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109、北京(十二)

謝蘭生與莘野二人在洛杉磯度假兩周後才回到北京,也回到現實。

馬上面對自己父母, 謝蘭生還挺緊張的。可, 這是必須要做的事,不能猶豫, 不能空茫。此外, 莘野父母的態度讓謝蘭生也安心了些。

隨謝蘭生回家那天, 莘野先去剪了頭發, 接著洗了個澡, 又套上品牌送來的高定襯衫、高定西褲。他這一次沒噴香水, 因為老人不會喜歡。

莘野眉眼過于英俊,謝蘭生眼有些直了。他走過去, 輕輕一靠,把上莘野的腰, 親親對方的下巴,說︰「貝兒。」

莘野同樣帶兒化音︰「寶。」

「別緊張。」謝蘭生笑,「我不會跟你分開的, 我媽管教我就沒成功過。我大概是不孝子吧……不顧爸媽, 只顧自己。」不論是填報志願,還是離開瀟湘, 還是別的。

莘野深深地注視著, 片刻後,一手緊緊攬著他肩,一手死死摟住他腰,用力親吻, 久久不歇。

…………

謝蘭生的父母現在住在一棟小別墅里。2001年,謝蘭生在二度擒熊後給爸媽也買了房,不大,兩層。他當時還挺開心的。他知道,他是一個幸運的人——不管中國還是美國,靠「導演」買上房的都可以算幸運的人,他們捧紅無數明星,自己卻只能勉強度日。當然,絕大多數電影導演對于物質要求不高,甚至不屑一顧。

車子停在小區路邊,謝蘭生帶莘野按鈴。深紅木門被李井柔輕輕推開,謝蘭生忙把手里的東西遞過去︰「媽!我回來啦!」

「……」李井柔的兩道目光向謝蘭生身後望去。

「媽,」謝蘭生笑,給莘野拿出拖鞋,還蹲一只只擺好,「昨天說了我朋友會跟著過來一起吃飯。喏,我介紹下。這是莘野,深藍影業的老總,《一見鐘情》的出品人,他也是《生根》《圓滿》兩部片子的男主角,我們認識14年了。」

想想,謝蘭生又笑︰「不,他認識我14年,我認識他15年了。他1990年拿銀熊獎時各大媒體都報道過。」

這個名字李井柔過去14年中听過多遍。她看過《生根》《圓滿》,也看過那部武俠,不過,頭一次見到真人李井柔還是愣了愣,隨後也笑了︰「這帥的啊!大牌明星是不一樣!」

太高了,而且氣場太強大了。

莘野笑笑,打了招呼,把手里面拎的東西給謝蘭生讓他收好。他買了些一看就貴的,什麼野山人參,什麼冬蟲夏草,什麼泰國燕窩……

「喲!」李井柔說,「這太貴了,不能要!」

「沒,不貴。」莘野依舊風度翩翩,「《一見鐘情》剛給深藍影業至少賺了7500萬,這點東西又算什麼。」

「好吧……」兒子有能耐,能公映,李井柔在這個夏天還挺高興也挺得意的,她跟多年不聯系的小姐妹都聯系上了,吹兒子。《星河》拿獎後也能吹,但謝蘭生總歸沒有中國官方的認可,不光明正大,而李井柔這一輩兒對此還是頗為在意的。

「爸,媽。」坐著聊了一會兒,謝蘭生突然提議,「今天晚上我做飯吧?剛學了幾個新菜,你們二老可以嘗嘗,我現在的手藝還行。」

「不用,」李井柔道,「你陪客人聊聊天兒,我跟你爸買完菜了。」

「哎,你倆就讓我做飯吧!」謝蘭生把兩個老人牢牢按在沙發上,直起腰來,看看莘野,「莘野,走,咱們下樓,去超市買點東西。」

莘野也起身,頷首︰「嗯。」

因為想要盡力討好爸媽,謝蘭生為這頓晚飯買了一整車的食材。他在廚房忙上忙下,莘野則陪李井柔聊天。能看出來,李井柔很喜歡莘野,是一個62歲的老太太對年輕帥哥很單純的喜歡。

