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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南道以南的荒山,破敗山神廟前。

黑袍的僧人神色平和,他雖然周身散發著不自知的邪氣,但比起面前那詭之又詭的「一千人」來說,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這根本不具任何可比性。

如果論力量或是恐怖性,魔蟬子就好像是一個螻蟻,而「一千人」卻是一個螻蟻根本無法窺探其全貌的存在。

入目的固然是一千個擁擠在一起,姿態神色全然一致,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密密麻麻,一眼看去決然無法立刻數清楚、但又清楚地知道這是一個人的普通人。

但是,若是細細追究其後的力量,就仿如人類妄圖探尋那斑斕星空的奧妙,或是螞蟻意圖弄清楚什麼叫做海洋,全然是徒勞,只因從存在的起點上來看,前者的生命根本沒有賦予前者去理解後者是什麼的權力。

這個世界上永遠有些知識是不可知的。

不是因為這些知識無法被人知曉,而是每個存在都有自身的極限。

人,永遠無法理解「一千人」是什麼。

魔蟬子也無法理解。

但這不妨礙魔蟬子感受到一千人滿身的邪意。

魔蟬子,雖然可以隨時隨地地無傷割肉,雖然僧袍里會伸出一條條詭異的觸手,雖然他是通過傳承者的拼圖而降臨到人間的,雖然他死後能化作一種詭異的可以被稱之為「拯救師父」的強大詛咒但是,魔蟬子,是個有宏願的人。

他不會因為對方強或是弱,而退縮。

只要是邪惡,只要會玷污這個世界,他就會義無反顧地上前,去度化對方,讓對方改邪歸正。

此時,

魔蟬子正對一千人絮絮叨叨著︰「施主,請听小僧一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身具慧根,和我佛有緣,何不早日月兌離苦海,進入我光明大極樂世界?」

一千人若有表情,那一定是滿臉問號。

夏極則是滿臉無語。

下一秒。

一千人動了下。

魔蟬子的身子開始瓦解。

他的頭飛了起來,身子,四肢,還有內里的五髒六腑,甚至每一滴血液都飛了起來。

然而,魔蟬子並沒有半點驚慌失措的模樣。

他神色依然淡定無比,被「肢解」開的手依然維持著禮敬的模樣。

而那一張飄著空中的頭顱上,雙瞳依然清明澄淨,口中聲調甚至沒有半點加快或是放緩。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若是小僧入得地獄,能讓施主幡然醒悟,能換來施主的新生,小僧此生便是值了。」

「阿彌陀佛~~~」

「痴兒,此時不悟,更待何時?」

一千人頭頂如是飄滿了各種問號。

另一邊,破敗山神廟的夏極肅然起敬。

這一刻,再加上之前和魔蟬子的相處,讓他對這位小僧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真的勇士敢于對任何存在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敢于在對方被激怒並且要殺他時,依然淡定自若,並且來一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這是真的作死犯。

比世界上最浪的人還要浪那麼一點點。

因為,他不覺得他是在浪。

他是在秉持人生的哲學和信念。

啪嗒。

啪嗒

只是一剎那,魔蟬子粉碎的身體落在大地上,心髒壓在長草上,斷臂掛在樹梢頭,腸子懸在山神廟的灰色屋檐上,頭顱順著斜坡翻滾了幾圈,然後壓在幾朵黃色的野花上,繼而仰面朝天。

