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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就到了沈頃婠離府的日子, 九王爺的府邸正好修繕好了,原本九王爺是要上門親自將沈頃婠接回去。奈何突然被急召入宮,抽不開身。

林將軍見這兩日林思慎的傷養的不錯,就讓林思慎代為護送沈頃婠回王府。

偏偏這日陰雨不斷,一大早林思慎就萎靡不振的站在府門口, 矗立在寒風中盯著檐下滴落的雨點, 悶悶的發起了呆。

那天不歡而散後, 林思慎就沒再見過沈頃婠,今日一別再見恐怕就是穿著喜服拜天地的日子。

林思慎在寒風細雨中等了好一會, 沈頃婠這才偕同蘭青綠蔭姍姍來遲。

一襲白衣面容清冷的沈頃婠一現身, 便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林思慎側身看著越走越近的人,微微垂頭恭敬的作揖道︰「思慎見過郡主。」

沈頃婠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林思慎蒼白的臉色比起那日紅潤了不少, 她垂眸微微闔首語氣平靜而疏離道︰「林公子久等。」

林思慎倒不甚在意,她搖了搖頭輕聲道︰「九王爺還在宮中,今日就由思慎送郡主回王府。」

「有勞。」沈頃婠點點頭, 徑直走向了石階下的車輦。

蘭青撐開一把油紙傘, 遮擋在沈頃婠頭頂。江南的煙雨總是捎帶著朦朧的霧氣, 襯托著眼前輕移蓮步的女子,白皙修長的指尖輕抬裙擺, 青絲在微風細雨中微蕩,眼前景象美的像一幅水墨畫。

林思慎抬眸看了一眼,就要跟了上去, 卻被綠蔭伸手攔住了,她偏頭恭敬道︰「公子還未與郡主成婚,不便同車。」

那日去洗塵寺都同車了,怎麼今日就不便了,林思慎有些無奈,可卻也知道這是禮數,便挑起唇角溫和一笑︰「我騎馬便好。」

不過春日的毛毛細雨,飄飄灑灑的落下倒也不惱人,林思慎眼看著沈頃婠上了馬車,這才走上前去對著馬車前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家將點頭示意。

家將心領神會急忙跳下馬將韁繩遞給了林思慎,林思慎翻身上馬,攥著韁繩的手輕輕一抖,左肩便傳來了一股酸痛感。

還沒啟程,車簾突然被掀開了,拿著油紙傘的蘭青走了下來,加快步子走到林思慎跟前,然後把手中的紙傘遞給了她︰「喏郡主給你的,郡主說公子若是傷還未好便行慢些,不急。」

林思慎接過紙傘,回身看了眼馬車,低聲應下了。

沈頃婠的籠絡永遠都是這麼輕描淡寫,好似只是一陣細心的關照,讓人絲毫不覺厭煩。

腳下的青石板被雨水濕潤,馬蹄踏上發處清脆的噠噠聲,街道兩旁盡是躲在檐下避雨的商販,無所事事的三兩成堆細聲交談。

林思慎的出現顯然格外醒目,不少目光若有似無的落在她身上打量著,常常出入京城的人都認識她,這幾日她在春獵上不俗的事跡,又在京城成了街頭巷尾的談資。

林思慎目不斜視,她騎著高頭大馬一手執著紙扇,束著的玉冠傾灑下了一縷發絲垂在額角,襯的她多了幾分隨意慵懶。

她耳力好,听著兩旁的百姓正看著她附耳低聲交談。

「小公子看上去沉穩了不少。」

「都快是成婚的人了,的確該穩重些了。」

「听說小公子在春獵上表現勇猛,為了救聖上還受了重傷,不僅單憑一人生擒了刺客,還獵殺了一頭猛虎,果然不愧是將門之子。」

「咱們平日里倒是看走眼了。」

「郡主一入京後,小公子就老老實實的沒闖過禍,還能有此番成就。」

「這麼說倒是郡主的功勞,得此賢妻,小公子日後定是一帆風順。」

就這麼短短兩月,京城百姓們對這個將軍府紈褲小公子的印象,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過大家似乎都不約而同的將她的變化,歸功于沈頃婠。

