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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六珠菩薩,天下第十

……

那邊,徐鳳年看著那兩條水師樓船念叨一句︰「黃龍樓船。」

說著,便讓人準備迎戰。

不多時,那黃龍樓船逐漸靠近,清晰可見巨型拍竿。

拍竿張牙舞爪前,一個公子哥雙指捏著一只白瓷酒杯,看上去瀟灑不羈。

只听得他朝著這邊喊道︰「外地佬,你還敢造次嗎?」

那話明顯是朝著徐鳳年喊的。

葉千秋朝著一旁的李淳罡道︰「得,這小子的仇家又來了。」

李淳罡哈哈一笑,道︰「這小子就是惹事的主兒。」

葉千秋道︰「我蹭這小子的船,好像是個錯誤。」

李淳罡笑道︰「你坐著,我來。」

葉千秋道︰「那可得快點,這幫人太吵了。」

李淳罡聞言,站起身來,一步踏出,掠至半空,身形飄蕩如青龍。

一腳落在黃龍樓船上,便將一艘黃龍樓船給踩翻入水。

本來還在和徐鳳年打嘴炮的那黃龍樓船上的公子哥霎時間面色蒼白。

李淳罡再踏一腳,數十丈粗的江水沖天而起。

剩下的那黃龍樓船已經調轉船頭,狼狽而去。

李淳罡見狀,回到船頭,和葉千秋說道︰「怎麼樣?不算慢吧?」

葉千秋點頭道︰「還算湊合。」

幾日之後。

樓船已經臨近襄樊城。

葉千秋對這座城挺感興趣。

主要是因為這里曾經死過很多人,有一座三萬六千五百周天大醮。

周天大醮是道門最高科儀,一般設一千二百份位的神壇,已是規模宏大,一般而言只有天子家中或者道教祖庭出了大狀況才有的盛舉,醮這一字,字義是在講斟酒禮儀,說得簡單點,便是人間的道士請天上的神仙喝酒。

周天大醮在從前最高極致也不過是為皇子設醮二千四百聖真下凡,為之祈福消災,以及為天子舉醮以求護國佑民的三千六百普天大醮。

襄樊由天師府創立史上前無古人的三萬六千五百周天大醮,等于請遍了天上的鎮聖仙人,當初僅貢品一項花銷就耗去國庫九十萬銀兩。

設周天大醮,葉千秋也會,作為一個當年差點成為天師的道門傳承者,無論是畫符還是請神,都是必備技能。

快到襄樊城時。

徐鳳年跑來和葉千秋、李淳罡念叨。

說是十年一度的文評武評胭脂評重現天日,江湖上仙魔亂舞,武評開篇便說天下三教鼎立,佛道中惟觀自在,仙道中惟呂祖,神道中惟蕩魔天尊,三者最是雜處人間,與人最近。

故評西域大觀音入一品,龍虎山小呂祖入一品,武當新掌教入一品。

武評中有單獨劍道評,武當劍痴王小屏與劍冠吳六鼎赫然在列。

徐鳳年收到消息,說西域的那位大觀音已出西域,小呂祖的齊小天師也下山。

顯然,多半都是沖著他徐鳳年來的。

各路仙魔紛至沓來,讓徐鳳年有些煩躁。

李淳罡听了哈哈大笑,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葉千秋沒李淳罡那麼沒皮沒臉,不過也沒和徐鳳年多說什麼。

