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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你有沒有吃魚啊

陳仰猛揮拐杖, 女人被砸到樓梯旁的牆上,她在震耳欲聾的「 」一聲響後爬起來, 再次撲向他。

沒有痛覺一般。

陳仰的手機在交鋒中掉落到一樓大堂, 手電筒的那束光直直朝上, 將整個樓道都拖進了微弱的光暈里面。

陳仰站在樓梯上面, 空間既逼仄又危險,沒辦法展開手腳,他不得不往樓下跑。

與此同時,拐杖夾著冽風向後一甩。

沒打中。

陳仰預感不妙, 不等他做出反應, 後背就傳來一陣劇痛, 皮肉撕裂, 鮮血淋灕。

他轉身的瞬間就被撲倒在地,壓在他上方的女人力量恐怖,猶如四五個身手強勁的成年男性。

操。

後背濕乎乎的,出了很多血, 傷口在崩裂, 陳仰繃緊腮幫子,死命用拐杖抵住女人的喉管。

他的手背上鼓起一根根青筋,指關節高高凸起,像要刺破那層皮。

女人似乎沒有人類的思考方式, 不知道痛不知道躲,也不會戰術,哪怕喉管被抵得快要斷裂, 她還是瞪著血紅的眼,骨瘦如柴的身子使勁往下壓,兩只同樣燒傷的手跟僵尸似的伸過來。

就像是小孩子打架一樣。

女人想要抓住眼前的年輕男性送到嘴邊,把他咬死。

思維單一又可怕。

陳仰抓緊拐杖的手心里都是汗,指間滑溜溜的,隨時都會拿不穩固。

因為用力過度,他的整張臉跟脖子都有些充血。

陳仰記得來這里的第一天晚上,錢漢的手背就被這女人抓傷了,那幾條傷口並不嚴重,跟他後背上的根本不是一個程度。

現在怎麼……

不行了,陳仰的手指在拐杖上打滑,女人壓過來,腥臭至極的口氣撲進他鼻息里,十根髒黑扭曲的手指距離他只有半寸距離。

不能這麼下去,必須想辦法改變局勢,後背的傷讓陳仰有點昏沉,他用力咬舌尖讓自己清醒。

下半身被壓得死死的,抬不起腿,只能動上半身。

陳仰沒有猶豫,他把抓著拐杖的右手松開,抵著女人喉管的那股力道頓時減少一半。

女人露出小孩子打贏架的亢奮,她那兩只手掐上來的那一刻,陳仰的右手手肘重重擊打在她太陽穴部位。

那一下極其暴力。

掐著陳仰脖子的雙手有一秒的停滯,他趁機躥開,血淋淋的背部靠牆壁,箍住拐杖的左手很麻,還有些抖。

女人沒立即攻上來,她直勾勾的盯著陳仰躺過的地方,那里有一灘血跡。

陳仰以為她會趴過去舌忝舐,沒料到她像是看見了什麼骯髒的東西,瘋狂的用腳踩,碾,神情發癲。

這個女人被年輕男性傷害過,痛惡到了極點,陳仰擦掉手上的汗握緊拐杖,她是個瘋子,還是怪物,他不能跟她硬踫硬。

陳仰做了幾個深呼吸,大腦飛快運轉,他亂瞥的余光忽地凝在一處,語氣友善的問道︰「樓梯口是你的孩子嗎?」

女人碾血跡的動作乍然輕頓。

陳仰按耐住想要加快的心跳聲,夸贊的說︰「眼楮很大很漂亮。」

女人緩緩的抬起了頭,布滿血色的雙眼死死瞪著陳仰。

「笑起來一定很可愛。」陳仰沒有躲避,也沒攻擊,他露出了真誠又溫和的表情。

女人瞪了陳仰十幾秒左右,她垂下眼一步步上樓,停在樓梯口,兩條畸形的手臂垂在身側,丑陋不堪的臉湊近,輕輕的吻了吻那兩個眼珠,用手捂住。

「嗚……」

客棧外大雨滂沱,客棧里是女人悲愴的哭聲。

陳仰拿起紅傘去下樓撿手機,他忍著背上的傷,準備再去二樓的時候,客棧通向後門的布簾被撩開,一道人影走了進來。

來人是白天不見蹤影的喬小姐,她跟陳仰打了個照面,兩人身上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仿佛兩個剛從戰場下來的士兵。

