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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你有沒有吃魚啊

陳仰做任務以來, 听到過很多個尖叫聲。

明明是不同的人發出來的,卻是同樣的驚恐與崩潰, 都在一個頻上。

這回是珠珠。

她瑟縮著躲在牆邊的陰影里, 手死死的抱住頭, 臉藏起來, 手機躺在不遠處的地上。

陳仰跑出來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他撿起手機走過去,拍拍小姑娘的肩膀。

「珠珠,怎麼了?」

珠珠發抖的身子一滯, 她慢慢把頭從臂彎里抬起來, 露出一張布滿淚痕的臉︰「陳先生, 我……」

下一秒她就跟被人扣住脖子提起來一樣, 僵硬的張著嘴,喉嚨里發出斷斷續續的喘息,通紅的眼瞪著被陳仰拿在手里的手機。

陳仰動了動眉頭,手機有什麼問題嗎?

「屏, 屏保……」珠珠反復說著這兩個字, 眼里流出恐懼的淚水。

陳仰模到她手機右側從上往下數的第三個鍵,一按,屏幕亮了起來。

「沒問題啊。」陳仰把手機反過來,將屏保轉向珠珠那邊。

珠珠來不及躲閃就看到了屏保。

是她的臉。

珠珠呆住了, 她的舌頭打結︰「剛,剛才不是……剛才是……」

陳仰說︰「是什麼?」

珠珠仰頭對上陳仰帶著探究,卻並不讓人反感的視線, 她腦袋放空了幾秒,刷地站起來,蒼白著臉跑進房間。

陳仰見珠珠停在房門口,遲遲沒有往里邁,他的心里不由得閃過一個猜測,腳步匆匆的趕過去,越過對方走進房里,直奔床前。

床上裹成木乃伊的小姑娘一動不動。

陳仰伸出一根手指,虛虛的放在她鼻子底下,沉默了一會撤回手。

「死了。」陳仰說。

珠珠站不住的靠著門框坐到了地上。

「我出來前還有氣息的啊,怎麼就沒了,怎麼會這樣……」珠珠失神的自言自語。

陳仰還拿著珠珠的手機,他再次按開,看了看屏保上的照片,試探的說︰「剛才屏保是她的臉?」

珠珠猛烈的哆嗦了一下。

「我眼花了。」珠珠小心翼翼,眼里飽含祈求跟僥幸,「是吧,陳先生?」

陳仰沒有憐憫的配合她說「是,你眼花了,看錯了」,因為他冷不丁的發現屏保上的照片變了。

既不是珠珠,也不是大眼妹。

像是……

她們的兩張臉重疊在一起,變成另一張臉。

陳仰不動聲色的將手機按掉,走到門邊問珠珠︰「你只看到了她的臉,沒有什麼表情?」

珠珠露出清晰的抵觸,恐慌,以及猶疑︰「她……她好像有對我笑。」

陳仰說︰「她跟你住一個房間,關系親近。」

「嗯……她總扒著我。」珠珠扶著門框站了起來,「陳先生,那她還能回去嗎?」

陳仰搖頭︰「有口氣才能回去,她已經斷氣了。」

「那她的鬼魂……」

「也會留在這里。」陳仰說這句話的時候,莫名其妙想起他跟朝簡在陳西雙老家的那一夜,當時他感覺窗外似乎有個人影,那種感覺讓他想到了陳西雙。

之後覺得是樹影。

陳仰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回憶這個片段,他收了收那條不該在這時候展開的思緒,他垂眸打量面前的小姑娘,想的是錢漢跟葛飛各有各的說辭,真假難分,因為老吳死了,死無對證。

其實大眼妹這邊也是一樣。

陳仰掃了眼珠珠的耳朵,右耳是光著的,左耳上有一排銀耳夾,五角星的,造型可愛。

耳垂最下面有一處夾過的痕跡。

陳仰說︰「你的耳夾少了一個。」

珠珠怔了下,她胡亂用手去模︰「可能是掉哪了,我都不知道。」

陳仰不易察覺的瞟了瞟,那夾過耳夾的地方有一條刮痕,像是耳夾被使勁拽下來導致的,他指指床上的尸體說︰「她過會就消失了,你是繼續住這里,還是?」

「我有點怕。」珠珠咬唇,「我想去香小姐那。」

陳仰收回余光︰「行。」

「陳先生,你跟我一起去吧,你幫我跟香小姐說說。」珠珠懇求的說。

陳仰對她的要求感到錯愕︰「我說?」

珠珠離開門口,腳步挪到牆邊,藍色短發不時被風撥到她沒有血色的臉上︰「陳先生你說,香小姐肯定同意。」

陳仰︰?

