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余羅州叛軍全部被俘, 楚軍傷亡不足二百, 戰果可喜。
「這回就算沒有你使出擒王這一招, 哥照樣能全殲這群叛匪。」燕王回營後,首先明確劃分了戰功,把自己擺上頭一個位置。
「山坡上路不好走吧?」邪惡的九弟勾著嘴角問他︰「我趕到時, 遠遠瞧見六哥一步一打滑,奮不顧身地沖向叛匪,一柱香的功夫,跑了整整七步路, 到達目的地時叛匪都已經散了,我真替六哥捏了把冷汗,再晚兩步,叛匪怕是已經下山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旁的副將捧月復大笑, 直到余光看見燕王記仇的眼神,才給嚇嗆住了, 低頭咳了好半會兒,開口說了句公道話︰「我們這支部隊多半是火銃手和火炮手,別說在山坡上遠不及土人靈活,就算是平地作戰也得吃虧,好在太子殿下及時趕到, 否則, 這場交戰,死傷恐要損失千余火器營的士兵。」
見六哥聞言耷拉下腦袋,謝奪終于直起身, 說了句人話︰「把火炮師們當陸軍使,損失千余人那都得算是大捷,若非六哥選準了埋伏點誘敵深入,這一戰,還真是勝負難料。」
燕王眼神復又亮起來,得意地擺手︰「雕蟲小技罷了!」
這回輪到他九弟樂不可支笑起來。
商議好如何利用俘虜誘敵後,幾位副將便起身告退。
偌大的營帳里只剩下燕王兄弟二人。
看著老九一臉專注地低頭搓花生米皮,燕王心里有種莫名的踏實感。
那層看不見模不著的隔閡突然不見了,即使坐在一起,不說話,也不會像前陣子那般疏離。
謝奪絲毫沒有之前的警惕感,沒發現六哥一直在觀察自己,搓完一碟花身米,就推到六哥面前說︰「你吃。」
燕王一笑︰「你自己吃。」
「特地留給你的。」謝奪說︰「你這幾日是不是把糧食都省給士兵,自己空著肚子硬撐著?」
燕王欣慰地搖搖頭︰「我心里舒坦,不餓。」
「快吃。」謝奪食指敲了敲矮幾,神色嚴肅道︰「這可是戰神親自給你去皮的花生米,你不吃,就是看不起大楚戰神。」
燕王斜眼看他︰「你大老遠從京中趕來,就帶了兩袋大米和這一小包花生米?」
謝奪眼睫一垂,沉默片刻,挑眼壞笑道︰「本來還帶了許多好吃的糕點,路上都被我吃光了,只剩下這些,想跟六哥換杯水來解解渴。」
燕王沒忍住笑出聲,謝奪也笑出兩顆小虎牙,笑著笑著燕王發現了問題,轉頭問他︰「你不會真就只帶了這一千多人出京吧?」
「不是。」謝奪正色道︰「其實我沒帶人出京,母後不讓我走,你的徐閣老讓我以大局為重,不允許我調用京城守備,滿朝文武都跟徐閣老達成一致,我只能假借生氣之名,悶在東宮閉門不出,讓我的侍講先生協助三哥代理政務。」
燕王驚愕道︰「什麼?你是逃出京城的?」
謝奪危險地眯起眼,提醒他注意言辭︰「戰神的字典里,沒有‘逃’這個字。」
「別貧嘴了,說正事兒呢。」燕王緊張起來︰「你怎麼這麼冒失?咱倆現在都不再京中,萬一叫人察覺了,端王黨趁勢要求老七代政,你豈不是要把好不容易收攏的權柄白白送給李閣老?」
謝奪搖搖頭,淡淡道︰「李閣老不會違逆父皇的心意。」
燕王聞言心下稍安,又疑惑道︰「你既然沒有帶兵出京,這一千余將士是哪里來的?」
「這些都是你的輜重隊。」謝奪挑眉道︰「我估模著你的輜重隊應該已經走到陸通川附近,所以一出京就沿官路追上他們,讓他們把重炮火器卸在驛站,留下一支部隊看守,其余人等分成兩隊,一隊運送糧草,一隊連夜馳援。」
