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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降雨, 異常悶熱。西馬上空涌著烏雲,沉悶雷聲震得人心慌。

服務生來送餐,花朵引著餐車進了套房。轉進客廳時, 就听房內靜得出奇,勁臣坐在客廳沙發上,pad拿在手上,他卻沒看劇本,眼神落在落地窗外。

雨下得猛, 摧枯拉朽的, 窗玻璃水跡縱橫,喧囂, 混亂,有股瘋勁兒。

也不知靜坐多久, 丁爽守在勁臣一旁,略顯無措。見花朵訂餐回來, 他如獲大赦,急忙上前將飯菜從餐車上取下。

花朵給丁爽使眼色,唇語問他,其他人走了嗎?丁爽擠眉弄眼,封哥和司彬走了,楚總在書房里。

服務生送了餐就離開。兩人悄聲收拾茶幾上的咖啡杯,又整理地上堆著的禮品盒。經過廊廳,花朵細听,書房門不隔音,隱約听見小提琴悠揚弦音。

花朵來到沙發旁道︰「顧哥,用飯吧,一會要涼了。」

勁臣有點恍惚, 起身往書房走。近了,音樂更清晰,小提琴旋律穿透木門,他抬手,停頓片刻,敲出個切分音,正是房內一直飄出的小提琴二重奏。

「進。」容修的聲音傳來。

音樂聲停下,勁臣推開門時,容修正與楚放低聲交談,兩人靠著桌邊,正在一邊收拾樂器一邊聊《家園2》的片尾曲。

很多編曲術語勁臣听不懂,楚放化身最佳拍檔,調侃逗趣,嚴肅活潑,對容修的天馬行空給出建議,簡直無所不知,無所不會。

契合得要命。

就像那個作文命題︰這是我所不能抵達的世界。

楚放見勁臣進門,合上琴盒,臉上笑容不減,朝勁臣招手︰「那邊結束了?定下劇本了嗎?」

「開會再定。」勁臣停步,沒再往里走。

楚放扭著頭問他︰「還是《小舅舅》,給你養小孩那個?」

「什麼舅舅?」容修打斷他,面露一瞬困惑,又仿佛漫不經心,「養小孩?」

「顧老師選中的,一本很有趣的小說,男主角是一個年輕有為的大齡未婚社會精英,公司總裁,高嶺之花。」

楚放邊說,邊用軟布擦琴身,回頭望向站在門口的顧勁臣。

容修余光瞟過去,臉色不太好︰「繼續說。」

「總裁有一個沒血緣關系的姐姐,姐姐拋棄了讀高中的兒子,去海外奔赴她的忘年戀了。于是故事開始了,這個讀高中的大男孩,被相關部門送到了‘小舅舅’家里,小舅舅負責吃喝拉撒,負責教育叛逆期小孩,還要負責他的高考……總之,冷酷無情大總裁養小狼狗,互相救贖的賀歲喜劇故事。」

容修不出聲,像是沒听懂對方講些什麼,過了好一會,才道出一句︰「這種書會暢銷?」

「主打女性市場啊,晉江小說排行榜高,听說過麼?」楚放問。

金絲絨磨擦在琴弦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不等容修疑問,楚放道︰「就像在路邊撿到小貓小狗——發現了無家可歸的小動物,把它帶回家照顧,短暫相處一段時間,等到它成長了,找到了新主人,就可以和它告別,讓它開始一段新生活——說白了,就是撫育型的戀人。」

容修沒有出聲。

,撫育型戀人。

短暫相處。等他成長。

顧勁臣選了這個劇本?他打算等誰?