將軍府在城南,王府在城東臨近紫禁城,若要去往王府就必定要經過城西。

穿過城西時,林思慎眼角余光瞥見了一個關著門的鋪子,鋪子似乎還未開張,大門緊閉,掛著的牌匾還是嶄新的,兩旁綁著紅火的喜緞,雲記胭脂鋪五個大字引入眼簾。

林思慎眼中閃過一道暗光,心中隱隱猜到了什麼,想來今晚她需去黎洛那求證一番。

正當她微微楞神之際,鋪子的閣樓上,敞開了一道縫隙的木窗邊,突然投來了一道目光。

林思慎抬眸看去,卻並未看到有人站在窗邊,只瞧見了一角紅色的衣裳快速的閃過。

她偏開頭心中暗暗嘆了口氣,拉了拉韁繩讓馬加快了步子往前趕路。

沒多久,林思慎就將沈頃婠送到了王府門口,早就候著的管家一見馬車停下,就急忙喚了人上前迎接。

林思慎跳下馬,眼看著沈頃婠在一眾人的簇擁之下緩步走下了馬車,這才上前道︰「既將郡主送回了王府,那思慎也該回去了。」

沈頃婠偏頭看了她一眼,神情不冷不淡︰「林公子不必如此心急,想來你還曾來過王府,不如進去坐坐吧。」

須發皆白滿臉紅光的老管家上前一步,拱了拱手笑道︰「這應當就是未來的郡馬爺了吧,我家王爺也快回來了,您不如留下等等,見過了王爺後再回去吧。」

都到了王府,若是不拜見她那位未來岳父,恐怕也有些說不過去,林思慎當即便答應了下來。

沈頃婠到了王府後便先回了閨房,留下了老管家在廳堂招待林思慎。

廳堂之上掛著不少山水畫,大多出自名家之手,林思慎打量了一番後,輕咳一聲轉頭看向了一直陪著她的管家,她態度溫和的輕聲問道︰「老先生貴姓?」

「小將軍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伺候王爺幾十年,得王爺賜姓為沈單名一個忠。小將軍若不嫌棄,喚老奴一聲忠伯便好。」

能得九王爺賜姓,又在王府待了幾十年,想來這沈忠應當是王爺的心月復,在王府的地位不一般。念及此,林思慎淡淡一笑,拱手道︰「忠伯客氣了。」

沈忠面上一直掛著恭敬的笑意,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和藹可親的老者,面對客人之時雖恭敬但不謅媚。看著林思慎坐在廳堂無所事事,他提議道︰「小將軍,王爺還未曾回來,不如由老奴帶著您在王府中走走?」

林思慎站起身,笑道︰「如此,那便勞煩忠伯。」

沈忠帶著林思慎在王府走了一圈,一路上他跟在林思慎身後,不時出聲介紹,王府內的一花一草他都了然于心。

林思慎背手在身後,她四處打量了著,突然低聲笑了笑開口道︰「多年未曾回京城,忠伯對王府竟還如此熟悉?」

忠伯擺了擺手謙遜道︰「這是做奴才的本分,主家可以不知曉府內雜事,可老奴卻要替主家照看一磚一瓦。」

很快沈忠便將林思慎領到了王府的後花園中,此地可比將軍府的後花園要大上不少,花草樹木修剪得極為整齊,一眼望去眼前奼紫嫣紅,各色的鮮花競相斗艷。

林思慎只是瞥了一眼,目光便投向了後花園不遠角落里一個獨自矗立的小院子。

沈忠一直觀察著她的神色,循著她的目光望去,他突然笑了笑解釋道︰「小將軍,您瞧著的那院子,正是我家郡主的藥廬。」

林思慎有些意外︰「郡主也通藥理?」

沈忠點點頭︰「不錯,我家郡主不僅精通琴棋書畫,還對藥理頗有興趣,平日郡主最喜搜尋一些醫書孤本。尋常人家的小姐,若是收了些胭脂紅粉定是歡顏,可我家郡主若是能得一本醫書孤本,這才能高興幾分。」