沒多久,已經到了襄樊城下,在離城頭還有段距離的時候,就已經能看見城樓上的釣魚台。

魚台一柱撐起十年半壁。

城樓匾額寫有「孤釣中原」四字。

據說當年天下第一守將王明陽便是在那坐鎮了足足十年。

說是要來襄樊城這座鬼城,可是把跟著徐鳳年的女眷嚇的不輕。

一進城,便湊到葉千秋這道家高人的身邊。

主要是徐鳳年說葉真人鬼神闢易,身上有那鎮鬼的靈符。

徐鳳年本來純粹是瞎扯,就是惡趣味的想嚇唬嚇唬姜泥和魚幼薇。

結果,葉千秋還真就拿出了幾張黃紙靈符,給了姜泥和魚幼薇防身。

徐鳳年見葉千秋真拿出了靈符,也不管靈符有用沒用,也舌忝著臉靠到葉千秋這邊兒來,想要問葉千秋也討要幾張鎮鬼靈符。

葉千秋笑著攤手道︰「沒了。」

徐鳳年無奈,只好拉著姜泥給這亡國的公主去普及往日的襄樊城歷史去了。

徐鳳年一手牽馬,一手牽著姜泥,望著那城頭上的釣魚台。

葉千秋和李淳罡並肩而行。

李淳罡瞅了一眼那釣魚台,扣著鼻孔說道︰「有人就喜歡居高臨下,這也是一種病。」

葉千秋聞言,抬頭看了一眼那釣魚台,隨即笑道︰「那是在高處站的久了,就以為自己真是高人了。」

李淳罡哈哈一笑,豎著大拇指道︰「高,的確是高。」

釣魚台的閣樓之中,有一身材修長的年輕人,身穿普通道袍,腳踏麻鞋,道髻別木簪,手挽拂塵,正在看著城中的人。

而他的目光卻是停留在了徐鳳年的身上。

就在李淳罡哈哈大笑之時。

葉千秋卻是抬眼遠觀而去,城門中走出一位略顯奇怪的女子。

她頭頂發絲全無, 亮無比,穿著一襲雪白僧衣,手腕上以一條白蛇當繩咬住一枚白壺。

而且,這女尼雙足赤luo,一雙玉足小巧玲瓏,不惹縴毫塵埃。

只見她輕靈的走上吊橋。

襄樊城門外,鬼氣突然驟起,重如大雪,鋪天蓋地,唯獨她好似一尊觀自在菩薩,超度眾生。

白衫白蛇白壺的女子肌膚勝雪,這樣一位如同仙佛一般的女子從襄樊鬼門中走出。

讓四周生靈突生變化。

徐鳳年所牽的駿馬低頭長嘶,馬蹄使勁捶打地面,不僅是這頭牲口,馬隊的其他駿馬也皆是如此。

女尼走上吊橋後,護城河頃刻間水波洶涌,翻滾如沸,好似千軍萬馬而過。

李淳罡露出凝重神情,和葉千秋說了一句。

「麻煩又來了。」

隨即,腳步輕點,掠至徐鳳年與姜泥身前,為首站在吊橋這一端,與那女子針鋒相對,遙遙相望。

白衣女尼前行,行至吊橋中間,李淳罡獨臂伸手,摘下匕首神符,兩兩對峙,不見吊橋上的女尼如何動作,只看到護城河猛然炸鍋,眾人所見景象瞬間扭曲起來,只剩下白衣女尼照舊清晰獨立。

葉千秋踱步而行,魚幼薇懷里抱著的白貓瑟瑟發抖。

魚幼薇仿佛感覺到了白貓的害怕,緊緊的跟在了葉千秋身旁。

這時,徐鳳年停下腳步,帶著姜泥也往葉千秋的身旁靠去。

這個時候,自然不能逞英雄。

葉千秋放眼望去,看清了那女尼的面容,的確是個長的美麗動人的女尼。

徐鳳年看著那女子,有些呆住了。

他嘀嘀咕咕的說道︰「這難道就是那個……密宗紅教的老女人?爛陀山的女法王?」

「一定是她了。」

葉千秋自然知道這爛陀山女法王的名號。

此女生自中天竺帝王家,長自爛陀山,被稱作六珠菩薩,據說身具觀自在上師、蓮花王上師、忿怒金剛上師等變身法相,是個高手。

這一趟蹭徐鳳年的車馬,可不算虧,最起碼一路能踫到不少這樣的頂尖高手。

若是讓他一家一家的去登門拜訪,那得有多麻煩。

李淳罡手里拿著神符,一臉笑眯眯的看著那女尼,活月兌月兌的像是一個為老不尊的老家伙在攔路劫色。

李淳罡低頭一吐,吐出一口肉眼可見的青色罡氣,包裹起手中的神符,霎時間光彩流溢。

只听得李淳罡道︰「爛陀山的和尚號稱打不死,當初符將紅甲人與一個持杵的老家伙斗了三天三夜,兩個都沒能敲死誰,一品中的金剛境,便出自釋門,老夫倒要看看是否真的有金剛不敗之體。」

