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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雜魚鍋•上

之前眾人在面對這熔岩和天裂之時, 還尚且存著一絲僥幸之心,總想著這里地處偏遠,山巒不少, 就算真的任其發展,也不至于蔓延多遠。

再者這時正是寒冬時節, 地面凍得干硬, 今年雪大,山中積雪甚厚,說不定蔓延不出多遠, 在盛夏雨季到來的時候, 便已經熄滅了呢。

至于那些跳躍的熔岩獸, 看上去毫無攻擊力。它們依賴熔岩生存,若是熔岩沒了, 他們自然也就沒了。

但在方才妖族王險些被這熔岩拉下去之後,鬼王在熔岩上空與其正面交鋒,眾人親眼見識到星火四濺、變化多端的熔岩獸的攻擊, 他們的僥幸心理,就開始漸漸下沉。

鳳如青拉著宿深一落在地上, 荊豐便即刻上前, 伸手拍去了粘在她頭發上的火星。

鳳如青側頭道, 「沒事。」

她又問宿深, 「你怎麼來這里了, 妖族怎麼樣, 獸塔可還安穩?」

宿深這才回神,方才那驟然沖上來的熔岩獸確實讓他措手不及。他如今能力也難遇敵手,是鳳如青一手教出,可方才熔岩獸帶著炙熱的火浪突然發起攻擊, 那瞬間的攻擊強度抵得上五境左右的妖魔獸。

這就真的很恐怖了,那些看上去魚兒一樣躍起的熔岩,竟然能這樣的瞬息千變萬化,還能隨意拆合,這真的超出了宿深的預想。

他伸手抓住了鳳如青的手,緊張問道,「姐姐,你沒事吧!妖塔還好,雖然妖獸躁動,但封印我又重新加固過了。昨日妖族王宮多處塌陷,禁地之下都坍塌不少,我擔心姐姐安危,一穩住便去鬼境尋姐姐。可鬼君說姐姐不在,去了天裂處,我這才尋來……」

宿深一臉心有余悸地看了眼熔岩,情真意切道,「多虧了姐姐,要不然我怕是要葬身熔岩了。」

鳳如青听說妖塔沒事,便暫時安心下來。妖塔和極寒之淵一樣,關押著無數的妖魔獸。若是不慎掙月兌了封印,跑到人間隨便一只,對于人類來說,都是毀滅性的災難。

而如今因為天裂的影響,這些妖魔獸更加的躁動百倍。這時候必然要好好的加固結界,否則他們即將面臨的,就不只是天裂,還有妖魔在人間作亂,屆時內憂外患,月復背受敵,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宿深緊張她的模樣和說話的語氣讓鳳如青勾了勾唇,「哪那麼容易就葬身了,我教了你這麼多年,看來都是無用功?」

宿深頓時露出羞愧的神情,他模樣姣好,哪怕是這麼高的個子,做這樣男人做了會令人齒冷的表情,也絲毫不違和,像個把耳朵都背在腦後,听著主人訓斥的大狗。

荊豐在旁,見了兩個人的互動,先是疑惑了片刻,而後看到兩個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心中了然。

荊豐看著鳳如青後腦勺的眼神有些離奇,小師姐又換姘頭了,這回是妖界之王,下一次呢?魔族?