而門口也是一陣沉默,有那麼兩三秒,勁臣渾身僵住,他似乎听到了楚放和容修的過去——楚放年長容修四歲,容修的朋友不多,當年兩人相處,也只有短暫的一年,兄弟也好,朋友也好,大概也經歷過「」類似的相處模式,與他性格磨合,听他傾訴心事。

良好的教養使勁臣一直沒有插嘴,畢竟目前劇本還沒有明確定下來。

而他一共挑了三個劇本備選,楚放偏偏講了這個,仿佛故意說給自己听。

楚放裝好小提琴,對容修道︰「我先走了,明天見。」

「連頓飯也沒請你。」容修說。他放下琴弓,沒有回頭看勁臣。

「算了,火燒眉毛,先顧眼下。」楚放拎上琴盒,「往後還長,等這事兒過了,回了國,把白二老沈都叫上,我這些天7*24給了你,日後不會替你省了這頓飯。」

容修失笑,「給你睡覺時間。」

「每天至少八小時。」楚放討價還價,「我就這麼一個請求,歲數大了精力不行。」

「好,」容修說,「不過,這兩天待在酒店,哪兒都別去,不準酗酒,別帶著滿嘴酒味兒過來。」

言語間帶著命令意味。楚放歪頭看他,妥協地點頭,揉了把臉,應道︰「知道啦。」

原來這些天兩人一直單獨相處。勁臣想,其實也不算「獨處」,就算踫面,大概也只在套房里,而且是公事。倉促合作,確實需要多磨合,編曲是大工程,錄音前就算全天練習,也完全合乎情理。

容修一直沒回頭看他。勁臣手指垂在腿側,蜷曲,收緊,用力。他微微挺直脊背,像是想讓自己在這個房間里站得更穩,不會看上去那麼格格不入,也不願叫人覺察出什麼異色。

「行了,加油干。」楚放回手拍了下容修手臂,抬步往房門走。

來到勁臣眼前,楚放頓了步,揚起笑,「走了。」

「再會。」勁臣站在門口,毫不避退迎著他,「門帶上。」

楚放轉頭打量兩人,也算識時務,稍加快腳步出去,隨手關了書房門。

房內安靜片刻,容修坐在老板椅上,過了半晌,問︰「什麼事?」

勁臣抬步往書桌走,「你該吃午飯了。」

到了近前,容修忽地伸手,捏住勁臣下巴,直接將人往身前帶。

勁臣站不穩往前撲,隨後容修就吻下來,腰被勒住,滾燙的雙唇貼上,齒被舌尖敲開,呼吸也被奪了去。

老板椅支撐兩人重量,往後滑,撞在辦公桌上發出悶響。

相當粗暴的吻,不帶絲毫溫柔,唇沾了誰的血,容修勾動柔軟舌尖,津水泛著血腥味。大掌扣住他後頸,勁臣眼光濕潤,被摁在他懷里。

直到勁臣腿軟,伏在他懷里,容修咬他嘴唇︰「劇本你是你選的?」

勁臣微怔,點頭應︰「是。」

如果抬眸對視,細細打量,他定能看見容修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

勁臣無力坐在他腿上,身子靠不住,容修勒他更緊,稍與他拉開些距離。

容修盯著他的臉,勁臣急喘著,臉色紅,唇發腫,帶著血珠。

還是沒克制住,吻狠了些。

容修松了攬他腰的力道,問他︰「你有什麼想對我說的?」

半晌,勁臣撇過頭,從容修懷里起來,「吃飯了。」

生生按捺了情緒,帶著唯一僅存的一點傲氣,許是也有某種恃寵而驕的任性,或嬌縱。

勁臣心里很清楚,明知道大概率容修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明知道那兩人沒問題,還非得往歪處想,事實上有種自虐的成分在里面。經過了長時間的內省,他明白,這是有慣性存在的。

