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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秋連吃了三桌, 身影被攝像捕捉到,投在主光屏上。

他嘴巴動得十分有規律,態度稱得上全神貫注, 仿佛在干什麼大事一般。大概是見他長得好, 導演給他切了個特寫。

不少游客都在看屏幕,此刻哄笑出聲, 紛紛猜測這個小選手是不是餓壞了。

「媽呀……」文勁手搭涼棚, 臉皮發紅︰「太丟臉了, 搞得像我們沒給他飯吃似的……明明我昨天才給他買了個網紅蛋撻禮盒……」

文勁與鐘豫正站在比賽區附近一棵樹下, 前方茂盛灌木提供了些許遮擋。

美女難得穿著低調,頭發盤起來扣在帽子里, 穿著與鐘豫一樣的黑衣,連手臂都藏得好好的。

倒是她那截雪白的後頸, 被伸著腦袋看光屏的動作暴露了, 黑夜中白得晃眼。

「收心。」鐘豫沉聲說。

「噢。」文勁見隊長臉色不妙,立刻端正態度,視線挪回身前小巧的監控屏幕上。

畫面顯出前方約五十米的一處空地,往來游客間站著個人。

片刻後, 又有一人經過,忽然站定並與他交談起來。兩人一動不動,像一條歡騰溪水中兩塊頑固的石頭。

「白小旭。男,食評社三星評論員。五月被派遣來危燕區常駐。」

文勁說︰「數日前在夢鯉鄉‘跳樓’, 稱自己醉酒誤事, 否認被威脅或傷害。翌日離開管理辦, 我們一直派人盯守。直到現在,依然沒有發現其有可疑行為。」

文勁看了看鐘豫,皺眉補充道︰「社交網站也查了, 沒有異常。」

鐘豫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淡淡說︰「這不就有了麼。」

文勁憋了又憋,切回自己的語氣,八卦兮兮地往旁邊瞟︰「隊長,你是覺得他干了壞事嗎?咱們跟他的人沒抓到把柄,是因為他其實是個反偵察高手?」

「……不可能。」鐘豫沒繃住,面露嫌棄︰「我試過他幾次,蠢得說什麼都信。剛剛在邱秋那兒撞見他,他竟然還以為我是來換鎖的路人,看到把空椅子就坐下歇了會兒。」

「……………」文勁欲言又止,決定把一肚子吐槽咽回去,端正態度想了想。

她道︰「所以,他會有危險?」

鐘豫不置可否。

文勁面色猶疑︰「還是把他送回管理辦保護起來吧。就算我們在這兒待機,還是有風險。」

「用什麼理由?」鐘豫沒再看監控,此刻前方正好空出一塊,他們可以用肉眼直視交談的兩人。

文勁卡了殼。

「那什麼怕死的案子,白小旭肯定是個關鍵。」鐘豫說︰「能隨手掏出狹域振蕩器滅口的殺手,讓阿虎蹲了半個月都蹲不出線索的餐廳,行事幾乎把‘小心’刻在了腦門上。如果沒有一個橫沖直撞的人去破局,你覺得這案子能有結果?」

「……」文勁小心道︰「人家叫王帕斯……」

「啊。」鐘豫看了她幾秒︰「我知道,我還知道你叫文•再說一句就扣兩百工資•勁。」

文勁把臉埋了下去。

她臉上是慌亂和猶疑的,當然不是為那句玩笑話,而是為隊長讓普通人涉嫌的做法。

太冷血了。

理智上她明白,為了抓到幕後黑手,讓白小旭出去釣魚是個頗有效率的選擇。

加上當事人自己也願意,並未求助管理員系統。那他們當做不知道,一舉兩得,皆大歡喜,案件如果有了進展,也是對小王助理的交代。

但萬一出了事呢?

