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豫莫名其妙, 皺著眉看邱秋,見他坐穩了拉上車門,一腳油門開出去。
過了會兒覺得手心莫名發麻, 又點了個自動駕駛。
鐘豫這輩子被表白過無數次, 直球的,迂回的, 男的女的, 習慣得跟吃飯喝水一樣。
但那都是以前的事, 輝煌過去太久了, 這會兒猛地一听很不適應,竟然有點奇妙的心跳加速。
不愧是小怪物, 腦子里整天不知道在想什麼,做出來的事說出來的話永遠都是這麼不著調。
鐘豫冷靜了一會兒, 瞥了邱秋一眼。
他乖乖坐著, 柔軟的頭發永遠不會長長,神色比剛來時人性化很多。
但相較于普通人,還是顯得冷漠。
「怎麼這麼說?」鐘豫用平常漫不經心的態度開口。
誰知邱秋竟然沒說話,只搖搖頭。
鐘豫剛切回手動駕駛的車猛地一個爬升, 從空軌邊緣驚險地滑出去,又切回自動浮空漂了會兒,心里一時亂得夠嗆。
以往邱秋有問必答,幾乎沒有事瞞著他, 這會兒他腦子里只循環著一句話——孩子大了, 翅膀硬了。
車里一時安靜, 幸而鐘豫了解邱秋,知道他沒有別的意思,僅僅是表達, 通知。看他的樣子,似乎也並不需要他的回應,說完就完了。
但波瀾不是一時半刻能消下去的。
鐘豫暗罵麻煩死了,明里暗里又套了幾句話。小怪物嘴緊得很,竟然堅持不肯說。
回到家他烤了一爐蛋撻,整個白樓都被蛋和女乃的烘焙香味包裹。邱秋自然饞的要死,鐘豫要的就是這效果,背擋在烤箱門前面,手上拿了個剛烤好還燙著的蛋撻,舉在半空晃晃。
「說不說?」他道。
邱秋既不放棄也不妥協,就站那兒盯著他的手,過了會兒忽然見縫插針的一撲一抱,像爬樹一樣粘到他背上,把蛋撻摘了,整個兒扔進嘴里。
連底下的錫紙托兒都吞了進去。
鐘豫嘴角抽了抽,見邱秋還挺得意,下意識伸手擦了下他嘴角的蛋撻屑。
「不是好話。」邱秋把蛋撻嚼嚼咽下去,忽然說︰「你就不要听了。」
鐘豫愣了愣。
半晌他意識到什麼,食指中指無意識的搓了搓,嗯了一聲,讓開烤箱門。
而後看著邱秋高興地整個人幾乎要鑽進去。
白樓的廚房,在邱秋過來之前就是個擺設。
他靠定期維護時打進脊柱的能量液活著,代謝與常人不一樣,不需要吃飯。
廚藝是剛做完手術那陣練出來的,那時他特別不適應感官衰退,近乎恐慌的想要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留住人欲,讓自己顯得「正常」。後來知道留也留不住,才逐漸放棄類似的徒勞。
現在想想,倒也不虧。
鐘豫懶懶靠著料理台,看著邱秋就站在烤箱前,一個一個的吃蛋撻。不爭食的時候,他吃飯有種詭異的平靜自然,就像蟲子吃樹葉,發出靜謐的沙沙聲。
偏黃燈光映得蛋撻的女乃黃芯愈發鮮艷誘人,邱秋吃到剩下最後一個時候,手上頓了頓。
這次他沒有象征性地問鐘豫吃不吃,自己給獨吞了。
「明天來店里。」邱秋看他,認真說︰「我用伊甸的模擬器做給你吃。」
「嗯?」鐘豫剛剛在走神,聞言下意識對上他視線,幾秒後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並不掩飾地說︰「行。」
說完,兩人又相互看了會兒,邱秋忽然笑起來,是眼楮和嘴巴一起彎的那種笑,很人性化。
幾乎讓鐘豫瞬間麻了一下。
翌日一早,鐘豫醒來,那股沖擊仍然有余韻在身。
百頁窗里漏出燦爛金光,只照到窗前桌邊,他抬手一看,十點一刻,果然很晚了。他索性不急著上班,進浴室沖澡,然後赤著腳走進廚房,把昨天做好的餅胚扔進烤箱里烤。
鐘豫背靠牆,頭發向下滴著水,盯著逐漸膨脹的蛋撻出神。
經過一夜沉澱,他不得不承認,邱秋學東西太快了。
現在進了學校,接觸的人變多,不斷的觀察、分析、模仿,學習速度又升了一個量級。
鐘豫並不奇怪他會知道自己的事,小怪物聰明的很,早晚的事。
這麼快就養大了,值得慶祝。
一定是他教養有方。
蛋撻烤好,鐘豫拿個盒子裝了,開車去管理辦,一進門,先把盒子丟給坐在最外面的一個小記錄員,道︰「拿去分了。」
「!!!」記錄員打開一看,竟然是擺的整整齊齊的幾十個蛋撻!遂掐了自己一下,嗷了一嗓子確認不是在做夢。
天哪,他們每天只知道醉生夢死不干活兒光睡覺還要搶她的狗做火鍋的管理員竟然給他們帶吃的了!