珠珠語出驚人︰「陳先生你沒有發現嗎?香小姐對你,跟對其他人不一樣。」

接著又來了一句更驚人的話︰「還有你弟弟,她似乎認識他,也很怕的樣子。」

陳仰的心里一震,他的臉上擺出狐疑的表情︰「是嗎?」

珠珠垂著頭往前走︰「我也沒有證據,我隨便說的,就是我的直覺。」

背後響起陳仰的聲音︰「我弟弟沒見過她。」

珠珠停下來,反應遲鈍的「啊」了聲︰「那是我弄錯了……」

陳仰把手機遞過去。

珠珠不但不接,手還往背後縮,她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陳先生,手機放在你那吧,我不敢拿了。」

「好吧。」

陳仰敲門進香子慕的房間,他先是提了大眼妹的事,之後才表露珠珠的請求。

香子慕沒說什麼就同意了。

陳仰的腦海深處自動循環珠珠的那番話,微妙的眼神落在香子慕身上,他的喉結上下一滑︰「香……」

「還有事?」女人的聲線像秋日的河水,有股蕭瑟寡涼的味道。

陳仰噎了一秒,無意間瞥到桌上的日記本跟鉛筆,他想到喬小姐透露的樂譜一事,就準備以此為借口聊一聊。

「听說你在寫樂譜。」陳仰語氣隨意的問道。

香子慕沒點頭,也沒搖頭。

陳仰在冷場的氛圍里掙扎︰「日記本的封皮挺好看。」

這回香子慕出乎意料的給了反應,薄薄的嘴唇甚至勾勒出了一個溫暖的弧度︰「故人送的。」

話音落下,唇邊的弧度就消失無影。

然後就沒話了。

陳仰在心里嘆口氣,珠珠說香子慕對他,跟對別人不一樣。

分明就是一模一樣。

香子慕對其他人淡漠疏離,對他也是,他們聊不來。

陳仰回到自己房間,坐在椅子上扣女乃片吃,他剛放進把女乃片放進嘴里,就發覺一道目光從床上投來。

「把你吵醒了。」陳仰停下把玩包裝袋的動作。

朝簡的背部抵著牆壁,栗發凌亂,他用發抖的手大力按著眉心,周身氣壓極低,呼吸很不均勻。

陳仰知道朝簡不是起床氣,是病情得不到抑制,他咬碎女乃片咽下去,說︰「要不你再睡一會?」

床里面的少年掀起眼簾,一雙眼紅得駭人,暴戾的氣焰攏在眉間,額角有青筋鼓動。

陳仰噤聲。

做噩夢了?陳仰第一時間去看床邊的袋子,那里面是他們來時穿的衣物,上面有燻香味。

難道現在一點都沒有了?

陳仰連忙湊過去聞聞,有的啊,袋子里的衣物還有燻香味,他還沒有其他動作,就見朝簡下了床,赤著兩只腳踩在地上,俯視著他。

陳仰的脖子莫名一涼,說不出來的感覺,像被冷風吹到,起了一層小顆粒,他進來前想著提一提香子慕,看看朝簡有沒有什麼異常,這會根本顧不上。

「四天沒訓練了。」朝簡嘶啞的開口。

陳仰愣了下明白朝簡指的是什麼︰「在任務世界就不……」

他看到對方的舉動,後面的話沒說出來。

朝簡低垂著頭,對著陳仰邁開左腳,向他挪近了一寸。

「站遠點。」朝簡收緊的下顎線條流暢,攢動的喉結上濕濕的,覆著一層汗液。

陳仰下意識靠牆站,他默默在一旁看朝簡一遍遍的訓練自己,一遍遍的崩潰,直到後心的衣服全被冷汗浸濕,貼上緊繃的背肌。

朝簡近似虛月兌的蜷縮在床沿,眉骨高高的聳著,雙眼緊閉,氣息粗亂。

陳仰蹲過去看他,自虐有助于克制情緒嗎?

這麼突然迫切的想要左腿好起來,是不是在夢里夢到那個「哥哥」了?

