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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北京(三)

在幽暗的電影廳中,《一見鐘情》被放映在高高寬寬的大屏幕上。

蘭生本來已經平靜, 可, 當見到電影片頭「總導演︰謝蘭生」的時候,他的眼淚再次出閘, 水霧一般搖搖晃晃, 面前一切電影畫面霎時宛如鏡花水月, 不同的是, 這一回他眨眨眼楮, 它們還在, 一直都在。

莘野坐在蘭生旁邊,見了, 嘆一口氣,大手撫上蘭生後腦, 一撥,一轉,讓謝蘭生面對自己, 而後拿出一條手帕, 把對方的眼淚擦了,說︰「我就知道你會這樣……特意帶了一個手巾。」

蘭生還是在抽抽著, 說不出話。

「好了好了, 」在影廳里,莘野壓下他的聲音,「用這個擦,行不行, 嗯?」

謝蘭生點點頭,接過手帕,坐在導演的座位上,繼續觀看電影首映。

只是,整整兩個小時,直到電影被放完,謝蘭生的淚都沒停過。他一直哭、一直哭,卻努力地在壓抑著。

莘野的心被擰緊了。這人再好,他再寶貝,別人也還是不珍惜。蘭生只想讓影迷們光明正大地看電影,他要的是如此簡單,可至親們不支持他,說他「不成熟」「不懂事」,官方年年對他訓話,叫他承認「重大錯誤」,輿論對他更不友好,說他喜歡揭露、批判,拍出《生根》這些電影,為了他的一己私欲抹黑國人的形象了……然而《生根》明明就是蘭生根據新聞拍的。

奇怪的是,蘭生自己不覺得苦。

他並不是苦中作樂,而是,真心不覺得苦。只要還能攝制電影,他可以承受一切。他可以為電影資金在動物園演大猩猩,他可以為節省車費扒拉煤車往返河北,他可以為一套設備四處搜尋別人用壞的,他可以為一個場地跟老鄉長喝到胃出血,他可以為一個主創挖空心思絞盡腦汁,他可以因膠片廢了鼓起勇氣說「重新拍」,他可以因經費耗盡用池中鶴沖過的藥水,他可以在咖啡廳里用手遮光兩個小時,還斷了腿,他可以求盜版商們高看一眼,低聲下氣。他可以忍受被禁拍、被訓話、被誤解、被謾罵,整整15年,絲毫沒有辯解機會,他也可以為一個結局跟電影局拉鋸半年,他還可以……太多太多了,說不完。

各種苦,各種難,他都受了。

即使這樣,即使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就是這樣走過來的,他還是說,他很開心。

這就是謝導,他的謝導。

直到電影被放映完畢,謝蘭生還在流眼淚。

莘野一看,整個手巾都被浸濕了,不能再擦,有些心疼,也有些無奈,讓謝蘭生對著自己,用西裝袖替他抹淚。

前排有些觀眾看見謝蘭生又流眼淚了,在片尾曲響起來時十分用力地鼓掌叫好。這個氛圍漸漸感染了影廳的所有觀眾,他們紛紛站起身來,向謝蘭生表示尊敬。

謝蘭生也轉過身去,揮揮手,表示感謝,而後有些不好意思,又背過去重新坐下了。

等到終于徹底平靜,蘭生、莘野才準備回家。

臨出會展中心的門,深藍影業公關部的葉總攔住莘野說事兒,謝蘭生便走到一邊獨自等著莘野聊完。

他听見了兩個女生一邊路過一邊說︰「剛才那個就是莘野……比電影里還帥十倍!還開公司,還是old money……當莘總的老婆不知道是啥滋味兒。洗衣做飯,讓人干啥都行啊。」

蘭生雙手插兜,靠著牆壁,輕輕笑了聲兒。

…………

到家已經12點了。

莘野說︰「我準備了一個蛋糕……一起慶祝電影首映?」

「好,」謝蘭生笑,「我嘗嘗。」

「嗯,」莘野深深地望著他,道,「再次說聲‘恭喜’。15年,電影終于公開放映了,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

蘭生知道眼前的人從始到終陪著自己,從《生根》到《一見鐘情》,他見證了他的一切。在中間的那四年里,兩人雖然從未聯系,莘野也是在陪著他的,自己並非踽踽獨行。謝蘭生有一些心動,把莘野按在門上,又送上自己的吻,纏纏綿綿。

謝蘭生想,他愛自己14年了,自己愛他10年整,現在差距還是很大,但,等兩個人老了,累了,他愛自己84年,自己愛他80年,听上去就差不多了吧。

「好了,」一吻結束,莘野說,「去吃蛋糕吧。」

「好。」

桌上插著一支玫瑰,蛋糕上面寫著「恭喜首映」。

兩人一邊吃夜宵,一邊討論剛結束的《一見鐘情》首映儀式,莘野還去酒窖里面挑了一瓶葡萄酒,貴腐甜白,產自1947年的滴金酒莊。

謝蘭生發現莘野不是一般的不喜歡甜——他把自己那塊蛋糕的女乃油都刮到一邊,只吃剩余的!

