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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百終拿陸小鳳沒有辦法。

他們一起進了霍休的小樓。

小樓里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干淨的好像是有七八個小姑娘剛剛打掃過。

房間里空落落的,昏黃的燈吊在木頭架子上,幾壇酒擱在角落里,不遠處只放著一把太師椅。

這里簡直一點也不像是青衣樓的總瓢把子會住的地方,倒像是一個老頭的房子。

這個老頭子還是清修的老頭子,說他就是個和尚陸小鳳也信。

「我听說青衣第一樓有一百零八道機關。」陸小鳳道,「可是這里並不像是有機關的樣子。」

沈百終同意。

「地上的磚塊沒有半點問題。」陸小鳳道,「牆也沒有問題。我們進來這麼久,好像也沒有中毒。」

「是。」

「如果真的有一百零八道機關,即使我的眼神不太好,也總能發現一兩道的。」陸小鳳覺得奇怪,不禁皺著眉打量起來,「可我竟真的什麼也看不出,這里就算是有機關,也一定早被人觸發了!」

「也許機關在最後。」沈百終把目光從牆壁上收回,「我們繼續走。」

「好。」

兩個人又走了一陣,直到上了樓梯,也沒有發現半分不對。

霍休究竟想做什麼?

他有什麼法子能攔住陸小鳳和沈百終?

他竟真的如此自信?

陸小鳳看到了一張太師椅,這張椅子和樓下的那張很像,都用了上好的木頭,不同的是這張椅子上多了一個人。

這個人當然就是霍休。

霍休低著頭,似乎是在看手里的酒,陸小鳳和沈百終走上樓梯,對他來說似乎都遠沒有那杯酒來得重要。

他根本連看都不想看這兩個人。

「我來了。」陸小鳳道。

霍休不說話。

「你難道連歡迎我也不願意?」陸小鳳問。

霍休還是不說話。

「他已經死了。」沈百終突然道。

「他死了?」陸小鳳怔住,過了一會兒,立刻沖了過去。

這段路上果然也沒有機關。

霍休的眼楮瞪得很大,神色驚恐,似乎是不能相信自己竟就這樣死了,他的衣服還很整潔,鞋子也很干淨,死亡也許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天一神水,又是天一神水。」陸小鳳長長地嘆一口氣,「難道他就非要楚留香背這個黑鍋不可?」

陸小鳳在為霍休默哀,霍休曾經也是他的朋友,這個老人非常吝嗇,明明已富甲天下,卻還要穿著破衣服,用著破蒲團,可是陸小鳳來時,他卻總是要用好酒來招待他的。

也許一個人的愛恨本就沒有太多關系,愛一個人和恨一個人並不沖突,願意和一個人做朋友很正常,可為了一件事反目成仇豈不也很正常?

這種事情是誰也說不清的。

陸小鳳看一眼四處查看的沈百終,突然又覺得很安心。

不管怎麼樣,有些朋友是始終不會變的,你可以比信任自己還要信任他們。

陸小鳳突然又發現一件事,他發現霍休的手有些太用力了,他緊緊抓住酒杯的樣子,就像溺水的人緊緊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木頭。

難道霍休死的時候還想著喝酒?

他並不是一個很厲害的酒鬼,起碼遠沒有陸小鳳厲害。

而陸小鳳自認為要死的時候,是不會非要去喝酒的。

陸小鳳握住霍休的手,把酒杯從他的手里取出來。

即使霍休已經死了,陸小鳳握他手的樣子也仍像是他還活著一樣。

他一向認為死亡已是一個人的終結,即使這個人生前做了再多不可饒恕的事情,我們也沒有必要把氣撒在尸體上的。

這不僅是為了學會尊重,更重要的是為了不讓自己也成為那樣的人,仇恨會消磨人的意志,擊潰人的心靈,改變人的模樣,那樣的怪物陸小鳳已見過很多,他並不想讓自己也變得一樣。

酒杯是很漂亮的酒杯,小巧精致,陸小鳳輕輕嗅了嗅,卻沒有聞到酒的味道。

一個酒杯不裝酒,難道用來洗菜不成?