「我去給你打水,你洗把臉。」陳仰剛站起身,衣擺那里就多了一股力道,他往下看。

衣角被抓住了。

陳仰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老集村,當初在炕上,少年也是這樣,用拇指跟食指捏著他的衣角。

像是不敢用整只手抓,怕他生氣一樣。

陳仰覺得這種想法很荒謬,這位怎麼可能怕他生氣。

反過來才是對的,是他怕對方生氣。

朝簡的性情是一陣一陣的,時好時壞,他洗完臉,吃了一把女乃片,快要爆炸的情緒又沉了下去。

陳仰怕搭檔煩,撿重點跟他說,全程只字不提香子慕,只講了大眼妹的情況。

大眼妹的傷得太重,昨晚陳仰看到的時候就發現她奄奄一息,她以那樣的傷勢撐過了黑夜,撐到了天亮,直到上午八點多才走。

沒人知道她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大眼妹有強大的求生欲,她拼命的吊著那口氣,她想活著。

最後還是斷了。

陳仰兩眼放空的望著朝簡,誰都不想死。為了活著,能做出在現實世界做不出來,甚至都無法想象的事情。

這就是任務世界的生存環境。

陳仰抹了把臉,眼角瞥到珠珠的手機,他拿起來又放回去︰「朝簡,我們去二樓吧。」

朝簡讓他把珠珠的手機放背包里。

「石像碎塊能拿出來嗎?」陳仰說,「太沉了。」

朝簡看了陳仰一眼,一言不發的拿走他的大包,背上。

陳仰問他行不行。

「不要總是問我這三個字。」朝簡煩躁的瞪他。

陳仰從朝簡孩子氣的反應里想到一句話,男人不能不行,他抽了抽嘴角,順毛道︰「好,不問了,你很行。」

朝簡身形一頓,他重重的嗤一聲︰「你又知道了?」

陳仰︰「……」

橫也不是,豎也不是,難哄。

陳仰跟朝簡去二樓的時候,後面跟著珠珠,錢漢,葛飛三個小尾巴。

珠珠神情恍惚,走在她後面的是錢漢,他和她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沒有並排。

而葛飛是最後一個,他的腳步有點漫不經心。

陳仰裝作不經意的回頭,將三人的狀態收進眼底,他踩上樓梯,手扶著朝簡。

拐杖敲地的清響在樓道里被放大,蓋住了幾人不在一個頻率上面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上了二樓,陳仰停在牆邊的兩個眼珠前,親眼所見,他才發現確實就是向東說的那樣,看不出這是什麼東西的眼珠。

陳仰問大家的第一反應。

錢漢說著肩膀,卷毛軟趴趴的搭在腦門上面︰「我……我覺得它在笑。」

他的牙齒打顫︰「笑的時候,眼楮是能看出來的。」

「這不是眼楮,是眼珠。」葛飛用听到笑話的語氣說,「眼珠能看出來什麼,神經兮兮的。」

錢漢惱羞成怒,平時柔潤的聲音變得尖銳︰「我就是覺得它在笑!」

「它說不定一直在嘲笑每個打量它的人。」錢漢說著就有些神經質,總是傻愣愣的模樣也被譏諷取代,「沒有比人更可怕的了,有些人,他們披著友好的皮,心腸是黑的……」

陳仰的視線在朝簡以外的三人身上穿梭,不著痕跡的停留了幾秒,他安撫完錢漢,問道︰「珠珠,你看呢?」

珠珠習慣性的攥手機,攥了個空,她的十根手指緊緊扣在一起︰「……像嬰兒的眼楮。」

陳仰一驚︰「嬰兒?」

「我有個小佷子,他上個月才滿月,我給他拍了很多照片,都是特寫,我喜歡拍他的眼楮,有機會就會觀察。」珠珠盯著牆上的兩個眼珠,表情有點迷茫,「不知道為什麼,按理說這只是眼珠,我不應該這麼想的,可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嬰兒,而且還是滿月的那種。」

