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門外的一處密林之中, 姚天濯接到消息立即趕來, 見到了姚至, 這是自從姚至失蹤後被傳關進了禁獄, 這對同父異母的兄弟倆頭一回見面。姚至這回連開場白都懶得說, 開門見山道︰「跟我走。」
「走?去哪兒?」姚天濯皺眉問道。
姚至道︰「不走,難道留在這兒?」
「沒錯。」
幾年不見,姚天濯的個子快要趕上他哥了。兩人站在一塊兒, 相貌並不十分相似。
「你真的被關進禁獄了?」姚天濯望著這張有些陌生的臉龐, 問道, 「怎麼逃出來的?」
「想听故事?」姚至歪起嘴角道, 「跟我走,我就告訴你。」
「去哪兒?」
「中州。」
姚天濯道︰「……當年我們從皇城逃出來,是準備遠離中州的,為何又要回去?」
「真不回去?」
姚天濯道︰「回去做什麼?」
「你說呢,能做什麼。」姚至反問, 「再說了,何必一直呆在宗門給這群老不死的賣命, 我是你哥, 你給我賣命不行麼。」
「當初是你先選的魔神宗, 我才跟著進的。」姚天濯道, 「你別忘了,我們家里人也都還在北域,貿然回中州並非明智之舉。」
「罷了,我就知道。」姚至道, 「我今日傳消息讓你過來,其實是想來看看你。」
他的語氣轉換得十分自然,像是終于將原本的打算說出了口。
「這是我從皇城多寶閣中找到的,五年了,還藏在原來的位置,太易力玄丹,你去轉交給她。」姚至將一枚儲物袋扔了過來。
「丹藥?」姚天濯知道「她」指的是誰,但不知道孔靈為何會需要這枚丹藥。
「別多問。」姚至說道。
姚天濯皺了皺眉,他很不喜歡姚至說話時的神態和語氣,但從小到大,姚至對他而言,就是一座跨越不過去的大山。
「你走吧。」姚天濯道,「我會轉交的。」
姚至說道︰「臨走前,我再奉勸你一句,別給這些所謂的宗門賣命,不值得。」
姚天濯听了此話後,眸色動了動,在他身上是發生過什麼事嗎?他立馬又否決了自己的這一想法。
要真是宗門里的哪位長老讓姚至吃了虧,他絕不會表現得這麼平靜。
「你知道,是誰害你進禁獄的嗎?」姚天濯還是忍不住問道。
姚至笑了一聲,道︰「誰都有這個可能。」
……
畢竟是修真之人,身體底子好,再加上成堆價值千金的療傷藥服下去,董桉身上被姚至揍過的傷過了沒幾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不說內傷如何,外表看起來與平日已無兩樣。
他不願悶在宗門內養傷,李粲然又不在,不知道跑去哪兒了,他覺得太無聊,便一個人操控著一張輪椅,兜兜拐拐地下了山。
他身上穿著的仍是上次那件蔥綠色的長袍,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
一出宗門,董桉就在山腳的集市上看到了一個找上門來的人。
那人打扮得普通,站在集市旁邊,很瘦,看上去風一吹就能倒。
現在正是上午,集市還沒開,只有他一個人站在那里,跟一棵小松苗似的,表情嚴肅。
「你有事嗎?」董桉問道。
那人听到聲音轉過頭來,先是嚇了一嚇,隨即反應過來,說道︰「我是來討伐魔神宗的。」
「啥?」董桉懷疑自己听錯了。
那人解釋道︰「還有人,沒過來呢,我在這兒等個一會兒。」
「還有人,還有多少人啊?」這下輪到董桉緊張了,「什麼時候過來?」
「我也正納悶呢,說是這時候的,我一個人先來了。」那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的年紀很輕,身上套著簡單的一件道袍,卻不見佩劍。
「不過,你們為什麼要討伐魔神宗啊?」董桉問道。
「嗐,你不知道嗎?」那人愣了,仔細想了想原因,說道,「魔神宗太厲害了,又是北域結盟的,又是拉攏各個世家的,完全不給我們小宗門……」
他及時改了口,害怕牽連到自己的宗門,「不給我們散修活路啊。」
「你是散修?」董桉問道。
「嗯。」那人點頭,留了個心眼,故意將自己的修為往上多報了三層,「闢谷期六層了已經。」
看出來眼前坐輪椅上的怕是個殘疾人,不想刺激到他,就又說道︰「你也別灰心,修煉元氣嘛,和人的身體素質關系不大其實,還是看個人的悟性。」
董桉︰「你想得很透徹啊,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說不給你們散修活路?」