即使是當事人自作自受,那也是一條人命啊。

文勁捫心自問,換成自己坐在隊長的位置上,她絕對不敢拿人命去賭。

所以她盡管心里不舒服,卻仍然是感激隊長的。

越艱難的選擇意味著承受更大的壓力,承擔更嚴重的後果,而這一切,都不需要她一個被「獨斷專行」領導著的下屬操心。

某種意義上,她正被保護著。

鐘豫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糾結,目視前方,語氣淡了些︰「怕什麼,他會安全的。今晚人多,不好動手。」

文勁抬起頭來,拍了拍臉,用力點頭。

「別東想西想的,先做事。」鐘豫向前抬了抬下巴︰「信息采集好了麼?讓三零查查,這是什麼人。」

***

神秘人的大名並不神秘,前幾天還在危燕區的新聞中出現過,只是沒多少人注意罷了。

他正是那六名被夢鯉鄉開除的工作人員之一。

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蝦米,擁有一個過耳就忘的名字。

舞台上已經開始講解第二輪規則,鏡頭從眾參賽者身上掃過,馬源作為上一輪表現突出者,理所當然得到了許多光輝的特寫。

主光屏中甚至開始回放他上一輪的精彩操作,比如明油澆上菜品的瞬間,主持人大呼小叫地說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他就是個惡心的垃圾。」小蝦米神色憤恨,幾乎想要把比賽區里那個看不清的小人摳出來,扔在地上一腳踩扁,好讓他不敢再笑得這麼春風得意。

「是他把那碟蔥花踫掉的,是他讓小黃拿不稱手的鍋煮獅子頭的。」他說著,語速越來越快︰「他就不是個人,整天在大廚房罵人,讓我們加快手腳,如果是一樓的訂單,能省的步驟就省,不用伺候得那麼精細。」

白小旭沉默的看著屏幕。

小蝦米說到這兒,忍不住有些哽咽。

他抖著聲音說︰「為什麼啊……我那天都嚇死了,恨不得給客人下跪。我還偷偷跑出去看了一眼,看客人沒有拒絕那碗湯我才回去了,後來一晚上都沒睡著……明明是他的錯,為什麼所有人都在罵我……」

主屏幕中,馬源對著鏡頭自信一笑,篤篤篤地切起案板上的黃瓜來。片片薄如蟬翼,尾部竟仍是連著的,切好首尾一並,便成了一朵淺綠色的花。

這刀工雖強,許多學徒卻也能做到。

比如這位小蝦米,他就是憑著一手好刀工被選進了夢鯉鄉。

看到這一幕,他再也忍不住,眼淚從指縫間溢出來。

「我以後再也當不了廚師了……」

「不會的。」白小旭眼眶發紅,用力抱了抱他︰「我向你保證,不會的。」

「真相一定會被所有人看見。」他握了握拳頭。

……

兩人站在原地,又看了一會兒比賽。

看到邱秋壓著時限慢慢地切完了一整根黃瓜,最後因為間距精確一致而險險晉級,白小旭忍不住笑了一下。

而後模了模胸口口袋,那兒插著一支鋼筆。

鋼筆旁邊還塞著一只很好捏的小果凍。

「好了,你該走了。」白小旭拍拍小蝦米肩膀︰「直接去星港,口罩戴好,盡量走人多的地方。」

「星港什麼時候人都多。」小蝦米勉強笑了笑,擔憂道︰「你真的沒事吧?」

「放心,我有數的。」白小旭打了個哈哈︰「不然我敢來干這事兒?」

小蝦米感動地點點頭。

「今晚過後,夢鯉鄉肯定要完了。」白小旭開心道︰「做好慶祝的準備吧!」

「讓它爆炸!」

「炸!」

小蝦米最後和白小旭抱了一下,逆著人流向出口走去。

和白小旭說話的時候挺開心,但離了人,他漸漸開始覺得有些發毛。像被什麼人盯上了似的。

他忍不住把口罩戴上,盡量低著頭,步子越邁越大……

啪嘰,撞上一堵人牆。

「李光?」人牆發出聲音。

陡然被叫出名字,小蝦米渾身雞皮疙瘩都要炸開了,血一下涌到頭頂,各種陰謀論在短短瞬間里像走馬燈似的過,過得他恍然覺得自己是個柯南。

下一秒,他幾乎用上了生平最快的速度,轉身——跑——

「哎,跑什麼!」阿虎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惱怒道︰「我長得有那麼丑嗎!?」

***

比賽區,邱秋把一堆蝦中比較新鮮的八只挑出來,放在了指定的盤子里。

評委們輪流看過一遍,給了他九十七的高分。

「你對食材很熟悉!」評委中,那名女性大廚非常喜歡邱秋,對他簡直贊不絕口,尤其是看他干淨利落的挑蝦,仿佛掃一眼就知道哪個好哪個壞似的,這就是基本功啊!

