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豫自然不可能做什麼滿漢全席, 就烤了幾個披薩。即便如此，眾人仍感覺如墜夢中，待烤箱打開, 也不敢坐那兒裝大爺了, 紛紛進去幫忙。
家里沒有搭配的碳酸飲料，阿虎跑了一趟腿, 氣喘吁吁拎著兩大瓶可樂回來, 發現桌上的五大塊披薩只剩了六分之一角。
震驚。
「我們邱秋特地留給你的。」文勁憐憫看他。
阿虎頓時敢怒不敢言, 悲憤的拿起最後那一小角, 委屈巴巴啃了。
白樓第一次接待這麼多人，還好空間大, 倒不顯得憋屈。
邱秋去廚房抱了一堆杯子出來給大家倒可樂，听見文勁已經抹抹嘴, 迅速進入工作狀態。
「已知受害人兩名。楊樹, 因誤操作，于實踐課意外死亡。龐贏，墜樓重傷。根據調查，兩人在學校均沒有密切交往的同學朋友, 家庭條件較困難。」
文勁說著，將資料投到光屏中。
「其余值得注意的信息——一是楊樹意外死亡後，校方稱其檔案意外丟失，名字從所有名單中消失了。二是, 龐贏墜樓後, 體內檢測出阻斷劑成分。」
眾人幽幽看著藍光, 阿虎一邊啃披薩，一邊喃喃道︰「真麻煩，要是姓龐這小子醒了, 不是啥問題都解決了。」
「……」鐘豫抱臂靠在沙發上，聞言冷哼一聲︰「黑暗組織也是這麼想的。此刻正絞盡腦汁想潛入醫院滅口。」
阿虎訥訥低頭︰「啊，披薩真好吃。」
三零正色問︰「你怎麼知道是黑暗組織？」
「我不僅知道是組織，我還知道和俱樂部有關。」鐘豫道︰「很簡單，因為權威。」
邱秋把剩下的可樂都倒完，左右看看，坐到鐘豫旁邊。
沙發陷下去一點，他不由貼上了鐘豫大腿，想了想順勢把腳也盤了上去。鐘豫順手把他往懷里一攬，揉揉腦袋。
大家默默看著，一時間槽多無口。
「這都不懂？」鐘豫見沒人說話，以為在座各位都是蠢貨，嘆了口氣道︰「大學生了，就算是大一，也快成年了。路上遇到個人，騙你說叔叔這兒有包好東西，吃了你就能成仙，你吃嗎？」
「啊！」阿虎恍然大悟︰「我反正不信。」
三零打開檔案記錄，一邊道︰「再怎麼不起眼的學生，能通過軍校體測，各方面素質不會太差。龐贏以前還是俱樂部中相當受老師重視的一名會員，如果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只許諾一些‘好處’，他不至于輕易上鉤。」
「所以，」文勁皺眉︰「這個黑暗組織，在龐贏眼里，必定是可信的。」
「權威性。」鐘豫總結。
人體實驗不同于別的詐騙，它要求被害者付出的成本太高了。
這就代表，受害者接受提議，一定經過了百般掙扎和深思熟慮，同時對對方身份的真偽有自己的辨識方式。
因此，黑暗組織是冒充了某家俱樂部的可能性不高。
「如果我是楊樹……」青青思考起來︰「我現在成績一般，人緣不好，家里沒錢，前途無亮……」
「有人悄悄給我一份企劃書，讓我秘密配合實驗，有機會成為高富帥，建功立業，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阿虎咂咂嘴︰「那我還是不干啊。」
三零笑道︰「呵呵，如果是隊長和你說的呢？」
數人一靜。
而後齊刷刷地驚恐搖頭。
鐘豫︰「…………？」
忠誠測試結果慘烈，大家一面擠開三零讓他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一面給敬愛的隊長倒可樂，一通喝一杯走一個，企圖讓他忘掉剛剛不恰當的類比。
不過結論還是挺清楚明白的。
如果推論正確，教唆受害者的「黑暗組織」，很可能是兩人信任敬佩的老師，同時背後的俱樂部有足夠的力量，能夠讓受害者們相信，自己可以建功立業走上人生巔峰。
