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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懸站在劉談身邊, 冷聲說道︰「公孫敬聲罪惡滔天,又豈是公孫五娘嫁人就可逃避懲罰的?」

那婦人不停的磕頭,青石板已經隱隱見了血色,陸懸抬頭對阿加牧說道︰「把她趕出去。」

阿加牧應了一聲剛要動作, 一直沒有開口的劉談忽然說道︰「——現在為——家娘——求情, 那可曾想過, 公孫敬聲挪用軍費導致那些缺衣少穿的將士戰死沙場的時候,他們的家人甚至都求救無門?」

婦人微微一愣, 她不過是一屆僕人, 又哪里懂得這些。

嘴里只是說道︰「犯錯的是郎主和小郎君, 五娘是無辜的啊。」

劉談冷冷說道︰「無辜?將這些年她穿過的綾羅綢緞,用過的金珍玉器, 吃過的山珍海味都換成軍費再說無辜吧。」

婦人面現絕望, 陸懸對著阿加牧一用眼色,阿加牧直接提著婦人就走了出去。

婦人離開之後,陸懸低聲安慰道︰「不要——氣, 如今公孫父子罪有應得,——該開心才是。」

劉談苦笑︰「開心?我怎麼開心?公孫父子的確落網,可我還要娶公孫五娘!」

陸懸听後一驚︰「為何?」

劉談說道︰「——知道沖喜是什麼意思嗎?」

陸懸愣了一下說道︰「我記得是說若有人生了重病, 他的家人就會選擇用成親的方式來驅除作祟的邪氣, 以求病人轉危為安。」

劉談點頭︰「沒錯, 就是這樣, 我當年被送出宮就因為說八字跟皇宮有沖撞, 再加上李廣利……你懂的,他們就擔心還有後遺癥,所以選中了公孫賀之女,看重的就是她八字重, 能驅邪消災。」

陸懸听後立刻說道︰「既然如此,那便娶了吧。」

劉談轉頭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差點就沖口而出︰——說的喜歡都是假的?

陸懸以為他只是不情不願,只好握住他的手說道︰「沒有——麼比命重要……」

劉談簡直快瘋了︰「那都是假的!」

陸懸微微一愣︰「啊?」

劉談拉著他進了屋——說道︰「李廣利的巫蠱是假的,當年所謂的沖克……也是假的!」

陸懸用力眨了眨眼,也沒有問劉談這是不是真的,他對劉談一向是無條件相信,此時听到他這麼說自然也就信了。

陸懸說道︰「假的……但……陛下相信,皇後相信,所以……」

劉談說道︰「現在就看母後能不能讓父皇改變主意了,不,改變主意也沒用,沒有了公孫五娘還有其他的小娘——,大漢這麼多人,總能找到合適的。」

而他是壓根就不想結婚。

陸懸伸手搭住他的肩膀捏了捏說道︰「別發愁,我可以幫你……」

劉談听到這句話簡直魂都要嚇飛了︰「求求——,行行好吧,公孫家眼看就沒了,——這也太造孽了!」

陸懸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可……我本來是想要幫助他的,誰知道朱安世還掌握了罪證?」

劉談有些心煩地說道︰「不說這些了,——陪不陪我喝酒?」

陸懸還能說——麼?感覺他不陪著劉談喝酒,劉談就不定去找誰了。

不過這一次劉談好一些,沒來個一盞倒,甚至都沒喝。

劉談最後臨走的時候騎在馬上對陸懸說道︰「最近……長安肯定是風聲鶴唳,——們的事情如果辦完了就早些走吧。」

陸懸立刻可憐巴巴的仰頭看著他︰「阿談,——在趕我走嗎?」

劉談沒忍住用馬鞭輕輕抽了他一下︰「不識好歹,——留在這里萬一被有心之人利用了怎麼辦?讓你走是為——好!」

陸懸伸手握住他的馬鞭微微一笑︰「好,等我忙完就準備離開,到時候——可要來送我。」

劉談拽了一下馬鞭沒拽回去,只好抖了抖手說道︰「那是當然的,趕緊松開,我得回去了,再不回去宮門就要關了!」

陸懸這才松開手,幫他整理了一下馬具之後說道︰「一路小心。」

劉談揮了揮馬鞭表示告別,陸懸含笑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之後,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一旁的阿加牧湊過來說道︰「昆彌,小殿下已經走了。」

陸懸忽然說道︰「阿加牧,回頭讓——妻子去打探一下,看公孫家的小娘——如今身在何處。」

阿加牧先是答應了一聲,然後問道︰「那……昆彌,——听到了呢?」

陸懸挑了挑眉說道︰「當然是去見見她。」

阿加牧有些不明白,但他家昆彌那個表情讓他覺得還是別繼續往下問好,所以他只是撓了撓頭沒再說什麼。

而另外一邊,劉談回宮之後還沒來得及回歲羽殿就被陳阿嬌派人給喊了過去。

劉談見到陳阿嬌的時候,發現她的表情十分不美妙,心中不由得微微一突,陳阿嬌這……不會是跟劉徹打了一架吧?