邱秋可不好意思了,謙虛道︰「沒有,我聞的。」

「那就更厲害了!」大廚繼續贊美︰「這就是天賦啊!」

這倒是對的,于是邱秋認同地點頭。

至此,比賽進入決賽階段,場上一共只剩下四名參賽選手。

除邱秋和馬源外,另兩位都是從業多年的廚師,態度卻比較謙虛,不爭不搶的。

可惜兩人第一輪的炒蛋都很快被客人拿光了,邱秋沒能嘗到。之後後兩輪又沒怎麼做正經吃的。

于是邱秋一直拿好奇的眼神看兩人,看得倆大廚直冒汗,不知道怎麼惹著他了。

劉菲菲和搭檔在台上說了兩句笑話,柯深接話道︰「可快點吧,我們這評委當得,到現在還餓著呢!」

蔣利跟著笑︰「就是,要是我現在能點菜,我得點一本菜單。」

「干了。」柯深拍桌︰「一本就一本!我要吃滿漢全席!我要吃到吐!」

劉菲菲驚訝︰「料事如神啊兩位?最後的決賽題目,某種意義上還被你們猜對了——」

她轉向身後,金色煙花投影從半空落下,流蘇組成兩個字。

「!」劉菲菲報完,笑眯眯地向邱秋他們說︰「怎麼樣?心里有想法了嗎?看看咱們五位評委,都快從嘴角流出來啦……」

觀眾們一陣笑。

「所以,滿足他們的吧!」搭檔高亢道︰「限時三十分鐘,每位參賽選手要完成五道菜,分別對應各位評委,單人專供!」

劉菲菲朝著評委們笑︰「算下來,你們一人吃四個菜,能吃飽了吧,不虧待了吧——」

柯深︰「勉強勉強。」

王梧難得笑了一聲︰「套餐啊。」

蔣利道︰「能點單麼?」

「那就沒有驚喜了!」劉菲菲一拍巴掌︰「那麼,休息五分鐘,決賽馬上開始!」

……

畢竟是慶典上的廚藝大賽,娛樂性質突出,嚴肅性上和正式考評不能比。

另兩名參賽大廚深知這一點,對明顯是個野路子的邱秋並無多少敵意,下台往食材區走時,反而小聲吐槽︰「啊,我的就是活成馬源那樣。」

「憋說了。」另一位齜牙咧嘴︰「他也就是攤上個好師父。」

說著,他倆見邱秋落後好幾步,不由同時停步︰「怎麼了小邱?食材要搶的,別一會兒想要的全被馬源和我們拿完了。」

事實上馬源已經風風火火地開始搶了。

好在每個人拿的菜品有數量限制,這兩位大廚菜單也比較豐富,馬源又只有一個人,才沒太在意。

「嗯。」邱秋回過神︰「但我想最後一個拿。」

「?」兩人面面相覷︰「萬一剩的都是你不想要的食材呢?你心里沒有想法嗎?」

邱秋現在心里確實沒什麼想法。

今天的五位評委,他只認識王梧和蔣利,更沒有嘗過任何一個人的味道。

他不知道他們喜歡什麼,又缺少什麼,更無從了解他們內心復雜而隱秘的。

但幾位嘉賓剛剛也說了,他們餓了。

有點可憐。

「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們告訴我,分別打算給哪位老師做什麼。」邱秋說︰「我就可以做一些不一樣的,讓他們吃得開心。」

兩位大廚簡直傻了。

邱秋認真教育他們︰「剛剛王梧大師已經提示了我們,說像套餐一樣。你們吃過套餐嗎?」

兩人竟然還認真想了想哪種套餐。

「沒吃過也沒關系,我吃過。」邱秋說︰「在熱量樂園,一份套餐由漢堡、薯條、炸雞翅、和一杯飲料組成。缺少哪一樣,吃的人都可能不滿足。」

馬源剛拿了食材路過,听到這話,簡直要笑出聲了。

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施施然路過。

兩大廚被他一打岔,稍微清醒了點,心情都有些復雜。

這傻小子,這可是比賽啊。

單個漢堡也能算頓飯,薯條加可樂卻只能叫零食。況且評委嘴上那樣說,又有誰是真的來吃飯的?

