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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機蠱雖名帶「蠱」字, 但它與苗疆的蠱蟲並不是一種,而是越陸的一種的秘法毒。

之——以帶「蠱」字,是因它與蠱——幾——相似。

蠱蟲有母蠱, 能夠控制子蠱毒。千機蠱雖沒——母蠱卻也配——「毒引」,只要——「毒引」折損千里之外也可要人性命。

這按說听著不合理。

但大千世界無奇不——,不傳世的一些秘法是存在的。

一如荀長相隔千里卻能入夢看人, 按照宴語涼的常識來說也不合理,但小狐狸就是能做得到。

莊青瞿那瓶蠱毒——配「毒引」,被下在一枚紅色的珊瑚戒指上。

……紅色的戒指。

那枚紅色戒指,嵐王前後兩次戴在他的手上。

第一次是在錦裕六年喝下毒藥後。他眼楮里盡是猩紅的凶狠,他說阿昭我的命交給你。你若不信我, 可找宮中的太醫來把脈證明。再不信, 也可掰斷戒指看我毒——疼死。

一切隨你,只要你願。

第二次給他戴上戒指, 則是宴語涼受傷失憶剛醒沒幾天。

嵐王啞著嗓子威脅他, 阿昭,這是最後一次, 你要是再敢——

可如今想起來,莊青瞿在此之前早也跟他說了無數個「最後一次」, 每一次都不是最後一次,每一次他都要被他逼瘋了可最後還是原諒他——

人喜歡他,愛他。願意無條件縱容他。以至于心里難過、仍百死不悔。

水聲嘩啦。

宴語涼被抱到岸邊。右手被嵐王拿起一點點細細擦干。布巾掠過那紅色戒指,宴語涼心間被蟄了一般, 指尖狠狠一抖。

嵐王抬眼看了看他。微微皺眉, 眼里是平靜的疑惑,確定沒什麼事之後低頭繼續顧擦。

輕輕的每一下,宴語涼都心如刀絞。

這是嵐王的命。

萬一真的弄壞了怎麼辦, 蹭壞了怎麼辦?不小心折了怎麼辦?!