陳仰吸氣,錢漢的話跟珠珠的話在他腦皮層擴散,他再去看那倆眼珠,就成了一副「嬰兒在對著他們笑」的畫面,仿佛還有「咯咯咯」的笑聲。

陳仰拉了拉朝簡的衣服,朝簡說了兩個字,直接讓他僵在原地。

鬼嬰,朝簡說。

陳仰沒再跟眼珠對視,生靈被活祭,嬰兒被挖眼,人皮跟骨頭制成的傘,這個鎮上的人都迷信些什麼……

二樓的所有房間都是空的,沒有一絲血腥味,也沒什麼東西。

陳仰記得向東說,二樓有六個房間的房號跟後院一樣,可他並沒有看見,他視野里的所有房間都沒房號。

而向東透露的,走商們住的房間里有蜘蛛網,霉味,瞧不出昨晚還住過人的痕跡。

陳仰感覺他跟向東進的是兩個不同時間點的二樓。

唯一沒變的是樓梯口的兩個眼珠。

陳仰下樓的時候沒讓朝簡自己走,他把人背了起來,很自然的用哥哥的口吻哄道︰「別動,我背你下去。」

三道目光齊刷刷的集中過來,都是清晰的羨慕。

陳仰對這樣的目光不陌生,浴場那時候,馮初就是這麼看他跟朝簡的。

錢漢,葛飛,珠珠三人也在羨慕他們在生死存亡背景下的搭檔關系。

搭檔需要培養默契,更多的是緣分。

可遇不可求。隨著任務世界跟現實世界的交疊相處,陳仰越發堅信這一點。

陳仰背著朝簡下樓,珠珠走在他前面,他發現她把白色防曬衫穿在外面,帽子拉起來罩住頭,像是在哀悼大眼妹。

上午,腳崴了的畫家留在客棧,其他人分頭找高德貴。

除了陳仰跟朝簡,另外幾人都是單獨行動。

陳仰所過之處都掛著白燈籠,紙錢滿街飄,青天白日的,陰風陣陣,他邊走邊說︰「我們第一天來的時候,覺得這座小鎮是空鎮,現在真成了那樣。」

身旁的人沒有回應。

陳仰說︰「讓你待在客棧休息,你不听我的。」

拄拐聲停了。

陳仰條件反射的順毛︰「我知道你也是擔心我。」

朝簡冷笑︰「你知道個屁。」

陳仰沒生氣,只是古怪的說︰「這是我第二次听你說這句話,你不會說髒話啊,詞窮?」

朝簡︰「……」

「向東髒話不離口,你跟他待的時間不短,詞匯量不至于……嘶。」陳仰咬到了下嘴唇里面的軟肉,疼得他流出了生理性的淚水。

朝簡的面部一抽︰「你三歲嗎,說話都能咬到自己。」

陳仰不理他的往前走。

腿被拐杖攔住,陳仰舌忝著軟肉上的傷口回頭,頭頂響著朝簡的聲音︰「任務時限是七天,這個時間段會來幾次魚潮?」

這問題十分突兀又低能,搭檔不會無緣無故這麼提問,陳仰的心跳加快︰「兩次,最後一次魚潮是在後天下午三點。」

朝簡沒出聲,他用拐杖一下一下的戳著陳仰的小腿。

陳仰的眼楮一亮︰「高德貴會在那天出來?」

「大概。」朝簡說。

陳仰自動把朝簡的這個詞翻譯成「嗯」,他無語道︰「那你現在跟我出來找什麼?」

朝簡反問︰「不是你要找?」

陳仰啞然︰「……那我們回去?」

他心想,回去不知道干什麼,睡也睡不安穩,就算高德貴不出來,不是還有女瘋子跟周寡婦嗎,多走走,說不定會有發現。

陳仰這麼想著,就听朝簡說︰「再走走。」

中午的時候,大家在客棧匯合,分享出來的進展很不合常理。

別說高德貴了,他們就沒見到一個活物,不知道都去哪了。

喬小姐也沒回來。

陳仰見珠珠不停的抓肩膀,抓完左右抓右邊,像是很不舒服,他問道︰「怎麼了?」

珠珠搖了搖頭︰「沒什麼。」

嘴上這樣說,她沒過兩分鐘就繼續抓,那個舉動透著幾分不正常。

不但抓肩膀,珠珠還會看自己的手臂,手指做出撫什麼的動作,實際她的手臂光溜溜的,沒汗毛。

陳仰看著珠珠疑神疑鬼,一聲踹門響分走了他的注意力。

「媽得,人都他媽死哪去了!」向東跟一頭困獸似的,又踹了幾下門。

焦慮的氣氛蔓延了片刻,被一個聲音打破。

「我發現了一個漏洞。」錢漢用沒受傷的手抓著杯子,激動的說。

想到什麼,他的腦袋又耷拉了下去︰「可惜發現的晚了,現在鎮上的人都找不到了,要是我早點發現,那我們肯定早就已經回去了。」

向東眯眼︰「什麼漏洞?」