半小時後,謝蘭生的頭探出來︰「莘野莘野,來幫幫忙。」

「嗯。」莘野對李井柔淡淡一笑,走進廚房幫忙去了。

晚飯菜單里有幾個菜是謝蘭生的拿手菜,不過也有幾個菜是莘野的拿手菜,他們二人分頭準備,不過,有時莘野閑下來了,會從身後抱著蘭生,嗅他的頭發。

謝蘭生挺不以為意︰「干嘛總聞?」他不覺得他自己有書里人物的香味兒,而是沒味兒。

莘野說︰「好聞。」

「哪里好聞?」謝蘭生又隨口應付,「只有頭油的味道吧。」雖然出門前他洗過澡。

「有。」莘野摟著謝蘭生,說,「蘭生味兒,我寶貝的味道。」

「……」蘭生耳尖有些發紅,趕緊道,「行了行了,切肉吧。」

莘野哂笑一聲兒︰「好。」

最後晚飯七菜一湯,而且個個色香味俱全,謝蘭生媽媽李井柔和爸爸謝彬還挺震驚的。

蘭生爸媽要開電視,卻被兒子攔下來了。謝蘭生說︰「我幾個月沒回來了,咱們大家聊聊天兒行嗎」,李井柔和謝彬二人不覺有異樣,都同意了。

于是四人邊吃吃聊。

聊《一見鐘情》,聊超高票房,也聊良好口碑,李井柔與謝彬心里真是高興。

謝蘭生總有意無意說莘野是多麼厲害,他說深藍的幾部電影在票房榜常年前五,說深藍還覆蓋到了房地產等其他業務,說莘野是五星酒店xyz的繼承人,說莘野是哈佛大學經濟系的畢業生,說莘野會英語、德語、西班牙語等等語言,說莘野在美國那時鋼琴、網球拿過前三,說莘野當演員10年拿了兩個「三大」影帝,還有一個金像獎提名……

李井柔和謝彬兩個竟听到了目瞪口呆。

一盅一盅地喝過去,感覺氣氛差不多了,再聊也不會聊出什麼來,謝蘭生緊抿了下唇,放下筷子,兩手交握,看了看謝彬,又看了看李井柔,說︰「爸,媽,其實我們今天回來……還想說個重要的事。」

「……嗯?」察覺到了氣氛嚴肅,李井柔和謝彬有些不解。

「爸媽,」蘭生垂頭看看桌子,又抬眼看著母親,問,「你們……」

他再一次看看桌子,也再一次抬眼︰「你們……你們知道‘同志’吧?兩個男人在一起,兩個女人在一起。」

「……」李井柔瞬間變警惕了,她看著謝蘭生,道︰「知道,你提到過。」

在過去的這些年中,謝蘭生曾用過《圓滿》讓李井柔知道「同志」,也說過「兩個男人兩個女人彼此喜歡是正常的」「美國麻省剛剛宣布同性婚姻合法了」等等東西,李井柔總不置可否,說「隨便他們嘍」,讓謝蘭生依稀感覺自己爸媽是能接受的,可他幾次問李井柔「我如果是一個gay呢」,李井柔都不願多談,只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爸媽……」蘭生換了一個姿勢,幾根手指死死抓著正坐著的凳子板兒,他小臂上青筋突起,指尖發白,像要捏碎那薄薄的凳子板一般。莘野見了,手在桌下輕輕拍拍他的膝蓋,給他力量。

謝蘭生又抬起頭來。接下來的一番話說不定會傷害父母,又說不定會傷害愛人,他平時再自信再開朗在這時也難免緊張,于是只能勉強扯出笑容,擺出輕松的姿態來︰「也沒什麼,就是……就是……我和莘野是對‘同志’。我們一起整整十年了。媽,您記得嗎?在《圓滿》里,我扮演才寬,他扮演郎英,其實,那部電影拍完以後我跟莘野就在一起了。」

他說完後,餐桌上是一片可怕的沉默。

足足過了半分多鐘李井柔才緩緩開口︰「你說,你們一起整整十年了,那說明,我們想拆也是徒勞。拆不開了。」

李井柔是非常典型的老北京,咋咋乎乎,嗓門驚人,然而此刻,她卻極力地保持著平靜,端著範兒。

沒有想象中的大吵大鬧,沒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謝蘭生的心頭一喜︰「媽,您這意思是……」

放棄了?不拆了?