林思慎敏銳的察覺到了沈忠似乎是在提醒她什麼,她抿了抿唇笑著道︰「郡主果然是奇女子。」

沈忠笑了笑,接著道︰「老奴是看著郡主長大的,自然知曉郡主的脾性。郡主從不喜勞煩旁人,她定是不會與小將軍提什麼要求。這藥廬青州的王府有一座,此處也有一座。」

這提醒如此明顯,林思慎自然听出了他的意思,她斂眸低聲一笑道︰「忠伯的意思思慎了然,待郡主入門後,思慎定是會劃地為郡主建一座藥廬。」

沈忠滿意的點了點頭,他捋了捋胡子,笑道︰「小將軍,想來王爺也差不多該回府了,不如小將軍先回廳堂候著吧。」

跟著沈忠回到廳堂後,果然沒多時九王爺就回來了,他一踏入門檻見到林思慎便眉頭一皺。

林思慎起身對著他拱了拱手,恭恭敬敬的行禮道︰「思慎見過九王爺。」

九王爺敷衍的點了點頭,然後看向一旁的沈忠,接過他奉上的茶盞後,開口問道︰「婠兒回來了?」

沈忠恭敬的垂頭道︰「王爺,郡主正在屋內歇息。」

九王爺啄了一小口茶水,然後揮了揮手︰「忠伯你先下去吧,本王有幾句話跟林思慎說。」

待沈忠退下後,廳堂便只剩下林思慎和九王爺,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尷尬起來。

九王爺拂了拂衣擺,漫不經心的問了句︰「路上還好?」

林思慎站在他身旁,斂眸道︰「回稟王爺,一路暢通。」

九王爺點點頭,他負手而立目光落在林思慎身上,見她姿態還算恭敬,便深吸一口氣開口道︰「上回你在春獵上表現的不錯,今日皇兄與本王說了,你和婠兒成婚之後,再去兵部述職,明日聖旨應當就會下達。」

「思慎知曉了。」

也就說了這兩句話,九王爺就皺著眉頭不耐的趕人︰「沒什麼事,你就回去吧。」

九王爺向來不喜林思慎,林思慎也不太想跟他相處,逐客令一下,林思慎就立馬應下了︰「王爺,那思慎告辭了。」

正當林思慎迫不及待的踏出門檻,身後突然傳來了沈頃婠的聲音︰「林公子且慢。」

林思慎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身笑道︰「敢問郡主叫住思慎,可是有何事?」

沈頃婠難得的換上了一聲青衣,襟口用銀絲繡著幾片竹葉,看上去飄逸清婉。她的目光淡淡的自林思慎身上掠過後,便勾唇一笑看向九王爺,柔聲道︰「父王,都快到了用午膳的時辰,不如留下林公子用過午膳再走吧。」

九王爺拉下了臉瞥著林思慎,好像是怪她磨磨蹭蹭走的太慢似的。可沈頃婠都開了口,九王爺只好點頭道︰「也好,那就留下吧,免得林諍說本王怠慢了他的兒子。」

別,林思慎還真情願被他怠慢,她面上揚著溫潤的笑意,心中卻是在暗道倒霉。

跟著沈頃婠和九王爺同處一室的感覺,可難熬的要命,九王爺坐在首位,目光一直有意無意的盯向林思慎,像是防賊一樣。

哪怕她就是輕輕動了動,九王爺的目光也跟著飄了過來,若是她一不小心看了沈頃婠一眼,那九王爺的眼神就跟要吃了她一般,臉色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瞬間黑了下去。

林思慎背脊挺直雙手放在膝上,一動不動的目視前方,生怕自己又觸了九王爺的霉頭,吃一記眼刀。

在兩人無聲的對峙之中,沈頃婠就顯得悠哉了不少,她偏頭看了眼一直盯著林思慎,臉拉的老長的九王爺,面上浮現了一絲笑意,她輕聲提醒道︰「父王,都回府了您怎麼還不去把朝服換下來。」