「照這個方向查，俱樂部不可能小。」鐘豫冷道︰「為了維持它的權威性，甚至可能是公認排名前三前五這樣的。如果是我的話，還會豎立一個旗幟，騙人入伙的時候就這樣說——看見那個誰誰誰了嗎，多強多風光，只要你加入了，以後也會和他一樣……」
「隊長，」三零敲擊鍵盤，此刻不笑，憨厚的面容便多了些肅穆感︰「各種說法里排名前三的俱樂部，均有老師在二十六軍校任職，且都不止一名。」
「肖煬呢？」邱秋忽然問。
邱秋聲音清而冷，但先前一直像個安靜的抱枕一樣。這麼突然地插話，著實把大家嚇了一跳。
「肖煬，這樣寫……」邱秋跳下沙發，跑到桌邊，在三零終端上寫下肖煬的名字︰「查一查，他是哪個俱樂部的。」
三零沖他呵呵一笑，十分順從地查了，說道︰「‘擒龍’的，很多地方認為他們排第二。」
「龐贏是哪兒的？」鐘豫問。
「‘怒海’。」三零道。
鐘豫抬腕點了什麼，片刻後，一道視頻投影落到桌邊。來者穿著t恤，極短的頭發被汗打濕，臉上被刀疤橫跨，看著凶凶的，氣勢很盛，正是余頌遠。
「怒海？」他重復一句，眉頭皺得更深了︰「你們不知道，怒海和擒龍其實是一家。」
這話一出，先前的猜測幾乎可以串起來，眾人都有些不寒而栗。
「行，」鐘豫拍拍手︰「下面的工作方向，老余幫我探探這倆俱樂部，三零重點查擒龍的編內工作人員，在我們這兒任過教的。阿虎帶人盯著學校。文勁繼續在醫院保護龐贏，情況有好轉再通知我。」
「學校不好盯啊……」阿虎哭喪臉︰「隊長，你以為是夢鯉鄉呢？我總不能天天帶隊在學校里閑逛，校外又啥也看不見……」
「嘖，」鐘豫一臉好麻煩︰「那把你安排進去，當個老師。」
阿虎眼楮一亮。
「算了吧，阿虎考試啥時候及格過！」文勁躍躍欲試舉手︰「讓我去！我想當老師！啊哈！」
「不行，勁姐太拉風了，還是讓我去吧，我比較善于隱藏……」
群情激昂，一個個恨不得往鐘豫臉上舞，把余頌遠的視頻孤零零一個丟在桌上，全涌到沙發那兒去，恨不得把鐘豫埋了。
邱秋十分有先見之明地讓開了位子，和視頻里的余頌遠大眼瞪小眼。
「你好。」邱秋說。
「你好，」余頌遠十分嚴肅︰「你是？」
「我叫邱秋。」邱秋說。
「…………」
余頌遠大驚。
因為鐘豫屢次說，這個「小孩兒」喜歡看卡通片，還又粘人又粘手，纏著爹媽睡覺等等等等，結合怪物身份，這位刀疤硬漢的腦補中，邱秋一直是個卡通章魚。
有大腦袋和大眼楮的那種。
余頌遠真心實意地替老友發愁過床單上滿是粘液該怎麼辦，只是出于內斂的性格沒有說出來。
猝不及防冒出來了個人，余頌遠懵了。
怎麼這麼大？
這都快成年了吧！？？
晚上抱在一起睡覺不會頂到嗎！？
鐘豫還清白嗎？還能找到老婆嗎？？？
余頌遠思維瞬間爆炸，想法多得溢出銀河系。半晌，所有念頭歸于一個奇點——他的老戰友，如果賴不上眼前這位少年，恐怕就要砸手里了。
邱秋見他不動，以為視頻卡了，還伸手晃了晃。
「……邱秋，」余頌遠眼神十分復雜︰「你覺得，鐘豫這人怎麼樣？」
邱秋愣了愣，想起監護人香香的味道，做的好吃的飯，一會兒又想起他時不時瞎逗他的不良作風……正正負負的，就這麼反應了好幾秒。
看在余頌遠眼里，這就是不滿意啊。
這時鐘豫總算敲定了去學校帶一門課的人選，轟開這群小嘍，擼了把頭發走過來，黑著臉道︰「說什麼呢？」
邱秋回頭看了他一眼，總結道︰「很好啊。」
余頌遠痛心疾首地想，這就是在外人面前給男人面子啊！
遂恨鐵不成鋼地看了鐘豫一眼，把視頻掛了。
鐘豫︰「……？」
邱秋回頭看他︰「啊，你們商量好了嗎？誰去當老師啊？」
「我。」鐘豫十分自然。
「啊，嗯。」邱秋應了聲，心道人類行為學的書上說的果然沒錯，一樣東西，只要人人爭搶，就會變成好東西。
能搶到好東西的監護人，果然好厲害。