只會嘗兩口味道罷了。

但兩人到底沒說什麼,還覺得天真的小邱怪可愛的,挑選食材時,不僅報了打算做的菜名,還把做法和成品味道都和邱秋描述一番。

邱秋听著就覺得好餓啊,更想吃他們倆做的菜了。

于是臉色愈發嚴肅,認真道︰「要加油啊。」

兩人愣了愣。

「一定要做好。」邱秋拍他倆肩膀,宛如一位領導。

…………

「王梧大師?大師?」一名工作人員小心地推了推,將閉目養神的老人喚醒。

王梧坐起身,眉心刻痕極深,是長年累月積攢的威嚴。

雖然嚴格意義上他還沒到暮年,但人老了也是事實,有時參加這些活動,時間一長就會很疲憊。

在休息區稍稍靠了會兒,王梧感覺有了點精神,便再次回到台上。

蔣利見到他,眼中綻出喜悅,積極地讓出道,語氣也很關切。

「大師好點沒有?我讓人買了杯枸杞蜜茶,喝著還不錯,可以暖暖胃。」蔣利適時遞來杯子。

王梧心中熨帖,表情便有所緩和︰「不必要這麼麻煩。我還沒老到這種程度。」

「怎麼會,」蔣利笑道︰「只是尊敬您罷了。達者為先,就算今年只有十八歲,我也一樣尊敬。」

王梧收了笑容,垂眸喝了口茶。

蔣利一時不知道哪兒說錯了,也收了話,默默做一個貼心的倒茶機器。

其實他說的話也沒什麼,王梧只是想起食評社里的種種傾軋來。

那日晚餐結束,他問了社里一個好友,想知道社內年輕人的狀況。誰知只是這麼個簡單的問題,你推我我推你,他竟然連個名單都弄不到。

十八歲一樣尊敬?笑話。

王梧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走上了神壇,腳下卻只剩茫茫白霧,看不清來時路了。

他思考過,要不要更嚴厲些,與一些人撕破臉皮來達到目的,卻一直在猶豫。

要來名單,然後呢?

要重新收回權利,管理食評社嗎?

如果不管理,這樣的行為還有意義嗎?

王梧幽幽嘆了口氣,見評選環節開始,也就不再多想。

第一個上菜的是位擅長做豬肉菜式的選手,端給各位的菜品都十分的「硬」,很符合這種主題。

給女主廚的是黃豆炖豬蹄,男主廚的是香煎豬頸肉,柯深的東坡肉表皮油光紅亮,一筷子下去酥爛得一夾就斷……而選手最拿手的那道清蒸獅子頭,則被放在了王大師面前,當了個萬眾矚目的c位。

王梧的確有些餓了,見這份獅子頭做得頗有水準,便起了興致品嘗。而後發現果然不失水準,肥而不膩,便也沒吝嗇夸贊。

選手一臉興奮地下去了。

第二位擅長偏西式的菜肴,王梧吃到一份香烤羊排。

西餐重香料,這位選手在這方面顯然是有研究的。而且為了符合「」的主題,他一改西餐一貫的「大盤小食」的造型,把許多羊排層層疊疊架著堆起來,看著像座肉塔似的。

這一下,底下觀眾都喊瘋了,一個個嚎著想吃想吃想吃……

王梧大師難得笑了笑,贊賞了年輕人大膽的表達。其他幾位也吃得很滿意,二號便同樣開心的下去了。

不遠處,樹下,文勁舉著啃了一半的能量棒,仰頭看屏幕,口水流了一地。

鐘豫面無表情︰「還看?眼珠子不想要了?」

「?」文勁一臉震驚,鼓著腮幫子︰「臥巢!?不是你說讓我歇會兒吃點東西的嗎!?」

「哦,那你現在歇完了。」鐘豫說。

文勁︰「…………」

鐘豫又說︰「你也吃完了。」

文勁深呼吸,把一串髒話和另半根能量棒一起團吧團吧塞進嘴里,認命地回到監視器前,盯著畫面里的白小旭。

鐘豫後退一步,靠在樹上,捏了捏眉心。

人潮發出驚嘆聲,光屏里,一盤碩大的龍蝦佔據視野。

它渾身通紅,張牙舞爪,尾巴上的女敕肉翻開。濃稠醬汁從四周像小噴泉一般朝中間涌,讓肉一直被咸香的醬汁浸透。

揚聲器中傳來評委蔣利調侃的聲音︰「馬源,你這大龍蝦勾起的不是王大師的,而是我們四個可憐人的吧——」

人群哄笑。

馬源狀若謙遜道︰「每一道菜都是我精心制作的,絕對沒有厚此薄彼。」

「那我可要試試……」片刻後,蔣利驚喜地嗯了一聲︰「我這海參,不一般!」

鐘豫無聊地閉了會兒眼楮,玄乎的空洞贊美像是一片白噪音,在他這兒形成不了準確的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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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他直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腕,撥開文勁,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邱秋要上了啊!」文勁見隊長休息好了,爭分奪秒看了眼主屏幕︰「他能做什麼啊,飯都沒吃幾頓呢,我還是覺得不該去……臥槽。」