九王爺看著她,變臉似的面色瞬間柔和了不少︰「用完午膳再去換也不遲。」

說到底,他就是不想林思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跟沈頃婠獨處。

沈頃婠輕輕搖了搖頭,又道︰「父王,您還是去換上便服吧。」

話都說了兩遍,九王爺算是听出了沈頃婠的意思,他這寶貝女兒可就是想要支開他的意思。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他沉著臉白了林思慎一眼,然後無奈的站起身道︰「罷了罷了,本王就先去換下朝服。」

轉眼間,廳堂內就只剩下沈頃婠和林思慎二人,服侍的婢女都守在門外。

九王爺一走林思慎就舒了口氣,她倒並非是怕九王爺,而是面對他那防賊般的目光有些別扭而已。

沈頃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突然挑唇笑道︰「將你留下來,反倒是為難你了。」

林思慎搖了搖頭,她眼角的余光瞥了沈頃婠一眼,見她神色似乎並未有那日的冷淡,便笑了笑道︰「那倒沒什麼,日後總是要相處的。」

沈頃婠突然站起身,她緩步走到了林思慎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清冷的眸中閃過一道暗光︰「林公子近日是不是將茶葉生意,做到了青州。」

林思慎垂在膝上的手緩緩的收緊,面上仍是掛著清朗的笑意︰「郡主還真是消息靈通,思慎的確是想在青州開兩間茶鋪。」

沈頃婠斂眸輕聲道︰「青州的茶葉生意向來不太好做,若是林公子真打算在青州開茶鋪,恐怕會賺少賠多。」

鼻腔邊是沈頃婠身上的淡香,眼前貌美的女子微微垂著眉目,精致的五官似乎多了一份溫潤。可她口中說出的話,卻讓林思慎後背一涼。

林思慎停直背脊,她直視著沈頃婠的眼楮︰「原來如此,倒是思慎不通青州的行情。既然郡主都這般說了,那思慎明日就將人召回來。」

沈頃婠淡淡一笑︰「那倒不必,知道是林公子的人,那頃婠自要盡地主之誼,還是先請他們在青州游覽幾日,屆時再由頃婠派人將他們送回來。」

林思慎垂下眸子,客氣道︰「有郡主派人照料,那思慎就安心多了。日後若再想去青州做生意,思慎定當先請教郡主一番。」

听她這麼說了,沈頃婠便轉過身,她背對著林思慎,語氣平淡︰「頃婠不過是在青州待的久了,對青州的商市了解一二。林公子若真想在青州做生意,倒也不是不可。」

「郡主的意思是?」林思慎緩緩的閉上眼,放在膝上的雙拳松開了。

背對著她的沈頃婠沉吟了片刻後,柔聲問道︰「听說林公子在永州的生意做的很好。」

林思慎神情一凜,她快速的睜開眼站起身正色道︰「想來青州的生意思慎還是不做為好,以前考慮不周,畢竟青州離京城太遠。」

沈頃婠轉過身,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相差一步,在外人看來恐是有些太過親近。

似笑非笑的看著眼前的人,沈頃婠斂眸唇角一勾,她的聲音突然輕了許多︰「林公子倒是個做生意的奇才,短短兩年生意就遍布晉國。」

林思慎不動聲色的挑了挑眉,她低聲快速道︰「郡主這是有心想與思慎合作?」

沈頃婠微微側了側頭,瀲灩清澈的雙眸中掠過一絲笑意︰「只怕林公子不肯。」

林思慎一動不動的看著她,笑道︰「郡主若是舍得下本金,思慎求之不得。」

沈頃婠的面容突然貼近了一些,她傾身靠近林思慎,薄唇微張吐氣如蘭︰「想來此事我們日後可以慢慢洽談。」

面前的人身上那股淡香愈是靠近就愈是好聞,林思慎抿了抿唇,她眼神閃爍的偏開頭,交錯間一縷發絲自她面上拂過,讓她下意識的抬手挑開。

柔軟滑膩的發絲纏連在指尖,短短一瞬間的楞神,沈頃婠突然伸出手,白皙的指尖勾起那縷發絲攏在耳後。因為靠的近,林思慎的目光跟隨而去,落在了她白皙的耳廓之上。

小巧潔白的耳廓上隱約能看到一層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絨毛,看上去可愛的讓人想要伸手去捏一捏。