十年來,這種想象不在少數,想象容修去了哪里,正在和誰在一起。

自虐地讓自己因容修而痛苦,而後在痛苦中臆想自己與他還有那麼一丁點的關系存在。

「介意」的感受無從排遣,心中有一種隱約的渴求,說不清、道不明,大概只有容修才能夠管教、喝止他任性的自虐。

即使是懲罰,也是疼愛。

容修眼楮直直地看向他,兩人對峙著沉默,勁臣避開視線,一句話也不說。

像是耗盡了最後的耐心,容修戴上耳麥,轉向電腦屏幕︰「讓丁爽拿進來。」

勁臣緩過神,視線移到大窗上。雨還在下,敲打在窗上,勁臣不知道是心跳聲,還是雨水敲擊聲。

「還有什麼事?」容修盯著眼花繚亂的音軌工程,「這些天我很忙,你先吃,先睡吧。」

感覺心里什麼東西沉了下去,桃花眼兒卻彎了起來,勁臣輕輕「嗯」一聲,轉過身說︰「知道了,我去喊丁爽。」

容修不再回應他,目不轉楮盯電腦,指尖點了回車,鼓噪的音樂從耳麥里傳出。

大概是隱形眼鏡戴太久,听見書房門關上時,容修的眼前有點模糊。

嗓子眼酸得很。心尖兒酸得要命。

這種感覺相當陌生,且很難克制,容修覺得心里有野獸,令他想破壞,撕咬,霸佔,凌虐。

最後一丁點控制力耗盡,容修摘掉耳麥站起身,來到窗前,拉開了透氣窗。

天黑沉沉,雨點斜打在臉上。

書房里的雪茄香味散出去,窗外潮濕悶熱,沒有一絲兒風。

丁爽午飯送進來,容修用了一點兒,之後一下午沒從書房出來。

黃昏時分,晚餐送來,勁臣又讓丁爽將餐食送進去。容修捧著飯碗,對著顯示屏,風卷殘雲吃了飯,丁爽守在旁邊一直看著,並沒有從他臉上看出多余的情緒。

快七點時,容修從書房出來。

只有丁爽一人在客廳候著,正在幫容修「收拾書包」,為晚上的禮儀課程做準備。

容修往浴室走,環視空蕩蕩的套房,「人呢。」

「吃完晚飯,司彬來找,顧哥先走了,說在教室集合。」丁爽說,「據說今晚有個視頻會議。」

容修腳步頓住兩秒,「知道了。」說完進浴室沖澡。

及時趕到b座員工培訓室,容修進門時,教室里除了花朵,只有勁臣和司彬,楚放和團隊助理都沒有來。

勁臣和司彬坐同桌,正用pad開視頻會議,外放視頻傳來李里導演焦慮的聲音。

見容修到了,勁臣轉過頭,示意了一下平板。容修沒有理會,來到他之前的書桌,東西往桌上一放,大馬金刀坐在椅子上,佔據了兩個人的位子。

耳邊的視頻會議,時不時傳來低聲細語,偶爾有笑聲。

司彬大概是感覺到勁臣嗓子啞,擰開純淨水遞給他。

勁臣專注和李導爭論,隨手接過來,仰頭就喝。

清水從唇角流下,滑過滾動喉結,勁臣放下水瓶,不贊同地對李導道︰「《小舅舅》是耽改劇,原著粉多,你知道會承受多大風險。」

李里在視頻里胡子拉碴,坐在恆影會議室里,唉聲嘆氣地說︰「之前公關發過信號了,書粉對你的呼聲很高啊!只要司彬近期好好表現就行,過年肯定會賣座的。」

容修點亮手機,打開微信,看見他的音樂群里有人留言艾特他,問了他一些電吉他技巧問題。本意是想幫忙解答的,但他半天沒打出一個字。沒有耐心,著實奇怪。索性俯了身子,容修雙臂做枕,將額頭和眼楮壓在手臂之上。

沒過一會,容修趴在書桌上,埋著頭,不動了。

網上有一句雞湯︰在清醒時做事,在糊涂時讀書,在大怒時睡覺,是保衛心靈的最有效方法。

白夜交接了酒店工作,趕到教室時,劇組的視頻會議暫停。

見勁臣坐在司彬的位子,白老師往講台走,目光落在趴桌睡大覺的容修身上。

白夜剛要開口,就被勁臣舉起食指打斷,兩人對視了一會,勁臣拿起容修的小牛皮記事本,對白夜示意了一下。

白夜露出無奈笑意,點了點頭。

容修睡相很好,安安靜靜,一個半小時沒有發出呼聲,只是側過了臉,一動不動趴在那兒。

隔著過道,勁臣注視他睡顏,教室里只有白夜慢條斯理的講課聲。

醒來時,課程已經進行了一多半。

容修支撐起身,眼前霧蒙蒙,他佔了一整張雙人桌,勁臣仍然坐在過道那邊。

勁臣正在埋頭寫筆記,大白板上是國內外各種舞會的形式和流程,以及紳士邀請女士跳舞時的注意事項。

「……一切以‘輕’為主,」白夜來到桌邊,修長身材擺出舞姿,「左手輕輕地握著舞伴的手,右手輕輕地圍著她的腰——必須要記得,一定要輕——很多女士穿了硬邦邦的腰箍,用來收腰的,她不會想讓紳士察覺。」