陳阿嬌見到他表情微微緩和,抬手對著劉談招了招說道︰「談兒,過來。」

劉談老老實實過去坐在了陳阿嬌身邊,陳阿嬌拉著他的手說道︰「這次的婚事……母後知道——委屈,但時間太緊,如今再去選別人已經是來不及了,不過談兒放心,——的皇妃,必然是個出身清白的好女。」

劉談問道︰「時間緊?為什麼要這麼著急?母後,公孫五娘其人如何我不評價,但她……她的父兄乃是罪臣,並且公孫敬聲挪用了一千九百萬錢!這錢至少是大漢四個月的稅收,這樣的人……他的妹妹還能當皇——妃,那是不是公孫敬聲也能被無罪釋放了?」

劉談之前一直沒有動就是覺得陳阿嬌能夠搞定,但也不知道劉徹跟陳阿嬌說了——麼,竟然說服了陳阿嬌。

那是軍費啊!大漢沒有職業軍人,一般都是要——仗了才開始募兵,平時這些士兵就是務農的農——,這也就造成了基本上只有需要——仗的時候才會動用大筆軍費。

劉談不知道當年衛青和霍去病出征用了多少,但用稅收來判斷的話,公孫敬聲貪污的錢足夠再支撐一次西征。

這只是他一個人,劉談絕不相信只有公孫敬聲一個人貪污。

想一想自從衛青和霍去病去後,大漢對外戰爭輸多勝少,一部分原因是將領能力不足,另外一部分就是軍費不足!

劉談之前因為知道公孫家絕對沒有好下場所以一直在壓制,結果現在告訴他,他還是要娶公孫五娘,這簡直就是在他的炸點上瘋狂跳舞!

陳阿嬌安撫他說道︰「母後知道——不甘心,但陛下已經詢問過諸多方士,都表示你要過了這個坎兒以後才能順順利利。」

劉談徹底炸了︰「方士方士,那些方士懂得我都懂,他們不懂的我還懂,我這就去找父皇……」

「劉談!」陳阿嬌難得厲聲喝道︰「不得胡說!」

劉談喘著粗氣稍微冷靜了下來,他抬頭看了看陳阿嬌再次問道︰「一定要娶?」

陳阿嬌說道︰「只要舉行婚禮就好。」

劉談眉眼冷淡下來︰「好。」

說完他轉頭就走,等出了椒房殿之後轉頭說道︰「去查一查公孫五娘如今身在何處,我要見她。」

畢——戰戰兢兢說道︰「殿下……」

劉談走的十分快,一邊走一邊說道︰「——們可以去告訴父皇,我不攔著。」

苗瑞、畢——︰……

他們倆對視一眼,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幫忙隱瞞。

畢竟他們倆現在身上已經烙上了五皇——的印記,就算去告訴陛下除了讓五皇——厭惡之外也沒有別的好處,而且這個消息也沒有告知陛下的價值。

苗瑞和畢——兩個人的速度很快,第二天就查到公孫五娘如今居住在她舅母娘家的一處宅邸之中。

公孫家是犯了錯,但舅母的娘家不屬于被牽連的範圍之內,又還算有點關系,就勉強收留了她。

只不過當劉談趕到那里的時候,發現那處院落所在的位置十分偏僻,四周人家也都是苦寒之人,在看到劉談的馬車之後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劉談轉頭問道︰「確定是這里?」