一千人則是開始了進食。

而夏極反倒是沒事了。

這一千人本是來尋他的,而一千人不可能被除他之外的人看到,可魔蟬子不僅看到了,還擋在了夏極面前

如此一來,就好像是魔蟬子幫夏極擋住了一次必死的因果。

片刻後

一千人吃干抹淨。

那宛如數十代人全家福的一千人,同時起身,同時轉身,同時消失不見。

大地上空空蕩蕩。

魔蟬子被吃掉了

夏極無語。

對他來說,這一次「異火火種」的獲得計劃算是失敗了,但他和齊窮之間的因果,是真的解決了,同時還避免了一次死亡。

他盤膝而坐,耳中風吹著沙沙的聲音,宛如置身于空氣清醒的林濤葉海中。

黑煙隨風散去,陽光穿透落照在這地面上,顯出一片寂靜美好的景象。

而那許多的詭物,甚至是吞吃了魔蟬子血肉的二十八名星宿宗道士竟也如積雪遇湯,化作一縷縷黑煙而消散于天地,隱約間可見神魂飛空,想來是往生去了。

夏極收回視線,自喃道︰

「看來我需要再去其他地方尋找異火,然後變強畢竟,我的目標已經不在這人間,而在于人間之後的那些詭異地界。」

「那些詭異地界藏著我想要知道的東西,如果不能居安思危未雨綢繆,真等到它找上門的時候,將會後患無窮」

「但是那扇灰霧的門,現在打開危險太大」

夏極腦海里浮現出那詭異玄奇的門扉,還有打開門後,那仿如灰霧混沌般的世界,不禁陷入了沉思。

雖然從外看是那樣,但根據阿朱所說,內里應該是和人間一樣的布局,一樣有著各色村子,城市,甚至還有生活在那里的人,以及那些人在躲避的一切存在

又想了一會,發現暫無頭緒,便是作罷。

臨走前,本著再確認一下的態度,夏極睜開了「因果之瞳」。

額間稍動,灰色混沌的豎瞳睜開。

諸多因果之線從遠處而來,纏連在夏極周身。

果然,齊窮消失了,魔蟬子也消失了

就在這時,夏極瞳孔猛然動了動,因為他眼中浮現出了一條新增的因果線︰

【金蟬子(好感度︰四星,境界︰真四境),彼岸的佛,從未知之地降臨人間,體內攜帶著佔據上風的魔蟬子,但受到一種不可知不可言力量的干涉,魔蟬子被毀滅,從而從原本的困境里掙月兌而出,獲得新生目前處于虛弱狀態,等到合適地點,合適時機,將會逐漸恢復力量。

因為你提點了他,讓他明白自身的真實情況,而對你充滿感激。

同時,因為你即將沉淪殺道,他希望將你帶入善途,所以希望能改變你。】

夏極︰

確實

一千人吃掉的是魔蟬子?

關金蟬子什麼事?

這實在令人無法吐槽。

那麼

金蟬子在哪兒?

夏極遵循著因果之線,這線的一端連著他自己,另一端卻就在這一方區域,無法再確定到具體地點。

他收起因果之瞳,盤膝而坐,靜靜等待。

很快,

夜色降臨

深山寒煙漸起,一陣一陣地白霧如紗般曳地而過。

初夏的蟬鳴蛙叫不絕于耳,更襯地山景有幾分清幽。

夏極看著這景色,忽然生出幾分「回首昨日」之感,心底有些感慨,上輩子作為一個社畜的時候哪里會想到經歷這些事?那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買一套房子,然後和心愛的女孩結婚,之後健健康康不生病,百年白首不分離。

但現在

他心底生出一種夢幻感,但再想想,那上輩子的事未必不是一場夢?

這輩子,根本不需要為房子擔心,這里的房子根本不值錢。

至于心愛的女孩

他找不到了。

他已經忘記了什麼叫做心愛

至于換個角度,那種事,他做不到,也不會去想。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忽地遠處黑暗的角落里傳來細若蚊蠅的聲音,听得很不真切。

夏極神色一動,循聲,起身而去。

那聲音逐漸清晰,在空蕩蕩的夜色里糅雜在冷風之中。

「夏施主」

「夏施主」

「小僧在這兒。」

「嗯,這兒,這兒。」

「對啦,就是這兒」

夏極循聲尋找著,未幾便站定在了破敗山神廟前的一片空地上,這空地正是之前魔蟬子被一千人吃掉的地方。

他站定後,那聲音變得清晰起來。

「夏施主,小僧好像變成了靈魂狀態」

夏極細細看去,只見一道金色的宛如小太陽般的亮點懸浮在翠綠長草里,正在草間縈繞飛動,但如是受到了某個限制般,無法離開太遠。

夏極奇道︰「那你還不去投胎?」

那聲音道︰「小僧心願未了,想想還需在人間停留。」

夏極︰

還能這樣嗎?