這不在容修的學習範圍內。

即使是皇宮舞會,他也並不打算邀請女士跳舞。

在國內就更不可能,父母舉辦的宴會,有需要跳舞的場合,基本上就是為兒女相親安排。像容修這種身份,且是適婚年齡,不管對哪家千金做出邀請,都會扯出一長串的豪門婚戀故事。

容修沒太細听,一扭頭就撞見司彬側過來的臉。

勁臣正在快速寫筆記,司彬偏著頭,瞅著勁臣側顏。

那眼神親昵,帶著愛慕和渴望,又有一絲期待。似乎在等著勁臣抬頭回望他,仿佛只要勁臣一抬頭,下一秒他就會對他比出邀舞的手勢,隨時準備和老師眼神交匯暗度陳倉。

撞上容修的視線,司彬怔了怔。

容修微微垂著眼,慵懶而又霸道地盯著他。

司彬深吸一口氣,笑了笑,當即收回視線。

勁臣听見動靜,這才抬起頭,注意到容修已經醒了。

對上容修冰冷的目光,勁臣心頭一凜,定在座上微微僵硬。他想,容修一直有起床氣,剛才一定睡得很不好。

「……比如探戈。」白夜心知容修工作忙,見刺兒頭終于醒了,視線落在容修迷茫的臉上,直截了當地道︰

「容修,王妃還在皇宮等你們的回復,我也等你接受……」

「never.」容修打斷。

回答太快,毫不猶豫,白夜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麼?」

「不夠明白?never,no way,,」容修渾身散發令人難以親近的冷漠,「我說,。」

還是那句,大庭廣眾,想都別想,除非豬能飛上天。

白夜差點氣笑。容修看了一眼腕表︰「到時間了,白老師,我還有很重要的工作。」

白夜對他頷首,示意可以下課了,「明天見。」

「明天見。」容修說完就起身,書桌也沒整理,轉頭就往門口走去。

丁爽驚呆,望向容修背影,慌忙給勁臣使眼色。花朵趕緊上前,「顧哥,我來,你先回吧。」

勁臣點頭,抬步追上去。經過長走廊,見容修在等電梯,他加快腳步過去,來到容修身邊,與他並肩站在電梯門前等。

一起進了電梯,下行時有兩位員工進來,激動又禮貌地對兩人問好,到員工餐廳那層時,人都出去了。

電梯里又剩下兩人。

勁臣猶豫半晌,還是及時對容修打了招呼,道︰「晚上還要開會,這兩天要敲定劇本,恆影那邊挺急的。視頻會議可能會到很晚,我讓司彬過來了,要用一下客廳……」

「知道了。」話還沒說完,容修就應了他。

然後,容修拿出手機,專注地翻看留言,手速很慢地給對方回復。

直到一樓出了電梯,兩人都沒有再對話。

客廳里偶爾有說笑聲,容修戴上了耳麥。後來什麼情況,他並不清楚。

凌晨時雨停了,室內冷氣適中,直到下半夜,他一直在書房里做音樂。

夜里兩點半,容修摘掉耳麥,出了書房去衛生間。書房門外,客廳大燈已關,只留下廊廳壁燈。

容修在水池前,對著鏡子,摘掉了隱形眼鏡,眼底有些泛紅,他換上金絲眼鏡戴上。出來後,他在走廊停步,透過幽暗,望向深處那間房。主臥門扉緊閉,套房寂靜無聲。

這天夜里,容修沒進臥室,回到書房後,仰靠在老板椅上小憩,電腦在播放《欲-望號街車》。

黑白色彩的實驗性舞台,戲劇化的夸張表演,這部老電影放在如今來看,劇情也十分令人深思。

分手那陣子,容修大量地觀影,像大多電影人那樣,對影片進行拉片分析。後來,他發現,更深入地了解電影,對他的影視音樂創作很有幫助——他養成了每周看三部電影的習慣,改不掉,也沒想改。