「喂,」謝蘭生說,「這些女乃油全浪費了嗎?」

「我不喜歡太甜的。」

「那也不要扔掉吧……」

「嗯?」

「莘野,」謝蘭生的兩手捏著木制餐桌的邊緣,抻長脖子,說,「今天晚上這個蛋糕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我想留下當作紀念。我想拍照還有畫畫,當作自己的電影里不能缺的一個分鏡。」

「嗯?」

可能因為酒精刺激,謝蘭生「噗」地一笑,說︰「莘野,你去躺到沙發上,我想拍你……還有畫你。」謝蘭生舌忝了下嘴唇,又繼續道,「用這蛋糕打馬賽克,把……遮一遮。簽上名字,署上日期,你就帶著你的蛋糕給我留個人生紀念。」

「你——」

「好了好了,」謝蘭生還挺興奮的,他兩只手推莘野,「去洗澡去洗澡。」

莘野有些無奈,只好撂下叉子站起來。

再次回到一樓客廳,莘野腰上圍了一層雪白雪白的浴巾,他問︰「我要躺成什麼姿勢?」

謝蘭生想了想,說︰「就《泰坦尼克號》那個經典的姿勢吧。jack畫rose時那個姿勢。」

莘野一哂︰「行。」

謝蘭生幫莘野擺出rose在片中那個姿勢。很奇怪,莘野是個男人,可是擺出來卻十分硬朗,一點也不柔,謝蘭生又蹭蹭蹭蹭拿來剛才那些女乃油,把莘野的浴巾一摘,把手上的女乃油一糊。

莘野搖搖頭,縱容了。

謝蘭生又布好燈光, 嚓 嚓連拍幾張,自己感覺還挺滿意,蹬蹬上樓扯來畫架,開始畫了。

他是一個學導演的,人體根本不在話下,他在過去也曾經為莘野畫過。有衣服的。

畫著畫著,謝蘭生的臉全紅了。

莘野的輪廓、莘野的五官、莘野的肌理、莘野的……他想起在電影當中rose笑jack的「你臉紅了」。

莘野自然注意到了。

當畫到了某部分時,蘭生抬頭,咬牙看看,而後垂眸畫了幾筆,再抬頭,叫︰「莘野!你……你……!」

莘野倒是沒所謂,說︰「可能一直不動心嗎?」

蘭生感覺這太黃了,沒法兒畫,成yh作品了,「啪」地一聲把筆撂在面前畫家的底座上︰「算了算了,只差一點兒,等你那天精疲力盡咱們兩個再補補好了。」

莘野喉間一聲輕笑︰「我都精疲力盡了,你能不精疲力盡?」

「……」

「好了蘭生,」莘野翻身坐在沙發上,哄對方,「過來。」

「……」蘭生也有一些心動,他光著腳走過去,一口一口地咬蛋糕,又一點一點地弄干淨。

最後莘野啞著嗓子,說︰「……去洗澡。」

「……啊。」

等謝蘭生圍著浴巾從衛生間走出來時,他發現,莘野正從一個盒子里拿出來什麼東西。

他走過去,問︰「在干什麼?」

莘野一笑,食指勾著那個東西給謝蘭生看了一眼︰「另一個禮物,送給你的。」

「嗯?」

莘野說完不再言語,讓謝蘭生坐在床邊,自己則是半蹲下來,長長的睫毛微垂著,在謝蘭生又白又細的腳踝後擰上鏈扣。

謝蘭生抬起腳看看,這才確定是個腳鏈兒。鉑金的細鏈,外側踝骨那兒墜著一顆紅色的寶石,像血,而且,寶石邊上還穿了個能拆掉的小鈴鐺!

莘野橫抱起謝蘭生,端端正正擺在床上,而後自己緩緩地壓上去,一邊吻,一邊解掉對方浴巾。

莘野看著對方眼楮,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對了蘭生,那天踫到初中同學……他為什麼叫你‘謝十四’?」

「……」

「嗯?」

謝蘭生的臉紅紅的,說︰「我們幾高一的時候,有回大家聚在一起交代各自的尺寸嘛,我第一個,老老實實說‘14厘米’,結果,沒想到啊!他們個個都吹牛逼!說自己16!17!18!一圈說完我的最小,他們幾個就嘲笑我,老是叫我‘謝十四’。」那年蘭生大概14歲,幾個朋友15或16歲。

莘野笑的胸腔直震。

真是的……謝蘭生醉醺醺地想︰不然哪天叫他們去洗澡好了,他自己雖然一般般,但他老公……不,他「朋友」,不一般啊!

「行了,夠了。」莘野讓謝蘭生兩手輕輕圈著他們兩人,「那我呢?莘什麼?」

「嗯……」蘭生看著,比較著,因為酒精,膽子還是比平時大,不太確定地問莘野,「21?一……一點五倍?」

莘野笑的更厲害了,答︰「不知道。不到吧?」

說完,他又深深地吻下去。

(此處贈送3000字)

「……」謝蘭生閉著眼楮。腳上鈴鐺叮叮鈴鈴,聲音宛如可以攝魂,謝蘭生的理智沒了。

到了最後,莘野伸手緊緊抱著謝蘭生的細瘦肩膀,在他前額瘋狂地吻,一邊喘息著道︰「蘭生……我的蘭生……」

他想,竟然,不知不覺間,我擁有你快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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