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戰之中,柳澈深被巨獸重傷,再醒來時,已經置身于一片漆黑的洞穴之中。
那妖獸極為棘手,刀劍不入,仙法與它如無物,根本沒有辦法斬殺。
哪怕是化神期,也未必能斬殺,這陣恐怕出不去了。
他身上傷很重,一直在流血,眼前又一片漆黑,不知具體在何處。
他勉力起身,卻又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師兄,你醒了?」不遠處一道溫柔的女聲響起。
蓀鴛鴛跑進,連忙拿出衣袖里的絲帕,哭著替他擦去臉上的血漬,「師兄,你沒事罷,我都要擔心死了。」
柳澈深看見蓀鴛鴛哭,聲音溫和了很多,「我沒事,恆謙他們呢?」
「我在這兒,師兄。」旁邊的恆謙傷了條腿,剛才他暈著還沒醒,剛醒來就听到柳澈深的問話。
柳澈深適應了黑暗,這才看清洞穴,洞穴極大,通往兩頭,不知道盡頭是什麼地方,只是一片黑,黑得讓人覺得很快就有什麼東西從那里出來。
「其他弟子呢?」
蓀鴛鴛一听到這話,哭得更厲害了,「師兄師姐都被踩爛了,尸骨都找不著,不知道還能不能復生?」
這倒確實,玲瓏陣從來沒有出過這麼大的紕漏,以往弟子受點傷倒是沒什麼事,現下這般實在難說。
倘若他們以為自己死了,那就是真的回不來了。
這麼一想,這玲瓏陣仿佛就是活生生吞人的煉獄。
風吹過,在洞穴之中發出嗚嗚聲響,還有水滴滴落而下,極為詭異。
忽然,遠處黑暗中有爬動的聲響傳來。
他們轉頭看去,果然見黑暗中有東西飛快地往這里爬來,長手長腳,長相極為詭異,像人,卻又不是。
「啊!」
蓀鴛鴛嚇得往後一躲,靠在恆謙身旁瑟瑟發抖。
柳澈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眼睜睜看著那些怪物爬近。
蓀鴛鴛嚇得不輕,聲線發抖,「怎麼辦?我一個人帶不了你們兩個!」
柳澈深聞言一頓,看向靠在旁邊的恆謙,他傷了腿,也無法走路。
確實,三個人只能跑兩個。
柳澈深正準備開口讓他們先走,恆謙很輕地叫了一聲,「鴛鴛。」
蓀鴛鴛幾乎不加思索就做出了選擇,伸手去拉恆謙,咬牙背起他,帶著哭腔沖柳澈深說,「師兄,對不起!」
恆謙被蓀鴛鴛背上,甚至不敢看柳澈深的眼楮,只是很輕地和他說了一句,「師兄,是我對不起你,你別怪鴛鴛。」
他們沒再看他,匆匆忙忙往另一個方向逃去,留下他一個人面對著撲面而來的怪物。
柳澈深听聞此言,薄唇失了血色,他唇瓣微動卻最終沒有說話,耳旁怪物的聲音夾雜而來。
柳澈深看著他們跑遠,如畫清潤的眼尾難得泛紅。
飛檐走壁的怪物速度極快,眨眼近在咫尺。
他身子一倒,撲向一旁,模到了不遠處的劍,執劍一個翻身而去,前面一排怪物被削了頭,發出慘叫,血腥味濃重。
怪物還是密密麻麻而來,殺也殺不盡,逃也逃不掉。
柳澈深被一只怪物猛地撲倒在地,一口咬來,疼痛入骨,手上的劍也不知丟到哪里去,也早無余力反抗,只能閉上眼楮默念心法。
這般撕咬被吃而死,他必須要保證自己絕對冷靜,才能不認為自己會死去。
那些怪物似人非人,嘴里嘶吼著,帶著血腥味,轉眼間就到了面前,密密麻麻的牙齒,天生是用來撕咬的利器。
眨眼間就咬上他的腿,撕扯而去就是一塊生肉。
柳澈深一身悶哼,額角青筋暴起,險些沒能忍住。
接二連三的撕咬而來。
「嗯!」柳澈深額間青筋暴起,伸手抓地,指尖都滲了血。
