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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租客(二更)

杜九畹的家境在租賃別第的幾個讀書人里算是殷實,屋中該有的都有,收拾得也很是整潔。有個簡易的書櫃,上面擺著不少書,書案上有攤開的儒經和填滿一半的宣紙——在出屋前,他應是正在作經義。

阮鈺進屋後,箱籠被應辰一手拎起,放在牆角。

杜九畹也很周到,立即找出幾個木凳請兩人坐了,又給他們倒茶。

阮鈺接過茶,笑著道謝,與杜九畹交談起來。

應辰也接了茶,不過在阮鈺與杜九畹談論起經義時,並不怎麼開口。杜九畹雖也會看顧客人,但見他一身錦衣華服又寡言少語,只當這是個心高氣傲之人,便不勉強接觸。

阮鈺亦不時留意應辰,卻不打算強求他加入兩人交談。于阮鈺看來,通溟兄是的不喜和人虛與委蛇的,但這只是他性情耿直罷了。何況他也不會故意給人難堪,至于是否與人結交,願不願意與人攀談,自是隨之喜歡。

杜九畹同阮鈺談論一陣舉業之事後,又不免談及其他幾個住在此處的鄰居,同樣也就談到了老宅的詭事。

「小生在此也曾听聞老宅怪事,倒不曾親眼見過。不過若是阮兄想去瞧一瞧,小生卻能攢個局,邀一些同好,一同前去游覽一番。」

阮鈺聞言,連忙婉拒︰「不不,還是不去了,我輩讀書人向來敬鬼神而遠之,還是不發這個好奇心吧。」

杜九畹見他這般,笑道︰「阮兄所言有理,咱們不發這個好奇心。」

一旁應辰听到阮鈺這話,輕輕哼了聲——嗤,若非有他在,這書呆子還想敬而遠之?

不過他聲音極輕,屋中兩個書生卻並未听見。

正說笑時,外面又傳來「吱呀」聲響,是院門再被推開,又有人進來了。

杜九畹看看窗外天色,恍然道︰「這時辰,應是天官回來了。他也是此處的租客,租在東邊的第一間屋子,該當與阮兄見一見的。」

阮鈺便起身道︰「那就出去迎一迎吧。」

杜九畹也站起來,笑說︰「也好。」

應辰在阮鈺看過來做詢問之色時,擺了擺手。

阮鈺明白,就跟杜九畹走出門去。

殷天官匆匆走進院子,身邊還跟了幾個友人,都是秀才。一行人一邊走來一邊說話,身上還帶著淡淡的酒氣,面上也都微微發紅。

阮鈺對這幾人稍作打量,就與杜九畹一同去見禮招呼。

殷天官沒想到院子里還有人,一听杜九畹說這是房東阮小秀才,也連忙正了正神色,說道︰「失禮,失禮,小生等人無意喧鬧,回來拿一卷涼席就走。」

他幾個友人也端正了些。

阮鈺溫和說道︰「這倒無妨,好友相聚,平常之事。」

殷天官見阮鈺並非那等十分清高的,先松了口氣,笑著拱拱手︰「阮兄,眼下小生尚有些事要辦,少陪了……待明日小生做東,請兩位吃酒賠罪。」又說,「九畹,我先走一步。」

阮鈺一笑︰「殷兄不必這般客氣,請便。」

其他幾個秀才也紛紛拱手告辭。

杜九畹朝阮鈺說道︰「天官今日吃醉了,小生得去問一問,阮兄莫見怪。」

阮鈺了然,友人一臉醉態出門,自然不能放心,要去詢問一番去向。

于是他毫不介意地說︰「無妨,杜兄請。」

很快,杜九畹就與那幾人一同出去。

阮鈺則是回到屋中,坐在應辰身邊不遠。

應辰側頭看來,說道︰「都出去了?」

阮鈺點頭而笑︰「那位殷兄性情很是活潑,杜兄不放心,跟過去了。」

不過話雖如此,杜九畹必不會總將他們留在屋中,此非待客之道,兩人也就沒有其他動作,只仍在飲茶、閑談。

應辰隨口說道︰「你當真敬鬼神而遠之?」

阮鈺道︰「倒不全是。」

應辰勾勾嘴角︰「哦?」

阮鈺笑道︰「只是不想無事窺探罷了。」

應辰頷首︰「原來如此。你不多事,這也很好。」

阮鈺听他這般說,不由促狹一笑︰「若是真好奇時,也未必不多事的。」

應辰瞥他一眼,搖了搖頭。

阮鈺頗為坦然。所謂年少輕狂,古代大才都是如此,他也不過是個少年,哪里敢確保自己處處沉穩?既免不了少年心性,就還是莫在通溟兄面前說大話為好。

一杯茶還未喝完,杜九畹已經回來了,見面先賠罪,又說︰「小生出去時恰見吳婆回來西鄰,便先請了她。此時她帶家中兩個成年的兒子同來,想必不多時就能將屋子收拾妥當了。阮兄可莫怪小生越俎代庖啊。」