不想投胎就不去嗎?

這就是佛嗎?

地獄是他家開的嗎?

我不入地獄,因為我在人間還有未了之事?

不懂就問,

夏極直接道︰「你怎麼停在這里的?」

那聲音奇怪道︰「小僧是自由的,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停在這里,是因為小僧還不想走。

,不過是神魂的驛站,即便毀滅了,卻依然還能產生一定的庇護作用可世間皆苦海,小僧若是離開了肉身死亡之地,那只能隨苦海漂流了。」

夏極︰

他算是明白了,金蟬子的神魂擁有可怕的力量,但卻也受到限制,那就是不能離死亡之地太遠,否則會被苦海沖走。

但苦海是在彼岸之前,怎麼會在人間呢?

再換個角度,彼岸若是在心念的最深處,那麼也確實是在人間了。

夏極問︰「那我該如何幫你?」

金蟬子道︰「夏施主只需制作一個人形的物件,安放在小僧身邊,小僧自能借物還魂。」

他神魂強大,能輕易奪舍旁人,但卻由衷不忍。

「施主可以枯木雕刻一個木人,或是以石頭雕刻一個石人,或若是還嫌麻煩,可只是撿拾寒枝枯木,擺放成人形即可。」

夏極略作思索。

他曾在芥子世界擺弄傀儡時,利用黑火的高精確操縱制造了一些純金屬傀儡。

那些傀儡配備了蓮紋槍,月復中可安放數十萬顆蓮紋子彈,只不過還是沒有在心髒部位安放「性命玉珠」的空殼

只因為夏極覺得在高階的打斗之中,這種能夠不停發射子彈的金屬傀儡實在用處不大,除非他能獲得更多的「青蓮十二紋、黑蓮十二紋、白蓮十二紋」,那時候才會厲害。

不過,此時給金蟬子,或許是不錯的選擇。

于是,他從芥子世界挑出了一個月復藏十萬發蓮紋子彈的金屬傀儡,在外形上略作整容後,就放在了草地上。

這金屬傀儡身高一米三,再配合蓮紋子彈,可以說是低階打斗中的頂級殺手了。

金蟬子顯然被夏極取出的這東西給震驚到了。

但他豈是一個會因為外部條件而退縮的人?

嗖~~

只見那長草間若是小太陽般燦爛的亮點,飛旋了兩下,然後乘風而起,圍繞著這一米三的金屬傀儡旋轉了幾圈,繼而直撲這金屬傀儡的眉心。

啵~~

那金屬眉心好似有漣漪散開。

金蟬子的神魂進入之後,傀儡則開始發光。

夏極靜靜看著,很顯然,金蟬子的神魂有著極其恐怖的適應性他甚至能感到這金屬傀儡正在向一個類活人轉化。

他听到血液流淌的聲音,他听到心跳的聲音,他看到金屬傀儡的金屬上長出了肉

夏極瞳孔縮了縮。

這就是佛嗎?