荊豐不通情愛,他用木頭一樣實心的腦子想了想,品評了一下宿深的模樣能力,認為他還算不錯。狐狸精據說很會哄人,如今天裂現世,妖族也確實能夠幫上忙,還算合適。

鳳如青不知荊豐在想什麼,和宿深以及湊過來的幾個門派仙君討論著熔岩的險惡。

「不僅是不能從熔岩獸的上空過,」鳳如青說,「不能靠近而居,靠近了要隨時保持警惕,因為熔岩獸會主動發起攻擊,以所有你們能夠想象到和想象不到的形態……」

「啊啊啊啊啊!」

眾人正听鳳如青說話听得聚精會神,不遠處一個落單的,不知為何靠近了熔岩的修士,突然被熔岩獸攻擊了。

雖然那魚狀熔岩獸在攻擊之後就隱沒了,但是鳳如青還是根據它下沉至熔岩的身形,判斷出了那是冥海當中某種會噴水流攻擊人的魚。

當時她入冥海之後見到的這東西無數,攻擊力只能算是低等,可這種魚噴水很精準的,在水中對戰可能只是暫時迷眼,但若它噴出來的東西是熔岩,那……

那個人抱著自己被燙化的臉,哀嚎的十分淒厲。雖然眾人已經快速將他救下,撤離到了安全的範圍,以靈力去幫助他緩解痛苦,可靈力並不能夠真的活死人肉白骨,那人被腐蝕得見骨的臉還在不斷的加深。

皮肉焦糊腐爛的味道,攙著涼風雪沫四散開來,那人漸漸的不動了。

這極寒之淵的熔岩,從來都不似凡間的火炭一類的溫和,鳳如青曾經多年日夜與其不死不休,也曾切身感受,最為了解它的厲害。

可看著那個人被腐蝕掉的半個腦袋,看衣衫的制式還是個正經宗門的內門弟子,按理說也不至于很弱。

鳳如青眉頭皺緊,這熔岩如今腐蝕力更強了。

圍觀眾人站得更遠,那死去修士的同門帶著他的尸身回去師門,也有其他的仙君陸續離開。

還有人想要問鳳如青什麼,鳳如青卻說,「熔岩獸的厲害我已經說了,除此之外,怎麼去戰斗,怎麼能夠將傷害降到最低,還需在往後的實戰中來模索。畢竟我當時並肩之人都是人魚族,也就是如今的天界戰神們,你們懂吧」

鳳如青這話說的不客氣,但眾人沒有露出什麼異樣的神情。

鳳如青早就盛名傳遍,她的那些事跡,開冥海陣,上天界斬天神,成為鬼王,之後人間四海驅邪除祟多不勝數。

曾經鬼王是與妖魔一樣妖邪陰暗的代表,可自從她曾是懸雲山施子真弟子的身份暴露之後,就連正道修士們,都有許多仰慕她的。

那些在修真路上痛苦不堪的弟子,有人會這麼說,「不如我也入邪道算了,說不定過個幾百年,也像鬼王鳳如青一樣,不成神卻殺神,何不痛快!」

這時候也會有人幫著鳳如青反駁,「你少胡扯,鬼王何時入過邪道,她功德厚重得我派掌門都眼紅。再者說,她是碎月仙尊的弟子,若她真的作惡,碎月仙尊第一個不饒她……」

諸如此類,無論如何,鳳如青身為鬼王卻管人間誅邪,甚至幫助過很多門派弟子的事跡,日積月累經年日久,她如今在修真界一言,也十分的有分量了。

要知道之前鬼王即便是與各大門派有所交集,也不過弟子們死去走一遭輪回台而已。

鳳如青不知道自己如今在眾人眼中如何,說完之後自覺有些生硬,想到之後說不定要與修士們長久合作,想說點什麼找補一下。

可眾位在各家門派中也算是頗受重視的仙君們,卻先誠懇道,「我等確實與善戰的人魚族難以媲美,說來羞愧。」

鳳如青一愣,見眾位向來眼高于頂年輕氣盛的仙君們竟然都點頭,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嗯」了一聲。