「我們可以根據規則提示,抓一個家里人口多的人。」錢漢喃喃,「再搶很多名字魚,全部讓對方吃下去,那對方不就是奪取壽命做多的人了嗎。」

男孩說著,眼楮里閃著興奮的光。

陳仰抓抓眼角的蚊子包,錢秦錢漢這對兄弟倆,一個學霸臉,一個學渣臉,性格大不一樣,卻還是有雷同的地方。

「扯幾把呢。」向東的面色鐵青,「那他媽是名字魚,不是普通的魚,混在密密麻麻的魚潮里,全憑運氣,你以為想抓多少就有多少?」

錢漢弱弱的說︰「可以拉網啊,河道不寬。」

向東挑唇︰「就你能想得到,鎮上的人都想不到。」

錢漢一張臉漲紅。

魚潮總共就來五分鐘,在那個時間里,所有人都戒備警惕,不會讓誰拉網。

「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任務目標是鎮民,可後天就是我們要經歷的最後一次魚潮,鎮上都見不到人了。」錢漢說,「要是我們來的當天就利用那個漏洞,搶魚……」

「來的當天也不知道規則跟禁忌啊。」珠珠不認同的說,「我們是後面才知道家里沒親人,吃了魚奪走壽命還是會死。」

「再說了,要是我們好不容易搶到了很多魚,也抓了一個符合規則的鎮民,我們監督對方吃魚,對方吃的時候,自己的魚也被人抓回去吃掉了,我們豈不是前功盡棄。」

錢漢放下了手里的杯子,退到了牆邊。

「抓魚給一個人吃太殘忍,朱老爺吃了十條都不是目標,顯然目標吃得更多。」葛飛說,「我們真那麼做,跟屠殺沒區別。」

他停頓了一下,嘴里蹦出一句︰「正常人想不到這點。」

這話很有深意。

錢漢有種被打臉的羞辱感,他咬著牙反駁道︰「漏洞就是給人用的!」

陳仰啃拇指指甲的動作一停,當哥哥的也說過類似的話,不愧是兄弟倆,他要重新認識這個長得傻愣愣的男孩子了。

房里彌漫著讓人喘不過來氣的沉重感。

陳仰聞著三個燙傷的任務者身上的藥味,頭腦發脹,這任務很明顯的告訴他們,前方有坑。

就像他玩密室逃月兌,每次都知道有煙|霧|彈,卻很難找出來。

陳仰說︰「這個任務沒有人獲得任務提示,從一開始就不合理,我們試試換個思路去想。」

沒人應聲,「換個思路」這四個字他們都認識,組到一塊就懂不起了。

「思路是想換就能換的嗎?那得靠機緣,靈光一閃。」向東往椅子里一癱,翹起二郎腿說,「老子下午不出去了。」

完了還高深莫測的補充︰「山不來找我,我就等。」

陳仰隱隱覺得,朱老爺吃十條魚只有眼楮變成魚那樣,沒其他記號,也不是任務目標,這應該是個提示。

可究竟提示什麼呢?

沉思了會,陳仰的後腦勺猝然竄下來一股涼意,目前來看,固定思維是任務目標吃了十條以上。

假如丟掉固定思維……

任務目標吃的魚,一定比朱老爺吃的還要多的這個方向,有沒有是錯的?

朱老爺吃十條魚,卻不是目標的這條線會不會是個誤導?

那不對啊,還是有捋不通的地方。陳仰仿佛听到腦細胞在慘叫,尸橫遍野,他壓低聲音問朝簡︰「錢漢說的是這個任務的漏洞嗎?」

「不是。」朝簡說。

陳仰以為朝簡不會回答,他按住驚喜︰「那這個任務有沒有漏洞?」

朝簡︰「有也沒有。」

陳仰很自覺地就此打住,沒有往下問。

都是一個腦子,容量不同。

陳仰整理背包的時候,拿起珠珠的手機按開,屏保還是兩張臉重合,他回憶珠珠這幾天手機不離手的畫面,找了個借口把人叫過來,說想看看對方拍的鎮子里的照片。

珠珠不想再踫自己的手機了,她也沒湊近,只是告訴陳仰怎麼解鎖。

陳仰劃開屏幕,按照珠珠的指示翻圖庫,全是小鎮,密密麻麻的,他挨個戳︰「你怎麼拍了這麼多?」

珠珠欲言又止。

陳仰把椅子拎到她跟前︰「坐著說。」

「我是想拍了回去看。」珠珠沒坐椅子,她靠牆站,指甲摳著光滑的手臂。

陳仰邊翻照片邊等下文。

房里很靜,朝簡坐在床頭捏女乃片玩,沒有任何要插話的跡象。

「陳先生,我真的覺得自己來過這個鎮子!」珠珠的情緒徒然失控,「我實話跟你說,客棧對面的小閣樓,我記憶里不是空的,它是個吃飯的地方,一樓是個大廳,二樓有包間,我……我……」