可以可以

片刻後,一個唇紅齒白,相貌俊俏的僧人站在了他面前。

這僧人身高並沒有被局限在一米三,而是有一米八的樣子,比夏極只矮了一點。

只不過,他此時卻光著身子。

「還請夏施主能給小僧一些衣物。」

「嗯」

夏極應了聲,又從芥子世界取了件衣物還有白色斗篷給他,金蟬子道了聲謝,便是穿了起來,然後去到另一邊去習慣身體了。

夏極心有所感,再睜開因果之瞳。

只見金蟬子的「4星好感度」已經變成了「5星」。

因果之瞳是不作假的,他舒了口氣。

良久,夏極听到遠處傳來「噠噠噠」的聲音。

金蟬子射光了十萬發子彈,才返回夏極身邊,然後道︰「小僧不需這些凶器。另外夏施主似乎在尋找小僧原本體內的一種異火,這異火還在小僧處,這便給施主,作為答謝。」

說罷,他往懷里一抓,抓出一把四指長的戒刀。

這戒刀好似他的伴生物一般,突然就出現了。

然後,金蟬子用戒刀在胸前剖開,露出其後正砰砰跳著的心髒,還有潺潺流動的血液。

金蟬子手起刀,道︰「施主請看,這異火的火種正在小僧的心髒處,施主取了去便是。」

似乎感受到夏極奇怪的目光。

金蟬子輕道了聲「阿彌陀佛」,然後解釋道︰「皮囊不過身外物,唯有神魂為本真。涅槃亦是尋常事,只留本真在此間。

五蘊熄滅,名色法熄滅,故而小僧還是小僧,我還是我。

施主不必為表象所惑,不必介懷。」

夏極點點頭,從金蟬子心髒里取出了虛空炎,以一團黑火包住,攝入體內,以待空時消化。

虛空炎取出後,金蟬子心髒處的創傷則是逐漸恢復。

他看定夏極,忽地誦了聲佛號,然後道︰「小僧想回彼岸看一看,不知夏施主能否陪小僧一同返回?因為小僧深知彼岸發生劇變,而夏施主這般的人物或能成為一個改變的契機。」

金蟬子似乎看到了什麼,又似乎只是第六感。

夏極問︰「怎麼去彼岸?」

金蟬子坦然道︰「小僧不知。」

夏極道︰「那便等知了再說。」

此間事已了,他也不想再留,而準備返回武當山繼續簽到去了。

才走兩步,卻發現金蟬子緊跟在他身後。

夏極驀然回頭。

金蟬子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然後苦笑道︰「小僧無處可去。」

夏極道︰「和尚迷惘了麼?若不迷惘,怎麼會無處可去?」

他是出來和魔蟬子決斗的,是出來干死齊窮的,是出來竊取虛無炎的,這一趟出來,什麼都沒干,反倒帶了個和尚回去,不好吧?

金蟬子卻沒听出夏極的意思,而是正色回答道︰「施主說的對,小僧至今還未明白事情時如何發生的,但小僧于過去佛坐下時,乃是以純粹心念的方式存在

小僧既然著了道,那定是心念有破綻,才會被有機可乘,但小僧不知這破綻在何處。」

他微微仰頭,月白斗篷隨風而揚,風流氣度,一覽無遺,可謂是儒雅妙僧。

他面容對著夜空的明月,輕嘆道︰「心似琉璃,了無塵埃,若是拂去,反倒落了下乘但小僧不禁染了塵,還不知這塵從何而來

所以,小僧想回到彼岸,去看看彼岸到底發生了什麼,也想弄明白沾染在小僧心頭的塵埃究竟是什麼。

小僧固然知道彼岸難至,但施主實非常人,小僧只有隨著施主,才可抵達。

施主

欸,施主

你別走啊。

等等小僧。

等等小僧啊」

月夜下,黑衣男人在前奔走,月白斗篷的妙僧在後緊緊跟隨,一走一追,投在山林,成了一副亂世中的畫卷

數日後。

莊慢慢看著庭院里多出來的一個和尚。

這是她兒子撿回來的。

但這里是道鄉,突然多出個和尚,就很古怪。

尤其是這和尚還生的很俏。

不會吧?

