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山君並沒有和他們多說什麼。
沒有刁難和質問, 也沒有一些似是而非的隱晦警告,他只是懶洋洋地詢問了面前的一眾妖族,是否想要進入九重殿參加離火王的宴會。
「我為王上看守妄城。」
美貌明艷的孔雀大妖語調散漫,眼中也透著幾分漫不經心。
他側過頭, 昳麗的側臉美得如玉切磨, 微卷的睫羽微微戰栗,耳邊綴著的彩色長羽在風中一顫一顫。
「諸位的修為, 皆有資格進入萬翼天宮——無論是什麼種族。」
他的目光在每個人臉上一一掃過, 在看到蘇旭時停頓了一下, 旋又轉開。
蘇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對方眸中好像有笑意流轉。
而且最令人禁不住心生遐想的是,他仿佛是看到自己才微微展顏。
下一秒她就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旁邊幾個鳥妖姑娘皆雙頰泛紅,有的搖晃著尾羽, 有的擺動著雙翼, 似乎都認為這美麗的大妖對自己更為青睞。
甚至另有一個花妖和一個魚妖都目不轉楮地看著他,還有一個不知是犬妖還是狼妖的女孩, 瘋狂甩著裙下毛絨絨的大尾巴, 裙擺一晃一晃。
「諸位還請自便吧。」
狂山君不為所動, 仿佛早已知悉自己的魅力, 也並不為這些年輕妖族的失態而有所反應。
他話音一落, 這片幽靜雅致的竹林上方傳出一股無形的力量波動。
在場的所有妖族都能感覺到,先前完全封閉的結界,此時裂開了一道縫隙。
緊接著,一道道身影原地消失,如同箭矢般沖上高空,很快化作渺小的黑點消失在雲霧之中。
蘇旭並沒有立刻上天,她看著重新轉過身去, 一臉無趣地坐在水畔的孔雀大妖,「君上為何不去呢?」
狂山君並未回頭,只是依然望著水面的倒影,懶散地道︰「快走吧,去晚了就連肉都分不到了。」
蘇旭一愣。
她總覺得對方話里有話,然而一時又琢磨不出是哪種意思。
旁邊的媱姬給她投來一個暗含幸災樂禍的眼神,好像在諷刺她勾搭人失敗了。
——你剛才不也一直用那種奇奇怪怪、好像在思量是否將人收作男寵的目光盯著人家嗎。
蘇旭毫不猶豫地白了他一眼。
你我最多是半斤八兩罷了。
接下來,有一個不大不小難題。
蘇旭飛了將近一盞茶的時間,才看到了第一座宮殿。
那一片華麗的建築遮掩在迷蒙雲霧之中,偶爾一陣大風吹來,霧氣聚散,隱約露出一角巍峨壯闊的殿宇。
與此同時,數道在空中飛翔的身影被吹得東倒西歪,像是被風卷起的紙片,無力地隨波逐流。
有幾個妖族聚集的靈力直接散掉,咒罵著從高空摔落。
鳥妖們倒是好些,縱然體內的靈力崩散,但他們本來也不是完全借助靈力御空,故此也沒摔下去。
只是一大半鳥妖飛得歪歪斜斜,勉強維持住先前的高度,卻很難迎風而上。
蘇旭倒是沒怎麼受影響。
她的靈力比他們都要穩定而且深厚,依然能穩穩停留在原處。
她只是在納悶,為何這風是從上往下吹,不似天象,倒像是什麼人刻意釋放的法術。
蘇旭再一轉頭,發現媱姬已經不見了。
「……」
必然是飛到上面去了。
她一咬牙,也繼續向上飛。
高空中罡風猛烈,怒濤般一浪一浪從上方卷來,天地間充斥著狂風的怒號嘶吼,隱隱又透出震耳欲聾的雷鳴之聲。
修為稍差些的妖族,被這恐怖的尖嘯聲震得耳際疼痛、雙目發黑,還有些直接失去神智昏厥過去。
蘇旭倒是能保持靈台清醒。
但她也能感到風中透出的恐怖威壓,那像是某種強大妖族正在宣示武力,迫使逼近的同類低頭臣服。
她一邊感到胸悶壓抑,一邊心中又升起興奮爭強之意。
巨大風浪直接劈頭蓋臉地砸落。
這風中蘊藏著某種奇特的力量,一瞬間就會沖散體內循環的靈力。
