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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鈺一怔,通溟兄這問得有些奇怪,但他並未多想,點頭說道︰「趁另幾位兄台還未被驚醒,早去早回為好。」

應辰長眉微挑︰「我與你同去?」

阮鈺聞言,不知怎地心中一松,露出笑容來。

「多謝通溟兄。」

剛出院門,就有巨大聲浪驟然傳來,叫阮鈺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應辰在旁拉了他一把,他才站穩,抬頭朝前方看去。

街道上,浩浩蕩蕩正行走著一列迎親隊伍。

送親的人敲鑼打鼓、鞭炮齊鳴,喜樂一陣陣地吹奏出來,在夜空中不斷回蕩。那大紅花轎晃晃悠悠,一身紅袍的新郎官風度翩翩,騎高頭大馬,喜氣洋洋要去迎接新娘。

大半夜迎親難免有些詭異,容易叫人想起民間傳說里頭的鬼成親,不過這些迎親人的面色都很紅潤,半點不像是鬼怪。

半夜迎親雖說很是擾人清靜,可成親畢竟是件大喜事,本就該熱熱鬧鬧、高高興興,一時間,阮鈺倒不知是否該去提醒了。

還沒等阮鈺想定,下一瞬,他眼前一花,視線里長長的迎親隊伍陡然變了模樣。

那些滿面紅光的迎親人,身體倏地變矮,毛發長長嘴巴尖尖,居然變成一群用後腳著地、猶如人類一般走路的雜毛狐狸!它們舉起兩只前爪,抱著嗩吶嗚嗚吹奏,吹出的調子還是那樣充滿喜氣,身上穿著合身的小小喜服,頭上戴著紅紅的小帽,顯得既荒誕又滑稽。

再一看,最前方掛著大紅花新郎官也變成一只黃毛狐狸,挺著胸膛、精神抖擻,它手里拽著一根細細的韁繩,□□的神駿大馬卻變成一只矯健的大野兔,每一躍都躍出好幾尺遠。

阮鈺連忙抬起手揉了揉眼,揉過以後再看,那群狐狸沒了,還是滿臉喜氣的新郎和迎親隊伍,可冷不丁眨眨眼,新郎和迎親隊伍再次消失,依舊是一群裝模作樣的狐狸。

如此反復再三,他的喉頭微動,忍不住泛起一種不知是恐懼還是好笑的情緒來。

應辰見阮鈺的臉色接連數變,在他小臂上輕拍一記,嗓音略低,道︰「回神了,沒看錯。」

阮鈺收回視線,突然反應過來,瞪大了眼說︰「通溟兄,你看到的是、也是?」

應辰鼻腔里發出哼聲︰「如今這世道,到處都鬧狐狸。」

阮鈺的神情頓時變得有點微妙——通溟兄這是話里有話?

突然間,應辰微微彎腰,竟然將鼻尖抵在阮鈺的肩頭。

阮鈺還未反應過來,溫熱的吐息已撲打在他的頸間,他從不曾與人這般親近過,這一刻,不由得有些頭皮發麻,汗毛都豎起來。

「通溟……兄?」

應辰倒是坦然,直起身,說道︰「從前未曾留意,你這書呆子的身上似乎有些奇異。」

阮鈺原本頗為尷尬,听他這般說,登時將那點不自在忘卻,月兌口問出︰「哪里奇異?」

應辰皺皺眉︰「有些招蜂……招惹妖鬼的氣味。」

阮鈺一愣︰「啊?」

什麼叫招惹妖鬼的氣味?這話說得他仿佛常年不肯沐浴,故而有些發臭了。

應辰思索片刻想不起來,便擺擺手道︰「雖不知是哪里奇異,倒是頗為祥和,只是很能叫那些山精鬼怪親近罷了。不過……」

阮鈺心里一緊︰「不過?」

應辰側頭看他,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揶揄道︰「不過,有些是親近,有些便是親熱了。」

阮鈺面皮陡然漲紅,通溟兄說這渾話,真是、真是□□斯文!

應辰嗤笑一聲︰「若只是親近親熱也就罷了,至多風流死,對你們這些酸書生而言,也算是一樁艷福。可惜除卻這親熱親近的,還有想吃了你的,到時將你抓住,剝干淨扔鍋里,蒸煮又烹炸。嘖,一口好滋味啊。」

阮鈺听他前頭「親熱、風流、艷福」說個不住,原本是臉上發燒,十分羞窘,可後面又听見了什麼「蒸煮烹炸」的,那股子羞窘忽地沒了,也再生不出一絲兒懼意來,只覺得哭笑不得。

他躊躇一會兒,深深作揖,詢問道︰「那,小生該如何是好?」

這做派,讓應辰有些狐疑︰「你不怕?」

阮鈺實話實說︰「有通溟兄在,小生實在怕不起來。」

應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道︰「畫以象真,字紙神性,皆是有靈相通,那些道家符咒之物大多以此為根本。你一個念書的,也不用學什麼畫符念咒,只管作畫抄書。日後你少不得要遇上各類妖鬼之類,作畫便畫那些同你親近的,畫得越像,畫便越容易生靈,待你有難時,畫靈有那些妖鬼幾分本事,可助你月兌離危難,甚至那等待你誠心之妖鬼,可借畫顯形相助,保你平安。抄書則抄那些浩然正氣之詩文,抄寫時你信念越是剛正,越是鬼神不侵,縱然還有敢來侵擾的,你也能以字紙驅之,護持自身。」