李井柔卻打斷了他︰「謝蘭生,你現在名成利就了,也不在乎父母了,我們兩個管不了了。不,不如說,你從沒在乎父母過。所以呢,我跟你爸老兩口兒……只能自己想想辦法。」

「……媽?」感覺氣氛不太對,謝蘭生有點兒慌。

李井柔又自顧自地說下去︰「我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眼不見為淨。你們兩個不會分開,我們知道,不費勁了。你之前也說過不是?性取向是改變不了的。好,我們改變不了你,但我們可以改變自己。咱們斷絕母子關系,明天就去辦理手續。我們不見你,不想你,也自然是不會傷心了。我們以後自個兒過,再也不用操心誰了。你那張姨沒兒沒女,小日子過得挺好,我們現在都羨慕她,一圈兒都羨慕她。養兒養女有什麼好?除了操心就是操心。你也不是一直就有的,結婚之後,沒你之前,我跟你爸也挺好的,現在回去那個時候,沒什麼的,就當我這36年瞎眼了、白過了吧。」

頓頓,又張口,說著剜蘭生心的話︰「哦,對了,這個房子是你買的,用不用我們搬走?騰出來?」

「別……」

李井柔又點點頭,模樣兒十分冷靜︰「也對。到你離開去瀟湘前我們養了你21年多。這個房子就當還債了,我們兩個就當掙錢了。」她微笑著︰「兩個人給你當保姆,一個月4000不算多吧?很厚道吧?21年……差不多是100萬塊。這個房子你四年前買過來時就是100萬,呵,正正好好,真是天意。至于吃的、穿的、用的,還有讀書的錢、玩兒的錢,就算了,我們兩個不要了。」

謝蘭生被嚇著了,他又驚又怕,說︰「媽!」

李井柔的聲調變高︰「別叫我‘媽’!!!」

謝蘭生又說,帶著哀求︰「……媽!」

李井柔尖聲說道︰「我剛說了別叫我‘媽’!!!你沒媽!!!」

說完她把桌子一推,椅子的四只腳在地磚上拖出尖利的聲音來,像某種動物的啼哭。李井柔轉身就走,步伐匆匆,毫不留戀,而謝蘭生的爸爸謝彬一向比較沉默寡言,此時只是看看兒子,半晌以後長長嘆氣,難掩憤怒以及失望,也跟上了李井柔。

「媽!」謝蘭生不敢攔,遠遠地兒跟在後頭,直到李井柔跟謝彬走進臥室,重重關門。

「媽……」謝蘭生用手擰門,發現木門被反鎖了。

「……」想了想,他緩緩地跪在地磚上。

一旁莘野愣了一下。他在美國出生長大,不大懂「跪」的文化,不過,僅是愣了一下,莘野便也一提褲子,想讓他身邊陪著。

「別。」謝蘭生揚起下巴,急促地對莘野說,「你先走。別讓他們再看見你了。火上澆油。我一個人更好解決。」

莘野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點點頭,沒出聲,半蹲下來,用口型說︰「當心自己。」

謝蘭生也點了下頭,又說;「你趕緊走吧。」

莘野知道自己留下對于溝通毫無助益,平生第一次感到無力。

…………

在莘野離開後,謝蘭生像一只被拋棄了的小獸,一聲兒一聲兒絕望地喊︰「媽……媽……」

過一會兒又叫︰「爸……」

在開始的一個小時,他不管怎麼叫,房里頭都沒有回音。

半小時後,李井柔終于回應他了,可說的話卻是︰「別吵了!!!讓人休息會兒行不行!!!」

「……」謝蘭生閉嘴了。

他知道會很難,可沒想到……

他垂下頭、臊著眼,一滴眼淚落在地磚上,而後眼淚 里啪啦,豆子似的,不住地往下掉,不一會兒,地磚上便有了一灘水。他伸手去抹,可越抹越多。越抹越多。

房里,父母把電視打開了。電視里,一大群人吵吵鬧鬧,好像是在慶祝什麼,可謝蘭生此時此刻卻只感到無比刺耳。

到了晚上9點鐘時,因為門外沒聲音了,李井柔大概是以為謝蘭生早已經離開,把門打開。她看見謝蘭生竟然跪在門外,吃了一驚,不過很快她就恢復淡然,繞過謝蘭生,去洗手間了。