好在林思慎沒動手,沈頃婠也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她眉頭微微一蹙眼中閃過一絲羞惱,而後口中冷哼一聲退開了兩步。

待九王爺換上便衣回到廳堂時,兩人已經分開了,林思慎依舊是雙手擺膝上乖乖巧巧的坐著,而沈頃婠站在桌邊斟茶。

見九王爺來了,林思慎抬起頭,黑亮濕潤的眼眸眨了眨,一臉的乖巧坦然。

沒一會婢女們便端著菜上桌了,林思慎隨意尋了個位置坐下,可九王爺眉頭一皺看著林思慎跟沈頃婠面對面,便伸手指了指自己左側,示意林思慎坐過來。

林思慎只能無奈的坐了過去,九王爺坐在主位,沈頃婠離的遠一下,反倒是林思慎跟九王爺貼的近。

桌上飯菜香味撲鼻魚肉皆有,林思慎只吃了兩塊眼前的豆腐,本想扒拉兩口就告辭回去。

可九王爺看她只吃豆腐,竟是不滿的皺著眉頭道︰「瞧你這般瘦弱,還盡吃些青菜豆腐。」

林思慎抬起頭正要說話,卻見九王爺夾了塊肥膩的扣肉放在了她碗里,罷了還滿意的點了點頭道︰「男子漢大丈夫,多吃些肉長壯些,這樣看起來才有氣勢。」

「多多謝王爺。」林思慎看著眼前那塊肥膩的豬肉,只覺得胃里一陣翻涌。

這段日子在家養傷,祖母日日給她煲雞湯,她如今一看到肉就覺得反胃。

可這塊肉是九王爺夾給她的,這是來自未來岳父的關愛,她怎麼敢拒絕。

在九王爺銳利的眼刀和沈頃婠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林思慎只能笑著夾起那塊肉塞到了嘴里。

一口咬下去感覺滿嘴都是油,林思慎硬著頭皮咽了下去,然後僵硬的對著九王爺揚起了笑臉。

「看來你倒還是喜歡吃肉。」九王爺欣慰一笑,又夾起一塊肉放在她碗里︰「那就再吃一些吧。」

林思慎深吸一口氣,終于忍不住抬眸看向沈頃婠。

沈頃婠幾乎瞬間便明白了林思慎這是在求助,她斂眸勾唇一笑,終是開口替林思慎解圍︰「父王,她傷才好,怎能吃這些油膩的東西,還是清淡些好。」

听沈頃婠這麼說,九王爺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他悶聲嘆了口氣道︰「婠兒關心關心他。」

好在之後九王爺倒也沒再為難林思慎了,用完午膳後,林思慎急忙與九王爺沈頃婠告辭,然後騎著馬逃似的離開了王府。

當夜,林思慎趁著夜色去找了黎洛。

這次林思慎沒像前兩次一樣偷偷模模的翻牆而入,反倒事先敲了敲門。她每回來都是四更天,尋常百姓早就陷入夢鄉,空蕩的街巷里唯有穿著一身黑衣的她,完美的融入夜色之中。

沒等多會,紅木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了一道縫隙,黎洛的面容隱現其中。

今日黎洛看起來似乎有些意外林思慎的出現,畢竟以往只有劉策擺出君子蘭後,林思慎才會來尋她。

黎洛眼神微閃,猶豫了一會後,她這才打開門放林思慎入內︰「劉策的君子蘭並未擺出,你今日怎麼來了?」

林思慎側身自黎洛身旁掠過,敏銳的從她身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站定在門後看著黎洛掛上門閂,而後輕聲問道︰「是不是有人在,不方便見我?」