陸小鳳靜靜地思索,把酒杯來來回回看了幾遍,最後竟用內力把它化成了粉末。

粉末順著陸小鳳的手指往下掉,鑰匙卻留在了他的掌心。

鑰匙當然是藏在酒杯里的,這就是霍休臨死前最放心不下的東西。

這一定就是開啟藏有金鵬王朝財富密室的鑰匙。

「你在看什麼?」陸小鳳問沈百終。

在陸小鳳檢查酒杯的時候,沈百終像是找到了什麼東西,已對著陽光看了很久。

「我在看信。」

「信?誰的信?」陸小鳳立刻湊過去,「這是不是宮九的信?」

「不是。」沈百終搖頭,把手里的紙遞給陸小鳳,「這是上官飛燕的信。」

信果然是上官飛燕寫給霍休的,只不過內容卻和陸小鳳想的不一樣。

上官飛燕寫的竟是好幾封情書!

難道她並不愛霍天青?她愛上的難道是霍休?

陸小鳳想不通,他把信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都沒有看出什麼隱秘來,這確實是一個女人寫給自己情人的信。

霍天青年輕英俊,不但武功很好,身世在江湖中也很少有人比得上,更何況他已愛上官飛燕愛到了要與她同生共死的地步。

霍休雖也不差,但他已經很老,練的武功還是童子功,為人更是冷酷無情,上官飛燕怎麼會喜歡上他?

「你看出什麼?」沈百終問。

「我什麼也看不出。」陸小鳳道,「不過我已決定一件事。」

「什麼事?」

「這些信最好只有我們知道!」陸小鳳道。

他把手里的紙攥成粉末,灑在了地上。

「不管上官飛燕是愛上了霍休的財富,還是真的愛上了霍休這個人,我們都決不能讓霍天青知道這件事。」陸小鳳又道,「你也看到了他昨晚的樣子,若他不知道這件事,還能以為自己和上官飛燕是真心相愛的一對情人。」

「若是他知道,他的心就死了。」陸小鳳接著說道。

沒有人能承受這樣的打擊,當你已決定為一件事、一個人付出所有,而且你也以為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時候,突然有人來告訴你,你信仰的一切都是假的……

霍天青絕不能知道這樣的消息,陸小鳳並不願意看到一個驕傲的年輕人毀掉。

沈百終當然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也就閉口不言。

陸小鳳拉著沈百終下到一樓,把角落里的酒搬開,又抽出一塊磚石來,那里露出一個小孔,鑰匙正好和它配套。

地上的石板移動,出現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樓梯。

「一個愛酒的人,機關也一定要和酒相關的。」陸小鳳嘆道,「這里面一定就是金鵬王朝的財富。」

「宮九沒有你了解霍休,所以他沒有發現機關和鑰匙。」

「對。」陸小鳳模模胡子,「我和霍休已是老朋友了。」

霍休要算計陸小鳳很簡單,因為他很了解陸小鳳,他們是朋友。

陸小鳳要找到霍休的密室也很簡單,因為他也很了解霍休,他們是朋友,而這密室里就是霍休不惜算計陸小鳳也要得到的東西。

世上的事又有誰能說得清呢?

「這件案子已死了很多人,也讓很多人傷透了心,可以結束了!」

————————————

上官雪兒哭了小半個時辰,總算停下來,又過了兩個時辰,她已經在吃早飯了。

像她這樣聰明的女孩子,總能很好的照顧自己。

門一響,上官雪兒就看了過去。

「沈百終,你回來了!」上官雪兒歡呼一聲,「我已等你等了有十幾個時辰了!」

「你又在說謊了。」陸小鳳笑道,「你那個時候還不知道在哪里,怎麼會在等沈百終?」

「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沒有在等?」上官雪兒道,「我甚至可以告訴你,我一出生就在等他了,你難道可以證明我沒有等嗎?」

陸小鳳不說話,一路模到了廚房去找饅頭,他當然也是很聰明的人,所以他絕不和一個小女孩計較。

「沈百終。」上官雪兒突然拉住了沈百終的袖子,「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我在听。」