她這一趟走的頗久。謝蘭生還听見樓下客廳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是李井柔在收拾碗筷。

半小時後,李井柔又回到二樓,像沒看見謝蘭生似的,走進臥室,再次「砰」地一聲關上房門。

就這樣,整個晚上,李井柔與謝彬夫妻進進出出房間數次,不過始終沒給蘭生一眼。

點半,臥室的燈滅了。

謝蘭生沒偷懶坐下。他知道,李井柔和謝彬二人隨時可能再打開門。

這樣一跪跪了一夜。膝蓋早已失去知覺,骨痛欲裂,像有千萬根針在扎他,又好像有千萬只蜜蜂正在叮咬他。如果實在是不行了,他就兩手扶住地磚,跪趴一會兒,再挺起背脊。

他不想走,不想從長計議、徐徐為之。他總覺得,想讓爸媽見到他的真誠、他的決心,就只能是今天了。如果長期戰不好用,爸媽的心就會硬了,那時候再想來狠的效果肯定會打折扣。

謝蘭生知道,此時正在受折磨的不止是自己。謝彬打鼾非常嚴重,可這一整晚,他都沒有听到鼾聲,這說明謝彬一夜未眠。

第二天的早上七點,李井柔把房門打開。她這回卻並未離開,而是冷靜地、甚至冷血地,居高臨下看著蘭生,淡淡地道︰「走,去辦斷絕母子關系。」

謝蘭生只直直跪著︰「不……」

李井柔的聲音變尖,情緒到了崩潰邊緣︰「快走!別耽誤時間!!!」

可謝蘭生是年輕男人,他不想起,只想跪著,李井柔與謝彬兩個六旬老人是沒辦法的,何況李井柔是一個女人。她拉了半天,謝蘭生卻紋絲不動,最後也放棄了,只冷冷道︰「那你就跪著吧。等想通了咱們再去。」

謝蘭生垂著頭,不說話。

窗外晾著洗干淨的床單、被單,安寧妥帖,是普通人紅塵滾滾的生活,他們對生活的厭倦和熱情交錯糾纏,可這卻並不是謝蘭生想要的生活,他想要極致的愛情,一如過去的十年間他所得到和享受的。

這一跪,是兩夜一天。

謝蘭生沒吃飯、沒喝水、沒睡覺、沒休息。

到最後,肉眼可見地不太行了。他滿臉疲憊、嘴唇干裂,垂著頭,不太動彈。

第三天的早上六點,李井柔終于是受不了了,她沖出房間,手一抬,對謝蘭生指著門口,說,「走!你出去!別在這里礙眼!我們家里不歡迎你!」

「……」謝蘭生還不動彈。

李井柔的情緒崩潰了,她伸手去推謝蘭生,一邊推一邊尖叫︰「你滾!你滾!!!」

謝蘭生則抬起眼楮,紅著眼圈,啞著嗓子,說︰「媽……」

李井柔還從沒見過謝蘭生這脆弱的樣子。過去,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他永遠是不屈服的。

謝蘭生見李井柔肯站在自己的面前了,眼楮里面全是血絲,嗓子里邊像有音,說︰「媽,我沒辦法……真沒辦法……我但凡又一點辦法也不願讓你們這樣難受……」

李井柔的動作一頓。

說著說著,謝蘭生又滿臉是淚了︰「我……我太喜歡莘野了。我們一起整整十年了,這十年,我真覺得非常幸福……我、我雖然不能傳宗接代,但會很快樂、很幸福。媽,《圓滿》里的演員柳搖一輩子沒被人愛過,她痛苦到抑郁、自殺,她離開時比我現在還小兩歲,才34。我……我體會過一種感情,既驚天動地又細水長流,在體會了這種感情後,我沒辦法將就著過。」

