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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完結章•上

白夜猜得沒錯, 把司南引到洛陽的那張字條是司旭傳的,木清的毒也是司旭解的。

他原本的目的只是報個平安,順便把朝廷的人馬引過來,萬萬沒想到, 司南會親自過來。

不僅來了, 還打了漂亮的一仗。

——開火鍋店、搞輿論戰、招工搶人, 無一不出人意料, 無一不高明至極,若不是親眼看著, 司旭根本不敢相信這就是他那個萬事不上心、只愛作詞譜曲的大兒子。

「這麼愛折騰,倒像他八歲之前的模樣。」月玲瓏感慨,「這幾年我瞧著他就像換了一個人, 還以為他磕壞了腦袋,原來是缺這樣一件大事激一激。」

司旭扶著她坐起來,聲音溫和有笑意︰「明日我再出去一趟,你自己小心些, 便不給你解藥了, 免得被他們看出端倪。」

月玲瓏撐著酸軟的身體,露出一個輕松的笑,「沒事, 用不了幾天了, 咱們的小勺子帶著他男人來救咱們了。」

司旭嘴角一抽。

不能提這事, 牙疼。

唐玄和司南的事,夫妻兩個也是最近才知道, 月玲瓏性格本就浪漫灑月兌, 很快就接受了。

至于司旭, 如果不是遭逢這場大變故, 多半不會同意,然而經過這一年多的生離死別,就覺得沒有什麼比平安健康更重要的了。

男人就男人吧!

司家之所以會走到今天這一步,說白了都是白夜一手造成的。

如果不是他從中作梗,酒坊不會出事,司旭也不會在沙漠失蹤。白夜的最終目的不是司旭,而是月玲瓏。

為了把月玲瓏困在大安寺,白夜不惜日日給她喂下軟骨散,化去她一身功力,讓她像個活死人似的癱在床上。

月玲瓏以「潛龍令」相要挾,這才留下司旭的性命。

司旭是個有大智慧的人,他把自己的劣勢變成了優勢,老老實實裝了一年多「無用的男人」,讓看守的人漸漸放松警惕,然後逮著機會,一口氣做成了兩件大事。

至于于三娘的那封信,倒是和他無關。

白夜沒死——這麼大的事,為什麼是于三娘告訴司南的呢?

還要從刑部天牢說起。

當初,刑部為了防止白夜的同黨作亂,將他秘密關押在了女牢,好巧不巧,拐角處的另一間死牢里關的就是胡氏。

白夜行刑的前一晚,官家因著唐玄查案有功,一高興,便賞了刑部和皇城司上下幾壇貢酒。

第二天要死人,按慣例,刑部給白夜送斷頭餐的時候,給其余牢房的死囚也送了一碗酒。

誰都沒想到,女牢的酒被潛龍教的暗樁動了手腳,牢頭和女囚們喝過之後都不知不覺睡著了,只有胡氏,因著家里開著酒坊,聞慣了酒味,只眯了一小會兒便又醒了。

剛睜開眼,便瞧見有人打扮成牢頭的模樣,鬼鬼祟祟進了斜對面的牢房,長發撥開,竟然露出白夜的臉!

更加詭異的是,那間牢房里原本就關著一個白夜!

胡氏嚇得要死,沒敢大喊大叫,眼睜睜看著後來進去的「白夜」和牢里的白夜換了衣裳,就連身上的鞭痕都一模一樣!