莊慢慢很不想腐,但想到之前兒子相親那麼多次都沒相到合適的,這才外出一趟,就帶了個俊俏和尚回來,由不得她不多想。

金蟬子自然不會明白一個老年腐女的所思所想,他心中平靜,看著面前老嫗,道︰「小僧有必須跟著夏施主的理由,還請莊施主行個方便,平日里小僧也能做許多活計」

他話還沒說完,一旁的莊魚喊道︰「你就是想吃白飯!」

金蟬子抬頭看了眼莊魚,發現是位女施主,急忙低頭,冷汗涔涔,一邊抬袖擦汗,一邊道︰「這位女施主,你能在此,小僧為何不能?」

莊慢慢頓時火大了,「這是我閨女!」

莊魚卻听出了弦外之音,她愣愣地看了一眼這俊俏和尚。

有些東西啊,這是一眼看出她是誰了。

于是,莊魚側頭看向夏極。

夏極簡單的傳音回了一句︰「他是魔蟬子,不過現在是金蟬子。」

莊魚听到「魔蟬子」三個字,頓時想起魔女們人手一本的「神佛圖冊」上那只詭異古老的黑蟬。

她眸光流轉。

而在遙遠處,另一個「她」則迅速在黑暗里展開了一個空白的本子。

另一個「她」的目光穿透那空白的本子,看到了另一邊的「文字」。

那些文字,是概念化的古老圖案。

「她」連續翻動著,在本子的後半部分,「她」停了下來。

「她」看到了那詭異黑蟬的神佛圖案。

但下一剎那,圖像上傳來沙沙的空靈聲音,如有一股神秘的風吹拂過黑蟬,將那一絲一絲黑暗觸手般的輪廓擦去,擦盡。

剩下的,是一個刺目的、璀璨的令人心生敬意的光明金蟬。

「這這怎麼可能?」

那個「她」擦了擦眼楮,再死死看去。

但圖像沒變。

黑蟬已逝,唯余金蟬。

這預示著魔蟬子已經徹底死亡了

剩下的是金蟬子。

莊魚自然也接收到了這些信息,她的神色恢復了,目光里糅雜了好奇、古怪、各種情緒。

她知道這一切必然和夏極有關。

但就算夏極再強,也不可能將魔蟬子抹去。

因為魔蟬子根本就不是人間能消除的力量

但旋即,她神色緩和了下來,反正她已經和夏極結成聯盟了,夏極越強才越好。

于是,她說道︰「娘小極難得帶朋友回來,就把雜貨間收拾一下,再放一張床給他就是了。」

莊慢慢看兒子閨女都沒意見,便道︰「那委屈師傅了」

金蟬子忙道︰「多謝施主收留。」

而就在這時,夏極身後又探出一個可可愛愛的小腦袋。

同時,夏極道︰「娘,還有阿紫也要在我家常住了,她家里出了點事。」

莊慢慢愣愣地看去,待到看清了夏極身後那少女的臉,不禁大喜。

她甚至走上前,拉住那少女的手,歡喜地道了聲「阿紫姑娘」。

然後又帶著怨氣地剜了一眼夏極,嗔道︰「這小子,也不早點說你會來,否則我早就把房間給你收拾好了。」

「來來來,阿姨這邊有些好吃的,都是武當本土的山貨,你吃吃看」

顯然,她很寵阿紫。

這是唯一一個被夏極帶回家三次的女孩子。

莊慢慢看著阿紫的眼神滿滿透著寵溺,似乎「能不能臨死前看一眼孫子孫女」的夢想就寄托在這姑娘身上了。

阿紫受寵若驚。

但夏極也不明白娘的想法。

他不過是在返回的途中將阿朱送入了芥子世界,以避免血咒干涉。

而為了避免阿朱與阿紫見面,他只能將阿紫帶出來。

這就是前因後果。

但不論如何,從今往後,金蟬子和阿紫,成了除莊魚外的另兩名同居者了

三日之後。

夏極暫時告別了家人,外出雲游。

說是雲游,其實不過是獨自一人來到野外,進入了芥子世界,以消化掉「虛無炎」。

如此一來,他就可以在【焚道】所描述大通達第五境的道路上再邁出一步。

至于尋找束縛住自己的「那根線」這件事,一時半會實在解決不了,他發現自己很難去愛他甚至會想世上哪有什麼愛,都不過是繁衍在作怪罷了。

而他這種尋找「線」的想法,更是本著利用的原則。

在這種原則之下,他怎麼可能收獲一個合適的對象,一個溫馨的家?