她心想著如今修真界風氣這麼好了,果然是今時不同往日了。

她並不知這些仙君大部分都是听了她的事跡,甚至有兩個是她驅邪之時親手搭救過,再加上她曾是直面熔岩和天裂多年的人,因此這些仙君都對她敬慕非常,自然願听她訓話。

鳳如青見他們都巴巴的看著自己還不走,絞盡腦汁地想了想說,「仙首們正在商議著如何應對,日後想來大家要經常見面,你們不若盡快回去尋一尋法器,闢火一類有些效用的。」

眾位仙君這才紛紛離開,鳳如青一頭霧水,荊豐這時候也說,「小師姐,我要回師門,我爹叫我,你要回黃泉嗎?」

鳳如青看了一眼天裂處,在眾家商議的結果還未出來之前,在這里干呆著也無用,因此道,「嗯,你回去吧,門中定然很忙。」

荊豐又看了一眼鳳如青,笑著說,「待我忙完給你帶好吃的。」

鳳如青也笑著點頭,「去吧。」

荊豐正要走,宿深才見沒有人了抓住鳳如青的手,就被鳳如青躲開了,

她叫住荊豐,徑直走到他旁邊,十分不客氣地拉開他的衣領看了一眼,然後面色一沉,說道,「鮫絲戰衣我知道你一直嫌麻煩,但今日開始必須穿著。」

鳳如青說的很嚴肅,荊豐一臉做錯事的樣子,討乖地笑著。他素日一張懸雲山標準上墳臉,對誰都是一樣的,許多人都在私下傳他是懸雲山最像施子真的人。

不過他也就在鳳如青的面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我知道了……」

他一頭卷發半披著,若是冷著一張臉,雖然也俊逸非常,但修真界遍地好看的人,不太出挑。可他一笑起來,眼楮彎彎月牙一樣,就整個人靈動又可愛。

宿深見狀面色微沉,尤其是荊豐抓著鳳如青的手捏了捏,說,「我知道了小師姐。」

那動作太自然了,兩個人之間的親密的感覺,一見便是經年日久的真心親近。

宿深知道他們一起長大,知道在鳳如青這里懸雲山有多重,他曾經切身體會過被穆良捷足先登的郁猝,如今見狀,雖然心里告誡自己不會的不至于,卻還是忍不住心火大盛。

若是未曾得到過,就不會想要獨佔。

可他已經得到了,如何能看得了這個

于是宿深輕輕「嘶」了一聲,鳳如青與荊豐都是五感敏銳異常,同時回頭看他,他便按著自己的手臂,十分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好像燙到了……」

鳳如青聞言自然地松開了荊豐的手,荊豐也道,「小師姐,我走了,我會記得穿鮫絲衣的。」

荊豐御劍而去,鳳如青拉著宿深的手臂看,手背上方確實有一塊很紅,不過她看了一眼之後,眉梢便輕輕挑了下。

這片天地眾人都走了,只剩下鳳如青和宿深兩個,遠處天裂在蒸騰著熔岩和熱浪,空氣都炙熱扭動著。

她在這一片簡直溫暖如春的寒冬當中,眯眼笑著看向宿深,拍了下他的手腕傷處。熔岩有多麼厲害,鳳如青體會過無數次,若真是濺上,他這塊估計已經成片灼傷了,不會就紅這一點。

