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雲付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因為冬日冷冽的寒風,臉上還起了皮,看起來憔悴不堪。
「你這次可是幫了大忙了!」林瑤忍不住感激的說道。
雲付驕傲的挺胸,咧嘴笑了起來, 露出貝殼一般潔白的牙齒, 漂亮的不行, 而這笑容燦爛的就像是六月的驕陽, 溫暖而炙熱的像是能照進你的心底去。
林瑤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
林母道, 「阿瑤,你也別光人站在這里, 要請客人去用飯才是。」
林瑤問雲付想吃什麼, 雲付毫不猶豫的說道,「吃餃子。」然後小心翼翼的看著她, 那漂亮的眼眸濕漉漉的,看著極為無辜,小聲道, 「要是能有茴香餡兒就更好了。」
這小模樣看的林母心都軟了,迫不及待的替林瑤說道,「有, 你先去洗漱吧。」隨後又想起來什麼一般,道,「好多地方都要修繕, 只是一時來了這許多人也都住不開,就先委屈你和那位賀萊少主住在一個院子里。」
雲付最是不在乎這些, 擺擺手說道,「這不打緊,倒是教您費心了。」
雲付這個嘴甜, 哄得林母通體舒服,只恨不得馬上就端了餃子喂他,對著林瑤道,「我這就去給他們包餃子去。」說著就提起裙擺走了。
林母是個慈母,女紅,廚藝樣樣精通,家里雖然有廚子,但很喜歡自己下廚,喜歡看著林瑤和丈夫吃自己親手做的東西。
雲付沒想到那個管事竟然是戎狄的奸細,他本來想幫著林瑤捉這個罪魁禍首回來,結果卻是牽扯出這一堆事情來,當時就去了布政司。
布政司的副理大人很是吃驚,再去審案這才發現這個奸細正是他們一直在暗暗追捕的人,之前五成兵馬司丟了一個九州輿圖,急的團團轉,要真讓戎狄人拿到手,西邊少不得要有戰事了。
大大的夸贊了雲付一番,想到雲付是寧國公府的六爺,這種身份,就算沒立功都要扯上他,分一點功勞過去,討好上方,更不要說雲付還真就做了事情出來,自然是要不遺余力的推舉,還要上報到京中,請陛下嘉獎他一番。
听的雲付驚訝的不行,覺得他終于做了一點事情,當時就讓布政司幫著通知家中的母親,想讓母親跟著高興。
林瑤一邊听著經過,一邊送雲付去他住的院子里,知道雲付受了不少苦,道,「五爺,感激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以後但凡五爺有什麼事能讓我幫上忙,您只管對我說。」
雲付听了這話,一下子就露出猶豫的神色來,他一直想對林瑤說出自己真正的身份,苦于沒有機會,而這次,林瑤看在他幫了她一次的份上,總會原諒他吧?