喬小姐肩頭的布料破了一塊,露著觸目驚心的血抓痕,脖子上還有幾個止住血的傷口,像是硬生生被指甲摳出來的。

她的左眼上還有一條猙獰的血痕,嫵媚動人的臉破相了。

陳仰把喬小姐打量一番︰「怎麼弄的?」

喬小姐手里的紅傘一歪,傘頂往二樓方向戳了戳。

陳仰倒抽一口氣,之前他從朝簡口中得知,喬小姐的身手比他好,可她卻被女瘋子傷成這樣。他利用樓梯口的兩個眼珠轉移女瘋子的注意力,真是明智的決定。

「她不是只撲年輕男性嗎?」陳仰發覺出不對的地方,「怎麼也對女性有這麼大的攻擊性?」

喬小姐把傘一收︰「我搶了她的東西。」

陳仰感覺有一條血跡從他的背溝往股溝上滴,有點癢,他用手背蹭了蹭,不小心牽動到傷口部位的肌肉,疼得他「嘶」了聲。

喬小姐繞到陳仰身後看了看︰「你的背部線條真漂亮。」她又說,「腰也是好腰。」

「可惜。」喬小姐嘆息。

陳仰的臉部直抽,這個女人不提他的傷勢怎樣,也不問他手上的小紅傘是哪來的,關注點偏得離奇。

樓梯口的哭聲持續不止,魚也下個不停。

喬小姐在大堂坐了下來,她沒等陳仰組織好語言提問,就懶懶散散的透露了自己的行蹤。

喬小姐說話有自己的腔調,正經事也跟**一樣,每個字的尾音都像是掛著一把小勾子,她講得詳細,從昨晚下開水雨,到剛才回客棧,這中間發生的種種都攤在了陳仰面前。

陳仰听完以後,腦子里塞滿了疑問,亂七八糟的蹦跳著,哪個疑問蹦得最高,他就拋出那個。

「上午我跟大家去過二樓,那些房間都是空的,沒見哪個床上有大量血跡,也沒什麼生辰八字,只看到了蜘蛛網跟灰塵。」

「也許白天的二樓跟夜里的二樓,是兩個空間。」 喬小姐單手托腮,「說不定你現在上去,還能踫到啃尸體的周寡婦。」

陳仰二話不說就往樓上走。

喬小姐掃了眼年輕人背部的傷口,十二三厘米左右,皮肉翻滾,血流不止,他一路走,血水從他的衣擺往下滴落。

意志力真堅強,喬小姐目送年輕人上樓,又目送他下樓。

喬小姐從年輕人的臉上看出了答案,她因為疲憊而發紅的眼尾上挑了幾分︰「二樓的情況還是跟你上午見的一樣?」

陳仰點點頭。

樓梯口的女瘋子不哭也不動彈,像是進入待機狀態,他暢通無阻的把所有房間打探了一遍,沒有看見喬小姐描述的場景。

時間點的異常在提醒他,這個鎮子正在走向一個不可逆轉的局面。

也有可能是正在歸位,它在回到原點。

喬小姐啪嗒敲著桌面,指甲上的紅色油彩完好無損。

陳仰把昨夜跟白天的進展告訴喬小姐,他給了對方梳理的時間,之後才問道︰「你搶了女瘋子的什麼東西?」

喬小姐敲桌面的動作停下來︰「好東西。」

陳仰再次問是什麼。

喬小姐湊到他耳邊吹口氣︰「你親我一下,我給你看。」

陳仰︰「……」

這個女人沒帶小皮包,身上就兩個口袋,搶的東西應該不大。

喬小姐任由陳仰把她全身掃了個遍,她用手指蘸到他背部的血,在他臉上劃了一下,分明是輕佻到唐突的動作,卻給人一種親密溫馨的錯覺。

「這里只有我跟你,你親了我也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陳仰無語︰「調戲也要分場合。」