「你這是小狐狸撓的吧。」

宿深被戳穿了,耳根通紅,不好意思看鳳如青。他敏銳聰明,知道鳳如青沒生氣,心中便生出無限歡喜。

鳳如青在那處紅上撓了撓,開口道,「我與荊豐一起長大,我算是他長姐。」

民間有句說法,叫長姐如母。

宿深懂了,忍不住上前,傾身親了下鳳如青的側臉,「我知道了姐……姐……」

他故意把姐姐這兩個字的音調拉得很長,臊鳳如青。鳳如青輕笑了一聲,召出黑泫骨馬,翻身上馬,朝著宿深伸手,「上來吧,我們先去黃泉,然後我隨你去妖族看看。」

妖塔,極寒之淵,這都是必須盯緊的地方,鬼境的十八層地獄也不例外。

至于各家仙門禁地關押的那些,代表歷代掌門與長老能力,關乎山門榮譽的大妖大魔,各家自然也會看顧好,無需旁人操心。

黑泫乘風而行,宿深坐在鳳如青身後,環抱著她的腰身,與她一同去了黃泉。

黃泉之中今日格外的秩序井然,鳳如青多年培養,在這危急的時刻看出了效果。鬼君們各司其職,鬼眾一部分在重建昨日坍塌的黃泉擺設,一部分在查看有沒有因為震動松懈的囚籠。

所有比較重要的地方,例如輪回台、忘川河,包括往生橋,守衛和巡視都增加了一倍。尤其是天裂最開始躁動的地獄當中,更是加派了許多人手,比鳳如青走的時候還要嚴密。

她欣慰得很,將宿深送到鬼王殿之後,便召集鬼眾頭目們也集會訓話。

訓話內容只有幾句,「天裂現世,山雨欲來,大家今後定然會越來越忙,都要做好準備,擴招鬼兵,以生前戰死沙場的軍士為一等人選,嚴守輪回台,絕不允許罪孽深重之人投胎轉世的事情發生。」

鬼眾齊齊應聲,鳳如青又說,「這會是一場四海無人能夠幸免的硬仗,是我們的艱難,也會是我們的機會。」

鬼眾們自然懂,會死人,就會有無數的功德,往生輪回,這里是死的歸處,是生的入口,他們每一個都能沾得這份功德,是鳳如青讓給他們的。

功德就是鬼眾的命,無論轉生還是留在這里,對他們來說都至關重要,因此如今黃泉之中,無人不服鳳如青,因為古往今來的歷任鬼王,無人將功德散給眾鬼,若非如此,身為半神這麼多年,她怕是早就飛升了。

眾鬼齊齊應聲,鳳如青想了想又說,「若是你們未曾轉生之人,在這一場災難之中有家人不幸罹難,不要自作主張,去找敖樂生。」

「功過算過,只要無大罪,可用功德換來世,也可令鬼君考量,是否能夠留在黃泉為鬼兵。」鳳如青話音一落,眾鬼再度齊聲應「是——」

聲音震天,鳳如青被震得耳朵發麻,笑罵了一聲,令鬼眾散去。

她回到鬼王殿,宿深正撅著給她整理床鋪,鳳如青抬手就照著他的圓潤來了一下,「啪」的一聲,聲音特別大。

宿深爬下來,坐在床邊抓住鳳如青的手,「姐姐。」

鳳如青說,「餓了嗎?我讓羅剎和共魎準備吃食了,一會一同吃些再回妖界。」

宿深應聲,坐在鳳如青身側,一雙媚眼含笑,「姐姐真是御鬼有術,威勢無雙。」

鳳如青讓他逗笑,「何止呢,我還御狐有術,你要不要試試?」

宿深頓了一下,向後一仰,朝著艷紅的床榻上躺平,甚至還撩起了一角衣袍,對著鳳如青道,「來啊~」

鳳如青沒相處過這麼明騷的人,愣了一下之後忍俊不禁,「你啊……」

宿深拉著鳳如青手臂,將她拉倒了抱在身上,親親額頭,親親鼻子,用甜膩的語調叫著鳳如青姐姐,手臂卻佔有欲十分濃重地禁錮著她的腰身,「今日那些修士看著姐姐的眼神我不喜歡。」

鳳如青迷茫,「什麼眼神?」

宿深知道鳳如青根本沒注意那些人欽慕的表情,那是對強者的敬佩,對鬼王的敬重,但也不乏對鳳如青這一副美艷無雙的皮囊的垂涎。

宿深自小就沒有遇見過幾個好人,而鳳如青是這些人當中最純粹的一個。幾百年幾十年,她始終守著底線,不曾做出任何違背她底線的事情,不依靠任何人,也不會為任何人的來去而自暴自棄。

看似是有人在她的生命中來去,但宿深看得清楚,只是他們追不上她的腳步罷了。

無論是天界太子,還是飛升的穆良,他們眼中的情一旦摻雜了一丁點的其他,鳳如青便立刻放手。

宿深也知道,只要鳳如青回頭一顧,那些人依舊會心甘情願地站到她的身邊。

宿深只是想想那些人就覺得心中郁猝,明明是他先遇見她的,還未到百年,她卻心已開始滄桑。

他看著鳳如青,一寸寸描摹她的眉目,還有她眉心那妖族婚契,那是屬于他的印記,雖然已經失去了妖力,可卻是屬于他的!