林瑤見雲付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道,「五爺,您有什麼事,只管說就是。」
雲付咽了下口水,緊張的握緊了拳頭,說道,「你听了不要生氣,我當時也是怕你不喜,其實我是……」
雲付正要說出來,結果就在這時候,茂春跑過來喊道,「大小姐,您快去看看吧,老爺摔了一跤。」
林瑤大驚,對著雲付道,「五爺,我先去看我爹!」
雲付尷尬的站在原地,看著林瑤跑遠,只是站在原地一會兒,馬上喊道,「我也去瞧瞧。」
林老爺上樓梯踩空一腳,摔了一跤,請了郎中來看,居然是摔斷了,接了骨,上了膏藥,郎中千叮囑萬交代,道,「傷筋動骨一百天,可不要在亂動了。」
「怎麼就……」林夫人很是心疼,在一旁團團轉。
郎中道,「老爺之前在牢中太過潮濕,又加上吃的不好,這身體太虛了,多補一補就行了。」
林母紅著眼圈,他們夫妻伉儷情深,自然是很擔憂,林父道,「大過年的,你哭什麼?沒事,郎中不是說了,養一養就好了。」
林瑤見父母在說話,悄悄的退了出來。
晚上雲付如願以償的吃到了茴香餡兒的餃子,在幾個裝著餃子的盤子中,他精準的找到了林瑤包的,對著驚奇的林母道,「阿瑤包的餃子最好看。」
林母何氏原本因為林父的事情發愁,听了這話頓時就笑了起來,道,「我也曉得阿瑤包的餃子比我包的好吃,你們就都挑她包的吃吧。」
雲付馬上就道,「伯母,都好吃的,您包的我也愛吃,不信我一會兒給您表演下一口氣吃兩盤子餃子的絕活兒怎麼樣?」
林母被哄的高興,道,「就是會說話。」
賀萊汌一直在林家,平時都看不到,但是飯點就必然會出來,這神出鬼沒的讓林瑤也很是詫異。
這會兒他正走進來,恰好听到了雲付的話,道,「這不是絕活兒,就只是豬吃食而已。」
林瑤听了簡直樂不可支的,隨後對著雲付介紹道,「你還記得他嗎?」
雲付見到賀萊汌很是吃驚,隨後道,「你就是我們在並州看到了那個白蕪人?原來你是白蕪人的少主。」雲付性子隨和,只要不是惡意的話,都不怎麼介意,賀萊汌這話明顯就是玩笑話,所以並沒有生氣,反而對賀萊汌很是感興趣,道,「真羨慕你的膚色…… 我就怎麼都曬不黑。」
這話要是別人說,多半就以為是諷刺,但是他們兩個人,一個向來自傲,覺得自己生的這模樣是天下第一的俊朗,一個是單純直率,兩個人都沒別的地方想,而是覺得就是這字面上的意思。
這麼一來,難得搭上了話。
賀萊汌終于肯紆尊降貴的看了眼雲付,道,「那是,這就是男人該有的膚色。」隨後還難得好心的給了雲付建議,「你們這中原的光照不行,你要真想曬黑,到我們蘭蕪去,保證和我一般的膚色。」
「行,賀萊少主,你今年夏天還會蘭蕪嗎?帶著我一起吧。」
林瑤,「……」
別說雲付還真听進去了,他最是痛恨別人總說他不夠男人,而賀萊汌卻剛好相反,比起漢人的溫文儒雅,他身上的野性,狠厲,寬肩長腿,都帶出一個濃重的男人氣來,這正是雲付羨慕的。
「我瞧著你倒是順眼,你就喊我賀萊大哥吧。」
「好 ,大哥,您今年多大了?我是元和十年生的。」
賀萊汌頓時愣住,聲音放低了幾個音調,道,「我是元和五年生的。」
剛還十分熱忱的兩個人頓時都沉默了下來。
這明顯賀萊汌要比雲付小七歲了,真要喊大哥,那也是賀萊汌喊雲付,不過…… 賀萊汌又看了眼雲付,膚色白淨的像白玉一般的,又加上五官精致漂亮,也就十五六的模樣,實在是看不出來。
白蕪的人五官深邃,看著也成熟一些。
最後還是雲付機靈的說道,「以後都是兄弟了,我喊你賀萊兄弟,您喊我雲兄弟,或者像伯母一般,喊我阿付就行!」
「那就…… 雲兄弟?」