胡氏險些驚呼出聲。

幸好她所在的牢房在拐角處,剛好被一個石柱擋住,沒被發現。

時間緊迫,真白夜和假白夜換好衣服便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通道盡頭,假白夜還跪在地上,虔誠地沖他磕頭,口中喃喃道︰「潛龍在淵,一飛沖天,真龍天子,必掌乾坤……能為主上一死,屬下三生有幸。」

第二天就被拉出去砍了頭。

除了胡氏,沒人知道死的這個人根本不是真正的白夜。

……

胡氏揣著這個大秘密一直沒敢說。

直到這次,因著于三娘過繼到唐家,官家為了唐玄的顏面,免了胡氏的死刑,改成了秋後押往滄州大牢,于三娘和槐樹前去送行的時候,胡氏才良心發現,悄悄地告訴了她。

于三娘沒敢大意,也不敢輕信他人,考慮再三,這才給司南寫了那封信。

信中,于三娘一再強調,胡氏的話不可盡信。司南卻覺得,胡氏也許沒說謊。

潛龍在淵,一飛沖天。

真龍天子,必掌乾坤。

——這是潛龍教的密語,只有木清這種級別的暗樁和死士才知道,胡氏不大可能編得出來。

當然,在這個節骨眼上,不排除是有人利用胡氏下套。

好在,他們這邊有兩個和白夜打過不少交道的人——木清和虞美人。

木清證實,白夜精通易容術,且有不止一個替身,都是從小養起來的,和他臉型體態甚至行為習慣至少有六七成像,極有可能在行刑前後驗身時蒙混過關。

虞美人說,有一次白夜醉酒,說他「死」過三次,一次是他年少時從汴京到廬州的途中,險些溺水而亡;一次是回到汴京後,險些被司家的馬車撞死;還有一次是皇祐二年……

白夜親口對虞美人說,那次,他是真死了,現在的他只是一個披著人皮的鬼。

皇祐二年,正是官家第一次下令鏟除潛龍教的那年,也是冷青和全大道被誅的那年。

司南突然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如果白夜擅易容,又有替身以身替死,有沒有可能……當年的冷青也沒死?」

甚至!

有沒有可能……白夜就是……

這個猜測太過匪夷所思,司南沒說下去,唐玄卻听懂了。

「不管有沒有這個可能,不管胡氏的話是真是假,這一次,他必須死。」唐玄斬釘截鐵。

他已經上書官家,不玩了,是時候收網了,絕不能再給潛龍教利用百姓的機會。

司南不放心道︰「我想再去一次大安寺……你還記得我跟你說的那個修‘閉口禪’的僧人嗎?他明明發現我有問題,卻沒拆穿我,還引我去看車轍印——還有,林振不是說那天夜里通知村民逃出火海的另有其人嗎,有沒有可能同他有關?」

「無論有沒有關系,都不要想了。」唐玄拍拍他的肩,「交給我。」

狄詠帶來的一萬禁軍對付潛龍教足夠了。既然已經找到了他們的老巢,那就正面剛。

他帶的是朝廷的精兵良將,是正義之師,沒理由三番兩次跟一幫陰溝里的鼠輩勾心斗角!