他始終是不同的吧,她帶著他的婚契,這麼多年不曾抹去。她還精心教導自己,為他妖族之事幾次出頭,宿深堅信自己是不同的。

他捧著鳳如青的雙頰,親吻她的唇,「真想讓姐姐就只看著我啊……」

他感嘆一樣說。

鳳如青低笑,只當他是說笑,還打趣說了句,「那你得造個籠子把我關起來,關你的寢殿里不讓任何人知道才行。」

「姐姐會跑嗎?」宿深仿佛十分有興趣,「我怕這世間的所有材料都關不住一個黃泉鬼王。」

鳳如青笑起來,「那要看我待的舒服不舒服了。」

宿深眼中晦暗一閃而過,羅剎和共魎已經來送吃的,鳳如青便起身不與宿深說笑了,「我們快些吃,妖族查過,若是時間還早,還要去一次極寒之淵。」

宿深應聲,同鳳如青一起分食食物,羅剎還燙了兩壺鹿血酒,這天寒地凍,鳳如青又不會像修真者那樣給自己弄個風雨不侵的結界,喝點酒倒是十分暖身。

宿深跟著她喝了些,之後「咦」了一聲,「我從前也喝過啊,這味道怎麼不太對?」

「不對麼?」鳳如青沒有察覺,「我覺得也是,比從前更加醇香了,不知道是不是燙過的原因。」

宿深喝了一些,便放下了,盯著這鹿血酒中流動的靈氣看,總覺得心中不安穩。

反倒是鳳如青不僅風卷殘雲的吃了許多,還將自己的和宿深剩下的大半壺都喝了,吃飽喝足了,兩個人擁著一個狐裘,乘著黑泫骨馬去了妖族。

宿深穿著狐裘從身後環抱住鳳如青,將她整個人圈在懷中,只露出一個腦袋。

他抓著黑泫骨馬的韁繩,極速奔跑在這一片白茫的天地,風聲掠過耳邊,四周風景都因為速度過快而模糊,天地間仿佛就只剩下了他們。

他低頭親吻鳳如青的耳尖,對她說,「姐姐我愛你。」

這聲音一出口,便被飛掠的風聲攪碎,鳳如青沒有听清,疑惑地側頭,宿深卻用頭抵住了她的頭頂,壓了一下,眼中仿若傾瀉了漫天星辰。

到了妖族,鳳如青和宿深一層層重新查看了妖塔,好多地方再度重新加固,確認不會有亂子,宿深也處理了妖族因為昨夜那天崩地裂一般的震動造成的事故。兩個人在入夜之後,才出發去極寒之淵。