他閉上眼楮。

【阿昭,你再不必防我——朝一日膩煩了我,隨時掰斷戒指就是。】

【這樣夠不夠?】

【我能不能去出征了?能不能去替你打你的江山?你還要我怎樣,還要我怎麼做?】

【阿昭,還要我怎麼做你告訴我。】

……

風燈火光搖曳,盛夏的泉水里——些落花。

身邊的男人替他擦完手腳又替他擦頭。動作小心翼翼的,身邊風燈火光搖曳,照得他唇角一絲彎彎的弧度。

回憶里的嵐王,屢屢被逼到末路的片段,那張俊美的臉經常扭曲猙獰著,從猩紅的雙目到佝僂的軀體,都分明是碎成一片一片的痛苦。

而此刻的嵐王,周身不再——一絲曾經那種腥風血雨的戾氣,倒是看起來很放松、很愉快、十——享受照顧帝王的樂趣。

宴語涼呆呆看著他。

嵐王以前說過,過去的事——,既希望阿昭想得起又希望阿昭永遠不會想起。他那時不明白。

而今,終于。

可他依舊不懂。這個人既曾被他傷得體無完膚,一度不堪折磨吞下毒藥,又心如死灰自願去做引誘敵軍的餌。後來又是怎麼自己好了的。

是懷著什麼樣的心——,在他失憶以後還肯與他重新來過。

夏夜的風吹過,明明帶著些暖意清潤柔——,可宴語涼竟突然冷得——些受不住。

「阿昭?」

莊青瞿放下手中絲布,拽過衣服包裹他。

他知道他冷了,搓著他顫抖的指尖呵氣。只還當他是在想他母妃當年的冤屈而,他過去一直不曉得此事。

心疼又自自責,他哄他︰「不怕。阿昭,都過去了,說出來就好,以後有我陪著你。」

「我不會再如以前一般犯上。以後一切事——,都不會再要阿昭獨自面對。」

「你如今想起惜雪娘娘了,待咱們回京回太廟,再多給她上幾炷蓮花香。」

「阿昭小時候很孝順惜雪娘娘的。」

「以前服侍過的老宮人都說,阿昭小的時候聰明伶俐,惜雪娘娘很是驕傲,閑了常會教阿昭認藥草、背詩、學越陸文字,兩人在一起成天臉上都有笑意……」

蟬鳴輕輕。

宴語涼深深把頭埋進他的肩窩,抱緊他的腰。

……

隊伍一路凱旋回京,自然是途經各城百姓歡騰,都在舞龍舞獅放鞭炮。

終于到了京城。

烏衣衛卓子昂還沒來得及回家,就直接在大營看到了他爹。他爹和京城各大商鋪的鋪主一起來勞軍,免費的酒免費的醋各種免費的好東西一車一車的送到兵營來。

數月不見,戰場磨礪,卓爹很欣慰兒子沉穩了。

反倒是卓子昂自己覺得遠遠不夠。

他一直到回來的路上,好久都還像做夢一樣,他們這處月一役贏得輕松又盛大。他雖然只是來管後勤的依舊有一丟丟得意忘形的與有榮焉,然後,他就被蘇栩揍了。

蘇栩︰「輕松?」

他指著身邊老兵︰「你問問他,以前寸步難行的時候是什麼光景?盔甲武器不齊時是什麼光景?權臣內斗京城朝令夕改時又有多難!」

卓子昂揉揉後腦,——點委屈。

他其實知道的。老兵都告訴他了,真正的戰場不是你此次看到的這般。

卓子昂也知道,他們能大獲全勝,是因為有這十年間修好的無數條大路,物資糧食才能能又快又順利地運來幽瀾城。

是因為在看不見的地方滿是各地官員的——工配合、井井——條——平民百姓的捐錢捐糧,鼎力支持賦稅。這些事——听起來簡單,實則卻是多年的人心向背,甚是不易。

是因為有身經百戰配合默契的的——領,——嵐王、夏侯將軍、師律——軍,帶領裝備精良的——士,才能每戰必捷碾壓敵軍。

蘇栩︰「不,你還是根本就不知道!」

「你知道個屁呀,你最多是道听途說、最多是只是‘以為’你知道,你太小了!蜜罐子里泡大的,你沒經歷過我們經歷的那些年,永遠不會懂!」

卓子昂委委屈屈地尋思了一下。

他其實也經歷過宣明朝,但那已是他八歲之前的事——了。

那個時候他家里窮,即便他是家中唯一的兒子,家中也給他買不起像樣的棉衣,很冷,弄得他冬天滿手都是凍瘡。

但是小孩子活潑,也不在乎這個。

大家都窮,他——爹娘在就夠了,誰在乎這些。

後來,從他八歲到十八歲,錦裕帝開放了民間做生意的管制,家里開始做醋鋪生意。但從窮孩子到富家公子哥這個過程,卓子昂始終是一個懵懂的狀態。

只知道——狐朋狗友開心,確實如蘇栩說的「在蜜罐子里泡大」,稀里糊涂就當上了烏衣衛。

事到如今,他才好像突然有點懵懂地開始明白。

他渾渾噩噩身在其中的那十年,其實是多麼艱難起伏、波瀾壯闊的十年。

同樣是十年。真正有心的人,在征戰四方收復失地,在投身朝堂報效國家,在修路、修船,在種田種糧。在每天每夜宮中長明為國家大事機關算盡、殫精竭慮。

而他只是京城一個家境不錯的幸運的少年。

什麼也不懂,虛度了十年。

老兵︰「哎呀,蘇大人也別只顧說他啦。咱們在前面吃了那麼多年的苦,不就是為了像他這樣的人家能安安穩穩好好做生意。像他這樣的孩子能年紀輕輕的謀個好前途、過上好日子。你看這孩子不也挺好的嗎?」

卓子昂︰「……」

他終于醍醐灌頂一般徹底明白過來。

他不是戰士,不是烏衣衛,他其實就是普普通通的大夏百姓之一,是「被保護」的一方。

雖然什麼都不懂,——時候還牢騷漫天,卻在這十年內在無數人的默默犧牲與守護下,身在福中不知福地過上了好日子。

戰場上,年輕處月士兵跟他差不多大。

處月的上位者為蠅頭小利不在乎——士的死活,以至于同樣的青年年紀輕輕就戰死沙場,再也回不到父母身邊。

而他,一直被溫柔保護著,「輕輕松松」就回家了。

卓子昂又想起半年前的自己。

半年前的他,是如何不知天高地厚,懷揣著富貴險中求的美夢當上烏衣衛,指著嵐王叛亂他當上開國元勛,他若是見了都恨不得扇死。也怪不得他爹他娘每次回家必嘴他,說要跟他斷絕關系再生一個。

……他能好好地活現在,真的,不知該感謝多少人。

謝謝無數守護他的人,謝謝爹娘,也感謝天子仁厚。他各種大逆不道的話可說了不少,當然他們老大說得更多。陛下未必不知道。

不過話又說回來,陛下跟嵐王感——那麼好,大概也不會在意那些挑撥離間就是了。

那兩人是真的好,這次在大漠他看得更加真切。各種若無人牽爪爪,陛下更不怕辛苦危險深入大漠去給嵐王找藥。

不管是真睡在一起還是假睡在一起,他都沒話說了。

只是不知道當年是哪個造謠生事,天天說嵐王謀逆?明明不僅皇帝疼嵐王,嵐王也好疼皇帝的。謠言害死人!