李井柔也哭起來了,她推謝蘭生,又打謝蘭生,手掌胡亂地落在謝蘭生的頭上、臉上、肩上、胸膛上,她一邊打,一邊說︰「我不懂……我不懂啊!我跟你爸這一輩子老老實實勤勤懇懇,沒干過出格的事兒……怎麼、怎麼生出你這麼個……大逆不道的東西啊!你一輩子沒听過話,處處跟我們對著干,想氣死我們……是上輩子我們兩個欠債欠了你的嗎?!怎麼別人的子女都那麼好、那麼听話啊?」

謝蘭生則哽咽著答︰「對不起……對不起……」

「讓你考科大你不考,讓你留制片廠你不留,讓你結婚你不結……你當年上電影學院,我們擔心了5年,怕你沒有工作,怕你吃不上飯……後來終于被分配了,我們高興了幾個月,就幾個月,你又辭職了,去拍什麼地下電影了,這一回,我們擔心了15年……15年!前幾個月你上映了,我們呢,又高興了幾個月,還是只有幾個月,你再一次……再一次……」李井柔用手掌抹淚,看著天,說,「這是什麼冤孽!」

謝蘭生只看著對方,眼淚不住地往下掉,他說︰「媽,其實,我……我很慶幸我沒听話,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我得到了我真正愛的,不管是電影,還是莘野。」

謝蘭生也在意爸媽,想听爸媽的,但,很神奇地,他平時都做到了最好,可是每逢重大抉擇,他內心深處就會生出它自己的一些主意,一些大逆不道的主意。

如果不這樣,他會像一塊笨拙的木頭,四處飛濺的火星也無法使他燃燒起來。他並不想掙扎一生,最後發現一切掙扎都是徒勞。

而李井柔早已崩潰︰「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你得到了你真正愛的,那爸爸媽媽呢?」

謝蘭生的兩手扯著李井柔的褲子兩邊,悶著頭,不作聲。

李井柔推著推著,罵著罵著,一身力氣全消散了,她兩腿一軟,跌在謝蘭生的面前,又繼續推、繼續罵,後來,謝蘭生把自己媽媽緊緊摟在胸膛里面,不再說話,只不斷抽泣。

李井柔也累了,回抱住謝蘭生,嚎啕大哭,好像要把她這輩子所有委屈都發泄出來,給謝蘭生听。

她這人母當的好辛苦。

一小時後,在兩個人都終于是漸漸平歇下來以後,李井柔站起來,抹掉眼淚,從上至下看著蘭生,說︰「行了,你起來吧。」

「……」

李井柔又道︰「一年帶他回來一次就夠了。剩下時間你自己來,我不想總看見他。」說完轉身又要回房。

「……!!!」已經遲鈍的大腦好不容易接收了信息,謝蘭生又驚又喜,看著媽媽的背影,叫,「媽!」

「還有……」李井柔的腳步頓住,「你讓他也起來吧。」

謝蘭生不大懂了︰「……他?」

李井柔沒再說話,也沒關臥室房門,而是改了主意,去做其他的事情了。

「……」謝蘭生有一些疑惑,他身子一歪,栽在地上,用力地揉自己的膝蓋,只覺雙腿已經廢了。他揉一陣,讓腿直一點,再揉一陣,讓腿再直一點。最後,他坐在地上,兩手撐著身下地磚,先後再前,一點一點地站起來,邁開步子,一瘸一拐地走進了他爸媽的房間。

他從窗戶望出去。

在望出去的一瞬間謝蘭生就睜大了眼楮!

他看見,在院子的一個小角,行人看不到的地方,莘野也在默默跪著,在默默陪他。

而且,那里更硬、更涼,更片刻都不能歇息。

謝蘭生的心劇烈一顫。

他望著那個平時高高在上的男人,想,你不是大影帝嗎?不是莘總嗎?怎麼能跪一天兩夜?

太卑微了。

蘭生眼前又模糊了。他用有些發顫的手從褲兜里扯出手機,給莘野打電話。

隔著窗子,在盛夏的朝陽當中,在溫柔的光線之間,他看到莘野把手機放在了唇邊。

「莘野……」謝蘭生從窗戶望著那個跪在地上的男人,輕輕地道,「我爸媽剛同意了……從此,他們也是你爸媽了。」

(part 3 《2003》•完)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