馬龍-白蘭度的溫柔嗓音回蕩在耳邊,而在劇中他像一頭欲-望強盛的野獸。

他毀掉了一個人的優雅與美好,把對方帶到一個混亂、低俗、異化、充滿欲-望的世界,並告訴她︰

「搭乘一輛欲-望號街車,再轉一輛墓地號街車,坐6個街區,到天堂樂土下車。」

第一次看這部老電影,是在龍庭和勁臣一起觀看的。影片主角由費雯麗飾演,她優雅,迷人,最後被妹夫斯坦利奸污。

播完後容修說——「.」

容修也喜歡看電影,但除了電影中的音樂,他很少在影帝面前對電影本身做出評價,也不發表感想。

唯獨這一部,播完之後容修說︰過度**毀滅一切。

似有感而發,又似警醒自我。

隔著兩道門,走廊深處,主臥里開了夜燈。

勁臣醒過一次,瞥一眼時間,凌晨兩點半。

隱約听到書房門聲,還有容修放輕的腳步聲。對方沒有回臥室。

不知是不是冷氣太涼,他感到渾身發冷,在被中蜷曲身體,悄悄把手壓在身畔的枕下。失眠了不知多久,天快亮時才漸漸睡去。

再醒來時天已大亮,上午八點多,勁臣打開主臥門,容修依然沒有從書房出來。

勁臣換了一身正裝,丁爽和花朵很快趕到。

他今天有采訪安排,要先後接見至少十六家媒體,地點在聖羅娜的一間最大的總統套,大約三百平米,足夠記者們排隊等待的空間。

這些年,勁臣接受的各種采訪太多,問題都是大同小異。

身為一名沒有實錘緋聞的男演員,他的話題都在作品上,所有媒體都將目光放在了接下來的威尼斯電影節。

勁臣坐在采訪房間里,旁邊是經紀人、助理、攝像師。

記者單獨進入客房,反復問那些他已回答幾遍的問題。

還有一名記者,問到了容修,問容修的電影音樂,問他的行程計劃。勁臣這才提起精神,桃花眼泛著亮光,謹慎而又熱情,和記者侃侃而談。

當記者問他最喜歡的歌手是誰,他驕傲又滿足地說︰容修!

