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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少主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在立刻馬上向本少主賠禮道歉!」鐵鏈——扯得嘩啦嘩啦作響, 一名衣衫招展好比大公雞的陰柔青年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聲色俱厲地威脅,要多囂張有多囂張。

毫無身為「階下囚」的自覺。

鹿蕭蕭擰著秀氣的眉——, 看了這話說得驢唇不對馬嘴的——伙一——, 把目光投向推門——入的葉倉, 問道︰「師兄,這——伙就是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夯貨, 我——不——……」她捏起個拳——, 稍微舉高了一些。

葉倉背著重刀, 聞言微微皺了皺眉, 也有些犯難。

他們熬了一晚上的夜, 把百弓莊眾人的身份核對得差不多了, 獨獨在這個不知道打哪里冒出——的年輕人身上卡了格……這——伙同樣潛伏在百弓莊地底,行蹤軌跡怎麼看怎麼可疑。結果,這人的神經打一開——就跟他們不在同一個人間。

一口一個「忘恩負義」,一口一個「本少主可是你們的救命恩人」……

居然還痛斥得真情實感, ——教不知情的人見了,——真以為他們怎麼愧對他了。

「……喂!你們三個!快點道歉,看在知音的份上,本少主可以對你們的無禮既往不咎!」莊九燭抖了抖鎖鏈,滿肚子委屈。

他在御獸宗長!這!麼!大!就沒有遭受過這等待遇!

想他莊九燭莊大少主, 上有一代劍聖的師父罩著, 下有——代天驕的師兄師姐們護著,什麼——候——捆做一團——犯人審問過……呃, 其實也不是沒有,——那都是給師兄師姐招惹是非的——候,這——他可是正正經經地做好事, 出——入——,冒險要救知己!

「哪有你們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

莊九燭越說越——氣,完美地將自己代入諸多江湖故事里——誤解蒙冤的大俠角色去了,一——間委屈得要多真切有多真切。

顯然,莊大少主已經忘了自己的營救行動是單方面的,並且還中道崩殂了……

葉倉听得腦滿青筋直跳。

見鬼。

他們什麼——候成了這種奇葩的「知音」?

「師兄?」

鹿蕭蕭挽起袖子,露出細細瘦瘦的——腕,試探地瞅葉倉。

葉倉抱著重刀,想了想,點——同意,又叮囑道︰「別像上次那個一樣,揍得他們宗門的親師兄師姐都認不出——……給他留口氣。」

「好 !」

「等等……」正在自我感動的莊大少主猛然瞪大——,向後一仰,驚怒交加,「你們、你們要做什麼?!你們知不知道,本少主可是御獸宗顧劍聖顧輕水的關門徒弟!我大師姐可是流卿劍!我大師兄可是千里鏡!你們敢打我,——我師兄師姐還有師父鐵——饒不了你們!」

「是御獸宗的人?」

鹿蕭蕭聞言一挑眉,和葉倉不動聲色地交換了個——神。

他們之所以這麼嚴陣以待,一大早就和這人耗上,除了他出——在石窟中動機不明外,更重要的是從他隱約嘴碎交代的——看,這——伙是從錢——城一路跟著他們,跟到梅城——的,最後甚至跟著下了地窟——

是他們四個人,在下百弓莊地窟的——候,誰也沒有察覺到有人在背後跟蹤!

如果說鹿蕭蕭三人沒有察覺那還情有可原,可葉倉對周遭環境的敏銳度,堪稱太乙弟子——代第一,否則也不會短短十二年就——夠成為太乙首席。連他也沒有察覺,問題就很大了,四人不得不懷疑,這不著調的——伙,是在裝瘋賣傻。

葉倉的眉——微不可覺地皺了一下。

……御獸宗,顧劍聖。

百弓莊的事情,背後果然有御獸宗在干涉。

他朝鹿蕭蕭點了點——,意思是︰你先揍著,我出去和小師祖匯報一下情況。

「怎麼,怕了吧?」莊九燭見他們不說話,以為自——師父的名——震住了他們,頓——跟大公雞抖擻五顏六色的尾巴一樣,在——鐵鏈捆住的情況下,艱難地環抱雙臂,故作矜持,「算了,不知者無罪,本少主就不跟你們計較了……咳,這樣吧,你們點評點評《西洲風物卷》,我就在師父面前……啊!!!」

鹿蕭蕭慢吞吞地把自己不大的拳——從這招搖的大公雞臉上收。

听這——伙嘰嘰歪歪了一早上,她早就不耐煩了。

「你干什麼?!」莊九燭的神情好似天崩地裂,「你怎麼敢打我!不……不對,你怎麼——打痛本少主的——嗷!」

「揍的就是你這個御獸宗的——伙。」

鹿蕭蕭干脆利落,又給了這——伙一拳。

「你你敢!」

咚。

「等等——打人不打臉!」

咚咚。

葉倉一步邁出門,把吵鬧叫嚷關在背後。

他們早就發——了,這嘮嘮叨叨的——伙,修為不高,——一身皮肉不知道為什麼十分扛揍……陸淨把他從碎石堆順——撈出——的——候,他——一塊幾千斤重的大石——砸中,愣是除了閉過氣去外,什麼事都沒有。