阮鈺若有所思︰「听通溟兄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小生記住了。」

應辰輕哼道︰「既記住了便做起來,為你小命著想,你自明日起得多練練畫技、抄抄詩文,將精氣神最足的留下來。」

阮鈺再行禮道︰「多謝通溟兄指點,小生明白了。」

應辰這才滿意,干脆指了指那一會兒狐狸一會兒人形的隊伍,為他解說︰「禽獸之類中,狐狸最易成精,這些狐狸沒做什麼孽,身上還算干淨。不過這類狐狸修行不易,道行不夠的難以時時維持人形,但總歸是想做人的,故而婚喪嫁娶皆是學人。」

阮鈺不由說道︰「他們這是狐狸迎親?難怪是在半夜。」他忽而想到什麼,又猜測道,「它們如此吵鬧,卻始終不見其他人被吵醒,莫非是只有你我听見了?」

應辰頷首︰「確是如此。」

阮鈺恍然︰「難怪。」又一笑,「通溟兄果然並非常人,今夜想必是特意帶小生出來見世面的。」

應辰揚了揚眉。

阮鈺笑著解釋︰「通溟兄與小生一同游歷,出門好幾日總不見換衣裳,卻始終光潔如新,怎不叫小生覺得奇異?小生原本猜測通溟兄身負奇術,如今看來,果然很是不凡。」

應辰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華服,道︰「這衣裳不沾凡塵,倒是露出了破綻。」

阮鈺不禁有些好奇︰「通溟兄可是那些斬妖伏魔的異人?」

應辰嘴角微抽︰「算是。」

阮鈺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看來,日後小生還要問通溟兄多多請教才是。」

應辰嗤道︰「你只管作畫抄書,旁的莫多想,想也無用。」

阮鈺道︰「是。」他忍不住又問,「那日通溟兄給小生煮的湯……」

應辰道︰「也是幾只狐狸送來的。」

阮鈺一怔,不多問,只感慨道︰「山中的寶物,果然還是這些山中的精靈最易尋得。」

應辰隨口應了一聲。

此刻,那群狐狸已走得頗遠,卻不曾走出這條街,而是在快過半街的某處停了下來。

那是……有鬼怪傳說的荒宅?

阮鈺覺得這在情理之中,待想到一事,又有些著急︰「殷兄與人打賭,似乎就是今晚獨自住在荒宅中?那、那他遇上這些狐狸可怎麼好?」

哪怕這些狐狸是沒做過孽的,可若是殷天官擾人婚嫁,便是他理虧,誰知這些狐狸是否會同他生氣?阮鈺與殷天官雖只見過一面,卻也不能對其危險視而不見。

應辰道︰「急什麼?那個殷天官身上一股子官氣,日後能做到二品,這些狐狸是拜月修行的一類,能觀人氣,必不會對他不利,反而要好生招待。」

阮鈺驚訝︰「當真?」

應辰瞥他一眼︰「你若不放心,過去看一眼就是。」

阮鈺有些心動,卻知道自己現下還沒來得及做什麼畫畫抄書之事,去了恐怕也沒什麼用處,也不好又央求通溟兄陪同……

應辰拍他一記,大步向前︰「走了。」

阮鈺愣了愣,笑逐顏開,快跑幾步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一段,應辰似乎是嫌阮鈺走得太慢,回頭伸手把他胳膊一抓。下一瞬,阮鈺就覺著自己身子輕飄飄,竟然腳不沾地地朝前而去。兩邊風聲呼嘯,最初還離地面很近,不多時卻到了半空,再幾個眨眼的工夫,他身子一沉,穩穩當當地落在了一處,徑直坐了下來。

阮鈺感覺硌得慌,低頭一看,身下都是瓦片,自己居然是坐在荒宅里的某個屋頂上,而應辰就坐在他的身旁,右手仍將他抓著,叫他不至于跌下去。

此刻,平日里荒蕪的宅子處處張燈結彩,映出一片紅色。

迎親隊伍停在一座小樓前,兩邊也掛滿了燈,照得周圍透亮。

阮鈺看得清楚,在那小樓的觀月台上,他擔心著的那個殷天官正從席子上爬起來,跟一位老者交談,幾句話後,那老者態度恭敬地把殷天官請進樓門。

樓里燈火通明,窗戶大開著,可以將內中情景看清大半。

那是一間喜堂,布置了幾桌子好酒好菜,殷天官就坐在上座,有許多相貌俏麗的僕婢侍奉。新郎官下馬後被請上樓,老者拉著他吩咐了幾句什麼,他又沖殷天官行禮。

應辰嘲笑道︰「看吧,他可比你威風自在得多。」

阮鈺見殷天官果然被好好招待著,也就放心下來,對應辰笑了笑,溫和說道︰「殷兄無事自是最好。」

這時候,新娘也出來了,是個絕色的美人,亦沖殷天官行禮。

之後就是觥籌交錯,主賓眾人和樂融融。

阮鈺正往那邊又瞧了幾眼,應辰再次拉他起來,他仍同先前一般,輕飄飄地隨風而去……待再次腳踏實地時,他已站在自家的院門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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