倘若運起靈力去抵擋,則靈力消耗會異常劇烈。
尋常妖族比起同境界的修士靈力都要多一些,然而在這種情況下,也很難撐過一炷香的時間。
蘇旭不是尋常妖族。
她也能感到自己靈力在飛速流逝,如同先前在埋骨之淵附近的雪原上。
但她不想放棄。
她看到高空中銀龍的身影若隱若現,張牙舞爪地撲入了颶風之中,帶著寒冷的冰雪和濕潤的雨水。
媱姬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這樣的考驗對于一個化龍的半魔來說,大概難度並不算高。
風暴的狂嘯越發尖利,凜冽的風刃發出駭人的嘶鳴。
蘇旭閉了閉眼。
衣裙布料破碎聲響起。
羽毛層層蔓延簇生,赤金色雙翼上躍動著火焰爆燃的輕響。
熱浪翻騰而起,方圓數百丈內溫度驟升,甚至有鳥妖尖叫起來,因為他們的羽毛都被點燃了。
蘇旭心中暗自道歉,猛地提升了靈力,和他們拉開了距離。
明耀的火光在昏暗狂風中點燃,桀驁不馴地熊熊燒灼。
最初那焰光宛如將熄殘燭,然而它不曾真正被吹滅,反而搖晃著癲狂起舞,飛濺出千萬點火星。
每一點火星在風中都爆出一大團烈焰,每一團狂暴的火光都在抵御著怒風,靈力在踫撞中爆發出氣浪。
周遭的空間變得扭曲模糊,仿佛都要在高溫中蒸騰消融。
蘇旭經歷過和古魔甚至和妖王的戰斗,然而她擅長的是瞬間爆發,在惡劣環境里持久使用靈力飛翔,還是第一遭。
她確實在做自己不是很擅長的事,但這絕不是放棄的理由。
又堅持了一刻鐘,她已經開始感到深深的疲憊。
靈力的劇烈消耗,也會產生身體上的勞累。
她感到整個身軀開始酸痛,雙翼逐漸變得沉重,甚至泛起一種可怕的困意,腦海中有個聲音讓她放棄。
——放棄又如何呢?掉下去也不會摔死,興許還能和漂亮的孔雀多聊幾句。
她寧願一次性耗掉大半靈力,釋放那種將周圍燒得灰飛煙滅的烈焰,也不願這樣半死不活地挺著。
蘇旭開始強迫自己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
她忍不住念起了父親,又思及兒時無數次幻想母親,並偷偷在紙上勾畫一個面目模糊的女人。
後來她听說有些厲害的妖族變幻莫測,甚至沒有陰陽之別。
她又猜測母親說不定是個俊美男人或者美少年的模樣。
反正許多大妖都忽男忽女的,或者說他們兩性兼具。
再後來,她在紙上涂畫出一只成年烏鴉的模樣,幻想那就是母親,會有一雙溫暖豐滿的大翅膀。
就像父親的手掌。
很久以後,她才意識到自己什麼都沒有了。
幽山君無意間奪走了自己的一切。
「……」
「?!」
朦朧中,誰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蘇旭恍恍惚惚地睜開眼楮。
她倒在一座小巧的浮空圓台上,周圍一圈玉石圍欄,旁邊延伸出一道精美的浮橋,橫空架起,另一端沒入雲霧之中。
有個少年舉著酒杯坐在欄桿上,身形縴瘦,容貌清秀可愛。
兩人大眼瞪大眼。
「你是從下面飛上來的?!」
少年震驚地看著她,目光又落在她背上,「你?中境何時出了你這樣的人物?!你是——你是烏鴉麼?」
蘇旭默默從地上跳了起來。
半金半黑的鴉妖抖了抖翅膀,歪頭用喙梳理著周身凌亂的羽毛,身下撐起三條縴瘦的長腿,一只腳爪摩擦著地面。
「我都已經昏過去了,還算什麼人物,應當有許多人都上來了吧。」
「許多人上來不假,然而他們走的不是這邊。」
少年神情扭曲地看著她,「唯有你和剛才那龍族破了危山君的九霄天風——就算昏過去又如何?你恐怕比我還要年輕些吧,我娘都一千多歲了呢。」
蘇旭听明白了,「你是危山君的兒子?你在這里作甚?」
「我修為太淺,不好意思舌忝著臉過去——去也坐不到前排,有什麼意思。」