「可真有你的。」燕王驚訝地笑道︰「你帶著一千多輜重隊,也敢來馳援?就不怕幫不上忙還枉送性命?」
「怕?」謝奪威嚴地眯起眼,轉過身背對燕王,翹起拇指指向後背︰「看見我鎧甲上刻的字了麼?」
燕王拿他沒辦法,笑著仔細瞧了瞧這副鎧甲。
看清那一大一小的「戰神」兩個字後,燕王頓時暴跳如雷︰「這字是你自個兒刻的吧!這麼丑!看我好好的一副鎧甲給你弄的!」
謝奪回過身得意道︰「是我侍講先生給我刻的。」
「小白先生?」燕王滿臉嫌棄︰「別吹了,韓皎寫的一手好字,怎麼可能刻成這樣?」
「真是他刻的。」謝奪想起來就忍不住發笑,小聲告訴六哥︰「這鎧甲太硬了,他刻不動,第一個字刻完就後悔了,手直打哆嗦,第二個字只能刻小一點。」
「哈哈哈哈哈!」邪惡的兄弟倆,在背地里盡情嘲笑小神童大人。
「他干嘛非給你刻這兩個字?」燕王笑完表示不解。
這事說來話長。
那天回到西苑,謝奪就把自己的援救計劃告訴了韓皎。
听他說要連夜出京,韓皎慌了,死活不肯配合他的計劃,不想讓他獨自奔赴戰場。
為了安撫韓皎,謝奪留京一晚,第二日天沒亮就準備啟程。
韓皎還是不放心,拉著他去甲冑坊,把之前謝修設計的那套鎧甲提前取了出來,讓謝奪穿上再走。
這鎧甲還沒有完全拼裝完成,變幻形態的零件都沒有打好,其實跟普通鎧甲沒有區別,但韓皎執意要他穿這套。
即便如此,韓皎心里還是慌得厲害,因為謝奪把皇帝地陰謀挑撥全都告訴了他。
原著中,謝奪很可能是醒悟得太晚,此前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過錯,這才在得知自己被皇帝利用後,憤然自戕。
照理說那樣的結局應該不會重演了,可韓皎就是不放心,因為原著中的謝奪出事前,曾跟燕王一起遭遇埋伏。
這讓韓皎特別心慌,慌得都不講理了,想來想去又死活不讓謝奪走。
謝奪再三保證,會見機而行,如果沒有必勝的把握,就只去把燕王拖出戰場、押送回京。
韓皎勉強壓下了自己的情緒,抱著謝奪又囑咐了許多話還是舍不得放手,又想出在鎧甲上刻字的法子,在謝奪身邊賴了半個時辰,最後依依不舍地放行。
听聞韓皎如此驚慌失態的舉止,燕王才意識到,九弟此來,是冒著怎樣的風險。
燕王心中百感交集,怔怔看著謝奪說不出話來,許久,抬手去模弟弟的後腦勺,卻被熊弟弟反應迅捷地拍開了。
「你干什麼?」謝奪不喜歡被兄長拍頭。
七哥就跟六哥學上了這毛病,動不動就想拍他腦袋,還在大庭廣眾之下,倆身高八尺有余的大老爺們這般舉止,總感覺腦子不太好使的樣子。
要不是七哥受不了刺激,謝奪早就反抗了,六哥他不用慣著。
「不知道。」燕王莫名鼻子發酸,雙唇緊抿,笑看著九弟,嗓音沙啞地開口︰「感覺……好久好久沒見到你了,臭小子……這幾個月你死哪去了?我以為……往後再見不到從前那個搗蛋鬼了。」
謝奪臉上的壞笑消失了,目光變得無措,安靜地看著六哥。
真像是一場久別重逢。
「對不起,六哥。」謝奪神色鄭重。
燕王一把摟住弟弟的肩膀,額頭與他相踫,許久,低聲道︰「我知道,這些時日,你肩上擔子太沉了。」
謝奪低頭不語。
「我往後一定盡全力給你分憂,哪里做得不好了,你得告訴我,別悶在心里。」
「你沒有哪里做得不好。」謝奪一抬眼,側頭看向他︰「是因為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