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鬼地方太熱了,根本睡不著。她又不能效法賴利和鄧肯,睡到城堡頂上去,因為她是女……這麼說也不對,納索姆已經去了。但那是佣兵,俗稱男人婆。而你是那種只要看一眼,就會讓男人產生諸多妄想的姑娘。
說不清第幾次被熱醒的精靈滑下床,去找窗戶。
做客的城堡地處戰區,更看重防御性,而不像帝國某些同類建築,開有時髦的落地大窗,兼顧了照明和通風。厚實到能防御弩炮的窗戶板要雙手來推,等費盡全力好不容易打開,涼風沒享受到,蚊子到是進來幾只,她被迫又重新關上。吸血是小問題,染上病才可怕。
這都是艾米莉教她的,法師很反感神職人員對疾病听之任之的態度,下了大力氣研究生老病死。
所以你們才涉足了黑魔法……說起黑魔法,她想到了桑切斯,連那黑袍子都鼓搗藥劑,做的是給人治病的正經營生。
母親得了病,牧師不也毫無作為嗎?就因為母親拒絕改信泰拉,臨終前的安魂禱告都不給。倒是醫師忙活了半天,又是放血又是什麼的,雖然于事無補,好歹努力過。
「放血?」
精靈曾經給艾米莉說過母親病死前的經歷,听得法師目瞪口呆,給體弱之人放血除了加速死亡別無他用。好閨蜜說的有鼻子有眼,只忽略了一個問題,精靈失去母親的時候,艾米莉的親媽搞不好都沒出生呢。
當年醫療手段落後,跟掌握了知識的施法者地位低下不無關系。在克里斯蒂娜童年時代,帝國法師混得堪比過街老鼠。能揚眉吐氣全靠惡龍戰爭,聖騎士日漸凋零,只能靠魔法對抗巨獸。
或許有個桑切斯那樣打著藥劑師旗號的施法者,母親很可能不會死,這會兒仍然好好的陪在我身邊……
「嗡嗡。」煩人的沙漠蚊子扇著翅膀從背後靠近精靈小姐,她頭都不回,抬手便把害蟲抓在手心,活活捏死。
潛進房間的蚊子沒一會兒就死完了,吸血蟲飛得又慢,還嗡嗡直叫,遇上克里斯蒂娜這樣的尖耳朵加夜視眼,壓根沒生存機會。
主人家提供的床鋪有牛皮涼席,不像帝國慣用的天鵝絨。躺上去雖不能解暑,到也不至于汗流浹背。發亮的眼楮閉了起來,把恰到好處的黑暗還給房間。
炎熱的天氣都城不是沒有,嚴重時熱死過人。帝國法師為了改善形象,一貫喜歡在這些枝梢末節的事上出手,把夏日流水變成冬夜寒冰投放市場售賣。然而能享受到的人非富即貴,跟窮鬼沒半張馬克的關系。
法師塔對于在該討好誰的問題上看得很準,收入達不到一定程度的有產市民都不夠格進三級議會旁听,重視普通人確實沒用。
至于經常靠關系從艾米莉那兒硬要冰塊的克里斯蒂娜,自從母親帶她踏上帝國土地那分鐘起,她就從未「普通」過,哪怕後來當了孤兒,皇宮也沒放松對精靈的關注。平民百姓寸功未立,一分錢沒有,以女兒之身竟然也能被騎士老爺收為侍從,並在該老爺去世後僅憑一封死人寫的推薦信就被提拔為騎士,一躍成了貴族。
說沒貓膩,鬼都不信。
克里斯蒂娜就是那個鬼,她真有那麼傻。不進孤兒院,不知道有人恨她,不是泰勒爵士,便不懂得有些男人也會對她拉長了臉,大呼小叫,吹毛求疵。
低沉悠長的號角打斷了主要由回憶組成的夢境,低質量睡覺導致的昏頭漲腦讓她沒時間思考,只顧得抓起劍推門跑了出去。
黑山中跟紅龍生死相搏的經歷肯定影響了她,腳軟的像是棉花,精靈遠比自己想的要累的多,等順著樓梯跑到內院,奈德爵士已經騎上馬即將出發。
「無需擔心,克里斯蒂娜小姐。」領主老爺接過部下遞來的頭盔戴好,「在黎凡特,號角等于報時的鐘聲。」
「那是什麼人?」發問的不是精靈,而是剛剛趕到的賴利,佣兵總算沒丟了戰場的警覺性。精靈轉過頭,正好看見從樓梯往下走的伙伴們,葛尼絲排在最後,比短腿的鄧肯和奧拉都慢。銀龍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捂嘴遮掩了哈欠,一舉一動還真像個人類。
是啊,我有銀龍啊。
「請讓我們幫忙。」克里斯蒂娜信心滿滿。
「好意心領了,但來的應該是自己人,除非我的斥候看錯了。」爵士以右拳錘擊胸甲,行了帝國式軍禮。
爵士率領手下騎出城門,留給克里斯蒂娜一堆揚塵的馬蹄。
「看來這里天天有仗打!」鄧肯叉著腰,硬把矮個子擺出了先鋒大將的氣派。
「或許吧。」精靈從沒見過膽小鬼矮人,一個都沒有。「我們在這兒什麼都看不到。」她看著城牆,也叉起了腰。
「女士優先。」矮人假惺惺的學著城里人去拍女性馬屁,精靈則是懶得理他。
再平常不過的綠樹青草到了這里都是稀罕貨,光禿禿的褐色大地看得令人難受。但反過來,一馬平川的地形地貌也導致雙方都沒法做遮掩。爵士帶出去的騎兵最多超不過三十,掀起來的煙塵好似幾百人的隊伍。對面似乎更多些,乍一看已有千人規模。
精靈眼尖,葛尼絲自持強大,兩位非人類表現的異常鎮定。不像其他人,趴著牆垛,恨不得把整個身子都探出去。
「是你們泰拉教會那邊的。」納索姆表面上把自己撇得很開,唯獨沒藏住語氣里的如釋重負。
克里斯蒂娜點頭同意,她其實早看見了。等兩邊停下來,到訪的騎士拉下遮口鼻的絲巾,她看得清那張蓄著小胡子的臉上每個細節。小胡子騎士嘴角帶笑,和爵士交換了問候。
尖耳朵動了下,惹得賴利問她︰「小娜,他們在說什麼?」
畢竟天資擺在那兒,精靈不管有意無意都會听牆根,可這最起碼隔著一千步不止。听得見我就是怪物了,她對男佣兵撇嘴,無意中看到了站在旁邊的葛尼絲。銀龍目光炯炯,像是對遠處發生的事了如指掌。
「葛尼絲小姐?」反正在場的幾位都知道銀發姑娘底細,克里斯蒂娜用不著再裝模作樣,干脆找金屬龍要答案。听見克里斯蒂娜發問,包括杰克在內,大家都去看銀龍,等她回答。
「啊?你叫我?」銀龍聞言肩膀一聳,像是才發現伙伴們在看她,銀發姑娘把留海梳到耳後,笑容羞怯的如同二八少女。
她才沒听,只是不小心走了神,因為葛尼絲根本不在乎……克里斯蒂娜回過頭繼續觀察遠處的會面。
難道你會在意螞蟻說些什麼嗎?精靈自問自答,越想越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