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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106次太磨人

第一百零六章

另一邊, 感受到薛陵的劍意,饒涉幾個人還沒反應過來,白貓已經朝劍意傳來的方向沖了過去。

白影在青銅台前一掠而過,瞬間消失在了幾個人的視線盡頭。

「……」

短暫的寂靜後,饒涉先一步回了神, 偏頭看旁邊的三個人︰「怎麼走?」

是先去血池底下找大佬, 還是先往薛陵那邊趕?

「先去找薛陵。」

宿宣很快做出了決定, 她指了指血池, 聲音很冷靜︰「里面有機關,應該只有在像剛才那樣沸騰的時候才能下沉,但我們不知道觸發它沸騰的媒介是什麼,現在過不去。」

饒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薛陵那柄舊青銅劍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丟到了血池里, 此時就浮在池面上。

薛陵的劍有多重他們都清楚,它都沉不下去,那以他們的體重來說自然就更不可能了。

徒勞的事最好別做,因為做了也是徒勞。

想清楚這些,幾個人便不再猶豫, 匆匆朝白貓離開的方向趕了過去,走前也沒忘記那柄舊青銅劍,撈出來把血擦干,讓樊休重新背到了背上。

白貓離開時走的路徑並不難找,因為它剛才撞銅棺的時候掉了不少毛,跑的時候從身上散開, 沿途一路都留下了貓毛的蹤跡。

幾個人貼了神行符,順著貓毛的掉落路線往前找,最終在另外一間墓室前停下了,這間墓室和他們之前看過的那幾間不太一樣,它不是木石構造,而是由青銅鑄成,色澤沉重不留一絲縫隙,與其說是墓室,更像是囚籠。

現在,這間囚籠被人強行開出一個缺口,缺口邊緣光滑平整,似利器所為,上面還殘留著劍意。

而和劍意一起被眾人感知到的,還有薛陵已經到了狂暴邊緣的煞氣。

要糟。

想到薛陵入煞時無差別攻擊的可怕模樣,饒涉心有戚戚然,但也不敢怠慢,抱緊太極幡就往里沖,樊休幾個人緊隨其後,隨著他一起進了墓室。

進去之後,先看到了白貓。

它被周圍的煞氣強行壓回了原形,小小的一只可憐巴巴,扒在薛陵身上不停喚著主人,但薛陵已經到了半入煞的地步,听不到它說話也看不到它,執劍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劍尖遙指對面的人。

或者說,是鬼。

那人穿著件玄色繡金的衣衫,眉目俊朗身姿挺拔,在那邊隔空望著薛陵,他有一雙很好看的眼楮,繾綣通透,即便被薛陵這麼用劍指著,落在他身上的眼神也依舊溫柔。

薛陵從前最愛他這樣的眼神,那是他的年少歡喜和萬事勝意,因為這樣的眼神,他把一顆心和他所有的憧憬和期待都送了出去,結果呢?

你有什麼資格,有什麼臉面,到現在還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薛陵心里戾氣翻涌,身周覆著的煞氣在這種暴戾的情緒下實質成黑霧,像無數張牙舞爪的惡鬼,帶著尖銳的冷意朝四周席卷而去。

白貓沒有防備,瞬間被黑霧撞到了幾米開外,晟陽雖然沒有實體,但饒涉站在側面,清楚的看到他的身子在被黑霧穿過的時候,透明了一瞬。

這顯然是魂魄不穩的模樣。

他魂魄不穩,也意味著薛陵的性命面臨著威脅,但薛陵的情況要比饒涉想象中好很多——

之前只是看到自己的原身鎮墓碑便被刺激到入煞的人,現在在晟陽面前也沒徹底失控,進步的簡直不是一點半點。

但沒徹底失控不代表不用管,畢竟在失控邊緣瘋狂試探也是件很危險的事。

樊休把視線從薛陵身上收回來,壓低聲音︰「饒涉。」

兩個人共事多年,在一些事上已經默契到不用明說也能會意的程度,饒涉頷首,悄悄靠近薛陵,然後像之前許多次那樣,掏出一疊清心符就往他身上貼。

一張不夠就十張,十張不夠就二十張,二十張還不夠的話就直接往五十張上懟。

激情懟符這種事饒涉做多了,不是一般的得心應手,一圈符紙下去後,墓室里翻涌著的煞氣朝四處散開,薛陵臉上的煞紋隱去大半,眼神也漸漸恢復了清明。

饒涉偷瞄幾眼,感覺薛陵的意識和理智應該是已經穩定下來後,抱著太極幡試探的開了口︰「……薛陵?」

薛陵沉默的站在那里,沒有應聲,也沒有回頭,青銅劍的劍尖依舊遙遙指著晟陽,眼神無悲無喜。

幾個人忍不住又緊張了起來,生怕薛陵想不開控制不住身上的煞氣,正忐忑著,卻看到薛陵突然收回了劍,視線也隨之移開,平靜的朝他們看了過來︰「你們怎麼來了?」

這樣的平靜太出乎意料,饒涉一怔,樊休卻沒管這些。

「這個應該我們問你才對吧?」

樊休對上他的眼楮,神情少有的嚴肅︰「什麼都不說就跑到渡陵來,你這是想要做什麼?這麼大的人了還搞一言不合就離家出走這一套,你覺得你這麼做合適麼?」

薛陵抿了抿唇,低眉垂眼的站在那里,沒說話。

饒涉看他這樣有點心疼,悄悄從後面扯了下樊休的衣袖,小聲說︰「你別一上來就訓人啊,那些事我們听著都難受,他親身熬過來的就更別說了,都能理解的,人沒事就好,是不是?」

樊休的表情緩和了一點,但沒打算把這事就這麼擱過去,視線還是停在薛陵身上,嚴肅問道︰「別的先不說,薛陵,我就問一句,你這次回來到底是想做什麼?」

這話問出口,四周突然間一片寂靜。

良久,才听到薛陵出了聲,聲音輕輕的淡淡的,像是從遠處飄過來的。

「……其實,我沒想做什麼。」

他來渡陵,其實只是想問秦晟陽一句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薛衍之究竟哪里對不起你,以至于讓你這麼對我?

