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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第143次太磨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切都靜的可怕, 也冷的可怕。

犀照躺在冰冷的石壁上,一瞬不瞬的看著傅同,只覺得那雙清醒通透的眼楮灼人的很, 在他的靈魂上都烙出了傷疤。

「荒唐,真是荒唐……」

良久,他的視線從傅同身上移開,重新看向上方暗沉沉的天, 喃喃說了一句, 聲音沙啞,輕飄飄的,不知道是在說傅同, 還是在說他自己。

不荒唐麼?

對傅潛淵的喜歡和愛意,是他這一生里唯一說過的真話,听到的人卻不是傅潛淵, 而是他此生最為憎恨的人。

犀照閉上眼楮,沙啞笑起來︰「我在這世間待了幾千年,卻像沒來過一般, 什麼都沒留下, 現在, 我這一生即將走到盡頭,送我的人卻還是我最不願看見的人。」

「何其可笑。」

背後的燈火搖晃了一下, 遙遙映出兩個人的影子,躺在猩紅的血液里,像是兩個在荊棘叢里支離破碎的幽靈。

傅同沉默的看著犀照,半晌,輕聲開了口︰「為什麼?」

「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

犀照像是听到什麼笑話一般,癲狂的笑了︰「因為我別無選擇, 你懂麼?我別無選擇,從我在這世間睜開眼楮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經注定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恨天道,恨你,也恨傅潛淵,憑什麼我要這樣?憑什麼,你們連一點點的選擇都不給我?!」

他聲音癲狂,眼楮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睜開了,直勾勾的朝傅同看了過來,里面的憎恨和嫉妒似刺骨的刀,猙獰的刺在傅同身上。

他恨到了極致,跌落在旁邊的長戟感受到主人的情緒,不斷發出尖銳的嗡鳴聲,眼看著就要失控,傅同揚手,輕輕朝下一落,半空中數百把蓄勢待發的刀隨著他的動作落下,再一次把犀照釘在了石壁上。

「錚——」

尖鳴聲止,後面的燈火猛地搖晃了一下。

猩紅的血液把陳血覆蓋,一點點流向遠方。

無盡的痛意充斥全身,犀照手指顫了顫,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平靜了下來,眼瞳雖然依舊猩紅,但卻沒了之前癲狂的模樣,視線停在傅同身上,半晌,輕聲笑了︰「傅同。」

他喚了傅同一聲︰「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故事犀照自己想說,其實並不在意傅同願意不願意听,說完不等他應聲,便兀自說了起來,聲音低沉沙啞,輕飄飄的響在四周寂靜里。

「許多年前,大概是在天地初生的時候,一條龍應天道而生,自寒山冽水里出世,生來為山河之主,立在雲端山巔俯視眾生。」

「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去往人間,而是選擇待在寒山上,晝夜不歇的庇佑著這里,他很少說話,友人也寥寥無幾,總是獨自一人行走在山上,伴隨著他的只有一把劍,冰冷鋒利的劍,和山上經年不散的風雪。」

「消散在他劍下的人太多了,無數人懼他憎他,漸漸的再也不敢走近龍洵山一步,在他們心里,他和寒山一樣冷,或者更為甚之,他沒有感情,也不會覺得孤寂,有的只是殺戮。」

「可是……他真的沒有感情,不會覺得孤寂麼?」

犀照看著沉沉的天,無聲笑了笑。

當然不是。

他獨自一人帶著寒山上,與風雪為伴,一年沒事,十年沒事,一百年沒事,一千年也沒事……歲月越走越長,幾千年後呢?

一切都慢慢變了。

生于寒山冽水,在旁人看來根本沒有感情,也不需要感情的他,在歲月更迭里,漸漸也感受到了孤獨的滋味。

也就是那一年,他看著眼下冰冷昏暗的深淵潭水,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叫傅潛淵。

生于深淵,藏于深淵,潛于深淵。

傅潛淵。

有了名字,也就有了七情六欲。

他想要人陪著,想有一個家。

這是傅潛淵的心願,在愈漸愈長的求而不得里,漸漸成了心魔,犀照由此而生。

他感受到了傅潛淵的孤獨,想陪著他,成為那個能陪他走過歲月的人,想和他一起擁有一個家。

他是心魔,但不是帶著恨來的,而是帶著愛來的。

為了這份愛,他迫切的需要一個身體,于是他無時不刻都在修煉,龍淵深處真的很冷,冷到經常讓他有一種靈魂都快要被冰封的錯覺,但只要一想到傅潛淵,他就覺得不冷了,一切都無所謂。

再之後,就是日復一日,枯燥乏味的修煉。

這樣過了不知道多少年,他終于得償所願,修出了實體,那天他歡喜極了,迫不及待的去找了傅潛淵,想告訴他我來了,我會陪著你,從此你再也不會是一個人了。

但這些話到最後卻連說出去的機會都沒有,他得到的,只有傅潛淵漠然的一瞥,和帶著風雪的劍。

在傅潛淵眼里,他和那些龍洵山的那些人,居然沒有半點區別。

犀照永遠都忘不了傅潛淵當時的眼神,那麼冷那麼淡,宛如龍洵山上終年不消的冰雪,他也永遠都忘不了那把劍給他帶來的痛意,明明不在心上,卻讓他覺得一顆心好像被碾成了碎片,隨著血液一點一點的往塵埃里落。

那一劍,也讓他幾乎魂飛魄散,還好,他撐住了,重新躲到了龍淵深處,看著傷口在不見天日的深淵里慢慢愈合。

但傷口能愈合,傷心卻不行。

他想,為什麼呢?明明想要一個人陪著,為什麼不願意看著我?