容修從書房出來時,早餐剛好送到,勁臣那會兒已經離開套房。

容修喝了一碗粥,似乎吃不慣酒店食物,沒有多用兩口飯,就去主臥補覺。

整個白天,兩人沒有交集。

容修下午睡醒,填飽肚子後,楚放到了,就又去書房繼續忙工作。

再踫面是晚上七點,準時去上白夜的禮儀課。

場面和前一晚相同,容修到達教室時,那兩人還在和劇組團隊研究劇本。

課程進度加快,涉及到重要的內容,整節課容修都沒怎麼言語,不曾和白夜熱烈討論音樂話題,也不再逗弄勁臣。

勁臣坐在他身邊,時不時瞄他一眼。容修支頤而坐,戴著金絲邊眼鏡。

這人沉浸于創作周期,他專注認真,像在舞台上那麼耀眼,讓人覺得難以親近。勁臣望著他,說不上是什麼心情,既為他著迷,又替他擔心,心底還有隱隱不可告人的失落。

可失落在哪里,他不願細想。

與往常不同,以前在龍庭時,容修也會宿在琴室,幾天幾夜不回主臥,但他那時就沒有這種感覺。

他很清楚,自己是個成年男人,不是無理取鬧的小孩子,也不是隨時等主人照顧的小貓小狗。但此時,他感到確乎與它們的心情共鳴。

禮儀課結束之後,一行人回到a座進了電梯。

樓層按鈕只按了一個頂層,司彬連自己的客房也沒回,他說︰「打擾容老師和顧老師了。」

容修不冷不熱,眉目間傲慢,「你永遠不會打擾到我們。」

說完,他側過身,微微垂著眼瞼,凝視著勁臣。

勁臣仰著頭,被容修那句話震住,微愣,迎著他的視線。

兩人極近,俯仰之間,短暫的交流,容修卻沒有開口。他像個獨守空城的帝王,吝嗇而又悲絕,驕傲地守著他最後的一方寸土。

交匯而又分離的眼神,似觸未觸的肢體,交纏的目光與氣息。

「我去工作了。」容修說,「宵夜你們用,別來打擾了。」

勁臣莫名感到不安,他定下心神︰「知道了。」

須臾幾個呼吸間,電梯門打開,容修後退半步,微微頷首,長腿邁開出了門。

男人依然盛氣凌人,走在一行人前方,身後呼啦啦跟著一群人,丁爽小跑著去開房門。

容修率先進了門,頭也沒回,鞋也沒換,直奔書房廊廳的方向。

身後傳來對話聲,一行人隨後進來,一邊討論劇情,一邊在客廳放下手上東西。

「……居然從李導那兒拿到了角色!」

司彬仿佛剛從喜訊中回過神,李導敲定了賀歲片和勁臣合作的人選。

「接下來要努力,」勁臣的聲音,「大熒幕考驗演技,你還得再磨,還有那些緋聞……」

「明白,以後就請多多指教——」司彬笑道,「以前是我不懂事,李哥一直很照顧我,我光顧著拍戲,沒顧忌那麼多,現在看看網上那些,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清者自清,也不能說全錯,有時越解釋越亂,」勁臣嗓音帶著笑意,「有些夢想不好對人講,人總是會長大的。」

「知道了,」司彬的嗓音竟有些哽咽,「以後我就跟您干了,」說著又是喜悅的聲音,那聲音他跟隨著勁臣,兩人一起去了小酒吧。

司彬問︰「這是從國內帶來的咖啡?」

「嗯,不過,不多了,紅茶?」勁臣問。

「顧老師有調制地道英國茶的本事,誰還喝咖啡啊……」

「……」

容修關了書房門,站在門邊良久。

十五分鐘。容修想,倒計時十五分鐘,先倒數三十個數。

在沒成年時,老容首長就教導過他,在憤怒時,要克制,先不要發火,避免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而後悔——至少要先倒數三十個數,三十秒之後,如果還是想發火,那就另當別論了。