……

莊青瞿一路回京。

一路眼睜睜看著宴語涼從一種半死不活的樣子,支稜了起來。

等回到京城,又是他熟悉的那個笑嘻嘻活蹦亂跳的宴昭了。

宴語涼回京沒幾天,干了好些事兒。

他命人修師雲的塑像,圖紙很快已經繪了出來。師律身穿戎裝、俊美英姿,長弓遙遙遠望。說是要把這塑像修得特別高特別好,供後世瞻仰,讓大夏永世銘記當年黎明之前的點點螢火之光。

他亦去祭拜了母妃,在蓮花燈前——了很久的呆。

大勝之後自然要論功行賞,其他人都可加官進爵,卻只有嵐王一人不好賞。

他真的是王爵之上無可再封,金銀財寶也毫不在乎。也真不愧是大夏功高震主第一人,誰也不知道還能怎麼賞他。

宴語涼︰「嗯~~~~」

莊青瞿看他——色古怪中透著一絲氣人,就知道他又要吐不出象牙來,皺眉等著他繼續說。

「朕是在想,再往上封的話,其實也不是沒。」

莊青瞿心想果然。

「想也別想。」他沒好氣道,「我可不當你男皇後,丟不起那個臉。」

宴語涼竟還略有些失望︰「哦。」

莊青瞿不理他。他可是看過京城流行某個小話本的,就武帝的那個男皇後,明明也是個戰無不勝的美人大將軍,結——可好了,後世可差別沒被編排死。色畫本子一大堆,煩不勝煩。

編排先帝皇後那是犯了大理寺規矩的。他經常找人逮,但類似小話本常常雨後春筍一般,逮了還會。

宴語涼︰「但嵐嵐,反正咱們後世,多半是被人編排定了。霸道錦裕帝——他的俏嵐……」

嵐王磨牙︰「要編排也是編排你!」

他說了又後悔。他寧可自己名聲被人糟蹋也不想阿昭被人畫在本子上。但再一深想,其實錦裕帝的本子……

不是沒——,他府上好多沒收來的,不知道該拿著怎麼辦。

又不舍得丟——

些話本寫手真是喪心病狂,編排當朝皇帝都無——不用其極,嵐王看著心里別扭,可合上本子以後,想著那里面很多骯髒又瘋狂的……他又……

但這一切,他自不會讓阿昭知道。

他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皇帝雖回了京城,可英王還要繼續代政很久。因為皇帝剛回來就又要走,這次是打算帶嵐王去越陸出訪,而且是急著擇日就走。

宴語涼很急。

一月一月過得那麼快,莊青瞿回京以後,又在京城熬過了一個月的月中。

嵐王近來身子是明顯比以前不如,還好藥草里加了大漠的飲離散以後藥效又好了許多。加以相抵,嵐王才終于不會如上次一般重病嚇人。

但還是免不了受一通折磨痛楚。

宴語涼時刻陪在旁邊。看他受苦,想想這些苦楚竟都是他造成的,甚至愧意橫行、心痛肆虐。

但他畢竟已經支稜起來了。後悔——用麼?沒有。

不如趕緊想辦法讓嵐嵐快點徹底好起來,趕緊找齊剩下的兩味藥!每天待他好,疼他護他,好好補償他受過的委屈。

還缺兩味藥,瀛洲的那味藥尚無消息。

但越陸的湖心黛,錦裕六年宴語涼就急著讓越陸王去種了。如今剛好已經四五年,也差不多到了成熟的時候。

越陸王回信說,之——以遲遲沒能將藥品送入京城,是因為那個東西它——普通的草藥性子——些不一樣。

湖心黛入藥得用鮮的。不易保存、曬不干、放著幾天就容易腐敗變質。越陸王試了很多方法,都沒法把東西好好送去華都。

只能病人親自去越陸。行,那就去!

倒是嵐王︰「阿昭,國事重要,我這病又死不了……」

宴語涼︰「國事——小英在,朕如今把這天下弄成這樣也算對得起祖宗家法了,從今以後嵐嵐最重要!」

「你也趕緊的少廢話,早點收拾收拾,歇兩天養好身子就走。越陸人間仙境,朕要帶你好好散散心!」

他說這話時,壓住心里酸澀,臉上卻完全支稜住了,很是霸氣。

霸氣得鸚鵡都跟著學︰「呱,嵐嵐最重要——」「嵐最重要——」

莊青瞿目光清清如水。

「嗯,好。」

他垂眸,又不由得掛心︰「阿昭近來是怎麼了,總覺得——些……古古怪怪的。」

「古怪?」宴語涼瞧他一眼,「朕心疼朕的人,想把他身子早些養好,這叫古怪?」

古怪啊。古怪得很。

一直在用力支稜,用力過猛的那種用力。

莊青瞿如今很懷疑他上次病——是不是真的很嚴重,嚴重到嚇著阿昭了。阿昭才會那麼急著替他招藥,才會從那以後一直魂不守舍的難過。

他其實特別看不得他這樣。

舍不得。

他不想愛阿昭鬧心。他還是更喜歡被他養得恃寵而驕、每天哈哈哈哈的傻阿昭。連狐狸都那麼挑剔的人,都夸他護得好、養得好來著。

那他是得早點好起來,免得他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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