黎洛背對著她垂著頭,語氣淡淡的應了一聲︰「嗯,門內的一位師弟。」

林思慎眉頭微微一蹙,表示道︰「既然如此,那我明日再來。」

黎洛緩緩轉身,白皙清麗的面容上笑意溫婉,漆黑的雙眸卻還藏著並未斂去的肅殺之意︰「沒什麼不便,進去吧。」

今日的黎洛似乎跟往常有些不一樣,她身上的血腥味和眼眸中的肅殺之意,讓林思慎想起初遇她時的場景。

推開半掩著的房門,林思慎一抬頭就對上了一雙萬分驚恐的眼眸。

屋內一股血腥之味撲鼻而來,林思慎緊蹙著眉頭打量了一眼。

只見屋內,一個穿著黑衣看上去十來歲,模樣清秀稚女敕的男子正跪在地上,他身下四周的地板之上,淌著一大片粘稠猩紅的血跡。

男子臉色慘白以右手捂著左臂,他的手似乎受傷了,此時傷口還在不停的滴血。

見林思慎入內後,他先是一愣,而後的抬眸看向林思慎身後的黎洛,接著瞳孔放大驚恐的垂下頭瑟瑟發抖,看上去應當是怕極了。

黎洛的佩劍正擺放在一旁木桌上,森白閃著寒光的劍刃上,還沾著幾滴細碎的血珠。

林思慎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眼前的場景,她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黎洛一眼,並未說什麼,只是緩步走到了窗邊背對著兩人始終未曾開口。

黎洛關上門,緩緩走進,她每踏出一步那男子便忍不住身子一顫,直到黎洛走到跟前,那男子終是忍不住跪伏在地,低聲苦苦哀求道︰「求師姐繞了我這一次吧。」

黎洛目光冷然的抬手執起桌上的佩劍,男子察覺到了她的動作,瞬間被驚嚇的大氣都不敢喘,他屏住呼吸蜷縮著身子,如同一只被馴服的羔羊,躺在砧板之上就算面對屠刀,也絲毫不敢反抗。

長劍入鞘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黎洛抬眸看了眼站在窗邊默然不語的林思慎,而後看著男子緩緩開口道︰「小小懲戒,下不為例。」

男子聞言如遇大赦,急忙在黎洛身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多謝師姐大恩,多謝師姐大恩。」

黎洛自袖間扔出一個黑色瓷瓶丟給他,而後冷聲道︰「下回若再失手,後果應當不用我再提醒你吧。」

林思慎站在窗前閉著眼,身後兩人的交談聲入耳她卻恍若未聞,這便是黎洛在暗隱堂的處事規矩,她無權插手也無權過問。

待到男子拿著瓷瓶走後,黎洛這才抬眸看向林思慎,冷然的面容上緩緩浮現一絲笑意︰「嚇住了?」

林思慎轉身,剛剛那男子還在她並未取下面上的黑巾,此時也只是露出了一雙清澈的雙眸。

她有些無奈的低聲一笑,望著地上那片血跡,問道︰「我又不是什麼善心人士。」

入了暗隱堂的人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都已把自己的命賣了出去,是生是死只靠他們自己。而黎洛亦是暗隱堂的人,若是有一日她也失手了。

恐怕她所受的責罰,只會比剛剛那個男子慘烈萬倍。

念及此她抬眸看著黎洛,漆黑深邃的眸中滿是復雜神色。

黎洛垂眸笑了笑,偏開頭輕聲問道︰「你的傷好了?」

「嗯。」林思慎點了點頭,她輕嘆了口氣道︰「不過是皮外傷罷了,養上幾日就好了。」

黎洛望著她的左肩,怔了一會才笑道︰「你這回算是立下大功了,入了兵部任職,日後應當會像你父親一樣,當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吧。」

林思慎無奈的搖了搖頭︰「怕的就是哪日真要上戰場。」

說完她想起今日在城西看到的那家胭脂鋪,便輕聲問道︰「雲鎏的事辦妥了嗎?」

昏暗的燭光之下,黎洛的面容柔和而清婉,她點了點頭道︰「辦妥了,她如今在城西開了間胭脂鋪,叫雲記,听說明日就要開張了,你可要去捧場?」

林思慎走了過來坐在黎洛身旁,她扯下了面上的黑巾,她若有所思的搖頭道︰「罷了,我還是不要去招惹她為好。」

黎洛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而後端詳著林思慎的臉,突然笑道︰「我怎麼覺著你養傷養了幾日,倒是胖了一些。」