再說起來,即便沒有那個可以隨時「跳出去」,讓他休息的家,他還有莊慢慢,顏珍,老道,神醫,莊魚,虞清竹,甚至阿紫,太上這些人都是他的線。

夏極出神地想了一會兒,看著芥子世界里,那朱紅長裙的少女正在適應著環境,便緩緩閉上了眼。

無聲的黑色禁忌之火從他毛孔中鑽出,繼而一團被包裹著正在左沖右突的胭脂色火焰展現出來。

那胭脂色火焰正是虛無炎。

之前它一直被黑火包裹著,儲存于體內。

此時,羅吞日炎則開始瘋狂撕著這虛無炎。

在這一道道焚燒一切的火焰下,虛無炎很快支撐不住了,作為整體的火種開始瓦解,然後被一一送入夏極體內消融。

這種消融是一種很漫長的過程,之前夏極花費了一個多月,這一次也不會短暫。

他極有耐心地吞噬著這火焰。

不知過了多久,他腦海里信息變得清晰起來。

虛無炎體現出來的特征有三個。

如同上次消化萬象盤蛛炎時一樣,他需要選擇其一,融入黑炎之中。

其一,虛無囚籠,放逐萬象;

其二,放逐兵器,化歸己用;

其三,虛無坐標,歸去異維。

第一個能力,第二個能力,他在和齊窮交鋒時都見過。

所謂「虛無囚籠,放逐萬象」指的是,這虛無炎可以籠罩在一切之上,將一切物短暫的拉入異維度,而使其無法攻擊和被攻擊。

所謂「放逐兵器,化歸己用」指的是,虛無炎可以將你是用出來的神兵、法寶、甚至是某一段力量放逐,然後被帶動著,反過來攻擊你。

而第三個能力,夏極是從沒見過。

此時一見,他也不禁深深感到頭疼。

要不是魔蟬子直接佔據了齊窮的身體,齊窮怕是極難極難消滅。

這「虛無坐標,歸去異維」,說白了,就是利用虛無炎在另一個維度安放坐標,然後在自身受到任何形式的致命攻擊時,直接出發坐標,並閃身到那個異維度。

而這個異維度並不是和現實世界徹底無關的異維度簡而言之,從外看來,就像一個「泡泡」。

好似是你受到了攻擊,但是你會瞬間被一個「泡泡」包裹,然後別人再也無法攻擊你,你也無法攻擊別人,你甚至可以操縱這個泡泡進行短程移動。

這個能力看起來好像和第一個「虛無囚籠,放逐萬象」有些相似。

但其實,卻截然不同。

前者是一種短暫的掛靠。

而後者,卻可以長期停留在那異維度之中,只不過每個坐標只能用一次。

在用完之後,還需要花費時間重新安置坐標。

夏極一邊消化著虛無炎,一邊思索著

很快,他做出了選擇。

在這個動不動就會死的世界里,能夠在被秒殺之時,瞬間進入異維度的庇護所,實在是一件幸福的事。

至少,你還能緩一緩,還能看清楚你是被什麼東西殺了的,不是麼?

就散那東西守尸,你也能藏在「泡泡」里不出來,甚至還能驅使「泡泡」在小範圍里移動。

這該是多幸福。

夏極選擇了將這個「坐標泡泡」的能力融入黑火。

此時

他再度沉浸入了黑火的深處。

一瞬間,

他感覺自己已不在原地。

四周是一片斑斕而深邃的星空。

無窮的殺意涌入他心底,但卻沒有讓他陷入混亂,因為他就是這殺意的主人。

他要毀滅一切,要殺戮一切,要將一切從生帶到死。

而那橫亙宇宙之間的黑火怪異輪廓再度顯現出來,抬手之間,焚燒著星空,毀滅著無窮的星辰。

隱約之間,還能看到某些星辰里激射出璀璨的能量光火,但在這怪異輪廓面前,根本是螳臂當車,全然的不堪一擊。

這是羅吞日炎上一任主人的記憶,或者說羅吞日炎只有過兩個主人。

第一個主人已經消亡了,此時的主人是夏極。

夏極感受著那一幕,這才察覺在其他星球上很可能也有些生命

否則,那些反抗性質的攻擊從何而來?