隨著邱秋上台,世界靜了靜。

整個會場近十萬人,竟然能出現這種短暫的靜音效果,除了邱秋也沒誰了。

因為他端上來的東西實在是離譜。

其中擺在王梧大師面前的,竟然是一碗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雪菜肉絲面。

「……咳咳。」文勁清了清嗓子,怒道︰「這不是蠻好的嘛!」

這要是換個人端上來,文勁恐怕能噴他一肚子的奚落話,偏偏這是邱秋,她只能無腦護一下了。

「干嘛啊這些人,有什麼好震驚的。」她憤憤不平道︰「我們邱秋開的本來就是家常菜館,叫了個高大上的名字罷了。而且面條怎麼不了?我深夜的時間就喜歡下碗面吃呢,是吧隊長。隊長?」

鐘豫豎起一根食指,示意她不要說話。

文勁一秒收斂心神,半蹲下,調整呼吸。

監控畫面中,白小旭似乎終于要有所動作,左右看看,邁出腳步。

鐘豫收起終端,按了按左側耳釘,沉聲說︰「跟上。」

草葉沙沙響過,兩人便像燈火周圍的黑影般消失在原地。

***

「你在和我們開玩笑嗎?」台上,蔣利眼楮圓瞪,表情滿是想笑又笑不出來的尷尬。

他面前擺著一份蛋炒飯,做得倒是挺好的,顆粒分明,青豆胡蘿卜之類的配料一樣不少。但怎麼看都只是一份蛋炒飯。

身邊的柯深,則分到了一碗三鮮粉絲湯,不知道是太過震驚還是怎麼,不僅沒有擔起活躍氣氛的責任,神色還有些怔忡。

另一邊的兩位大廚,一位得到了一份香煎土豆餅,另一位則是雜菜卷煎餅,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做早點呢。

當然最離譜的還是大師,雪菜肉絲面?

蔣利簡直不知道這個邱秋在想什麼。

他原本想了許多說辭,想打壓這位一定程度上搶了馬源風頭的黑馬。

黑馬甚至不用出錯,蔣利都有辦法批評他。

放了大油的菜就說「不代表要油膩」;燴菜炖菜就說「色彩欠缺了點」;辣菜是「表達過于激進」;口味清淡的更簡單了,直接「想出家」、「不符合主題」。

結果準備了一堆,啥也沒用上。

畢竟這太離譜了。

然而反應片刻後,蔣利卻忽然笑了。

這不是更好麼?

他只要說出自己的真實評價就好。

「我很失望。」蔣利嘆了口氣︰「你似乎並沒有在認真比賽,對我們、對觀眾、對所有工作人員、對今晚的美好時光……都沒有起碼的尊重。」

「?」邱秋不滿︰「我很尊重。」

「呵。這就是你的尊重?一份簡陋的‘炒飯’?」蔣利說這句話時,在「炒飯」兩個字上投入了真實的輕蔑。

游客們當然听出來了,面面相覷,有人不太舒服地開始嘀嘀咕咕。

劉菲菲已經快要尷尬瘋了,瘋狂向導演組請示要不要封了蔣利的麥,但這又不是錄節目,台上什麼情況一目了然,封了更尷尬……

「你們是整個危燕區餐飲業的佼佼者,是top4,是行業的最高水平。在需要你展示你的技術與創新時,你竟然交出了這樣一份答卷。我不禁想問,是什麼促使了你做出這樣的菜品?如果是在後台遇到了特殊情況,你也可以說出來……」

「好吃麼?」邱秋忽然道。

蔣利被打斷,擰起眉毛︰「什麼?」

誰知邱秋並不是在和他說話︰「大師,好吃嗎?」

鏡頭切到王梧面前,整個會場爆出嘩然聲音。

只見一向嚴肅到刻板的老先生,吃著那份賣相普通的面條,眼中竟落下一滴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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