少年歪了歪頭,顯見不準備去湊熱鬧。
他伸出蔥白的手指遙遙一指,「走那邊吧。」
蘇旭歪頭看過去。
這一座建築群含著千百宮闕,殿宇森羅,樓台飄渺,周圍群星般點綴著精致亭台、一座座玉石打造的尖塔,白玉流光千疊,美麗異常。
她走上這一道漫漫長長的、潔白似雪的浮橋。
四周風平浪靜,唯有縹緲彌漫的雲霧,橋的盡頭沒入一座纏繞著旋梯的高塔中。
塔樓的大廳空空蕩蕩,窗台上有一對小情侶勾肩搭背地站著,旁邊倚著半luo的英俊龍族,三人談笑風生十分快活。
媱姬一眼看到走進塔樓的蘇旭,和旁邊的那兩個鳥妖打了聲招呼,慢悠悠地走過來。
蘇旭恢復了小半靈力,現在已經有精神了,「我有件事頗為好奇——城主往日和你那些男寵在一塊的時候,究竟是當女人多還是當男人多?」
媱姬沉吟一聲,「大家在一處玩耍,只消快活就好,我向來隨和,他們想怎樣就怎樣——事實上他們並不都是雄性。」
蘇旭听懂了。
在百姓們眼中,城主是女人,身邊的美人就都是男寵,實際則未必如此。
「蛇妖先天會被蛟乃至龍族氣息吸引,那時你已經化蛟了。」
她點了點頭,「那段日子一定頗為快活。」
媱姬笑而不語,澄黃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懷戀,旋又隱去不見。
蘇旭才想起那些蛇妖都死了,地牢中那俊美又污濁典獄長的還歷歷在目,「抱歉……我們走吧。」
塔樓的對面還有一扇高高的拱門,門上似有一層水霧薄膜般的結界,模糊了外面的景物。
她穿過那一層模糊單薄的壁障,感到一股驚人的靈力襲來。
那種力量,宛如茫茫沙漠上卷動的烈風,氣勢磅礡,熾熱又傲慢。
那一瞬間,蘇旭幾乎听到體內血液沸騰的聲音。
經脈中靈力隨之暴動。
兩道赤金妖紋從眼角蔓延而出,迅速蜿蜒過雙頰,背後骨骼吱嘎震顫,羽翼重新伸展綻開,層層羽毛翩然舒張。
她竟然不受控制地變成了半人半妖的模樣。
此時雲霧蕩散,豁然開朗。
數百道天橋從四面八方架起,通向前方一座巍峨雄偉的大殿,空中瓊香繚繞,橋上人潮涌流,來者皆盛裝華服,雪柳金玉生輝,映著瑞彩萬道,漫天祥雲,當真宛如天宮仙境。
同時,無數強悍靈壓層疊密集,修為稍低的人在這環境下,恐怕連喘息都要費勁。
奇怪的是,所有人都暴露出一點妖族特征。
尖銳或彎曲的犄角、細瘦或蓬松的尾巴,色彩斑斕的羽毛等等,無論靈壓再如何穩固,從他們的外貌上,也能一眼看出大致是哪一族的妖怪。
蘇旭側過頭,「方才那是什麼?」
媱姬頭上的龍角已全然伸出,宛如花樹綻開的枝杈,臉上也盛出藤蔓般的雪色妖紋。
他們倆周圍也有許多妖族,那些人紛紛目露震驚,交頭接耳地看著他。
「是龍族誒!」
「竟然當真有龍族來啦!」
「這還是我第一回見到真龍,不是那些長著爪子的假龍——」
「那些是蛟,傻瓜。」
媱姬對此熟視無睹,甚至還向幾個向他送秋波的姑娘微笑起來。
蘇旭也並不在意,她知道人家對自己並無真正的愛慕之心,她也沒有死心塌地愛上一個相處了幾天的半魔,而且她也忙著與另外幾個鳥妖眉目傳情。
不多時兩人滿意地手拉手走了。
「我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麼莪山君覺得我是她女兒了,不僅是她覺得我們倆血脈相連。」
要知道血親未必是母女,也可能是其他的關系。
「我可能在骨子里也是個貪花的人。」
蘇旭自言自語道,「只是大部分時候依然被人族禮教所束縛——」
媱姬瞥了她一眼,「大部分時候?」
蘇旭輕咳一聲,「反正比不得城主你。」
他們隨著人流緩慢地向前,終于進入了擺滿宴席的大殿之中。
這殿堂極為寬廣,穹頂幾乎有七八層樓高,兩側是階梯狀列席,最前方坐著十數位靈壓深不可測的大妖,席上珍饈佳肴百味,美酒椒漿異香撲鼻。
