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以後,韓侂冑的勢力大增。彭龜年上奏彈劾,被罷免。陳說彭龜年不應罷職,也被免官。趙擴用余端禮知樞密院事,京鏜參知政事,鄭僑同知樞密院事。京鏜兩次得到遷升,都是由韓侂冑一力保舉,心中非常感激。他每日到韓侂冑家中,共商大計。
韓侂冑想趕走趙汝愚,可是苦于沒有罪名。京鏜當即獻計說道︰「他是楚王趙元佐的七世孫,本是太宗的嫡派。如果誣告他覬覦神器,圖謀社稷,豈不是一擊即中嗎?」韓侂冑欣然大喜道︰「你也可謂足智多謀了。」京鏜又說道︰「趙汝愚曾經自己說夢見過孝宗,把湯鼎交給了他,背著白龍飛上了天,所以這是輔翼當今皇上的預兆,我等不如指責他自己想乘龍上天,假稱做夢蠱惑人心。」
韓侂冑听了,拍掌說道︰「甚好。我便囑咐李沐照此上奏一本,不怕此人不去。」李沐曾經向趙汝愚請求得到節鉞,趙汝愚沒有答應。韓侂冑于是舉薦李沐為右正言,因此召來李沐商議,教他彈劾上奏趙汝愚。李沐一口應承,當日就上疏入奏道︰「趙汝愚以同姓為相,本非祖宗的常制。在太上皇聖體不好的時候,趙汝愚想行周公的故事,倚仗虛聲,培植同伙,以定策之功自居,專功恣意妄為。像這樣不法之徒,應該盡快罷斥,以安天位而塞奸萌。」
趙汝愚得知了此疏,急忙出京到浙江亭待罪。很快趙擴下旨罷免右相,授他觀文殿學士,出京知福州。中丞謝深甫等人又上奏道︰「趙汝愚冒居相位,現在既然被罷免,不應再加書殿隆名。帥藩重任,乞求收回出任的命令。」于是趙擴又將趙汝愚降職,只命提舉洞霄宮。祭酒李祥、博士楊簡、府丞呂祖儉等接連上奏,請求留下趙汝愚,都被內批駁斥。呂祖儉的疏里,有涉及韓侂冑的話。
韓侂冑就訴告趙擴,彈劾呂祖儉的罪狀,說他朋比罔上,因此趙擴把他竄往韶州。太學生楊宏中、周端朝、張衙、林仲麟、蔣傳、徐範六人,不由動了公憤,伏闕上書。趙擴看了,懊惱不已,當即提筆批斥道︰「楊宏中等人罔亂上書,煽搖國本,甚是可恨,都送到五百里外編管。」這批發出,楊宏中等六人,喊冤無門,只好全體受押而去。
韓侂冑還是覺得不夠,一心想害死趙汝愚。于是他再令中丞何澹、監察御史胡上奏彈劾道︰「趙汝愚倡圖謀不軌,謊言乘龍授鼎,假夢為符,暗中與徐誼密謀造反。他們想送上皇過越,為紹興皇帝等事。」趙擴大怒,也不管真假,謫趙汝愚為寧遠軍節度副使,安置永州。徐誼為惠州團練副使,安置于南安軍。
趙汝愚接到命令,從容上道,臨行之前,對兒子們說道︰「韓侂冑一定是想殺了我,我死之後,你們還可免禍。」果然他走到衡州,衡州太守錢鍪受了韓侂冑的密令,百般羞辱,氣得趙汝愚飲食不進,以致得病,不久就暴死了。
趙汝愚死後,趙擴
擢升余端禮為左丞相,京鏜為右丞相,謝深甫為參知政事,鄭僑知樞密院事,何澹同知院事。余端禮本來和趙汝愚同心輔政,等趙汝愚被竄貶,卻不能解救,難免心中抑郁不平。因為中外的清議,對他也有謗詞,于是他稱病請求退休。趙擴剛開始沒有答應,等他再次上表乞休,于是趙擴罷他為觀文殿大學士,提舉洞霄宮。
京鏜因此得以專政,他就想把朝野正士,一網打盡,于是與何澹、劉德秀、胡三人,定出了一個偽學的名目,無論是道學派,非道學派,只要听說他是反對韓侂冑,和攻擊自己的,都說他們是偽學一派的人。
劉德秀首先上奏,表示願意考核真偽,辨明邪正。趙擴當即頒發了他的原奏,令群臣再議。京鏜于是搜取了朝野正士的姓名,編列成冊,呈給了趙擴,準備一一貶逐。太皇太後听到了這個消息,勸趙擴不要興起黨禁。趙擴于是下詔道︰「台諫以後上奏,不必提及往事,務求公平公正。」這詔書一下,京鏜等人當然憤悶,韓侂冑更加忿怒。
國子司業汪逵、殿中侍御史黃黼、吏部侍郎倪思等人都因為推崇道學,先後被罷斥。接著又有博士孫元卿、袁燮、國子正陳武等,也被罷去。端明殿學士葉翥嚴斥偽學,得以進入樞密。御史姚愈曾經彈劾倪思附和偽學,得以擢升為侍御史。