要是換做十年前,肯定抄家伙干吧。

欲念和火氣愈發強烈,也異常可怕,不僅僅是欲,還有一種癮,像當年戒煙。

容修離開門邊,來到書桌前拉開抽屜。

他拿出一盒楚放扔在這的雪茄,抽了一根出來,點燃煙,叼在唇間,回過神後,又在煙灰缸里捻碎。

克制著沒有就範,卻被不好的念頭燻了眼,骨肉里一陣陣刺痛,像萬千螞蟻噬咬。

于是叼了鋼筆,坐在電腦前,打開昨夜看過半的電影,戴上耳麥,緊盯著屏幕。

看不清眼前畫面,腦中卻看得清楚。

見他沉-淪,見他頹廢,見他從優雅,變得迷亂。

見他痛,自己痛,且快樂。

他們本應更了解對方心里想著什麼,本應是這世上沒唯一更懂彼此的人。

兩人有著多重身份關系,社會規範,工作規範,婚姻規範,主從規範,在無數規則的相互制衡與約束下,兩人要找到一個穩定支撐的平衡點。

他沒有隨時將影帝擁入懷中的權力。

想要更多。

黑夜沉沉。過度**使人毀滅。

沒多久又開始下雨。容修將工程文件重命名,原本的文件只有一個「w」。

他在文件名上寫了長長一句,抬起頭時,听到異國他鄉的雨聲。

今晚靈感爆棚,昨夜看了電影,再加上重新撿起許久不踫的弦樂,又經過楚放這兩天的提點,他著實對原曲修改了多處細節,此時他看著文件名的那句——

《》

歌詞完成一多半,還要細摳,他發給了家里兄弟們。

甚至還發給作家「鈴鐺」一份,希望能從專業人士處得到幫助和靈感。

容修的歌,基本上全是先作曲,後填詞。這對作詞人來說,是個大難題,因為dk樂隊的曲子實在太高級,太多元素參雜其中,沒有足夠的音樂素養,歌詞非常難填。

這兩天,容修就要去艾迪那兒錄音,臨時找專職作詞人已經來不及。

圈內不少老鐵收到了容修的委托,連井子門的琴行夫夫也收到了文件,他們對帶有賽博朋克味道的歌詞很感興趣。

當低端生活遇見高等科技,有一種血腥頹廢的暴力美學在其中。

歌詞的背景故事,簡直是為《家園2》量身打造,卻又是站在小人物的視角來寫,帶著絕望的黑色幽默感。

——在很久很久以後,地球環境被破壞,地震肆虐,洪水暴發,瘟疫橫行,別有用心的人研究出高度發達的科技、殘暴的病毒,用來威脅統治著人民。

——與所有劇本化的「英雄」人設不同的是,歌曲里的主人公,沒有加入統治者的邪惡力量,也沒有加入起義軍去和統治階級較量,更沒有加入太空人行列去尋找比地球更美好的「家園」。

——世界一片混亂,而他只想靜靜待在家里,跟他的愛人整天過著沒羞沒臊的生活,一起沉倫、一起死去。

這段是容修為半成品歌詞所作的備注,拿到歌詞的所有哥們都拍手叫絕。

肉、樂、性、影、欲、嚎,多重音樂藝術手法,增強了這一首交響搖滾的戲劇效果性。

別人追捧姑且不提,家里群的兄弟們就沒那麼客氣了,「夸獎贊美」什麼的都是虛頭巴腦。

白二︰〔啥子玩意兒?這一長串歌名,看也看不懂,歌名太長了啊!打榜的時候,能顯示全嗎,寫都寫不下吧?〕

容修︰〔?〕

老白的關注點永遠不在正道兒,容修噎了老半天,居然一時間接不上。

白二︰〔不是我說,歌名啊,滿屏幕的wm,顛顛又倒倒好比浪濤,69我倒是比較懂,待二爺我去度娘翻譯一下。〕

幻幻︰〔沒關系,可以縮寫〕

白二︰〔對哦,我們有一首《m2》,這個就叫《w2》?好家伙,這個名兒絕了,彰顯我大dk的特色!〕

容修︰〔……〕

壓根就不該讓白二提建議,這壞家伙就是個攪渾水的。

而國內另一處,鈴鐺家里。

鈴鐺試听了半成品曲子,直接連飯碗都扔掉了。

去年賀歲片,《貓吉祥》就是她的作品,這一年,她在創作新劇本,並沒怎麼和容修聯系——鈴鐺不想讓圈內人認為她有了歌王和影帝的支持,就整天想抱大-腿,她想寫出更優秀的作品,讓自己可以配得上成為兩人的好朋友。

但是,她沒想到,身在遙遠大馬的容修,竟然會主動聯系到自己!

寫歌詞?

鈴鐺一臉懵逼,曲子好听到爆,小提琴交響樂、和搖滾的絕妙搭配,听得她渾身起雞皮疙瘩!

歌曲的名字很長,譯成中文就很好表達,《我心安處是吾鄉》。

鈴鐺其實特別納悶,于是就在微信小心翼翼地用了語音——

「容哥,你沒有和顧老師交流一下?」鈴鐺問,「像這種故事性特別強的歌詞,顧老師是不是會更在行,他是影帝啊!」

容修盯著微信很久︰「……」

愛人是影帝,身邊有太多有求于他的人,還有那些可愛的後輩,祈求他澆灌的小幼苗,等著影帝的。

完全忽略了一點,勁臣比他還年長些,自己也是後輩……

容修沒戴耳麥,也沒有踫樂器,書房內一片寂靜。

就在他失神時,書房門口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瞥了眼時間,晚上十點多,走廊那人在門口停步,良久,又徘徊,卻始終沒有敲響。

容修看向房門沒出聲,勁臣亦不敲響房門,不再與他隔門對話,不再給他送咖啡,不再踏入他的工作領域。

門內門外,隔著薄薄一層,仿佛一場無聲的較量。

走廊里,勁臣換上了一身休閑,寬松衛衣,低腰仔褲,戴著鴨舌帽,一身嘻哈範兒。

勁臣站在門外,指關節停留在門上,沒有敲響。

半晌,他轉頭往回走,出了廊廳,對丁爽道︰

「容哥要是出來了,問起我來,你幫我轉達一下。」

很明顯,顧勁臣要深夜出門。

而且是去酒吧。

丁爽一臉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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