社死了

忽地,她心有所感,目光穿過劉塵肩膀看向遠處。

一道身影正從遠處的青石板子路徑上,踏著輕快的步伐歸來。

莊魚眼楮亮了亮,卻沒說話,只是看向劉塵道︰「你師弟回來了。」

劉塵還沒反應,阿紫卻已經反映了。

她雙眼綻放鈦合金光芒,放下魚和菜刀,迅速扭頭看去,這一看看到了不遠處正在歸來的主人。

阿紫興奮起來,邁開腿子就沖了過去,紫裙飛舞,很快到夏極面前了,見到主人,阿紫開心地騰空躍起,張開雙臂,幸福地往主人撲去。

小狸貓表達情緒就是這麼簡單。

然後,夏極隨手一伸,右手抓住了阿紫命運的後脖頸,左手模了模她的腦袋,然後將她放下。

阿紫歡喜地跟在主人身側,說起來,還是第一次和主人分開這麼久呢。

劉塵見夏極回來了,急忙拉著這曾經的龍武王裝逼。

夏極听後,感想和莊魚差不多。

劉塵唾沫星子橫飛地吹著牛逼,夏極則是側頭看了眼莊魚

這個曾經在腥風血雨里陪著自己廝殺了兩次的女人

也兩次倒在門開啟之時的女人

不知為何,那虛假世界里的莊魚好像更親近些,這里的雖不陌生,但卻少了那種感覺。

「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嗎?」莊魚笑著問。

夏極隨意道了聲︰「沒。」

然後,他繼續听著劉塵吹牛逼,但卻是在想著「第三種異火」以及「第三塊先天八卦鏡碎片」的事。

至于,尋找那根「線」他似乎已經不想再去尋找了。

因為,他可能永遠無法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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