「賀萊兄弟?」
兩個人都對這個稱呼很滿意,賀萊汌這個人很不好親近,但是奇異的和雲付一見如故,倒也十分難得,不過雲付性子性子單純,人緣一向很好就是。
雲付就是嘴饞肚子飽,說是吃兩盤,但是吃了一盤就是差不多了,不過賀萊汌卻是真的能吃…… 把剩下的都給吃光了。
從第一次吃到餃子開始,賀萊汌就愛上這種中原美食,不惜厚臉皮在這里蹭飯。
賀萊汌臉皮到底沒厚到跟城牆一樣,吃完就有些赧然,道,「你們中原的美食,實在是好吃,比我上次在吃的什麼烤乳豬強多了。」
「我們中原美食可多著呢,你還沒吃過火鍋吧?」
「什麼是火鍋?」賀萊汌問道。
「就是…… 說不清,明天讓阿瑤帶我們吃火鍋吧。」
林瑤,「……」
雲付可是比賀萊汌有門道多了,今天央求林瑤做了火鍋來吃,明天就帶著賀萊汌去吃永州的美食,因為還在過年,許多酒樓都沒開門營生,就帶著他去吃哪種小攤販的,兩個人倒是相處的十分融洽,不過幾日就生出十分深厚情誼來。
林瑤原本還想要盡地主之誼,畢竟雲付是客人,但是看雲付和賀萊汌作伴,倒是玩到很開心,也就隨他們去了,主要是她太忙了。
父親回來之後就可以對賬了,許多陳年舊賬,都只有父親清楚,問過父親之後,就一筆筆的去還掉,不過半個月就把銀子花光了,收獲了一堆借條,但是也松了一口氣,畢竟無債一身輕。
林父很是愧疚道,「這偌大的家業,卻敗在我的手里,實在是沒臉面對列祖列宗。」
林瑤卻道,「爹,不是還有女兒嗎,您這是信不過我?」
林父怕是傷了女兒的心,這才不敢再說話了,只是背著林瑤對著林母何氏說道,「還記得小時候就這麼大,軟軟的,我都不敢抱她,誰知道一轉眼就長大了,如今還要仰仗她了。」
林母何氏道,「自己的女兒,談什麼仰仗,反正我心里可是高興著呢。」隨後道,「老爺,您就不高興?咱們女兒多出息呀,當初去金陵的時候,我是千萬個擔心,只恨自己身子不爭氣,沒有生個兄弟給她,讓她來依靠,剛是從夫家出來,婚事不順,轉過來就又要像個男人為家中事情奔波。」
「別說這種話,我呀,這輩子有你和阿瑤就足矣了。」
林父說著這話,攬住了何氏的肩膀,兩個人從小青梅竹馬,感情深厚,默契十足,很多時候一個眼神就夠了。
忙到了元宵,原本林父準備帶著妻女去金陵去吃鴨子,結果他卻是傷了腿,去不了,很是有些遺憾,對著何氏道,「早年間就說要帶你去金陵吃鴨子,結果一年拖一年,今年好不容易女兒回來一次,卻又因為傷去不了。」
林瑤知道,這不僅是鴨子,還是父親對母親的一份愧疚。
原本林瑤準備帶著父母去京城住,但是父親傷了腿,只能往後延了,她就想著走之前給父母盡盡孝。
第二天就去買了五只肥鴨子,熱水去毛,收拾干淨,去頭和尾,風干一會兒,之後就用林瑤自己調制的香料腌制一個晚上,第二天鴨子就腌的透透的,林瑤在鴨肚子里加了一個半個清奈果,隨後就讓人吊在爐子烤。
那之後就準備開始做湯圓,畢竟元宵節是要吃湯圓的,先準備餡料,有芝麻餡兒的,棗泥餡兒的,還有母親愛吃的桂花什錦餡兒,還有父親愛吃的肉湯圓。
忙到下午的時候才做好,不過正好吃了去看花燈去,倒也不耽誤。
等著鴨子出爐,因為不甚熟練,烤壞了兩只,但是好在另外三個卻是不錯,烤的外皮酥脆,里肉鮮女敕,還有一種特有的果香,林父吃了一口忍不住問道,「這倒是比金陵那一家還要好吃,」又問道,「這是什麼果香?」
林瑤笑著說道,「我加了清奈果。」
「怪不得,加了這果子,這味道一下子就有些不同,簡直是妙。」
另一邊賀萊汌正如臨大敵的看著眼前白胖的湯圓發呆,青花瓷的大碗里,飄著圓溜溜又白胖的湯圓,看起來別提多可愛了。
「這是什麼?」