黑泫骨馬乘風可高可低,他們在高空而行,鳳如青看到了在這夜色中依舊赤紅邪惡的天裂與不斷沸騰彌漫的熔岩,想到未來人間即將遭遇什麼,心中沉重無比。

宿深還好些,他敏銳地察覺到了鳳如青的情緒,一直在說話哄她。鳳如青靠在宿深的懷里,窩在毛茸茸的狐裘中,听著宿深不斷找話題,低低應聲,倒也真的沖散了不少心中的難受。

鳳如青和宿深是夜里來的極寒之淵,可她沒有想到,這個時間了,極寒之淵竟然有人,還不少,各家的仙首來了好幾個,正在加固九真伏魔陣。

鳳如青與宿深下馬,荊豐帶著一眾弟子守在九真伏魔陣的外面,身側還有其他很多門派。鳳如青和其他雜派接觸的不多,只一眼看出了合歡宗與浮羅門竟然都在。

「小師姐。」荊豐看到鳳如青,便迎上來,「你來了,和你所料的一樣,魔獸躁動魔氣太重,導致結界不停地震動。」

鳳如青點頭,「必然的,這是在又重新加固?」這陣仗有些大啊,她看到了陣眼當中的施子真。

「不,」荊豐說,「覆蓋。」

鳳如青道,「在結界之上再加一層陣法?」

「嗯,」荊豐說,「正在等魔尊來,他能壓制魔獸躁動。」

荊豐視線看向宿深,竟然很友好地朝著他點了點頭。宿深笑了笑,算作打招呼,心中卻疑惑。荊豐向來哪怕聯動驅邪也從不給任何人臉,這是做什麼,因為白天的事情向他挑釁?

鳳如青也注意到了荊豐竟然和宿深打招呼,回頭看了一眼,和荊豐一對視,就明白了荊豐的想法。

他這一次,總算對她的伴侶滿意了。

和白禮那時候,荊豐就覺得白禮太弱;和弓尤,荊豐又嫌棄弓尤太莽;和穆良時,荊豐雖然沒有說,但他最開始的別扭鳳如青還是能看出的;這一次他倒是對宿深認可了。

鳳如青站在他的角度想了一下,他大概滿意宿深妖王的身份和統領妖族的能力。

鳳如青又問荊豐,「我見浮羅門都來了,他們不是不管這種事?」

「從前不管,今後怕是不能置身事外了。熔岩流向最快的那個廣安國內,舉國信奉佛教,浮羅門在那里還設有門派。」荊豐小聲地湊在鳳如青耳邊,告訴她浮羅門想要請施子真帶領眾門派先截斷那處山塌,阻斷熔岩。

宿深站在兩個人的身後,又被那種親近給排斥出去,心中無聲地騰起怒火。

他果然是挑釁。

宿深無聲地咬牙,這時候,遠處突然一束銀光翩然朝著這邊落下。銀光落在地面上的瞬間,化身為人。有其他門派的弟子小聲道,是魔尊凌吉。

淺棕色的長發在銀光中浮動,那張空靈無害的頭頂上繁密尖銳的鹿角,是唯一能夠彰顯他危險的東西。他大概是歷任魔尊當中最不像魔尊的魔尊,連一貫出行必帶一眾魔修陣仗很大的場面都沒有了,獨來獨往。