不過……

鹿蕭蕭,那可是太乙宗出了名「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怪力少女啊。

………………………………

「葉倉那邊怎麼這麼吵?」陸淨飄身落到地窟的廢墟上,——朝百弓莊還沒完全倒塌的那一片房屋看了一——,忍不住皺了皺眉——,「仇大少爺,你們太乙弟子審訊的本事不太行啊,有點落後了,你看看我們藥谷,經過本公子的更新換代,——在一顆癢癢丸下去,保準連幾歲還在尿褲子都——交代出。」

「癢癢丸……你淨折騰這些玩意,你爹沒打——你?」

仇薄燈一揮袖,石窟廢墟上的積雪憑空飛起,落到一邊,將整個地窟重新毫無遮掩地露了出。

石窟地底的血池已經蒸發干淨了。

梅城的城祝司將血池里的尸體搬出去了大半,——還有一些沒——得及搬走的尸體交錯橫擱在干涸的池底,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氣。池子正中心的祭壇龜裂破碎,新寫上了散發金光的梵——經咒——明顯這是不渡和尚的——筆。

「我爹那個老古板,上次為了這茬差點沒——他罵——……算了,不說他,」陸淨搖搖——,一指突破經咒封鎖,不斷冒出——的一縷縷黑氣,「就是這東西,沒辦——徹底消除,也沒辦——徹底封印……是昨天晚上剛剛出——的。」

說到這里,陸淨頓了頓。

「是子——出——的。」

子。

正是仇薄燈引師巫洛魂歸人間的——刻。

仇薄燈聞言,垂眸看著石窟,略一沉吟,伸出——,食指在空中虛畫出幾道光紋,然後屈指一彈落到祭壇上。

光紋落下,黑氣消失了。

陸淨剛要松一口氣,就看到消失的黑氣沒相隔多久,就又重新升了起——,一縷一縷,如黑蛇群舞,如幽暗中無數冤魂朝天空伸出。

「果然……」不渡和尚意料之中地捻轉——腕上的白骨珠,他低低地嘆了口氣,望向仇薄燈,「這不是大荒的瘴氣。」所以,他才要趕在一大早,請仇薄燈親自過——看看……其實他要請的人,不是仇薄燈,——是師巫洛。

仇薄燈頷首,神色平靜。

「不是大荒的瘴氣,那是什麼?」陸淨壓下心中的不安,問道。

仇薄燈沒說話,只是側首看身邊的師巫洛。

師巫洛凝視著祭壇,慢慢抬起空著的左——,又忽然止住。他的指尖和衣袖流動著同樣的黑氣,寒氣凝結在他的——指間,利如刀刃。

天色驟陰。

陸淨的臉色微微變了。

「去吧。」

仇薄燈接過師巫洛——中的油紙傘,輕聲說。

師巫洛血衣衣袖飄搖,落到祭壇正中心。

他一落下,地窟中無數道黑氣立刻如尋找到歸源一般,蜂擁——……在那一瞬間,黑氣里浮——出無數女子蒼白的臉龐,或年輕,或年邁,或美麗,或丑陋。它們是所有——于血池中的冤魂。不知為何,這些——魂沒有歸入荒瘴,——是停駐在這里——

魂作輕煙,源源不斷地匯聚進師巫洛的衣袖。

千道萬道黑氣中,師巫洛血衣殷紅。

如新血流淌。

「這、這是……」

陸淨聲音干澀。

仇薄燈立于風雪中,低垂——眸,凝視正在吸收黑氣的師巫洛。他的——比握著的玉柏傘柄還白,指尖——天光照得透亮。一副渾然天成的美人照山河圖。然——,他目光所落之處,卻是森羅地獄。

「阿彌陀佛。」

不渡和尚雙掌合十,斂容輕誦。

——天道墜魔的影響,無遮無掩地展——在他們面前。

一人凝神,兩人靜默。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祭壇中不再有黑氣升起。

冤魂歸盡了。

師巫洛的面容呈——出一種病態的蒼白。

他從地窟中上——,——眸漆黑,血衣流動,衣擺掠過雪地,留下一條污穢血痕。雪花——格,地面龜裂。

不渡和尚與陸淨——他身上泄露的可怖氣息逼迫,不由自主向後退。

剛才在石亭中,見師巫洛和以前沒什麼兩樣,安靜地為仇薄燈斟酒焙火,他們不免有種錯覺……錯以為一切都沒有變過,師巫洛除了模樣和以前稍微有點不同,還是那個陪伴在仇薄燈身邊的巫族首巫——

此——此刻,他們終于知道,自己錯了。

——迎面——的,不是天道,是尸山血海,冤魂纏身的惡鬼。

血衣污穢。

不渡和尚握住——腕上的白骨珠,陸淨也下意識地模向腰間的刀。

仇薄燈向前。

惡鬼抬——,蒼白的十指伸向仇薄燈。

「仇施主。」

不渡和尚忍不住在他背後喊了一聲。

仇薄燈沒有——,黑氅輕拂,露出一節紅衣素腕。

他輕輕傾斜紙傘。

替惡鬼遮去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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