新進入大殿的妖族們,都十分乖覺地繞到後方,尋找空位去了。
蘇旭在門口停留了一下。
她抬起頭,目光掃過層層階梯上的席位,定格在最高處。
那里有一張華麗寬大的玉石長椅,有個人慵懶斜坐,正端起白玉酒盞,仰頭飲盡杯中美酒。
她身邊跪坐著兩個雋秀的青年,身後羽翼逶迤垂落,皆是一副全然馴服的模樣,溫順地為她斟酒。
蘇旭心中微驚。
——那兩個倒酒的妖族實力都很強!然而靈壓卻不知何故收斂到極致,讓人感覺他們仿佛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上首之人終于放下杯盞,神情散漫地望向大殿。
蘇旭腦中轟然一震。
那人烏發漆黑、雲鬢松挽,發髻前聳立振翅金鳳,步搖釵頭金絲顫如蝶翼,幾絲細碎流蘇垂落至額前,身上披了一件輕薄大袖紗衣,纏枝金線繡紋層疊蜿蜒。
她望之二十許人的模樣,臉容美得毫無瑕疵,輪廓仿佛鐘天地靈秀而生。
尤其那一雙流金明耀的眼眸,像是天上驕陽,又仿佛熠熠輝火,亮得讓人不敢逼視。
這滿殿的大妖個個容顏標致、氣度非凡。
此時所有人仿佛都只能淪為陪襯,眾星拱月般襯出那女人的絕世風采。
不知為何,她覺得這人的樣子有一點熟悉,卻又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見過。
蘇旭看呆的時候,身邊響起一串咳嗽之聲。
那幾個坐在門口附近、席位靠前的大妖,都紛紛投來目光,眼神示意她不要在這擋路。
他們對這年輕的同族頗有好感,不願看她繼續犯傻。
不過嘛,若是初次見到王上,露出這副模樣也可以理解。
然而這人十分臉生,看上去似乎並非走關系進來的,倘若是自己飛到了九重殿,那實力就不可小覷了。
一群妖族的目光紛紛落到她身上,各懷心思地猜測著。
等等。
這家伙的靈壓好像有點熟悉。
有人倒吸一口涼氣,「感覺有點像是莪山君?」
「我怎麼覺得和望山君更像——」
「呃,是莪山君的子嗣麼?你看她正在招手呢!」
蘇旭業已回過神來。
她心中若有所感,抬頭一看,右側上首第三席最前列,有個年輕女人笑眯眯地向自己招手。
那人穿了一席湖藍玫紅交織的錦緞長裙,領口開得極大,露出一抹香艷風景。
女子一手捏著酒杯,懶洋洋地靠在一旁的鳥妖少年肩上。
後者頗有些拘謹地跪坐著,不敢動彈一下。
蘇旭雖然不太懂妖族的規矩,也知道自己不該穿過大殿正中的道路,那樣太惹人矚目。
誰知猶疑之際,那藍衣女人直接站了起來,大搖大擺地向她招手,一時間頓時吸引了無數目光。
「嘖嘖,莪山君又看上誰了——」
「那人生得好漂亮!」
「是鴉妖麼,怎麼感覺不太像。」
蘇旭看著對方的手勢,也不再扭捏,徑直向前走到對方身邊,「多謝君上,此恩必將銘記于心。」
「不必客氣,你我本是——嗯,這個待會兒再說。」
莪山君微笑著拍拍她的肩膀,隨手打了個響指,向左側下首的青年道︰「重明兒,你往那邊坐一個?我們想聊聊呢。」
蘇旭訝然偏過頭。
一身深紅錦袍的青年向她微微一舉杯,英俊無匹的臉上露出幾分笑意,「仙君別來無恙?」
「承蒙掛念。」
蘇旭忍不住微笑起來,「秖山君近來可好?」
青年欣然點頭,優雅地站起身,直接坐到了下方那空缺的席位上,然後向著自己空出來的位置遙遙一比,「仙君請。」
秖山君後面還有一群鳥妖,似乎是他的手下,此時個個驚訝無比。
這席位都有某種含義,絕非說換就換,然而重明答應得太利落,他們也不敢說什麼。
有人面露憤慨,有人深思起來。
蘇旭才想起方才莪山君的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而且重明那些手下都在盯著自己,她坐下後會不會被潑一身酒?