這個問題埋在薛陵心里實在太久太久了,從被摯愛之人推進法陣剜骨成灰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在想這個問題,為了這個問題,他受著煞氣的侵擾和萬鬼的撕咬,咬牙在怨和恨里修煉,就是為了重塑血肉後找晟陽要一個答案,但那天真正來臨的時候,他卻怕了。

怕他摯愛的那個人用嘲諷淡漠的眼神看著他,說出那些他根本承受不住的誅心之言。

所以他逃了,以一種倉惶又懦弱的姿態離開了渡陵,游魂一般在外游走了一千多年後,最終到了妖怪局。

那是他的第二個家。

在這里,他有了新的朋友,有了新的家人,開始了一段新的生活,這段生活緩和平靜,那麼美好,慢慢的,慢慢的,他就很少再想起從前的事了。

他以為自己放下了,以為自己已經不在意了,可事實告訴他他其實還是特別在意,在意到幾千年來沒不以原形示人,在意到只是看了它一眼,就控制不住情緒要被刺激到入煞。

何其可笑。

薛陵厭惡這樣的自己,在景雲觀清煞的那段時間里,他一直在想這件事,最終決定回來一趟,找晟陽問出那個讓他逃避了幾千年的問題,和過去徹徹底底做個了斷。

但他高估了自己。

薛陵以為他能心平氣和的面對晟陽,但真到了那一步,一切卻不隨他控制了,他看到晟陽,就想到被他推下法陣時的驚愕和絕望,听到晟陽喚他衍之,就想到那時似乎也是這樣,他在晟陽一聲衍之里抬起頭,剛要朝他笑,就看到眼前出現一只手,把他朝後狠狠推了過去。

那只手,那只屬于他摯愛之人,曾為他折過花綰過發,被他親吻過無數次的手,在他滿心信賴最沒防備的時候,不留任何余地的把他推到了深淵里。

不甘,怨恨,絕望,暴戾。

諸多不堪在心里深埋許多年掙開束縛,逼得薛陵快要瘋癲,恨不能,恨不能……

恨不能,把面前這人撕成碎片,帶著他一起墮到深淵里去。

但這不是他的本意。

他好不容易才從深淵里面走出來,比誰都更珍惜現在的生活。

還好饒涉他們及時來了。

薛陵閉了下眼楮,不願意再想那些事,站在那里又沉默了一會兒後,突然自嘲的笑了。

「算了。」

他的聲音太小,連離他最近的樊休都沒听清,想問一下,薛陵卻已經轉過了身,用極平靜的語氣對他們說︰「走吧。」

他不想再在這里停留一秒,也不想再看到身後的那個人,而想問的那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麼,他也已經不想知道了。

……他到底還是懦弱。

薛陵自嘲的想著這些,覺得自己簡直可笑又狼狽,不想再說話,提著劍就往外面走。

剛走了兩步,突然听到身後「 」的一聲。

是晟陽。

怕薛陵因他而入煞,在最初那聲衍之過後,晟陽就沒出過聲,一直在薛陵身後用一種溫柔又晦澀的眼神看著他,直到現在,听到薛陵用那麼平靜的語氣說要走,他再也無法克制,急切又慌亂的往外面撞,想到薛陵身邊去。

但再急也沒用。

他周圍立著一道結界,卻不像是為了抵御外擾,而像是為了困住他,晟陽在里面撞了幾次,結界沒有任何損壞,他卻在撞擊下反噬受創,成了半透明的模樣。

誅心般的疼痛刺進心髒,薛陵的身子驟然停住,從萬鬼噬咬中熬過來的人,此時居然承受不住那樣的疼痛,臉色煞白的半跪在了地上。

「你別動!」

饒涉瞬間急了,朝晟陽的方向大吼一聲,掏出鎮魂符數都不數就往薛陵身上貼,晟陽也沒想到會這樣,怔在那里,這才給了薛陵喘息的余地,讓他慢慢緩了過來。

饒涉和薛陵認識這麼多年,見多了後者沉穩鎮定的模樣,突然看到他這麼虛弱蒼白的一面,心里難受的眼楮都紅了︰「你怎麼樣?沒事吧?」

「沒事。」薛陵以劍抵著地面,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臉色白的可怕,「這是什麼回事?我……」

話說到一半,像是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麼,薛陵回頭,猛地朝晟陽看了過去,後者的視線一直沒從他身上移開過,此時正無措的看著他,兩個人視線相對,半晌,薛陵突然笑了。

「秦晟陽。」

他看著遠處的人,慘然一笑,後面的話幾乎是一字一頓說出來的︰「我究竟哪里對不起你,才讓你生前那麼對我,死後還不放過我?」

這句埋在心底幾千年的話,在歷經無數煎熬和掙扎過後,到底還是在這樣一個更加不堪的時候問出了口。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或者後天結束這個副本!

奧利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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