唯恐天下不亂的徐鳳年一肚子壞水的說道︰「老劍神威武,給那光頭娘們兒一點厲害瞧瞧。」

李淳罡瞥了一眼不求息事寧人只求旁觀酣戰的徐鳳年,嘴角扯了扯。

雖然他不介意和人打架,但這小子也太幸災樂禍了吧。

此時,那白衣女尼向前再走一步,停在吊橋上,朝著站在葉千秋身旁的徐鳳年看去。

隨即,她抬起了蔥白的手。

李淳罡見狀,手上匕首神符如同青蛇一般,罡氣如青蛇吐蛇信,一股青氣噴薄而出,整只獨臂被青氣縈繞。

這位生自中天竺帝王家,長自爛陀山上的女性法王只是抬手提壺,揭開壺塞,喝了口酒,以至于整座吊橋上都芬芳彌漫,那條小白蛇纏住她的白玉手臂,這一幕詭譎至極。

白衣女尼輕輕望了一眼徐鳳年。

只是一眼,徐鳳年體內一身大黃庭翻涌如潮水,便沒來由噴出一口鮮血,看得身後幾位扈從觸目驚心,正要上前護駕,被徐鳳年搖手阻止,一口血吐出,徐鳳年胸內不悶反清,大黃庭由二重上了三重。

白衣女尼再度向徐鳳年,正當徐鳳年目瞪口呆時,李淳罡輕喝一聲,一抹青罡現橋上,似乎斬斷了無形的絲縷氣機。

隨即罵道︰「混蛋小子不知死活,女光頭給了點甜頭就真以為她是大慈大悲的菩薩了,小心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徐鳳年擦著嘴角的血,一臉委屈的看著葉千秋,嘀咕道︰「葉真人,這光頭娘們兒不是觀音嗎?」

葉千秋笑道︰「哪家的觀音這麼浪?這是吸人骨髓的白骨精。」

徐鳳年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幸好我當初沒答應那大和尚。」

此時,只見那白衣女尼微微搖了搖頭,收起酒壺,默默前行。

李淳罡一跺腳,以腳掌為中心塵土泛起,波紋跌宕,震耳欲聾。

白衫無垢的女法王無視李淳罡一腳踏出的無形劍氣,赤腳前行。

就在劍氣即將抵身時,李淳罡與白衣女尼之間出現一位身著紅袈裟的大和尚,神情木訥,堪堪擋下這一圈圈沛然劍氣,只見他身上袈裟飄蕩,身形屹立不倒。

徐鳳年道︰「好家伙龍守僧人都出現了,這是要干嘛!」

徐鳳年扭頭看向葉千秋,道︰「葉真人,李老頭若是撐不住,還請葉真人出手搭救則個。」

葉千秋聞言,淡淡一笑,道︰「你也太小瞧李老頭的劍了。」

這時,只听得那紅衣大和尚雙手合十低頭道︰「我師此次入世,並無斗勇心,請世子殿下不要怪罪。我師這趟出襄樊,超度惡鬼十萬,是為殿下攢無量功德。」

葉千秋听紅衣大和尚這話,便明白這是大和尚在和徐鳳年示好。

徐鳳年這小子信佛不信道,那紅衣大和尚還去北涼請他去和這白衣女法王雙修過。

佛道兩門都隱晦記載有襄樊城中有十萬被親人烹食惡鬼,怨氣沖霄,便是三萬六千五百周天大醮都消弭不去,于是當年兩教便立下一個不著文字的賭約,誰勝誰入襄樊,誰輸誰出襄樊,百年不變。