太常少卿胡力稱︰「偽學誤國,全靠了台諫的打擊,才得以使元惡殞命,群邪滅跡。現在又接奉建中詔命,恐怕將重蹈建中靖國的覆轍,應該嚴行杜絕,不要讓偽學得以復萌。」大理司直邵裒然也上奏道︰「偽學風行,不但貽禍朝廷,並且延及各地,自此以後,舉薦舉改官,以及科舉取士,都應先行申明,並非偽學,才可杜絕禍根。」趙擴準奏,命令當即施行。
朱熹奉祠在家閑居,听說趙汝愚無辜被逐,不忍坐視,因此寫了數萬字,歷數奸邪欺主及賢相蒙冤等故事,想立即拜發。只是他的子弟諸生,相繼勸諫,都說此奏一上,必然招禍,朱熹不肯听從。門人蔡元定請求佔卜以決福禍,結果佔得大凶。朱熹見不吉利,因此把手稿焚毀,上奏力辭職餃。趙擴下詔命他仍充秘閣修撰,朱熹也沒來。
當胡沒有發達的時候,曾經到建安拜見朱熹。朱熹很普通地接待了胡,胡因此非常不高興。等他當了監察御史,當即意圖報復,以打擊朱熹為己任,只因為無隙可尋,急切之間,無法彈劾。到了理學被禁,以為機會已來,樂得乘機排斥。他剛剛寫好了奏本,卻被改任為太常少卿,就不便越俎上奏。
可巧這時來了一個沈繼祖,因為他認為程頤是偽學,得以擔任了御史。胡于是把自己寫好的奏本交給了沈繼祖,令他上奏,說是可以立得富貴。沈繼祖偶然得此奇緣,仿佛是天外飛來的遭際,于是把奏本帶回寓中。他抄寫之的時候,還加添了幾條誣陷的話,大致是彈劾朱熹的十大
罪,說朱熹毫無學術,只是剽竊了張載、程頤的言論,乞求把朱熹免職罷祠。還說朱熹的門徒蔡元定,輔佐朱熹,乞求立即送去別州編管。
果然他的章疏早上發出,詔令晚上就下達,削了秘閣修撰朱熹的官職,貶蔡元定去了道州。選人余也上書,乞求誅滅朱熹以絕偽學,謝深甫看了之後,擲地說道︰「朱熹、蔡元定,不過是自相講明,有什麼得罪朝廷?」于是此奏沒有上呈,議論稍稍平息了下來。
慶元三年冬天,太皇太後去世,遺詔說道︰「太上皇帝,久病未愈,應該由承重皇帝服衰五月。」趙擴改令服喪一年,尊謚為憲慈聖烈四字。次月趙擴下詔編輯偽學人員,共有五十九人,一並論罪。趙汝愚、留正、朱熹、徐誼、彭龜年等人,排名前茅。
趙擴既然興起了黨禁,于是《六經》、《論語》、《孟子》、《中庸》、《大學》等書,也被禁止。韓侂冑本來已經被封為保寧軍節度使,到此時,就被加官為少傅,封豫國公。吏部尚書許及之諂事韓侂冑,無所不至,總想得到韓侂冑的舉薦,得以升官。偏偏等了兩年多,他望眼將穿,卻沒有佳報。他心中有說不出的苦楚,無可奈何,只能靜待機緣,再行乞求。
等到韓侂冑的生日,大擺筵席,群臣敬送壽禮。許及之硬著頭皮,疼痛花了千兩黃金,備下一分厚禮,提前一日恭送。到了去拜見的時候,看到沒有到午時,以為時候還早,不妨緩緩而行。誰知等他到了韓家,門人竟然關門拒絕。他驚惶得不得了,輕輕敲了幾下。卻听到門內有人出來呵叱;他于是自述官餃,乞求放入。
里面有人厲聲喝道︰「什麼里部、外部?如果是來祝壽的,也應該清早恭候,現在是什麼時候了。」許及之心下驚慌,情願贈金,懇求他放行。門人這才指了一條門徑,令他進去。卻是宅旁的一個偏門,凡是奴隸和狗,才由此進出。許及之喜出望外,便向偏門中擠了進去。
那門人早已等著,許及之給了他不少金子,門人這才帶他進去正廳拜壽。許及之到了壽壇之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禮,再轉入客座,只見名公巨卿,都已在座中。他自己覺得懊悔,等酒席散了,搶步上前謝宴。過了兩日,他去拜見韓侂冑,寒暄已畢,便說知遇隆恩與自己的情狀,甚至涕淚滿臉。
韓侂冑慢騰騰地答道︰「我也念汝你衰苦,正在替你設法。」許及之听了,當即屈膝下跪道︰「全仗我公的栽培!」韓侂冑微笑道︰「何必如此,快請起來!當即給你好消息。」許及之又磕了幾個頭,才站起來,口中謝了又謝,告別而去。不到兩天,就有內批傳出,令許及之同知樞密院事。京城里有知道他故事的,于是贈給了他兩行頭餃,一行是「由竇尚書」四字,一行是「屈膝執政」四字。許及之並不覺得羞愧,反而意氣揚揚,入院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