苗瑞立刻說道︰「確定,之前已經派人來踩過點了。」

劉談冷漠說道︰「帶路。」

立刻有個小宦官在前面引路。

公孫五娘如今所居住的院子說是院落,實際上也不過就兩三間房。

不管劉談對她有——麼看法,還是遵守禮儀讓人先去敲門詢問。

過來開門的是那天來求情的婦人,婦人見到劉談之後眼楮一亮︰「殿下……殿下您是來看五娘的嗎?」

劉談微微揚了揚下巴說道︰「我有話想對公孫娘——說。」

還沒等那婦人開口,一個身著素衣身形消瘦的女子就走過來說道︰「殿下遠道而來,有失遠迎,還請入內。」

劉談沉默著走進去之後問道︰「——是公孫五娘?」

公孫五娘抬眼看向他說道︰「是。」

劉談發現公孫五娘跟他想象中那個女漢——形象並不一樣,人很瘦,看上去也——沉靜,一點都不凶,只有那雙眼楮透露出與普通女子不一樣的倔強和堅毅。

劉談組織了一下語言剛想說——麼,公孫五娘忽然淡淡笑道︰「殿下想說——麼,妾都知道,殿下放心,妾會听從皇後娘娘的叮囑,不會給殿下留下任何污點。」

劉談听後問道︰「皇後?母後讓——做了——麼?」

公孫五娘抬眼看他︰「殿下不知道嗎?不過跟殿下說也應該沒——麼關系,在成親之後,妾會用一條白綾自戕,娘娘沒有限定時間,殿下可以選一個日子,妾絕不會拖泥帶水。」

劉談恍然,怪不得陳阿嬌讓他不要擔心,這是打著「沖喜」之後就搞死公孫五娘的主意啊。

公孫五娘說完之後,轉頭對婦人說道︰「將我房間的那個漆盒拿來。」

婦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那個漆盒拿了來,公孫五娘干脆利落的——開之後說道︰「這是妾一處房舍的鑰匙,那間房舍存放著這些年來母親給妾攢的嫁妝,之前來抄家的人未曾發現,如今……就交給殿下吧,妾知曉這些銀錢比不得哥哥挪用軍費的萬分之一,但……這是我唯一能夠拿得出來的了。」

劉談沒有接看著公孫五娘問道︰「——既然有心賠償,當時為何不拿出來?」

公孫五娘苦笑︰「當時妾以為父親和哥哥是被人陷害,再加上並未解除婚約,便以為總有沉冤昭雪之時……只是……妾以前只知兄長行事荒唐,卻不料他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若說與妾完全無關,那自然是假,兄長這些年也為妾花了不少錢,事到如今,妾能做的也只是這些。」

劉談沉默著接過了那枚鑰匙,一時之間心緒也有些復雜。

要說公孫五娘無辜,那肯定是不無辜的,但公孫賀和公孫敬聲所犯之罪她也的確不知道,連個從犯都算不上,她不需要用性命來贖罪。

劉談負手而立說道︰「我可以饒你一命,成親之後,——詐死,我送——走,只是從今往後,再沒有公孫五娘這個人,懂嗎?」

公孫五娘看著劉談半晌,忽然干脆利落的跪下說道︰「殿下饒命之恩,妾永——不忘!」

劉談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就走。

他忽然想起來當初曾經想過讓公孫五娘跟青梅竹馬私奔,如今兜兜轉轉沒想到還是要用到這個辦法。

本來他是想讓公孫五娘在成親之前詐死,不過——快他改變了想法。

按照如今的禮儀,妻亡,做丈夫的至少要一年之後才可再次娶妻。

一年的時間,足夠他趕緊做手腳讓自己去就藩了,實在不行,讓霍光上書好了!

劉談走後,婦人扶著公孫五娘起來,眼淚直流︰「五娘,——怎麼這麼糊涂?若是當了皇——妃……」

「噤聲!」公孫五娘冷若冰霜地看著婦人說道︰「皇——妃?沒人會願意讓我坐在那個位置上的,真要貪圖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等待我的也只是一條白綾,如今殿下願意放我一馬,就不要再有不該有的奢望,懂嗎?」

婦人唉聲嘆氣的過去想要關門,結果她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了那天把她拖出小烏孫那個昆彌府邸那個野蠻人,頓時嚇得要關門,卻被那人一手撐在門上,那人操著一口十分——硬的漢語說道︰「是你,昆彌,沒錯,就是這里!」

公孫五娘轉身回屋,等再回來的時候手中就多了一把劍,她迅速走到門口拔出劍指著阿加牧說道︰「——是什麼人?」

眼前這個異族人還沒說話,公孫五娘就看到他的身後走出來了一個長相沒有那麼怪異的少年郎。

那個少年郎輕聲說道︰「公孫娘——莫怕,在下乃是五殿下至交好友,冒昧上門,實是因為有要事要與公孫娘——商談,失禮之處,還望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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