「哪家店的,沒有logo?」小記錄員壓著興奮嗓音問旁邊同事。
同事跟著興奮︰「不知道啊,但是好香啊啊啊還是熱的!」
倆小姑娘嘰嘰喳喳兩句,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噤了聲,與此同時,一步邁進靠里側玻璃門的鐘豫也感覺到一點異樣。
他們辦公室一向自由散漫,雖然一個個不好好吃飯,搶別人的零食倒是跑得快。要是往常誰帶個有香味的糕點進來,下一秒,文勁他們就該像出欄的豬一樣沖過來了。
現在別說文勁,連最外面的兩個小姑娘的驚喜歌頌都在半途啞了火,鐘豫皺起眉,進門,一眼就看到了罪魁禍首。
克萊夫正反著坐在文勁的座位上,優雅地端著一個茶碟,一邊喝一邊四顧監工。
「克先生!」鐘豫一秒變臉,笑著上去握手︰「您怎麼來我們管理辦了,也不提前跟我打個招呼!」
克萊夫冷不丁被他拽了一下,茶杯差點月兌手,被捏的那只手像進了絞肉機,讓他臉色驟變,差點尖叫出聲。幸好下一秒鐘豫就松開了。
「……我,」克萊夫冷汗都出來了,驚魂未定地收回手︰「來看看你們,听說貴大區記錄員們,工作效率很高。」
「哪里哪里,」鐘豫謙虛︰「為了掙口飯吃,不努力怎麼行?大家都是窮人啊!」
克萊夫沉默︰「……………」
他是在諷刺!這人听不懂嗎!?臉皮有地殼那麼厚吧!!!
「我看你們也不窮啊,」克萊夫假笑,看著記錄員小姑娘戰戰兢兢進來,把蛋撻盒子遞給文勁,讓他們一路傳過去,說道︰「福利待遇還挺好,上班還有茶點吃。蛋撻不便宜啊。」
「可不是,」鐘豫贊同︰「店里一個賣八信用點呢,這麼一盒沒有幾百下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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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萊夫︰「……所以?」
「所以,這是我在家做的。」鐘豫爽朗一笑。
克萊夫呆了呆,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危燕區,窮啊,」鐘豫嘆氣︰「公務員吃不起飯,福利也沒錢發,只能我這個管理員辛苦一點,偶爾做點小點心。你問問我們這一圈同事,是不是很久沒吃過點心了?看這位,文勁,都瘦得皮包骨頭了,就是餓的……」
文勁一口咬在蛋撻上,配合的露出陶醉表情︰「謝謝隊長,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吃蛋撻!今天起,你就是我爸,我親爸!」
克萊夫︰「……」
克萊夫連他接下來要說什麼親子關系話題都想到了,還沒被念,頭就像上了緊箍咒似的疼了起來。但他今天打定主意要呆在這兒看著他們,遂咬牙堅持,放空腦袋默背聖經。
背了一會兒,全辦公室的蛋撻都分到手了,大家集體開始對著他吃起來。
剛出爐的蛋撻香得人發瘋,克萊夫被圍在中間,兩手空空,差點聖經都要背不下去了。
鐘豫回到小隔間,召喚文勁進來,猛地把門一摔,皺眉道︰「怎麼回事!?」
夢鯉鄉那兒還在車 轆審案。
克萊夫一開始在那兒呆了幾天,想自己慢慢查。但他沒有人手,過了幾天意識到名單和人都是有錯漏的,永遠問不出結果,就消停呆在酒店了。
誰知道過了這麼多天,突然換了個策略,說要來管理辦「幫忙」。
有這麼個人在,討論案情都不方便,誰知道他身上帶了什麼錄音錄像設備?管理辦正全力查著軍校阻斷劑案,但鐘豫判斷它和夢鯉鄉事件有關聯,今天工作便完全停滯了。
「沒事。」鐘豫冷道︰「他喜歡這兒就呆著吧。」
「那我們怎麼弄?」文勁挺焦慮的。
鐘豫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
當晚,邱秋一回白樓,看見客廳里圍著七八個人,眼楮一下睜大了。
「勁勁姐姐,三零叔叔。」邱秋先叫了人,又被文勁拉著把其他人認了一圈。認完他絲毫沒有因為有外人在而忘記每天的福利時間,期待問鐘豫︰「今天吃什麼?」
白樓里,眾人先是哇地驚嘆出聲,又揶揄地鼓掌,阿虎吹了八聲口哨。
自從當了管理員,第一次被起哄的鐘豫臉色難看。
「竟然是真的!隊長會做飯!」阿虎看著鐘豫在廚房賢惠的背影,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內心的震撼,喃喃道︰「我戀愛了。」
眾︰「……」
鐘豫冷冷向外掃了一眼,阿虎又一縮頭︰「好吧我又失戀了。」
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