「道心存一,摒氣靜神,莫蘊雜思,五行六念,歸吾所有……」他默念心法,意識已經逐漸模糊,疼得無法已經忍受。
一股風勁從洞口傳來,周遭的怪物發出越發凶猛的怪叫聲,回蕩在整個洞穴,讓人頭皮發麻。
柳澈深已經疼到麻木,知覺慢慢消失,他不知道那些東西還在不在吃他。
「砰!」突然一聲巨響。
洞穴的頂端被炸開一個大洞,外頭的光線照射進來,直沖而下,照著整個洞穴一亮,周圍的怪物畏光,發出極為淒厲的驚恐叫聲。
細微的塵埃漂浮空中,在光線之下浮浮沉沉。
上面有人一躍而下,手持一柄劍,手腕輕抬,迎空一揮而來,劍上的光反射而去,所有的怪物身上被光燙裂,燒燙之間發出刺耳的叫聲,瘋狂逃離。
那人翩然而下,素白的衣裳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干淨剔透,輕如薄翼,紛飛而下的裙擺鍍了光暈,像神明落世,不染凡塵。
柳澈深額間的汗珠接連滑落而下,刺的他眼楮生疼,可他忘了眨眼,直看著那人下來。
洞穴里越發潮濕,石尖的水滴滴落下,那人落下,緩步而來。
白色的裙擺走過潮濕的地面,只沾染了水,不染半分污穢,素色的鞋面暈染漸深。
來人眉目清冷,像高高在上的神明,賜給黑暗一道光,
「心法無用,想要活命,得變成強者。」
柳澈深一眼不錯看向她,他明明意識已近模糊,耳畔卻那麼清晰地听到上面水滴砸落在地的聲音,砸落而下,洗淨了剛才的污穢和血腥味。
一滴水「啪嗒」一聲落在他面上,順著他面前滑落而下,他下意識閉了下眼,再睜眼,眼前的人還在。
他眼睫輕輕顫了一下,看著她許久才吐出兩個字,「師父。」
拈花緩步上前,看著倒在血泊里的他,「你們師兄妹三人感情一向極好,如今他們兩人卻丟棄你而去,當真沒有良心。」
柳澈深聞言一頓,平靜開口,「那只是幻術,當不得真。」
「呵,你倒是聰明。」拈花看向他,很有惡意地挖他的陰暗面,「就算是幻術,以後遇到同樣的事情,被丟下的也還是你。」
柳澈深依舊平靜,「即便不是幻術,也應當是他們先走,我豈能讓師弟師妹身處險境。」
拈花見他這般,俯身上前,握住他的下巴,用力抬起來,「你倒是玲瓏心腸,這般會為人著想,可惜為師不需要菩薩。」
她說話間,氣得手越發用力掐他。
柳澈深听到這話微怔,意識到了什麼,眼楮微微睜大,伸手去拿她手腕,卻因為太過虛弱,抵不過她的力氣。
拈花看他這般還笑了出來,儼然一副徹頭徹尾的反派。
柳澈深勉力起身,眼前一片星光,終失了力氣,暈了過去。
陽光透亮,不是洞穴里的黑暗,也不是灰木林里的枯萎,耳旁偶有飛鳥掠過,山間流水從青石苔上劃過,水聲泠泠,草木清香。
拈花站在溪邊的大石頭上,觀望了好一陣位置,旁邊傳來了細微聲響。
她轉頭看去,倒在草地上的少年隱約有轉醒的跡象。
拈花從大石頭上跳下,幾步走到他面前,「醒了?」
柳澈深費力地睜開眼楮,被直面而下的陽光刺了眼,微微眯了下眼,轉而看見了她,似乎有些許輕惑。
「這麼看為師做什麼,還真以為為師要殺你不成?」拈花上前把準備好的草藥餅,一下拍在了他的胳膊上。
柳澈深一個沒有防備,疼得坐了起來,不過倒是能忍,硬是沒有叫一聲。
作為一個嬌生慣養的天之驕子,倒也是能吃苦頭了。
拈花看著他渾身上下的傷,雖說都是幻象,不會留下實質性的傷口,但這毅力真不一般,那疼可都是實打實的,竟然能硬生生撐到現在。
人才呀,在狗血文里這麼能忍,不虐他虐誰?