潛龍教燒毀農田,藏匿糧食,置數千百姓的安危于不顧,已然觸及了官家的底線。別說潛龍教中不可能有官家親子,就算有,他也不會讓這樣的人坐上龍椅。

所以,唐玄的折子遞上去後,官家立即批了,還把洛陽廂軍的虎符送到他手里,方便他隨時調用。

決戰時刻,就在眼前了。

毫無征兆地,原本還在給農人們分發麥種的一萬禁軍,突然持槍披甲,兵分三路,將大安寺和附近幾個村落團團圍住。

清剿來得太突然,潛龍教眾第一反應就是鑽地道逃跑。

從這一點來看,潛龍教里藏的根本不是「龍」,而是蚯蚓,正面打的勇氣都沒有,就是一個跑。

不,說他們是蚯蚓都是侮辱這種可愛的小蟲子,最起碼蚯蚓是幫助松土肥地的,潛龍教那些喪盡天良之輩,不配。

殊不知,那些四通八達的地道早就被唐玄布下的暗樁翻找出來,一一堵死。

——不止潛龍教會在京中布暗樁,唐玄也會。

從白夜第一次作妖開始,唐玄就已經開始收攏當年無憂洞的殘余勢力,在他身邊身插人了。不久前,唐玄找伍子興密談,說的就是這件事。

潛龍教早就盯上了伍子興,以為他出身商賈,下放為官,必重利,以高官厚祿相許,試圖收買他。

唐玄查到之後,讓伍子興假意答應,與皇城司里應外合。伍子興求之不得,這對他來說是天大的機會。

——這些,都是司南搞輿論戰的時候,唐玄暗中安排的。

夫夫二人各自在擅長的領域發揮著作用,又彼此信任,相互配合著。

就像司南說的那樣,他們是並肩而立的兩棵樹,沒有誰是攀附大樹的凌霄花。

有了這縝密的計劃,清剿從一開始便極其順利。

縱使潛龍教暗中招兵買馬,集合起數萬「流民軍」,在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禁軍面前依舊丟盔棄甲,毫無招架之力。

大安寺老窩是唐玄親自帶人端的,沒找到白夜,也沒看到疑似頭領的人。他沒有大意,派人將寺廟圍得水泄不通,一一排查。

司南在火鍋店等消息。

為了員工們的安全,禁軍行動的前一刻,司南就給員工們放了假,把他們藏到了安全的地方,省得被潛龍教利用。

這時候,店里只有自己人。

汴京突然送來消息——

木清擅自離京,來了洛陽!

司南連忙讓人給唐玄傳信,木清很有可能會去大安寺,畢竟那里是潛龍教的老巢。

然而,這一次他估計錯了。

負責跟蹤的親從官很快回復,木清沒去大安寺,而是進了城東的一個偏僻巷子,突然就跟丟了,在附近的人家搜查,都沒找到。

司南越想越不對,木清為什麼來洛陽?

尋仇?

他親口說過,潛龍教中與他有仇的只有白夜,這次白夜是禁軍第一抓捕對象,用不著木清不惜越獄專門跑一趟。

救人?

他的家人已經被皇城司秘密保護起來了,他還要救誰?

司南盯著洛陽城沙盤,眉心微蹙。突然,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

城東慈幼局。

和木清消失的巷子只有一牆之隔。

暗樁!

木清是來救暗樁的!

司南猛地記起,上次他替自己擋刀子,就是為了向唐玄求情,放汴京城中的暗樁們一馬……

木清這個人聰明,通透,卻又有股很矛盾的憨性。明明是潛龍教培養出來的暗樁,卻又割不掉骨子里的情義。

對唐玄如此,對和他從小一起接受訓練、一起闖過鬼門關的……不知道能不能稱為「兄弟」的兄弟們同樣如此。

他知道潛龍教一案結束後自己八成會被處斬,所以不惜逃出汴京,親自來洛陽勸降。

慈幼局……

司南冷不丁想起,前幾天他給慈幼局送火鍋,卻看到大門緊閉,敲了許久才有一個老嫗開門,告訴他這個慈幼局不開了,孩子們都被送走了,以後不要來了。

司南原本想著讓人查查,緊接著出了火燒農田的事,人手緊張就沒顧上……

司南腦中靈光一閃——

這里會不會就是培養暗樁的地方?

是真正的、潛龍教的老剿!

潛龍教的掌權者們很有可能沒在大安寺,而在這里,包括白夜!

司南一邊讓人通知唐玄,一邊騎著馬朝慈幼局狂奔。再晚些,白夜可能就跑了!