喬小姐看著他的目光飽含趣味︰「那什麼時候能調戲你?」

陳仰甩出殺手 ︰「什麼時候都不能,我是gay。」

「哦?」喬小姐笑,「你也搞不了女人?」

陳仰為了一勞永逸,臉不紅心不跳的點點頭。

「那真遺憾。」喬小姐曖昧的笑意一斂,她慵懶的說,「走吧,我們去二樓。」

陳仰眯了眯眼,這個女人看似隨性所欲,隨心所欲,實際有自己的節奏,擅于並且喜歡調動他人的情緒。

喬小姐往二樓走,陳仰跟在後面,他背上的傷需要處理,但位置不太好包扎,得從咯吱窩底下穿過去,待會回房間讓朝簡幫忙弄弄。

「你有為情所困嗎?」走在前面的女人突然問了一句。

陳仰一愣︰「沒有。」

喬小姐輕笑了聲,沒回頭的說︰「那就怪了,小閣樓里的女鬼被情所傷,能進幻境的,都是心有摯情摯愛,執念深重的人。」

陳仰沒怎麼听清︰「喬小姐,你說什麼?」

「啊,沒什麼。」喬小姐按著肩頭的傷,活動了幾下胳膊關節,語氣有一點躁,「煙癮犯了。」

樓梯口,女瘋子捂著眼珠哼著什麼。

喬小姐一上來,女瘋子的狀態就不行了,她像炸毛的野貓,整個背脊上的毛都豎了起來。

眼看女瘋子要發狂,喬小姐快速丟過去一物︰「還給你。」

陳仰定楮一看,是一個碎石塊。

有點眼熟。

陳仰壓低聲音問喬小姐︰「你搶走的就是那個?」

喬小姐說︰「昨晚我一路跟著她去土地廟,看她很寶貝一堆石像碎片,就搶了一塊,她瘋了,變了個人似的,追著我打。」

陳仰問︰「後來呢?」

「後來她的智商不知怎麼上升了一截,不追著我打了,而是返回土地廟,結果發現其他的都不見了,更瘋了,直接不是人了,成了怪物。」喬小姐提著傘在地上畫圈,「再後來,我一看下雨了,就知道她在客棧捂眼珠。」

喬小姐輕嘖︰「也不知道剩下的碎石塊是被哪個作死的拿去了。」

陳仰低低的咳了兩聲︰「在我包里。」

喬小姐︰「……」

她掃了眼陳仰手里的那根拐杖,臉上一閃而過古怪,之後就偏開了視線。

陳仰的注意力都在女瘋子身上,他發現她在撫模碎石塊,舉止柔和的不像話,生怕力道大一點,石塊會疼到。

今早在土地廟看見碎石塊的時候,陳仰還在想,是什麼石像被弄碎了。

現在他看著模石塊的女瘋子,余光瞥到牆上的兩個大眼珠,再想到嬰兒,基本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陳仰生出了一計。

一個多小時後,任務者們坐在院子里,面前是一堆大大小小的石塊。

像是有個框框浮在半空——

【玩家啟動隱藏任務,修石像,完成女瘋子的心願。】

這活幾乎是香子慕一人扛了,她不論是靜止還是運動,都有種靜態的平面感,單薄得猶如一個假人。

誰能想到她還有這技術。

陳仰沒在院里,他坐在床上,背對著朝簡,赤著上半身。

「幸虧帶了拐杖,不然就……唔,輕點。」陳仰短促的輕喘了聲。

背後的少年一言不發。

陳仰擦掉額頭的虛汗,從他回來到現在,對方一直這樣。

「我沒能從女瘋子里手里全身而退,讓你失望了?」陳仰試探的問。

回答他的是藥箱被大力蓋上的聲響。

陳仰嗅著少年身上不斷散發出的陰鷙,他的後背僵了僵,安靜的坐著,不再開口。

房里的氣氛是前所未有的壓抑。

朝簡給陳仰纏紗布的時候,他會抬起雙臂,方便對方幫他包扎。

陳仰並不知道,他做出那個動作的時候,身後的人用猩紅的眼看著他的蝴蝶骨,發了好一會的愣。

在陳仰的記憶里,他從來沒有月兌掉上衣,對著鏡子欣賞自己的背,所以他不清楚蝴蝶骨上有印子。

確切來說,是道疤,像是用牙咬出來的,而且還是多此啃咬後留下的印記。

舊舊的,帶著一些被時光撫過的痕跡。

陳仰只知道他有兩個腰窩,向東無意間看到了跟他說的,調戲不成被他揍了一頓。

這會那對腰窩就在朝簡眼皮底下。

不知怎麼的,陳仰突然不自在起來,他往後扭頭︰「好了沒?」

「沒有。」朝簡頭也不抬。

陳仰的上半身往前傾,一只手扣住他的肩膀,將他往後一扯︰「你躲什麼?」

「癢啊。」陳仰說,「你給我包扎的時候,呼吸噴上來了,我後背比較敏感。」

他繃住身子,肩到腰的線條越發清晰。

「嘎 」

朝簡垂著眼咬碎女乃片,喉頭劇烈的上下一滑,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紗布繞到陳仰胸口的時候,他眼觀鼻鼻觀心,當朝簡修長的手指蹭到他的時候,他的反應有些大了。