她不著邊際地亂想著,也還是落座了。
媱姬一直沒說話,此時也毫無顧忌地坐在她旁邊,向莪山君點了點頭,就開始對著桌上的美食挑挑揀揀。
「君上——」
蘇旭猶豫著開口,「我有些話想說,卻不知如何開口。」
莪山君也不奇怪,「那就一件一件地講,反正有的是時間。」
也是。
來都來了。
蘇旭沉吟一聲,「先向君上賠個不是,夜雪閣那次——哎,我最初只是混進去看看,誰知被別人當成了你,一時糊涂,
就假借了君上的名頭——」
「哈哈哈,那事我知道了,他們還以為玄火教地宮是我打爛的。」
莪山君滿不在乎地笑起來,傾身過來攬住她肩膀,「你在船上都點了誰作陪?」
都?
蘇旭輕咳一聲,「是個名喚璃兒的狐妖,不過我也就抱了抱她,我又不知你一般會如何表現,是變成男人還是維持女人的樣子,亦或是半人半鳥之類的。」
莪山君饒有興趣地挑挑眉,「其實你可以隨便的,我也是隨心所欲,你不踫她倒是會讓人懷疑,畢竟我還沒有哪次去逛窯子會什麼都不做的。」
蘇旭眨眨眼,決定換一個話題,「先前你給媱姬解釋了里界的事,你似乎十分明白,你是否曾經親身進入過里界呢?」
莪山君悠然點頭。
她說對于實力足夠的妖族們而言,魔族並非是最可怕的。
是魔瘴。
——魔瘴會侵蝕人族和妖族,讓身體腐爛、或是變成和某種魔族近似的存在。
許多人都曾眼睜睜看著同伴落難,變成了失去理智的非人的魔物。
而且這種變化不可逆轉。
蘇旭輕輕吸了口氣,「這其中可有緣故?魔瘴究竟是什麼東西?」
「有人認為那是古魔們的吐息。」
她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笑盈盈地道︰「這麼說也沒錯,古魔們將更多人污染成魔族,里界的範圍得以不斷擴張,魔瘴便是一種力量具現化的象征。」
「所以我將那人推下去,他只要不會摔死,就並不會受影響吧。」
莪山君聳了聳肩,「他是貨真價實的魔族,自然無礙,只是倘若他不知道你知道他是魔族,也許還會恨上你呢。」
「那也不錯,」蘇旭哼了一聲,「總比陰魂不散地纏著我要好。」
整個大殿里忽然爆發出一陣強烈的靈力波動。
修為稍淺的妖族們紛紛變色,有些人控制不住化出半邊妖身。
妖族們相繼抬頭。
上首的玉石長椅旁邊,一個男人戰戰兢兢地坐倒在一邊,另一個男人則維持著單膝下跪的姿態,然而似乎不是他不想動彈,而是全身靈力都被威壓中運轉不得。
那髻插鳳釵的黑發女子舉起酒杯,漫不經心地啜飲一口,然後一手溫柔地模上後者的臉頰,同時將酒杯湊到他嘴邊。
下跪的妖族臉色已慘白。
——那酒是他親手倒的,里面摻雜了什麼,他比誰都清楚。
女子笑盈盈地看著他,那紅如鳶蘿的櫻唇微微一彎。
她明明笑得十分溫柔,然而那人卻猛地一個寒顫,直接閉上眼,輕輕就著那酒杯喝了一口。
蘇旭看得分明,與其說喝,不如說他的嘴稍稍沾了一點酒液,甚至都沒有吞咽之舉。
下一秒,妖族渾身都開始顫抖。
他的雙唇泛起黑紫,接著那毒性蔓延開來,遍及了整張臉,他抖得越來越厲害,很快就七竅流血。
離火王微笑著撫模他的臉頰,動作依然十分輕柔,然後抓住了他的脖子,看似輕飄飄地向空中一丟。
那人如同斷線風箏般被拋飛出去,身軀劇烈地扭曲變形、化作一條色彩斑斕的蜈蚣,約麼有丈許長短,遠看就像一條巨蟒生出了兩排足肢。
在滿殿妖族的注視下,那條巨大的蜈蚣身軀崩裂出數十塊,四處飛散開來。
玉座上的女人聲音柔和,眼含笑意,「不如一同嘗嘗這天龍族王子的滋味?」
話音落下時,坐在前排的妖族們案幾上都墜下一塊肢體。
蘇旭低頭。
她的桌上也有一段黑紅花色的節肢,兩側還生出一對尖銳的步足,滲出的毒液散發著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