柳澈深扶著藥餅坐好,疼得緩過了勁,才抬頭看向她,似乎有些看不明白她。
亦正亦邪,讓他無法判斷。
拈花站起身看向不遠處的樹木,腳尖踢了下他旁邊的柳葉劍,「醒了就去給為師把屋子搭起來。」
柳澈深順著她的視線,看向堆在不遠處的樹木,竟然什麼都沒有問,真的拿起劍,起身往樹木那處走去。
拈花看他什麼都不問,心里有一絲意外。
不過她倒要看他忍到什麼時候。
柳澈深身上的傷,要到第二日才能恢復如初,獲得新生,現下可都是實打實的疼。
他竟然可以一聲不吭的干活,難怪後頭能一聲不吭地大義滅師。
不過柳澈深到底是金貴長大,往日吃穿住行何須他動手,哪怕平日修煉極為刻苦,這搭建屋子終究還是難題。
拈花睡了好幾覺,他才勉強搭出一個像樣的屋子,只是搭的有些搖搖欲墜,若是下雨,輕而易舉就能塌了。
拈花坐在石頭上,實在看不下去,上前大刀闊斧地改了一圈,才弄出一個正常的屋子。
拈花滿意地看了眼屋內,伸手指向東西面,「這里弄床榻,做得大一些,上下兩層。」
柳澈深又開始安安靜靜的干活,就像一個沒有感情的干活機器,使喚起來真不是一般的稱手。
拈花對柳澈深是挺滿意的,話少能干學得快,長得還好看,還不要銀子。
往日要是在她那處干活,這樣的苦力,估計要被搶瘋的。
可惜呀,他在這里當男配,這三觀要不給他帶歪一些,往後第一個殺的可就是她了。
柳澈深有了之前的經驗,搭一個睡覺的地方,倒是快了許多。
拈花看著地方挺滿意,又順帶讓他做了桌椅,柳澈深一一照辦,沒有忤逆。
拈花看了一圈,感覺也沒什麼缺的,平日里再補些就可以了,她看了一眼上下兩層的床榻,「你睡下頭,為師睡上頭。」
柳澈深聞言一頓,平靜的面容終于有了一絲變化,「弟子與師父住在一處,于禮不合。」
拈花看向他,「怎麼與禮不合,難道你會對為師做什麼?」
柳澈深還是一臉平靜,「弟子不會。」
拈花覺得這柳澈深真是一板一眼的冰山,倘若是恆謙,肯定不會把氣氛弄得這般僵。
拈花笑了一下,上前一步,「那你的意思,是怕為師對你做什麼嗎?」
柳澈深往後退了一步,「弟子不曾這般想。」
「那不就行了。」拈花抬腳往外走去,「你才多大,還和我說男女有別。」
柳澈深聞言沒再說話,在她快要走出屋子的時候,突然問了一句,「師父,其他師兄妹呢?」
「殺了。」拈花輕飄飄回了一句。
柳澈深眼中神情震蕩了一下,手中的劍「啪嗒」一聲,落在地上,看著她說不出話,「什麼?」
拈花轉頭看向他,笑道︰「都是沒用之人,留著干什麼?」
柳澈深看著她遲遲沒有說話,很久才艱難開口,「當真?」
「嗯。」拈花隨意應聲,沒再理會他,轉身往外走去,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風勁,一柄劍往她這邊刺來。
可惜他重傷在身,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拈花輕而易舉就躲開了他的攻擊,一太腿踩下了他的劍,掐著他的脖子,把他抵到了門邊。
柳澈深傷口撞上門,悶哼了一聲。
拈花掐著他的脖子,看著他,輕輕說,「弟子想殺師父,真是大逆不道。」
柳澈深緩過勁來看著她,一字一句的說,「你不是我們的師父!」
「我不是,那誰是?你看看天下能有幾個人像為師有這般仙力?」
柳澈深通過她的手,感受到她體內純厚的仙力,確實如假包換,她就是衡山仙門的拈花仙人,他們高高在上的師父。
只是她竟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