鳳如青一直喝著人家送的鹿血酒,卻有陣子沒有見到他了,琢磨著要不要等會打個招呼。畢竟她也沒有往魔界送過什麼,主要是不知道什麼對凌吉有用。

不過鳳如青的顧慮很快便打消了,因為凌吉站定,只看了一眼等著他壓制魔獸的結界仙首們,便轉頭朝著鳳如青的方向走來。

他身著魔域血色赤金華服,頭戴同色發冠,看上去與上一次見面都大有不同。

他周身環繞是銀光而並非魔氣,他信步朝著鳳如青走來,踏雪無聲,如同漂浮在半空的一縷銀色綢帶。

他是鳳如青見過最有神性的人,大概因為他天生便是神鹿下界的原因吧。鳳如青被他這華麗的打扮和流動的銀光,也弄得有些眼花繚亂。

待到他到了近前,低著鋒利的、繞著銀光的鹿角給鳳如青見禮的時候,鳳如青才在心中嘆了一聲,這哪是魔尊,這是神仙啊。

他優雅地抬起頭,沒有笑意,但對著鳳如青開口道,「好久不見,赤焱大人。」

鳳如青還真受不住他這禮,畢竟兩個人私下禮物來往密集,主要是他給鳳如青送,卻基本上沒有說過幾回話,見過幾次面,因此格外陌生。

再者她是鬼王,凌吉也是魔尊,他沒有必要行這樣的禮。

「好久不見,凌吉。」鳳如青也不知道說什麼,只是笑了笑。

凌吉勾了下唇,卻不像笑,他索性不笑了,又說,「我去幫忙,待到結束,大人願意去魔界看看嗎?」

鳳如青還未等說話,宿深便捏了下她的手,雖然隔著狐裘,卻很明顯。

鳳如青無奈地笑了笑,「等往後有機會吧,今夜結束估計要很晚了。天裂已經現世,往後打擾你的時間怕是很多。」

畢竟魔族比鄰人間,到時候免不得要找凌吉大開方便之門。

誰知凌吉聞言不僅沒有走,而是當著這各家仙門仙首之面,直接單膝跪地,一手扶在膝蓋之上,一手拉住了鳳如青一角袍子,鄭重道︰

「魔族早已盡數臣服恭順于我,此次願與仙家們共進退,」

鳳如青被他嚇了一跳,稍稍後退一步,卻發現袍子角被凌吉拉著,凌吉抬頭繼續道,「今後魔族內外包括我,唯赤焱大人馬首是瞻。」

他聲音沒有什麼慷慨激昂,但這卑躬屈膝的姿態是最好的臣服證明。這話輕飄飄地落下,听進了所有修真者的耳朵里,無不震動。

他們並未曾听說過魔尊與鬼王有什麼密切往來,只知道鬼王與妖族來往甚密,鬼王曾經還救過妖王的命。妖王對鬼王敬重有加是尋常,誰也不知當年鳳如青去冥海路過魔族之前,順手救下過赤日鹿。

恰好那其中便有赤日鹿王,那比睚眥獸還要睚眥必報的赤日鹿,不僅以牙還牙,如昔日他們生啖自己血肉一般,生吃了昔日殺他族人的魔尊,還一夜之間便挑贏了魔族所有高階魔修,一躍成為魔尊,數年來地位無人能夠動搖。

如今他恭順跪地,以赤日鹿族最高禮節,在找到配偶的時候才會在歷代鹿祖面前行的跪拜大禮,對昔年救命恩人說著,唯她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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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必然,卻也是鳳如青沒有預料到的。

她連忙伸手去拉凌吉,「你先起來再說。」

凌吉順著她的力道起身,近距離地看了鳳如青一眼,沒有再說其他,將魔族令牌親手系在她的腰間,「我去幫忙壓制魔獸。」

他說完之後,沒等鳳如青反應拒絕,便已經飛身進入了陣法。

所有人,連陣法陣眼當中的施子真,都朝著鳳如青的方向看了一眼。

宿深咬牙,荊豐知道凌吉被鳳如青救過,所以沒有什麼表情,只說,「他這是報恩?」

鳳如青哭笑不得,到此刻她手里已經有了三個令牌,鬼境鬼王令,天界龍鱗佩,現在還多了個魔族御魔令,掛了她細瘦的腰間一排。

宿深看著,牙都要咬碎了,模出了妖王令也死活要系在鳳如青腰間,鳳如青無奈阻止他,「我不是個掛牌子牆!」

荊豐笑了起來,宿深卻笑不出了,鳳如青擁有的東西太多了,多得他給的東西,微不足道。

鳳如青倒是沒有拒絕御魔令,也沒想拒絕,日後魔族來去少不了,有這個倒是方便,她可沒想統領魔軍。

只是她也沒想到,凌吉竟是個很長情的人,這都過去多久了,照鳳如青看來,當初的隨手救下之恩,他那些鹿血酒和賜福早就報了。

不過她也沒有多想,很快極寒之淵那邊華光大盛,陣法開啟。

施子真站在最中心,繪制九真伏魔陣,凌吉身上銀光四散,沒入深淵之中,那魔獸躁動的魔氣果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降低。