***
好厲害的鐘豫，甫一出現在隔壁友校，即掀起滔天巨浪。連著好多天，邱秋無論上什麼課，都能听到同學在討論神出鬼沒的聯盟第一人的廬山真面目。
可惜說不準拍照就不準拍，偷偷發上網的也會迅速被刪。
前座的黃三兄弟不知道從哪兒弄了張偷拍照來，熱情地和邱秋分享。
「你知道嗎？」黃二說︰「咱們的蜜雪大美女，去對面堵了少將好幾天！」
「堵？」邱秋問。
鐘豫那麼厲害，還能被堵住嗎？
「少將不為所動，十動然拒，唉，果然還是年齡差太大嗎……啊謝謝！」黃三接過邱秋遞來的蛋撻盒子。
邱秋沒太听明白，低頭看了眼照片。鐘豫在大門口暢通無阻，遂放下心來。
至于八卦，他向來是左耳進右耳出的，畢竟蜜雪沒搶過他的蛋撻，也沒給他送過小餅干，存在感極弱。
「也不知道她會選什麼搭檔，上次听說她已經有了……」黃三兩兄弟一邊說，一邊打開一看，四個裝的盒子里只有一個蛋撻。
邱秋有些心虛，其實是他們四個一人一個的。
但來的路上他沒忍住吃了三個。
好在喜愛分享黃家兄弟們十分大度，什麼也沒問，開開心心掰碎了吃掉。
合作課的課題已經下來了，是用學校提供的密封材料做一份便攜的食物，提供了一份兼顧到的營養素表，對食材數量和價格也有限制。
邱秋聯系了道格幾次，詢問他的口味，然後在惡魔食府做實驗。
「不能有湯汁。」邱秋說︰「也不能有一擠壓就爛掉的材料。」
白小旭眼看著他把做三明治的面包隨手壓扁了以後塞進嘴里，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糯米餅夾肉餅？」邱秋喃喃︰「和粽子一樣……」
「粢飯團不也行麼，你還帶給我吃過。」白小旭湊上去。
「也可以，但是營養素上湊不到標準，最佳的食材是雞胸肉。」邱秋苦惱︰「道格說，他吃過某種飯團，喜歡里面有脆脆的炸面顆粒。但是脆的東西很容易被其它食材的水汽弄潮，而且油炸的面食很多東西都超標了……」
兩人在櫃台後邊的小桌邊寫寫畫畫，窗外艷陽投在小桌上，邱秋兩手支著下巴，有點苦惱。
「靠，你讓那個道格改改他的要求啊！」白小旭撓頭︰「又不是老師定的，自己人還不好商量嗎。」
「但那是他的第一反應。」邱秋抬頭看他，眼瞳被陽關映得散出微微的藍綠色︰「是他最想要的。」
白小旭看他一會兒。
邱秋不為所動︰「碳水做成脆餅的話，倒過來換成肉夾脆餅？菜夾肉夾脆餅？醬汁涂在菜和肉之間……」
「肉月兌水了肯定難吃啊！」白小旭往椅背上一靠︰「行吧我們再理理……」
餐台前面坐了位老人，約莫一小時前就在了。
他點了份咸蛋黃雞翅套餐飯，已經全吃完了，這會兒正就著送的小醬丁慢吞吞吃糖水芋頭。
天氣正好，不冷不熱，店內難得關了控溫系統，窗戶也開著。
忽然一道黑影在小桌上倏然而過，高明和白小旭同時哎了一聲，邱秋抬頭，看見一只灰色的鳥一頭扎進來，驚慌失措地往天花板上撞。
邱秋瞬間踩到台子上，沒人看清他的動作，仿佛眼楮一眨，那鳥已經被他抓在手里了。
「哎喲！」吃糖水芋頭那位大爺驚叫一聲︰「快快快，小心點抓……」
「嗯嗯。」邱秋敏捷的提著小灰鳥的翅膀根兒︰「這個好吃嗎？」
大爺︰「…………」
彈幕們︰【…………】
三分鐘後，把邱秋罵了個狗血淋頭的大爺終于小心地把鳥放飛出去，一回頭，見邱秋一副不知悔改的樣子，氣得發笑。
「就這麼饞嗎？連只鳥也不放過，老頭子我看你嘴巴就沒停過！」大爺吹著胡子罵道。
邱秋寫寫畫畫的時候確實沒停過嘴，這會兒有點不好意思，誠實地答道︰「嗯……」
確實想吃。
大爺吸了口氣，正要再說，忽然有人踏進門里，徑直走到餐台前，一手搭上邱秋肩膀。
「那東西沒肉，不夠你一口的，處理起來還麻煩。」鐘豫說。
「啊，」邱秋立刻被說服了︰「那我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