他想著這個問題,想了不知道多久,終于想明白了。

一定是因為我太弱了。

犀照想,只要我強大起來,能配得上傅潛淵,那一定就沒問題了。

但怎麼才能強大起來呢?修煉?

不不不……那太慢了,他等不了。

犀照躲在漆黑的深淵里,想了很久,終于在一個夜里,決定離開龍洵山,去人間看一看。

那真是個好地方,他愛極了人間,那里成就了他,以無數人的血和生命為宴席,滋養了他的靈魂。

這些宴席里,有兩次著實美味,可以稱得上是盛宴,他到現在還印象深刻。

第一席是盛宴一個極其弱小的部落,在周邊部落的圍攻下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殺了部落的祭祀,假扮成他,把三劫送了上去,之後只不過三個月,便嘗到了數百個癲狂暴戾的靈魂。

這些靈魂,一次便治愈了傅潛淵留在他身上的傷,又讓修為直接升了境。

這讓他為之沉迷。

而第二席宴席的人數沒有第一席那麼多,僅僅一人而已,一個得了疫病的將死之人,卻是極陰聚煞之體,身後還有一個王朝的所有者願意為了他傾盡所有。

晟陽吧?他記得好像是這個名字。

想救自己的愛人?那可真是……太好了啊。

他假扮方士入宮,把一個所謂的復活之術送到了晟陽面前,給了他一個別無選擇的選擇,犀照到現在還記得他當時的表情,他和當初見傅潛淵時如出一轍的歡喜,但結局呢?

我未能如願,你們怎麼能?

復活之術成了地獄深淵,所有的局都為滋養他而來,痛苦,憎恨,絕望,煎熬……這些情緒太每秒了,他同樣欲罷不能。

也就是在那一次之後,他也給自己取了個名字——犀照。

未知的神靈。

犀照享受這樣的感覺,那些宴席上的獵物,見到他的時候都猶如見到了曙光,他喜歡看他們在欺騙里自行走向地獄,卻將他奉為神明,感恩戴德的模樣。

他就這樣在這個他愛極了的人間里游走,這樣又過了許多年後,他覺得自己已經足以站在傅潛淵身旁,于是帶著與許多年前的歡喜並無二致的心情,重新回到了龍洵山。

但他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傅潛淵抱著一個他從來沒見過的人躺在龍眠澗旁,輕輕哄著那個人入睡,眼里的溫柔那麼讓人心動。

在那一刻,犀照只覺得自己渾身發冷。

龍淵呢?為什麼不回龍淵?為什麼不回我們一起出世的地方?而是來了龍眠澗?

這個人是誰?他哪里好?哪里值得你這麼溫柔以待?

我呢?明明我為你而生,明明我出現的更早,明明我比誰都愛你,也比誰都懂你,你為什麼不肯看看我?!

憑什麼?!

嫉妒,憤怒,憎恨……這些情緒充斥在心里,讓他幾乎要崩潰,想不顧一切的過去撕碎那個人,但理智讓他選擇了隱忍,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傅潛淵的庇佑下傷到那個人,一切只能慢慢來。

沒關系,對于獵物,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他沒再回人間,留在龍洵山上,躲在陰暗的地方無時不刻的窺探著他們,他看著他們在山巔上曬太陽看日出,看著他們在龍眠澗旁午睡,看著它們抱著彼此輕聲說那些溫柔的話,看著他們一點點的布置著自己的家。

那明明該是屬于他和傅潛淵的家。

嫉妒在心里最陰暗的角落里生根發芽,他也知道了被傅潛淵溫柔以待的人名字叫孟歧。

孟歧。

從此這兩個字成了他這一生最為憎惡和嫉妒的存在,無數次他看著孟歧都控制不住心里的惡意,想把他撕碎,想把他扯進地獄里,想看他崩潰的變成一個只能躲在陰暗角落里的怪物,然後在絕望里一點一點的死去。

就想他之前盛宴上的那些獵物一般。

所以,不用急,不用急,犀照。

他告訴自己。

一切都不用著急,一切都有機會,總有一天,你會看著面前這個人斂去他令人生厭的笑容,深陷泥沼深淵里,一無所有,慢慢沉淪至死。

……

總會有那麼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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