「這叫湯圓,這外面是糯米粉,里面是餡料。」雲付還在賀萊汌前面示範怎麼吃湯圓,「就這樣要用勺子盛一個,咬一口。」
賀萊汌學著雲付咬了一口湯圓,糯米皮軟糯,從那口子里流出又甜又香的黑芝麻來,簡直美味的不行。
「我喜歡這個。」
「那就多吃點。」林瑤在一旁給父親布菜,听到這話笑著說道。
過了元宵節林瑤就準備走了,債務已經結清,雖然那些店面,之前的產業都沒有了,但是好歹老宅保住了,父母住在這里一輩子,就算是以後要搬到京城和她一起,也是不願意動這個房子的,這就是他們的根基。
林母很舍不得女兒,叮嚀了好幾次,道,「等你爹的腿好了,我們就上京去找你,以後我們一家人就都在一起。」
林父在一旁默默的看著林瑤,最後不舍的說了一句,「路上要小心。」
***
皇帝在宮中過元宵,陪著太後去御花園里看燈,倒也是熱鬧了一番,以前太後還禮佛的,自從皇帝去了一趟白雲寺之後,就把所有東西都收起了,大約是怕皇帝看到那些東西,又生出出家的心思來,至于婚事是自然不敢在逼了。
元宵節這一日在宮中設宴款待,齊如珍卻不在里面,而那位楊小姐雖然來了,卻坐在了最後面,太後連一個眼神都沒給過她。
大家馬上就猜測出來,皇帝的婚事怕是有變了。
皇帝對這些全然不在意,他把林瑤的信反復的讀了好幾遍,里面的內容也都是和上次一般,客氣而疏離,看不出任何的不同來,唯有最後一句話卻是說了返回的日子。
隨著這個日子的接近,皇帝越發有些住不住了。
過了元宵節,官員們的假期也結束了,那之後就是初春的耕田祭,不過這時候也是皇帝最忙的時候,雖然平日可以把事情推給內閣,但是開春的時候卻是要和內閣們一起商討新一年的政務。
皇帝忙的團團轉,每日睡的都很晚,顯得很是疲憊。
又過了幾日,這一天,皇帝顯得些心不在焉,時不時還會望著外面,李莧在一旁瞧著一琢磨,突然間就明白過來了。
等著從文淵閣出來,對著皇帝說道,「陛下,您這幾日食欲不振,奴婢在一旁看著委實有些擔憂,為了社稷您可要保重身子才是。」隨即又道,「不如下這午膳就出宮吃個火鍋如何?」
皇帝深深的看了眼李莧,道,「朕是一國之君,群臣們都在忙碌,朕又如何能只顧自己高興?」
「奴婢多嘴。」李莧趕忙賠罪。
皇帝就倒也沒有再說,上了龍攆就回了寢殿,李莧忍不住想著,陛下要真是不在意,又怎麼會頻繁走神?但是想來心中還是有氣,所以也不肯主動出宮。
這可怎麼辦?
李莧倒是挺喜歡林瑤的,但是如今在這麼著急,自然不是為了林瑤,他是為了皇帝,畢竟只有皇帝舒坦了,他也過的舒坦,皇帝要是不高興了,他這當差也難受。
走的時諸多不順,但是回來的時候就很順利,石阡很喜歡林瑤這個主顧,主要是一路上吃了不少東西,道,「下次夫人還需要鏢師,只管喊上小的,那價錢都好商量。」
林瑤笑著讓茂春送給她帶上了一些臘肉。
回到了久違的別院里,林瑤終于舒了一口氣,洗漱沐浴,然後收拾了一番,想著父母半年後就要過來住,就準備把他們住的院子整理出來。
天氣還冷,自然不能開工,但是里面的物件卻能按照父母的喜好來擺。
等著一切妥當,已經是晚上了,林瑤上了床,躺在床上,望著帳子上的暗紋發呆,反反復復的如何也睡不著。
同樣在宮里,皇帝躺在床上,望著外面點著一盞宮燈,那思緒卻是不知道飄到何處去了,一會兒翻個身,一會兒又起來喝茶。
最後干脆點了燈,開始練字。
李莧在一旁嘆氣,也不敢多說話,今天就提了下被皇帝訓斥了一頓,就這樣熬著,直到許久,皇帝累了,這才重新躺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