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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二梳白發齊眉

微涼的指月復擦過手背, 扶住了歪斜的玉簪,替仇薄燈將它正了正。師巫洛收回手,曉晨的光照在他臉上, 眼睫在瞳孔中投下淡淡的影子。

「燙嗎?」

仇薄燈垂下眼睫, 張開手指, 遮擋落到師巫洛臉上的光線,問。

師巫洛沒有回答, 只是輕輕親吻他的手指。

他其實不知道自己剛剛說了什麼, 也不明白那三個字的含義。

只是本能地說了。

……想要讓眼前這個人高興。

惡鬼本該只能在吞食血肉和惡念的時候, 獲——短暫的平靜, 可在這個人身邊, 他無需血肉也無需惡念, 就能獲——安寧。這個人的喜悅,這個人的溫度,這個人的面容,這個人的聲音……一切的一切, 如沸水遇冰,撫平所有不寧。

欲念不可止,心燈如懸鏡。

仇薄燈仔細地觀察了他一會兒,又把手貼到他臉上,確認過日光對他——的沒有影響, 才放下心來。略一沉吟, 仇薄燈覺——這有可能是若木靈傀的作用,也有可能是曾經的天道身份在起影響……從之前幾天天池山紅梅一夜開來看, 他的意志似乎——能在冥冥中影響天地萬——,可他又受大荒影響和牽引著。

一時半會,也無法斷定阿洛墮為惡鬼——, 到底會處于什麼狀態。

走一步算一步吧。

找到了就好了,剩下的總歸是有辦法的。

仇薄燈想。

他按住師巫洛的肩膀,說了句「不要動」,然——起身,轉到師巫洛背。師巫洛下意識要偏頭看他,卻被他制止了。溫熱的身體略微靠近,緋紅的衣袖擦過臉頰,仇薄燈探身伸手,取走放在矮案上的梳子。

一條綴了銀繡的玄黑發帶搖搖墜墜地纏繞在仇薄燈腕上,縴長的手指穿過黑發,將比以前長許多的頭發打散。

木梳一上一下,慢慢整理散開的頭發。

動作雖慢,卻不再生疏。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發齊眉。

攏住梳好的頭發,仇薄燈放下木梳,抽走纏在腕上的發帶,繞了兩圈,纏緊——,打了個結。他的確不擅長這些小事,可十二年下來,多多少少也能學會一點。世上那麼多事,若有心去學,縱使不精深,也不至于全然無處下手。

全看願不願意罷了。

「這次就算是禍害,也不許你拆了。」

說著,仇薄燈就想從鏡子中再端詳一下,束——怎麼樣。

就在這時,門就被敲響了。

「——仇大少爺!仇大少爺!」不渡和尚的聲音打門外傳來,「——婚結束了沒?——們可以進來了吧?」他喊了沒兩聲,就隱約有陸淨壓低嗓子,罵他個蠢驢,兩人吵了一嘴,不渡和尚再次抬高聲,「要是——沒好,貧僧和十一過會再來……誒!十一你跑什麼——嗷!!!」

天池山,古梅林。

兩聲猿嚎驚飛鳥。

日光下照,雪地上兩個人形大坑分外招搖。

…………………………

一炷香。

天池湖心的石亭。

「——有個問題,」陸淨舉著鏡子,一邊對光仔仔細細地端詳自己英俊瀟灑的臉蛋,一邊憤憤不平地抗議,「明明沒眼色的是不渡禿驢,為什麼——摔——比他——重?!這不合理啊仇大少!」

「好問題,答案是——也不知道。」

仇薄燈罩了件黑氅,懶洋洋地回答道。

「要不你問問他?」

陸淨瞅了眼坐在他旁邊,垂眼持扇,焙火溫酒的年輕男子,——者察覺到他的目光,冷冷淡淡地瞥了一眼過來。目光漠然,和看一只螞蟻沒有什麼差別……陸淨頓時倍——牙疼,這娘的,他哪里敢問啊?!

「大概是陸十一你風流的名聲傳到大荒去了吧?」不渡和尚道。

「喂!」陸淨舉起雙手,「誰不知道本公子只慕紅顏!死禿驢,你胡說八道也要靠點譜……嗯,要是——為——長——比你好看,這倒說——過去。」

念頭這麼一轉,陸淨立馬——意起來。

「也是,除了稍遜仇薄燈三分,本公子的英姿十二洲又有誰能媲——……」

「欸?」仇薄燈一挑眉,詫異道,「——怎麼記——上個月的《十二洲玉林錄》的「玉君榜」里,你——是排在第十一來著?」

「……」

陸淨為之一窒。

不渡和尚吭哧吭哧就笑了。

這《十二洲玉林錄》是風花谷女修們聯合其余洲池諸位佳人一起聯合編撰的。其中的「玉君榜」專評天下公子,在評選何人才貌堪稱「玉君」的同時,——有專人撰筆,對諸多自夸「公子無雙」的自信型修士,從五官到精氣神,一一精準點評,用詞辛辣,筆調刁鑽,舉圖精準。沒少戳爆一些「風雅」俠客的肺管子,是少有的能夠與山海閣文坊諸多刊冊相媲——的雜談月錄。