完了。

我太久沒給自己打了。

這手舉得不是時候,被小朋友看到就是耍流氓。

陳仰尷尬的撈起自己的上衣,欲蓋彌彰的搭在自己腰部。

朝簡似是沒有發覺,他繼續不快不慢的給陳仰包扎,微涼的手指總能蹭到對方。

肩,腰月復,胸前,後背,各個地方。

朝簡給陳仰包扎好傷口就出了房間,他問向東要一根煙。

向東啐了一口︰「咱是情敵,你問老子借煙,是不是太不把老子當回事了?」

話這麼說,煙還是扔了過去。

這家伙不是不抽煙嗎,不是不喜歡陳仰抽煙嗎?現在竟然自己要抽。

向東在心里冷笑,他必須助人為樂啊。

最好是一抽就上癮,成了煙鬼,做不成陳仰的乖寶寶。

向東惡意的想著,他把打火機也扔給了朝簡,故作關心道︰「會點火嗎?要不要東哥教你?」

「叮」一聲響從朝簡指間溢出,他在昏暗的牆邊點燃煙,動作嫻熟的微仰頭,含著煙蒂吸了一口。

向東怒氣沖天,一把揪住朝簡的衣服︰「你他媽的,自己就是個老煙槍,憑什麼管著陳仰,不讓他抽煙?裝個幾把啊!」

朝簡滿眼戾氣的掃向衣領處的那只手。

向東正要動手,他就跟背後長了眼楮似的,猛地回頭看一眼從房里出來的陳仰,罵罵咧咧的收回手。

「老子不會再給你這個綠茶鋪路!」向東冷哼了聲就走。

陳仰沒管向東,他被倚著牆抽煙的身影給弄懵了,說著抽煙有害健康的人,現在卻在吸煙。

而且吸得很凶。

吸一口,煙就燃掉一截。

陳仰走過去,眼神復雜的說︰「我以為你沒抽過煙。」

「你以為?」朝簡半闔的眼底有明滅的火光,他閉起眼,像是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你以為的很多事,往往都是錯的,哥哥。」

陳仰無言以對。

「我很久沒抽過煙了,就一根。」朝簡用著不咸不淡的口吻,嗓音暗啞。

陳仰在朝簡這個年紀,煙抽得蠻凶,所以即便他冷不防的發現搭檔口口聲聲不讓他抽煙,自己卻抽得這麼熟練,也沒想去責怪。

十九歲,成年人了,抽就抽吧。

他也想抽兩口。

陳仰舌忝了舌忝唇,他正要去找向東要煙,半根煙就遞了過來。

等陳仰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半根煙已經被他餃在唇邊,煙蒂上面濕濕的,是另一人的唾液。

陳仰抽著煙看夜空,听旁邊人說︰「我去大堂坐會,別跟著我。」

他錯愕的望著朝簡拄拐走出牆邊,腦子一白,不假思索道︰「注意安全。」

那道挺闊的背影沒有回應。

陳仰的感受有些奇怪,不知道怎麼形容,這是他跟朝簡做搭檔以來,對方第一次提出不要他跟著。

心情很不好嗎?