這次,司南猜對了。

他到的時候,木清正在和白夜的人廝打,院中圍了不少人,有人在猶豫,更多人在圍攻木清。

白夜沒跑,他怕刺激到木清,引起官兵的注意。他太過自信,想著親手把木清處理掉再無後顧之憂地離開。

放在從前,這些人根本不是木清的對手,然而,中毒的這幾個月,他的身體變得十分虛弱,能連夜趕到洛陽,全憑毅力支撐。

如果不是司南來得快,木清就要被打死了。

司南的突然出現,並沒有讓白夜太過驚訝,相反,他臉上甚至閃過一絲扭曲的快意,「能拉你墊背,就算今日交待在這里,也值了。」

司南高坐馬上,毫不畏懼,「不怕死,你就試試。」

雙方很快戰成一團。

司南帶的個個都是好手,只是白夜這邊不僅人多,還總用些下三濫的手段,讓人防不勝防,一時間,幾位親從官竟讓他們纏住了手腳。

眼瞅著司南就要被一把毒粉撒到臉上,突然,有人飛奔進門,長鞭一甩,將他扯下馬。

司南轉身,突然怔住。

他眼神直愣愣的,雙唇開開合合,一個字眼哽在喉間,無聲地往外磨。

「娘……」

月玲瓏松開他的腰,一鞭子抽開一個偷襲的小賊,扭頭看向司南,露出一個熟悉的、明艷的笑。

「小勺子,想娘親沒有?」

小勺子……

是了,這是獨屬于娘親的稱呼。

娘親跟他講過,當初爹爹給他起了「司南」這個名字,娘親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爹爹就特意讓他打磨了一件擺到家里。

娘親說︰「不就是一個勺子一個托兒嘛!」

從此,「小勺子」這個昵稱就成了娘親的專屬。

這一別,對月玲瓏來說不過區區兩三年,于司南而言卻是整整十年!

不知不覺紅了眼圈。

月玲瓏像小時候那樣捏捏他的臉,狡黠一笑,「現在可不是哭鼻的時候,先把這些臭蟲收拾了,待會兒娘親抱著你,隨你哭。」

司南︰……

真是一點沒變啊。

月玲瓏的出現大大地刺激了白夜,尤其看到她毫不手軟地對付潛龍教眾,白夜幾欲發瘋。

「你瘋了!非得在這時候自相殘殺嗎?」

月玲瓏看到兒子,原本開心得不得了,听到他的話,嘴角頓時抿起來,一個字都不願同他說。

白夜不顧教眾的保護徑直奔向月玲瓏,氣極敗壞︰「我知道你氣我關你,過了今日這一劫,你想打想罵都隨你。月娘,別讓外人看笑話。」

月玲瓏終究沒忍住,嗤笑道︰「外人?你覺得我兒子是外人,還是我夫君是外人?就連剛來的這位,都比你像‘內人’!」

馬鞭一揚,恰恰好指在剛進門的唐玄身上。

唐玄目光一頓,奔向司南的腳步稍稍一滯,最後還是克制地停在三步開外的地方,把司南和未來岳母一起納入保護圈。

卻又不敢做得太明顯。

他不著痕跡地往司南身上掃了一圈,確認了活蹦亂跳沒受傷,緊繃的臉這才稍稍緩和。

手一揮,上百名禁衛軍一擁而上,不過呼吸之間,便將白夜等人壓在纓槍之下。

塵埃落定。

白夜紅了眼,狠毒地瞪向木清,恨不得咬死他。若不是他從中作梗,他就走了!

木清卻是釋然一笑,疲憊地倒在地上。

白夜被五花大綁,押到囚車上。

經過司南身邊的時候,司南看到他臉上的皺紋,還有明顯和從前不太一樣的五官,突然道︰

「你就是冷青。」

白夜笑了一下,陰陽怪氣道︰「小南哥兒呀,早知道你這麼聰明,我當初真不該念著那點血脈親情留你一命。」

司南皺眉,听出他話里有話。

只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故意沒接他的話茬。

白夜卻仿佛打開了話匣子,似笑非笑地看向月玲瓏,「阿姐,你甘心嗎?明明可以做人上人,卻跟著那個沒用的男人,讓你的兒子、孫子一輩子開飯館、做商賈?」

方才他叫的是「月娘」,這次稱的是「阿姐」。

月玲瓏眸光一閃,冷聲道︰「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你居然說與我無關?你當我籌謀十余年,為的是誰!流著趙家血脈的是我嗎?」

白夜癲狂大笑︰「是你!是你旁邊的小雜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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