「我現在已沒有親人了。」

「嗯。」

「所以獨孤一鶴想收我為徒,把我帶到峨眉山去!」

不遠處的獨孤一鶴看似在澆花,耳朵卻幾乎要豎起來。

「好事。」沈百終道,「峨眉劍派素有盛名,獨孤一鶴也是江湖中的前輩,那里很適合你。」

「我知道,所以我已答應他了!」上官雪兒道,「等到去了峨眉,行了拜師禮,他就是我的師父了!」

「很好。」

「我听說自己還有四個師姐和三個師兄!」上官雪兒又道,「我一定是最小的那個徒弟,最小的那個總是會很受寵的。」

沈百終點頭。

「所以,所以……」上官雪兒竟變得扭捏起來,「等我長大了,我就去京城找你好不好?」

「你找我做什麼?」沈百終問。

「我當然是想嫁給你!」

廚房里忽然響起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也許恰好是有一只小雞被饅頭嗆住了。

沈百終沉默。

「算了,反正我總會去找你的!」上官雪兒笑了,「你等著就好!不用想那麼多!也不用告訴我你的答案!」

「……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沈百終道。

「什麼事?」

沈百終帶著上官雪兒出了門,把門口停著的許多輛馬車她看。

他們兩個一出門,陸小鳳就立刻從門後探出一個頭來。

獨孤一鶴也立刻看陸小鳳。

「這是怎麼一回事?」陸小鳳小聲問道。

「我怎麼會知道?」獨孤一鶴道。

「上官雪兒好像只有十二歲。」

「十二歲的女孩子已可以學會喜歡一個人了!」

「你是她的師父。」

「我還不是。」

「你馬上就是了!」陸小鳳道,「你該管管她的。」

「我為什麼要管她?」獨孤一鶴問道,「雪兒喜歡上的不是惡人,也不是采花賊,更不是個大混蛋,相反還是個很好的人。」

「可她實在是個小狐狸!」陸小鳳道,他覺得自己應該肩負起責任,替沈百終解決好這些事情,「萬一她搗亂怎麼辦?她會不會偷偷趕走靠近沈百終的女人?」

「她還是個小孩子。」

「你有沒有見過這樣機靈的小孩子?」

「沒有。」獨孤一鶴很誠實。

「那你就該看好她!絕不能讓她下山去!」陸小鳳道,「沈百終不可能一直等著她!他也沒有喜歡上官雪兒的意思!」

「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就該小心一點。」陸小鳳道,「她學成武藝後,就算立刻去刺殺陳絕音,我也不會有半點奇怪的。」

就在院子里的兩個人操心還沒有發生的事時,沈百終已把馬車里的東西給上官雪兒看過。

「這是什麼?」上官雪兒問。

「黃金和珠寶。」

「我知道,它們是哪里來的?」

「是金鵬王朝的財產。」沈百終道,「你既然是金鵬王朝最後的血脈,這些就都是你的。」

「你要把它們給我?」上官雪兒瞪大了眼楮,她還從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黃金,「朝廷不會拿走它們嗎?」

「這些東西我們還不至于放在眼里。」沈百終淡淡道,「我們不會貪一個小女孩該有的遺產。」

「你們的王朝這樣強大是有原因的。」上官雪兒嘆口氣,「你的工作真好。」

「這些東西就送給你了!」上官雪兒突然又道,「我並不在乎自己有多少錢,也沒有復國的打算,我的三個親人都因它們而死,我再也不想看到它們!」

「你可以用這些錢去買些地產或是商鋪。」

「我不要!」上官雪兒果斷道,「錢不是什麼好東西,夠花就可以了。剩下的你就拿去吧!我沒有什麼能為你做的……你就當它們是救那一只鳥的報酬吧。」

沈百終笑了,他模模上官雪兒的頭,「你是個很好的孩子。」

上官雪兒的臉立刻紅了一小片,「我已經不是個孩子了!」

陸小鳳啃著饅頭走出來,「你明明就還是個小孩子,只有小孩子才會說自己不是孩子。」

「只有眉毛不好看的人才會把胡子也留成眉毛的樣子!」上官雪兒立刻道,「可你的胡子明明也不好看!」

陸小鳳立馬跳起來,「你胡說!我的胡子怎麼會不好看!」

「難道你覺得它很好看?」

「當然!我對自己最滿意的地方除了手,就是我的胡子!」

「傻瓜和笨蛋當然會這樣想。」上官雪兒做個鬼臉,「只要是正常人,就不會覺得好看的!」

陸小鳳幾乎要把手里的饅頭掉到地上,他深呼吸了好幾下,才把氣壓下去。

這時候上官雪兒已跑進院子里去了。

陸小鳳听見她去揪獨孤一鶴正在澆的花,獨孤一鶴生氣後又立刻被她一聲爺爺哄好。

「我實在是個笨蛋。」陸小鳳道,「我明明已發誓不再和她吵架,這樣氣到的只會是我自己,我怎麼就不明白?」

「你不是個笨蛋,你很聰明。」沈百終道,「你會讓著小孩子,所以才吵不過他們。」

陸小鳳已很習慣沈百終夸自己,不過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錦衣衛用來傳信的鷹落在沈百終的胳膊上。

「楚留香在大漠,我們走吧。」

陸小鳳點頭,「不過我們該先去見一個人,請他幫忙準備點東西。」

「好。」沈百終連問都沒有問就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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