陳仰心不在焉的抽完煙走到隊伍那里。

幾個手機的燈光跟燈籠圍成一個圈,香子慕在圈里修石像,她的效率很高,現在已經修好三分之一了,看輪廓是個嬰兒,陳仰的猜測是對的。

女瘋子變得很安靜,她就站在香子慕身旁,一眼不眨的盯著對方手里的石像。

氛圍有種薄弱的和諧感,一戳就破。

錢漢跟葛飛都有傷,幫不上什麼忙,珠珠在給香子慕打下手。

陳仰看了會就轉身回房間,他走到門口時腳步一停,接著又提速進去︰「畫家,你在干什麼?」

畫家彎著腰,面對著陳仰床邊的袋子,幾乎把整個頭都都埋了進去。

陳仰走近的時候,發現畫家的狀態很不對,呼吸既重又亂,攥著袋子邊沿的手還在抖,這一幕跟休息站那個老任務者很相似。

陳仰在電光石火間明白了什麼。

是燻香。

畫家沒有直起身,他維持著那個姿勢,脖子往袋子里伸,像是要把整個袋子都吃掉。

「我可以拿走這個袋子里的衣服嗎?」畫家提出無禮又怪異的請求。

陳仰看著他瘦削的不像個活人的側臉︰「只能給你一件。」

我的搭檔也很需要。

後半句陳仰沒說出口,他知道畫家能懂。

畫家壓制著想要把袋子搶走的想法,費力讓自己恢復理智,他清醒了點就听懂了,沒有得寸進尺,更不會胡攪蠻纏。

「謝謝。」畫家用看著救命恩人的眼神看陳仰,眼角發紅,嗓音里有濃重的鼻音。

陳仰把自己的上衣給了畫家。

畫家拿著衣服離開,他很快回來,把一把亮晶晶的鑽石給了陳仰。

陳仰︰「……」

一不留神就成了富豪。

如果能解綁身份號,這輩子衣食無憂,陳仰一言難盡的想。

畫家沒有走。

陳仰看出畫家的心思,沒有直接給回答,燻香是朝簡從小診所那女人手里拿的,他做不了主,況且……

回了現實世界,他們跟畫家踫上的幾率不大,全靠運氣。

陳仰覺得,畫家是一個身份號五位數的老任務者,不會不知道任務世界交換不了聯系方式。

「我還是想試試。」畫家跟朝簡差不多高,他看陳仰的時候,是俯視的,只不過現在的他全身上下都沒了矜貴,只有懇求。

「行吧。」陳仰沒跟一個飽受精神創傷折磨的人講道理,他把桌上的小本子拿給對方,「你把你的電話寫在這上面。」

「好,我寫。」畫家是個潔癖重癥患者,他卻沒發現自己踫到了桌沿。

陳仰看了眼小本子上的內容,有一大串。

分別是私人手機,工作手機,座機,司機的,管家的,老家的,帝王苑的。

畫家寫完還翻手機上的通訊錄,他試圖把所有親朋好友的號碼都寫上去,廣撒網,說不定他多寫一些,其中的某個號碼就有可能被規則漏掉,不會進行屏蔽篡改。

陳仰沉默著看畫家寫滿一整頁,他思慮片刻,從背包里拿出王寬友的那個日記本,挑選著透露了跟日記本相關的信息。

畫家沒猶豫就翻到向東的那頁後面,從第一行開始寫,他做了很多任務,沒有全部寫進去,只寫了讓他記憶深刻的三個。

最後的簽名是——鑽石王老五。

陳仰不知道怎麼想的,他讓畫家把自己的電話號碼也寫了上去。

向東上完廁所進房間,入眼就是畫家抱著陳仰的衣服發呆,手上沒戴一次性手套,身上的消毒液味道也不濃。

畫家冷著眉眼抬頭︰「你為什麼不直接說,陳仰跟朝簡的衣服上有……」

「進這個任務的第一天,我就給提醒你了,這他媽已經夠義氣了吧。」向東好笑的打斷他,「誰叫你不當回事,今晚才做試驗。」

畫家色澤灰暗的唇一抿,其實他今晚沒想做試驗,他只是忘了帶噴霧,這才讓他發現了陳仰床邊袋子里的秘密。

「朝簡的情況比你嚴重,但他像個人,你像鬼。」向東斜眼,「知道為什麼嗎?」

畫家有的是鑽石,家里的財產多到他記不清,他同樣也記不清睡一個好覺是什麼滋味。

太久沒好好睡過了。

畫家派人國內外的跑,他也會親自去,什麼法子都試過,還是不見好轉,只能一天一天的消耗生命。

現在終于出現了轉機,有了希望。

「朝簡有燻香治療。」畫家說。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向東冷哼,「這是錯誤答案,正確答案是,他有陳白菜。」

畫家不置可否。

向東搓下巴︰「你還是處男吧。」

畫家面不改色︰「這跟我是不是處男有關系?」

「關系大了。」向東大咧咧的把腿架在桌上,「愛能讓人死,讓人生不如死,也能讓人活。」

畫家沒經歷過向東的後半句,但能理解︰「陳仰看不到他的愛。」

向東的唇邪惡的一勾︰「是啊。」

「我話沒說完。」畫家說,「不過早晚有一天,陳仰能看到。」

向東踹他崴了的那只腳︰「找死吧你。」

媽得,沒看出來老子在等一個三兒插進他倆中間嗎?