她看著陳仰震驚的樣子,嘴里的話堵住了。

陳仰說︰「那你記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來過這里?」

珠珠的眼神有些渙散︰「小時候。」

陳仰盯著珠珠看了一會才垂頭翻照片,她拍得很細,邊邊角角都拍了。

「我剛進鎮的時候就說了的,你們不信,後來我不敢再說了,就拍下有印象的地方,想著回去研究研究。」珠珠自說自話,「拍著拍著,我就想把整個鎮子都裝進手機里。」

陳仰問道︰「你家是哪的?」

珠珠說︰「青城。」

陳仰抬頭對珠珠微笑︰「我也是青城人。」不等她有反應,他就又說,「我北郊的。」

「我是南郊。」珠珠似乎有種見到老鄉的情懷,明顯的放松了很多。

陳仰跟她聊了半個多小時,主要圍繞著她記憶里的小鎮,細節上面能問的都問了。

等珠珠走後,陳仰的表情就月兌離控制,他坐到朝簡對面,帶著滿頭的問號。

朝簡把一大把捏成粉末的女乃片丟到陳仰懷里。

「哥哥,成年人要學會自我整理,自我屏蔽,自我消化,不要一有疑惑就想知道答案,沒那麼回事。」

陳仰︰「……」

「我懂,這個世界多的是科學無法解釋的迷題,可這跟我要問你的沒關系。」

朝簡直白的說︰「我不知道。」

「告訴你很多遍了,我不關注別人的事。」他又不耐煩的說。

陳仰只好把珠珠相關的疑問塞到角落里,盡量單獨放,不跟其他的混在一起,免得打結。

當夜又下起了開水雨。

二樓有人。

陳仰焦躁不安的時候,朝簡把他背包里的紅傘拿出來,丟給他。

陳仰很快明白過來,這把傘能防外面的雨。

他強迫自己忘掉傘是女鬼的事,在房里把傘撐開,比了比說︰「只能容得下一個人。」

看來這趟要他自己跑。

陳仰沒多耽誤就要出去,朝簡喊住他,扔過來一根拐杖。

「帶著。」朝簡說。

陳仰接住掂了掂,拿著防身,他打著傘開門的時候,背後再次響起聲音。

「算了。」朝簡的口氣冷硬暴躁,「你快點走。」

陳仰無意識的說︰「我一會就回……」

沒說完就被丟過來的拐杖打斷,朝簡赤著腳站在床上,深諳不明的眼盯著他︰「還不走?」

陳仰回了個無奈的眼神,要不是你喊我,我現在已經快上樓了。

「我走了。」陳仰打開門出去。

房里變得寂靜,又轉為死寂,朝簡跳下床,左腿抖了抖,他走到門邊,跟門較勁似的瞪過去。

過了半響,朝簡的喉嚨里發出模糊的聲音,他抿緊唇蹲了下來。

陳仰腳步飛快的打著傘去客棧大堂,二樓傳來哼聲,沒有調子。

這聲音听起來既難听,又讓人發毛。

陳仰的腦子里冒出一個猜測,他收起傘拎在右手里,左手捏著金屬拐杖上樓。

拐過樓道,陳仰看見樓梯口站著一個女人,她一只手垂在身側,一只手捂著牆,嘴里還在模糊不清的哼著。

就在這時,女人歪著細長的脖子,往下看。

她的衣服破爛,蓬頭垢面,整張臉都是燒傷,看起來猙獰可怖。

陳仰停在樓梯上面,眉心一擰,是土地廟的女瘋子?

女人的嗓子好像也被燒傷了,說不了話,她張大嘴巴,半天只發出一個類似「荷」的音節。

听著像沒什麼意義,又像是在笑。

陳仰冷不丁的想起了周寡婦的叮囑,她說女瘋子一見到年輕男性就會撲上去撕咬。

他剛想到這一點,樓梯口的女人就朝他撲了過來。

身形跟速度都不像人,像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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