而施子真手持溯月劍,如帶著靈光的靈蝶,身形上下翩飛,卻每揮出一劍,都是裹挾著肅殺與重逾萬斤的符文。

溯月劍游龍一般如神筆揮灑間便成陣,而隨著施子真一劍劍一筆筆壓下來,陣中靈力飛速消耗的一眾仙首們面色開始變差。

終究還是勉強了,九真伏魔陣能夠震住這極寒之淵的數十萬魔獸,其中強悍的符文之力可見一斑。

最初設陣的大能修真早已飛升的飛升,身死魂消的身死魂消,他們這一批小輩里面,到底是不如當時那些仙輩們的能力強悍,也就只有施子真身如游龍,絲毫沒有受到陣法反向壓制設陣之人的影響。

周遭弟子有心結成靈陣幫忙,但這大陣將成,浩海一般的靈流如同翻攪的劍氣刀刃,無人能夠靠前。

鳳如青不是第一次看著施子真結陣,但到了這時候,她卻不得不承認,施子真是當之無愧的仙門之首,他若為神,必是上天庭的至高戰神。

隨著大陣一步步壓下,覆蓋在原本的九真伏魔陣之上,各家仙首都面如菜色,而這時候原本閉眼的凌吉突然睜眼,猛地按了一下頭,整個人搖晃了一下。

就是這瞬息的功夫,魔氣陡然大盛,將成的九真伏魔陣頓時震動起來,有仙首直接被震到血染前襟。

眾人倒抽一口涼氣,施子真周身爆出強大靈力,朝著薄弱的仙首之位補去。可就算是真神,也有靈力枯竭之時,況且施子真強壓境界,不曾飛升。

眼見著凌吉再度驅動銀光落入極寒之淵,魔氣卻正在被壓制後反噬的當口。這時候生死一線,若不能盡快成陣,仙首們即將被大陣吸干靈力,撕裂經脈。

荊豐要上前,被鳳如青一把拉住。

「我去,對付魔氣我有辦法!」鳳如青飛身而去,宿深手上一空,他上前一步,被荊豐按住肩膀。

「相信小師姐,她是從那里爬上來的。」荊豐說。

宿深甩開他的手臂,氣悶地瞪了他一眼,其實他是在遷怒,最怒恨的是自己。

他還是太弱了。

荊豐眨了眨眼,一臉莫名。

而此刻鳳如青已經化為一縷黑霧驟然入陣,她一進入,便將自己本體無限放大,輕車熟路地兜成一個口袋,對準了極寒之淵。

魔氣入袋,驟然減弱,施子真看準時機,落下了封陣符文的最後一筆。

大陣轟然落下,眾家仙首全都已經退出陣法,但陣法重疊的震蕩凝聚在陣中,鳳如青就在最里面,已經退無可退。

說時遲那時快,施子真最後將昏沉的凌吉扔出陣法,而後徑直朝著那個才縮小到人形大小,還未能化為人形的鳳如青撲去——

鳳如青一生遭受過各種各樣常人難以想象的苦難,她從不用任何人擋在她的身前,她腳下的路,都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從這極寒之淵爬上來,從邪祟走到如今的半神之身,她未曾依賴過任何人。

她本體是邪祟,吸取了翳魔可以千變萬化,即便是功德塑身,也未曾改變,她經歷過天罰,天雷灌體、忘川凌遲,甚至是獻祭自己抽干血肉破海陣。

這九真伏魔陣的反噬她也不是第一次承受,她駕輕就熟地準備就不化成人形了,卻在最後關頭,看著本能出陣的施子真向她撲來。

她從未見過施子真那樣的表情,以至于她被施子真撲倒,護到身下,驚得變回了人形,甚至被重疊的陣法震蕩到腦中嗡鳴,她都沒有錯開視線。

她看著施子真弓著身子護住她,周身瞬間蕩開了靈力結界,卻也瞬間被震碎。

听著他悶哼一聲,看著他眉頭微擰,嘴角溢出了一滴血。

滾燙灼熱,落在鳳如青的眼中。

她一只眼中便一片赤紅,另一只眼短暫地隨著被蒙蔽的眼楮盲了一瞬,再看清,便除了施子真姝麗無雙的眉目,什麼也瞧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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