「你你你這人,怎麼幫魔神宗說話呢。」這位自稱是散修的人氣到了,「那個宗主叫什麼,對,狄玉龍,他來這兒招新弟子,這是搶人,對不對,很多弟子因此都退宗了,本來宗門里也沒幾個人。然後還有資源,岷州的劍礦,銅礦,鐵礦……都要讓出去一大半,還有賦稅,像這種大宗門一般要收特別多的稅……」
董桉總算听明白了,「行了行了,你也別說了,歇歇吧。」
那人正好說到口渴,從身上拿了個水袋,仰頭喝了幾口。
他又等了一會兒,還是不見約定好前來討伐的人,臉色不禁焦急了幾分。
「誰讓你們來的?」董桉忍不住好奇。
這位散修說道︰「一個大俠,所以我相信他。」
……
大俠的名字叫昌界,岷州西南一個宗門的正式弟子,平日行事總愛打抱不平,頗有幾分大俠風範,身邊的小弟們就開始大俠大俠地喊了起來。
這次魔神宗在岷州開設分宗的事,原本的生態平衡一下子遭到了破壞,引起了本地許多宗門的不滿。
昌界所在的宗門就是其中的一個。
听多了身邊師兄弟們的抱怨,昌界的心中漸漸多了些主意。他干脆趁著宗門內長老的不留神,滿心籌劃,準備發動一次起義。
和死黨們暗中謀劃了許多天,終于敲定了日子。他們準備聚集一撥人,去往魔神宗設立在岷州分宗的山腳,集體討伐。
可日子一天天逼近,他的心中漸漸沒了底。直到約定的日子來臨,他索性推月兌稱病,賴床不起了。
等到日上三竿的時候,昌界的心中還是忍不住,從床上爬起,悄悄溜到了魔神宗的門口從暗處窺探,這麼一看差點氣死。
哪有什麼討伐的人群?
別說人了,連只鳥的影子都瞧不見。
在心里唾棄了他們一遍懦夫,他低著腦袋又灰溜溜地逃跑了。
回到宗門之後,他越想越生氣,這口氣不想就這麼咽下去。
原本就都是魔神宗的錯,為何一個個的都不敢出言討伐?
他奮起坐在書案前,拿起紙筆刷刷刷地寫了一封寄托了全部希望的信,準備寄往中州皇城。只有那里,能滿足他對大俠的憧憬,替他制裁一二了。
所以,這是一封求救信。
上面寫滿了對魔神宗的控訴,和對皇城的贊頌。
……
不到一日的時間,皇室的人就收到了這封信,但只掀開瞥了一眼就扔進了火堆。
那名負責篩選機密信件的人,坐在了外皇宮的一處殿閣當中,口中嘀咕道︰「腦子有病。」
他每天要處理那麼多的書信,加了陣法的,不加陣法的,討論國事的,討論私事的,圖好玩的,還有一些加了高級陣法討論更機密的事情的,但他從來都沒見過這樣一封書信。
——討伐魔神宗?
這是圖好玩的信,還是認真的?
他是不是不知道,那是軒家人都不敢惹的魔神宗啊。一個個的都腦袋不清楚,還是活膩了不成。
還是說,他這人竟然真把希望放在皇室身上。
「不來跟著分一杯羹就不錯了,還妄圖我們來拯救,稀奇。」
……
昌界遲遲等不來回信,信心挫敗,仰天嘆道︰「為什麼不給我回復啊。」
他耐著性子又等了些天,眼看著自己是被放棄了,他不願面對這一現實。
走在街上,他灰心喪氣沒有看清楚路,不小心一腳踩在了水溝里,不知怎的,一下子被擊中了情緒,他將自己隨身攜帶的佩劍扔進了水溝,罵道︰「操,不當大俠了,反正哪里都是臭水溝。」
*****************
幾天過後,董桉推著輪椅路過此地,看到了這把躺在臭水溝里的劍,順勢撿了起來。
「暴殄天物啊。」他罵道,也不知道是哪個傻.逼扔的。
一個修士的佩劍是屬于他的武器,放在以前,更是替天行道的法器,怎麼能隨便扔進水溝里呢。
董桉想了想,將這把劍用清水沖洗干淨後,帶去了分宗的劍冢當中,不同于屠神峰的劍冢,這兒的劍冢要小上許多,沒有主人的劍也都是埋在了地下,只露著短短的劍柄留在外面。
簡單說明來意後,守門長老放他進去了。
董桉選了個頗為空曠的位置,將這把被它主人拋棄的劍倒著朝下埋進了地下。
「這樣才對嘛。」他自言自語地說道,「怎麼能躺在臭水溝那種地方呢。」
只有劍冢才是劍的歸處。
董桉從小就對劍有著格外痴迷的情緒,特別是呆在劍冢內,四周安靜極了,能讓他感覺格外心安。
就像是面對著許多未知的魂靈,他連輪椅滑行的聲音都盡量放輕了許多。身上的內傷仍是沒有痊愈,很疼,經脈剛接好,元氣使用得不是很順暢。
孔靈曾經問過他,姚至到底是被誰給害進禁獄的?他說不知道,孔靈也沒有繼續追究。
就像是埋在劍冢當中的寶劍一樣,這個問題注定沒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