否則,很早之前他所見的盤古又是從何而來?

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啊。

而無論什麼樣

他扮演的角色,似乎注定了是「毀滅一切」的角色。

深邃冰冷的星空被點燃,空間如畫卷般被燃燒,那是遠超過夏極現在力量的羅吞日炎,是真正能夠吞噬一切的火焰。

這一幕,夏極在之前消化「萬象盤蛛炎」時也體驗過。

只不過,這一次他的感受卻更深了。

若不是這羅吞日炎真正屬于他,他便是心智再堅定,也早在這體驗中徹底迷失了,忘記了他自己是誰。

一粒微塵般的記憶,若是投入到了一片汪洋般的記憶之中,那麼前者就會「消失」。

這種「消失」不代表不存在了,而是存不存在都已經等同于不在了。

過了不知多久,

他感到那焚燒一切的黑暗輪廓消散了。

他的視線里出現了兩扇斑斕的星雲。

那星雲里不知蘊藏了多少星辰,而所顯示出的光彩又不知是被多麼熾熱的亮光所照出的色澤

如果,夏極還是普通人,他一定會覺得這就是兩團星雲。

但現在,他卻認為這東西很可能是一只蝴蝶。

就在他閃過如此思緒的時候,一雙胭脂色的瞳孔好似注意到了他的存在般,而微微向他所在的方向轉動。

那是「蝴蝶」的瞳孔。

相比之前那操縱著隕星的「蜘蛛」,這位「蝴蝶」似乎本體就是一個星系?

這應該也是「虛無炎」的真正主人了。

至此,消化便是差不多結束了。

夏極緩緩睜開眼。

心念一動,黑火如根根蛛絲擴散開來,又纏連萬物,而化作一張編織好的蛛網擴散開來,貫穿四方,洋洋灑灑。

所有蛛網都纏繞在他周身,而另一端則如諸多觸手或是扭曲的水草,在半空扭動,搖擺。

芥子世界的虞清竹如有所感,抬頭看去

然後便見到了這夸張而詭異的一幕。

她的眸子再也挪不開了。

她的身體因這股力量的強大而產生著極其強烈的戰栗不安,徹骨冰寒。

她曾經以為自己這段時間的修行已經夠強了。

但顯然,還差遠了。

她感覺已經失去了一切,那麼唯有握緊力量,才是活下去的意義。

她一動不動地看著,要把這份強大深深印刻在腦海里。

她看著虛空蛛網之中的那道禁忌般的身影,往前踏出了一步。

這一步,不在虛空,不在四方,不在八荒,不在人間。

黑火如水流沖擊之下的透明巨珠,滑滾出一重重流紗似的火焰,將那男人包裹其中。

夏極飄啊,飄啊

外人看來恐怖無比的他,其實只是在設置坐標罷了。

坐標時間頗長。

一天後,

他才設好了坐標。

看來想要連續使用這種力量,也不現實了。

在躲避了一次致命打擊後,他至少需要一天時間才能設置第二個坐標。

夏極站在黑炎蛛網之中,自喃道︰

「是時候再去雲夢澤,然後打開通往灰霧世界的門了。

這樣正好可以檢測一下力量,也可以去窺探門後的世界。」

有【替死小鬼】的三條命,還有【免死玉碟】,再加上先天八卦鏡碎片,和虛無炎的「異維度坐標」

夏極覺得,自己這是直接上了三重保險。

要殺他,首先要攻破「虛無炎的異維度坐標」。

但攻破了也沒用,因為那不過是卦象世界。

然後,即便無視了「卦象世界」,他還有四條命,就算是一千人也只能取走一條。

不知何時,他似乎已經變得不是那麼容易死的樣子了。

那麼,

此行可堪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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