當然,他不介意自己上。

可惜現在沒縫。

凌晨四點多的時候,香子慕修好了石像,幾分鐘後,石像跟女瘋子都不知所蹤。

陳仰幾人頂著青黑的眼你看我,我看你。

「一般這種支線任務完成了,都會有獎勵,或者掉落線索。」錢漢作為骨灰級網游玩家,說的話都帶著專業味,「不會讓我們白忙活一場。」

珠珠隔著防曬衫抓手臂︰「那獎勵呢,線索呢?」

錢漢沒接她的話。

陳仰去敲喬小姐的房門,站在門口說︰「喬小姐,你跟了那個女人一天,還有別的收獲吧。」

房里傳出喬小姐沒有睡意的聲音︰「進來說。」

陳仰剛抓住門把手,身後就有熟悉的氣息籠上來,他回頭看朝簡,莫名心虛︰「她讓我進去。」

朝簡一聲不吭的跟陳仰對視。

瞬息後,陳仰對房里的喬小姐揚聲道︰「我就不進去了,大家都在院里,你方便的話就出來一下吧。」

喬小姐沒出來,她只往院里丟了個紙團。

「上面的都是女瘋子的神神叨叨。」喬小姐說完就把房門一關,躺著養傷去了。

陳仰撿起紙團打開,正反面都有字,一段一段的,比較分散。

喬小姐的字跡跟她的性格很不像,瀟灑又鋒利,像笑傲江湖的俠客。

陳仰看紙團上的內容,越看越心驚,表情變了又變,其他人也是一樣。

他們把反面的最後一段看完以後,全體靜默。

這張紙上面有女瘋子討厭年輕男性的原因,以及她,她全家的遭遇。

喬小姐在記錄的時候加了自己的歸納跟理解,陳仰他們接收起來比較容易,卻有些難以消化。

三年前,鎮上就有名字魚了。

那天女瘋子的孩子剛滿月,她父親想家里的伙食能夠好一些,就起大早去在河里捕魚,天黑回去的時候才發現有兩條魚的背上有名字。

剛好是進小鎮做買賣的兩個走商。

女瘋子一家不敢對外說,當天夜里他們家著火了,她的孩子不見了,跟孩子一起不見的還有她丈夫跟那兩條名字魚。

而她的父母,弟弟都死在了那場大火里,她也因此瘋了。

陳仰抿嘴,他跟朝簡打听不到周寡婦的事,也無法打听女瘋子,鎮民們都閉口不談,現在才知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當年的那把火究竟是不是女瘋子丈夫放的,他帶著名字魚跟孩子去找了誰,孩子的眼珠又是被誰活生生挖下來,按在樓梯口的。

還有那兩個走商,他們的名字魚是不是在三年前就被吃了,之後來鎮上的都是鬼。

這些迷題要高德貴來解。

「三年前就有名字魚了……」珠珠神經質的彎著背垂著頭,像是有人在後面扒著她,「鎮長瞞了我們很多。」

陳仰有種預感,三年前也不是第一次出現名字魚。

「一甲子」既然不是代表搶奪六十年的壽命就會有個記號,那它就一定牽扯到別的事情,不會是無用的信息。

「媽得,頭疼死了,睡了,明天再說。」向東哈欠連天的回房。

珠珠想跟錢漢說話,對方從她面前經過,沒有停步。

「我也去睡了。」葛飛模了模臉跟頭上的紗布。

沒一會,院子里就剩下陳仰跟朝簡,兩人一個在想事情,一個敲拐杖,他們有自己的空間,卻又沒有斷裂。

陳仰忽地抓住朝簡的胳膊︰「我想去土地廟看看。」

朝簡什麼也沒說就拄拐去院牆那里,陳仰小跑著跟上,他們的第二次**比上一次順利。

到了土地廟,陳仰舉著手機一通搜查,女瘋子沒有回來過,那她帶著孩子的石像去了哪里?

陳仰又一次陷入沉思,朝簡接著他的敲拐杖工作。

天光照進土地廟里,沾在兩個一夜沒睡的人身上,把他們纏了一圈。

陳仰無意識的往牆上靠,肩膀被拐杖戳開,這才沒讓他背上的傷踫到牆壁,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疲憊的神態一掃而空,整個人都很激動。

朝簡看著他眼里的光亮︰「這次要去哪里?」

陳仰說︰「河邊。」

朝簡依然什麼也沒說,只是陪同。

陳仰和朝簡去河邊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他們看見女瘋子抱著嬰兒石像站在河里,她的手臂跟身子小幅度的搖擺著。

沒等他們靠近,女瘋子就帶著石像躺進了水里。

像是睡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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