林思慎神情一僵,她有些不自然的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臉,而後嘆道︰「別提了,我祖母她這些日子可給我炖了不少雞湯炖品,說給我補血氣,一碗一碗的往我肚子里灌,我如今可是聞到雞湯就想吐。」

黎洛收回目光,淡淡一笑︰「有人惦念著你,你就該知足了。」

她這好似隨意回應的一句話,卻讓林思慎有些愣住了,她默默垂下頭,岔開話題道︰「近日可有什麼消息?」

黎洛眉頭微蹙,答道︰「寮國使臣入獄後,四方皆在蠢蠢欲動,劉策派人暗中潛入了幽州,又在慶國公府外安插了不少眼線。」

林思慎深吸了一口氣,低聲思忖道︰「慶國公和寮國使臣,為何劉策會同時派人監視幽州和慶國公府,他們之間莫非有什麼聯系?」

黎洛見她若有所思,便也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慶國公是太子的人,若是慶國公當真跟寮國使臣有聯系,那此事應當關聯太子。」

「上次刺殺皇帝的刺客,據查也是寮國暗探。」林思慎眉頭越皺越緊,她仿佛看到了二皇子正在悄無聲息的張開了一張網︰「恐怕事情沒那麼簡單,陛下向來對寮國極為厭惡,如今刺殺他的人是寮國人。若不能和談的話,恐怕又要起戰亂了。」

黎洛點了點頭︰「這還是後話,劉策若是有所動作,我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你,不過此時我們還是繼續按兵不動為好。」

林思慎輕輕一笑,表示道︰「我不會輕易出手,我現下只需要一張完整的情報網,一張滲透天下的暗網。」而後她抬眸,深邃的眸中閃爍著凌厲自信的光芒︰「而我要成為這張網的中心。」

黎洛懶懶的撐著額角,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派去青州的人可是沒了消息,你這張網恐怕不能滲透到你家那位美艷郡主的地盤。」

說起這個消息,林思慎不免想起今日在王府和沈頃婠的對話。

自從知曉沈頃婠牽涉朝堂之後,林思慎就暗中派人前往青州察探,如今這些人顯然是被沈頃婠扣押了。只要沈頃婠在,她想滲透青州,恐怕就是難如登天。

林思慎無奈的搖了搖頭嘆道︰「九王爺的封地在青州,憑借沈頃婠的本事,我們的人若是能滲透青州才算是稀奇。」

黎洛輕笑出聲,她眸中閃過一道狡黠的亮光︰「你對她的評價看來很高,難不成你在她跟前又吃了癟?」

林思慎眉頭緊蹙道︰「她這人實在難揣摩,到如今我也沒能查清她的底細。」

黎洛站起身︰「反正你們就要成婚了,等成為同船人,她總會透露一些消息給你。」

林思慎一臉無奈的看著她,並未說什麼。

黎洛徑直走向了床榻旁的木案,她提起一壺酒放在桌上,笑道︰「我今日買了一壇竹葉青,可要陪我飲上兩杯。」

「你什麼時候這麼有興致了」林思慎垂眸一看,桌上只擺著一個酒杯,看來她若是沒來,黎洛應當是準備一人獨飲。

黎洛笑了笑,又取來了一只酒杯,放在林思慎身前︰「不過突然想飲酒罷了。」

提壺斟酒,一股濃烈的酒香撲鼻而來,林思慎垂眸看著酒盞之中,那色澤金黃微帶青碧的酒液,湊上前去嗅了嗅,眉尖一挑撫掌笑道︰「聞著便知是好酒。」

黎洛今日的確奇怪,平日極其克制的人,竟是連續飲了三杯酒下肚,而後撐著額角懶懶的看著林思慎。

林思慎可不像黎洛,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嘗著美酒。

林思慎喜愛竹葉青,雖然傷口才好,可一杯酒下肚後,她忍不住亮著眸子將酒盞推到了黎洛跟前︰「再來一杯。」

黎洛按著酒壺,白皙素淨的面容上似乎染上了一層紅暈,她痴痴一笑歪頭道︰「你只能喝一杯。」

「小氣。」林思慎撇了撇嘴,而後盯著黎洛看了半晌,突然認真的開口問道︰「今日是什麼好日子。」

黎洛眯著狹長的眸子定定的看了她半晌,而後慵懶的拖長聲音道︰「再尋常不過的日子。」

林思慎見她面上似乎有些酒氣,便蹙眉問道︰「你不會喝醉了吧?」

黎洛沒說話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然後站起身,突然下了逐客令︰「你該走了林公子,再晚天就該亮了。」