——陸淨絞盡腦汁想要躋身前十,可惜自始至終,始終擺月兌不了這個「萬年十一」的玄學。

上上個月,前十中,有個家伙和人決斗,不幸毀容了。

陸淨滿心歡喜,勝券在握地認為,這下子自己肯定能躋身前十了,沒成想半路殺——來個年輕秀——的——生,橫空又壓了他一頭。

堪稱深仇大恨。

「……那群女修簡直豈有此理,不就是一個長——女敕一點的小白臉嗎?哪里好看了,——說什麼‘弟之楚楚,——有憐’,都什麼審——啊!」陸淨嘟噥著抱怨,心下卻松了口氣,——,仇薄燈——能跟他們開玩笑,看來天道的情況不至于太糟糕。

昨天相隔雖遠,可陸淨也是親眼目睹了師巫洛的樣子。

——魔障如雲,凶戾無邊。

十二年來走南闖北,陸淨也當——識了不少強大的死魂野鬼,——連同十二年前的那一場——天換日的大動蕩在內,從未有哪個妖魔的氣息像師巫洛這般森然……想想也是,堂堂天地之道墜魔,肯定要比常人來——可怖——

令他與不渡和尚擔憂的,——是昨天晚上突然爆發橫掃梅城的氣息。

不渡和尚在山底下當時就「哎呦」了一聲,說,壞了,該不會天道墜魔——,徹底瘋了,連仇大少爺都不認識了吧?

陸淨想了想白天百弓莊的情景,就說不會——

是這麼說,到底——是有些擔心。畢竟不是十二年前,什麼都不懂的二愣子了,這些年來所——所除的惡鬼邪魂太多了,就沒——過哪個能保持靈智的,兩人放心不下,走來走去,等了一晚上,天一亮,就急急趕上山了。

不過……

陸淨瞥了一眼仇薄燈旁邊的師巫洛,覺——自己純粹就是被不渡和尚這不懂風月的死禿驢給坑慘了。

佛門弟子不配有道侶,風花谷女修誠不欺——也。

惆悵地收起鏡子,陸淨稍微正經了一點,說起正事︰「葉倉早上來了一趟,百弓莊的人——經暫時都關押起來了——檢查了一遍,普通的莊門弟子的確都不知情,——他們體內都被下了千魂引,大概是想要等招魔引成功的時候,作為第一批血祭。」

人間與大荒存在不小區別。

曾經的天神墜荒——,再以魔身重逢人間,實力也好,狀態也好,都要受到不小的壓制。剛抵達人間的時候,是魔念最虛弱的時刻——師巫洛原本也該如此,——仇薄燈提前一步,將自己的神魂與他的意識聯系在一起,替他化去了這一段虛弱期。

「如果百弓莊主的引魔陣沒有——意外,成功招來大荒的畢阿神,那麼這一批血祭能讓它迅速月兌離虛弱期,否則梅城城祝司與古梅之靈聯袂,有可能將它封印,從而向仙門求援……」陸淨翻了翻,找——一本熬夜整理的名冊,「被下千魂引的人——續怎麼辦,——經向藥谷發消息了,大概率是——三哥會親自來一趟,這個問題應該不算很大。

「其余的,有幾個莊門主事者參與到了拐殺城民和走荒人中,——知道的事情不算太多,也可能是——沒有全交代。」

「——一會過去看看。」不渡和尚插口道。

——不渡和尚的「相觀眾生」用在刑訊逼問上的確——便。

陸淨撕下那幾張紙,丟給不渡和尚︰「然——是百弓莊莊主的宅邸這邊,——們臨時調了一下山海閣分閣的人手,搜了一遍。百弓莊主這人渣別的不——,——事卻有夠謹慎的,機密的文書往來一樣都沒留下,只抄——來了些金銀珠寶。這些東西等折算成銀兩——,核對城祝司那邊整合的失蹤名冊,按每戶人口數多少,均分給那些妻女被投進血池里的人家……只是有報錄到城祝司那里的,不足十分之一。」

「讓祝師每條街都問問吧,」仇薄燈說,「不是梅城的走荒人就把殘骨收一收,去穢——再下葬。」

「正好,」陸淨聞言,捅了一下不渡和尚,「禿驢,你剛好去念念經。」

「……貧僧可——謝謝你啊!」不渡和尚哀嘆一聲。

「最——一件事,」陸淨合上冊子,看了一眼仇薄燈,「百弓莊那邊的地窟——了點問題,有點急,可能——你現在去看看。」

說這——的時候,陸淨有點過意不去。

畢竟仇大少爺剛把師巫洛找回來,所謂小別勝——婚……這都——沒清閑都久呢。

仇薄燈沒說——,直接起身下山。

師巫洛撐開了一把傘,與他並肩而。

走在他們背——,望著他們二人的背影,不渡和尚喃喃道︰「不對勁啊……」

「的確。」陸淨點頭附和,「這師巫洛這頭發,雖然梳——算樣,——歪了點……不像他自己扎的。」

在納悶師巫洛到底瘋沒瘋的不渡和尚︰……

這又是哪門子雞同鴨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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