阮鈺笑道︰「杜兄盛情,小生感激不及,哪會怪罪。」

說話間,杜九畹見阮鈺茶喝過半,給他摻上熱水,嘆了口氣。

阮鈺見狀,關切詢問︰「杜兄,有何事不可解?」

杜九畹搖頭道︰「天官與那幾個秀才約定今晚獨自去那宅子住上一宿。之前他回來拿席子,就是為了晚上用。」

阮鈺一怔,不確定地重復︰「殷兄獨自去?晚上去?」

杜九畹無奈說︰「天官素來膽大,今日恐怕也是與人吃酒時沖動了。」說到此,他一嘆,「不過依他的性情,即便沒醉,但凡被人一激,恐怕也是要去的……唉,阮兄你年歲不及他,卻比他穩妥得多了。」

阮鈺見杜九畹面帶擔憂,不由寬慰道︰「那宅子雖有怪異,倒不曾听說出過人命,既如此,殷兄即便在那處過夜,至多被嚇一嚇,也不會有太大危險。」

杜九畹面色微緩,點了點頭,又嘆一聲,才道︰「話雖如此,但到底莽撞,待他明日回來時,小生定要多加勸說才是。」

阮鈺一笑,亦點了點頭,卻不再多言。

過得半個多時辰,外面忽然有人叩門。

幾人朝外看去,就見未關的門扇前站著個健壯的漢子。

漢子憨厚一笑,說︰「幾位相公,屋子已收拾妥當了,您看——」

阮鈺忙起身,說道︰「有勞。」

杜九畹開口相請︰「去瞧一瞧?」

阮鈺展顏,朝應辰看去。

應辰走到他身旁,說︰「一起。」

杜九畹早看出兩人交情甚厚,也不奇怪,誰哪個讀書人無有三五個知己好友呢?此刻也只一邊先往外走,一邊對那憨厚漢子說道︰「吳婆辦事,小生自是放心的。這位就是屋主阮相公,要在此住些時日。」

那漢子連忙對阮鈺說︰「阮相公請去查看,若有哪處做得不周到的,小人立即重做。」稍一頓,更殷勤,「小人一家就住在西鄰,若是相公有什麼要差遣的,只管叫一聲。」

阮鈺和和氣氣,說道︰「兄台客氣了,多謝你。」

漢子忙道︰「不敢當,不敢當。」

出屋後,那漢子領著一行人去看那兩間大屋,屋外有另個與他長相相似的漢子在院子里架起橫桿,還有個看來四五十歲的婆子端著一大盆洗淨的被褥,將被褥一張張晾曬在那些橫桿上。母子三人辦事著實麻利,難怪杜九畹總要提一提他們的本事。

一眼看去,屋子內外的確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四處都頗為干淨,此時還未到傍晚,日頭還旺,這些被褥曬個一二時辰後,也能晾干了鋪陳。

阮鈺大略看過,滿意說道︰「不錯。」說完就要給錢。

然而那漢子滿臉堆笑道︰「杜相公已給過了,不必再給。」

阮鈺一愣,看向杜九畹,說道︰「杜兄客氣了。」

杜九畹笑道︰「阮兄遠道而來,還未及給你接風,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阮鈺見他誠心,也不與他客套,只想著待離開前請他吃一頓聊表心意便是。

之後吳婆一家見雇主滿意,都要識趣離開,杜九畹說接風便接風,先叫住吳大,給錢吩咐他去置辦幾個菜,再打一壺酒。

阮鈺自是謝過,又想,待改日請杜兄時,該多備辦幾個硬菜的。他又禁不住朝應辰看了一眼,又想,早先通溟兄總叫他莫要飲酒,但應酬之時,只怕是無法推拒的。

應辰看出阮鈺心中所想,卻不做聲,去屋中把箱籠拎出來,替他送回屋里。

傍晚,酒菜上齊,阮鈺僅僅小酌幾杯,杜九畹則言語風趣,與阮鈺越發熟稔起來。應辰還是與杜九畹沒什麼話講,不過也未做什麼煞風景的事,再有阮鈺調節,三人相處起來不算尷尬。

等談興盡了,三人酒足飯飽,便各回各的屋子歇下。

夜深人靜,四野無聲,只有蟲鳴不時響起,給人增添一抹燥熱之意。

倏然間,街上鑼鼓喧天,喜樂奏鳴不絕,好似有許多人自那處經過一般,吵吵嚷嚷,著實是鬧人得很。

阮鈺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秀氣的眉毛蹙起,到底還是禁不住睜開眼,自一片漆黑中模索著走到桌子前,將油燈點上。

然後他走出門去,想瞧瞧究竟發生何事。

剛打開門,就見鄰屋中走出個挺拔的身影,俊臉含煞,在不甚明亮的月色下,尤其顯得森然。

阮鈺嚇了一跳,不過很快把他認出來。

「通溟兄?」他听著外面越發嘈雜的動靜,眼前人很有同病相憐之感,「你也是被那鑼鼓聲吵醒的麼?」

應辰看這書呆子一臉懵,抹了把臉,語氣勉勉強強好了些,卻還是帶著點不痛快,道︰「那群……煩死了。

他的話說得有些很快,有幾個字叫人听不太清楚。

阮鈺也沒在意,只安慰他說︰「許是有什麼要事忙碌吧?小生出去問問,稍作提醒就是。」

听他這般說,應辰的神情,陡然有些古怪起來。

「你當真要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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