林思慎倒也沒說什麼,只是站起身點點頭道︰「的確該走了。」

「我送你。」

穿過院子,黎洛一直將她送到大門前,林思慎踏出門檻回頭看了黎洛一眼,笑著提醒道︰今夜天涼切記關窗。」

林思慎這話說的倒有些奇怪,黎洛目送她離開後,轉身回到了屋內。

想起林思慎的刻意提醒,她腳步不停的徑直走到了窗邊,只見微微敞開的窗柩上,在冷白色月光籠罩下,一個精致的長方形木盒正放在窗台之上。

黎洛怔了怔,她抬手拾起木盒,白皙的素手輕輕拂過雕刻著朵朵蓮花的黑檀木盒。

打開木盒後,一支雪亮剔透的白玉簪子赫然入目,簪身雕刻著精致古樸的紋路,簪頭以銀鏈墜著一朵栩栩如生的潔白玉蓮,看上去雖素雅簡潔卻也飄然出塵。

玉簪的做工極其漂亮精致,應當價值不菲。

木盒之內只有一支玉簪,林思慎也並未留下只言片語,可黎洛卻瞬間明白了,雖然她未曾說過,可林思慎還是知曉了今日是她的生辰。

至于為何林思慎會送她發簪,這或許算是一個承諾吧。

月光之下,黎洛微微垂下頭,她抬手取下發間的木釵,如墨如瀑的青絲傾泄而下,素淨清麗的面容之上噙著一絲溫柔清婉的笑意。

林思慎回了將軍府後,月兌去夜行衣,再將衣裳褪去露出了肩頭上的傷疤。

她肩頭上的傷疤並不算長,不過半指左右長,只是剛剛愈合的疤痕還未換上新皮,遠遠看上去像一只趴在她肩頭的蟲子,丑的要命。

她取了手邊一個白色的瓷瓶,倒了些白色的藥膏在指尖,然後貼著傷口涂抹。

這藥便是上次沈頃婠給她的梨花膏,說是能淡去疤痕,這還是林思慎頭一回用,也不知功效能不能有這般神奇。

藥膏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涂抹在傷口上涼涼爽爽的,林思慎躺在床上時身旁一直縈繞著梨花香,好似有安神效用一般。

林思慎眯著眼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沒多時,她便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

可在入睡的前一秒,她腦中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

她傷重的那幾天沈頃婠一直未曾來看過她,等她找去時沈頃婠卻將藥膏給了她,而墨竹說這藥像是剛剛調制而成的。

再加之她今日去王府時,從沈忠的口中她知曉了原來沈頃婠也精通藥理,這麼說來難不成這梨花膏就是沈頃婠那幾日調制而成的。

雖然有此可能,但林思慎還是有些懷疑,如果真是沈頃婠特地為她調制的話,那沈頃婠為什麼不告訴她。真要籠絡她的話,說出口應當會更有效。

除非沈頃婠只想等著她自己發現,甚至沈忠的透露也是她暗中授意,這樣讓林思慎無意中發現會更顯得她用心良苦?

昏昏欲睡的林思慎突然又猛的睜開了眼,因為她還想到了另一個奇怪的地方。

她在沈頃婠眼中可是一個大男人,一個男人身上多了一道疤而已,誰會去在意。

為什麼沈頃婠要那麼用心的替一個男人調制祛疤的梨花膏。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是這樣的,昨天呢我少打了一個零,本來說的是500個評論日萬。

我怎麼可能會說50個評論,那也太少太丟臉了!!!

雖然這是一個美好的誤會,但是宅心仁厚的我,還是打算不辜負受受們的期盼。

我可真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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