若是龍虎山贏,兩禪寺與爛陀山為首的僧侶便要在百年中不得踏足襄樊,反之,則龍虎山要撤去周天大醮,搬離大小道觀,不得在城中傳經布道。

姜泥在一旁盯著那女尼說道︰「她真好看,像觀世音娘娘。」

葉千秋道︰「觀世音可沒這麼浪。」

此時,那白衣女尼與橋頭李淳罡擦肩而過。

臨近葉千秋和徐鳳年身側時,多看了一眼葉千秋,隨即和徐鳳年擦肩,輕啟梵音道︰「我觀世音,你不自在,不配雙修。」

徐鳳年笑道︰「既然我不自在,那求菩薩給個自在。」

白衣女尼遠去,兩人擦肩而過。

神情木訥的龍守僧人走來,經過一旁,雙手合十,算是和徐鳳年單獨打過招呼。

不多時,白衣女尼和大紅袍的僧人已經遠去。

李淳罡走了回來,一臉玩味的看著徐鳳年說道︰「這個爛陀山的光頭婆娘存了和你小子雙修的心思。」

葉千秋笑道︰「白骨精最擅長吸人骨髓,可能是這小子的骨髓比較多。」

徐鳳年則是一臉遺憾的說道︰「以前是我怕她老牛吃女敕草,死活不肯,現在竟然輪到她嫌棄起本世子了,這世道啊。」

李淳罡陰陽怪氣的說道︰「徐小子,她當著一大幫人的面說你不配雙修呢,你堂堂北涼王世子殿下能忍這話傳出去豈不是被天下人笑破肚子?」

徐鳳年滿不在乎的說道︰「笑死了最好,那都不用我學刀了,見到不順眼的,就跟他們說這個笑話,听著听著他們就笑死了,多省事。」

李淳罡讓徐鳳年這不要臉的功夫打敗了,拉著葉千秋道︰「葉真人,走走走,咱離這個潑皮遠一點。」

隨即,李淳罡拉著葉千秋上了吊橋,入了城。

眾人入城時,已經傍晚,進了城沒多久,天已經黑了。

扈從舒羞在天下名湖之一的瘦羊湖邊找了家客棧,讓眾人入住。

襄樊內里頗為錦繡繁榮,這瘦羊湖邊也是景色怡人。

眾人在路上走了幾天,好不容易上了岸,自然不會一進城就回房休息。

葉千秋喜歡看美景,在二樓要了個臨窗的位子,徐鳳年和李淳罡也來湊熱鬧。

徐鳳年不愧是頂尖紈褲子弟,坐在一旁,吩咐侍女青鳥煮酒,他則是和葉千秋、李淳罡閑聊天。

過了沒多久,有青白鸞落到窗口,徐鳳年接了一封密信。

看完之後,徐鳳年笑道︰「文武評胭脂評等等榜評都出來了,新鮮出爐的武評十大高手,還是王仙芝獨佔鰲頭,武當老掌教騰出來的位置交給了一個以前半點名聲都欠奉的家伙,是北莽那邊的刀客。」

「我很好奇這份評點的根據是如何得來的,該是多耳目靈通的家伙才敢放出這些榜單,李老頭兒才從听潮亭出來,就重新上榜了,不過才排第八,比那刀客還差一個名次,嚇人。」

「葉真人如此厲害,居然還排在李老頭後邊兒,才排第十,這也太不靠譜了吧。」

李淳罡聞言,笑道︰「這些評榜的人,忒沒眼力勁兒,我看他們這榜單很快就要再換了。」

葉千秋不以為意,喝著小酒,看著美景。

喝了一會兒酒,徐鳳年張羅著要游湖。

瘦羊湖享譽天下,僅就風景而言,屈居名湖探花,一山二堤三塔四湖五井的瘦羊湖堪稱冠絕南北,光是在史冊上喊得出名字的大小景點就有百余個,當年篩選瘦湖十景引發了文人士子一番大筆戰,各有推崇,爭得面紅耳赤,最後那一代上陰學宮大祭酒出面才一錘定音。

葉千秋自然有的是雅興。

此次下山,雖然有要為神霄派揚名的心思,但更多的還是想到處走一走,看一看。

這天下山水,總歸是有令人賞心悅目的地方。

有葉千秋和李淳罡跟著,時時刻刻守候徐鳳年的三個扈從也不用來了。

葉千秋走在走馬堤上,听著徐鳳年給他和李淳罡當起了導游。

走馬堤取名來自成語「走馬觀花」,兩側花團錦簇,每逢春夏,可謂燦爛無雙。

閑得蛋疼的徐鳳年提起繡冬刀一路撩撥過去,折花無數。

三人邊走邊說,臨近一座涼亭時,只听得鼾聲雷動,卻見那亭子里有個穿著貧寒的年輕漢子躺在那兒以天為被以地為枕,懷里抱著一柄木劍,劍是普通武劍樣式,卻掛了只葫蘆酒壺。

徐鳳年瞧著那人的半張臉,頓時錯愕起來。

隨即,徐鳳年走上前,一腳輕輕踹去,把那家伙踹到地上,被驚醒的抱劍漢子先是睡眼惺忪,繼而破口大罵。

當他看清楚徐鳳年的面容時,神色突變,一臉不敢相信,擦掉嘴邊的哈喇子,揉了揉眼楮,驚喜道︰「姓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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