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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奪不打算隱瞞任何事情, 原原本本都講給六哥知曉。

然而, 話還沒說幾句, 就被燕王出言打斷。

「什麼楊氏,什麼罪臣之後?李承驍那個老狐狸怎麼編出的這些污七八糟的鬼話?你不會真信了吧?」燕王震驚地看著九弟︰「你是我看著長大的九弟,誰能從我眼皮子底下把你給換了?」

謝奪低聲道︰「一出生就換了, 見過母後孩子的所有侍從,都被父皇送出宮了。」

「這你也信?」燕王完全無法接受如此匪夷所思的鬼話,性急地質問︰「平時瞧你挺機靈,怎麼一踫上那老狐狸, 就成了傻子!父皇跟母後琴瑟和鳴,怎會去找來罪臣之女的孩子調換母後的孩子?」

謝奪低頭垂眸,語氣沉重地解釋︰「楊氏是父皇最寵愛的女人,原本該是父皇的王妃, 不料楊氏的爺爺因為黨爭,被皇祖父扳倒, 全家受到牽累。楊氏在發配的路上,被父皇設法救回京城藏匿起來。此後,為了給楊氏的爺爺平反,父皇險些丟了儲位,為了挽回皇祖父的信任, 父皇只能答應皇祖父的賜婚, 他決意暫時隱忍,但終有一日要奪回那時放棄的一切。」

燕王質問道︰「父皇若是對那楊氏如此執著,登基之後, 為何不直接把她納入後宮?」

「一是因為楊氏當時在京城很有名,沒法隱瞞身份,二是因為楊氏並不想嫁給父皇,楊家因為不明不白的罪名家破人亡,她恨皇祖父,也遷怒父皇,一直被父皇困在私宅中。」

燕王蹙眉道︰「即便如此,父皇喜歡的也是那個女人,而我們都是他的孩子,就算讓你登上皇位,也沒法讓楊氏入宮為後,父皇何苦算計我與母後?」

謝奪側頭定定看著他︰「在父皇看來,只有讓楊氏為他產下的孩子接手江山,才算是打敗了皇祖父,奪回此前忍辱放棄的一切。」

燕王震住了,陡然間臉色爆紅︰「一派胡言!那老狐狸如何想出這些個鬼話?難道我兄弟三人都不算個人,而是父皇達成目的的棋子?這是目無君父!辱沒皇室!其罪當誅!」

謝奪平靜地告訴他︰「這些話,是父皇親口所說。」

燕王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靈魂也似抽空一般,眼神空茫地注視著謝奪。

謝奪知道乍然听聞這些事會是怎樣的心情,所以沒有出聲,讓他緩慢咀嚼,接受事實。

許久才緩過神來,燕王神色麻木地看向謝奪,啞聲問︰「那你呢?打算……替父皇除掉我和母後?」

謝奪苦笑一聲,垂眸自嘲道︰「我帶著一千多輜重兵冒死追到這里,難不成是特地來圍觀你就地陣亡?」

燕王眉心緊皺,神色絕望地緩緩搖頭︰「這麼說來,你前陣子……」

「是,此前我確實是想削弱你在朝中的勢力。」謝奪坦白︰「父皇說你和母後密謀奪權,想伺機揭發我的身世。」

燕王眼里又漫出怒火︰「你信了?」

謝奪沒說話。

「你真的信了?」燕王厲聲質問︰「母後待你如何,你心里難道不清楚?你認為她舍得害你嗎!」

「父皇中毒了。」謝奪抬眼看他︰「毒發那日早朝前,父皇只吃了一粒丹藥,和母後為他準備的燕窩湯,丹藥都查過了,沒有毒。」

燕王五雷轟頂,半晌才喃喃開口︰「你是說……母後……」

「母後早知道我是楊氏的孩子,但她沒想到父皇會狠心將她兩個親生孩子棄之如敝履,從宣讀立太子詔那一刻起,母後便決心對父皇下手。」

燕王感覺渾身的力氣一下子被抽走了,目光空洞地喃喃道︰「是母後……母後下的毒……」

謝奪苦笑一聲,低聲問他︰「你信了?是麼?你也信了?」

燕王遲鈍地轉頭看他,氣若游絲道︰「你說什麼?」

「這謊言簡直他娘的天.衣無縫!」謝奪一拳捶斷了矮幾,花生米散落一地,他眼里壓抑的怒火驟然高漲︰「就是這些破事,讓我連月以來死又不甘心死,活又活得煎熬。」他狠狠盯著六哥,冷笑一聲︰「還記得此前東宮行刺的案子麼?那刺客的武器被我繳獲了,是白虎坊去年給你府中暗衛打造的那批兵器。」

燕王錯愕地注視著九弟,許久,終于明白這數月以來,老九承受的是怎樣的痛苦與恐懼。

「如果證據確鑿……」燕王紅著眼眶注視他︰「你為什麼還願意相信我和母後?」

謝奪把出京前發生的事告訴他,擊碎父皇謊言的,是母後的真情流露。

燕王閉上眼楮沉思許久,啞聲道︰「所以說,這一切都是父皇編造的謊言,為的是讓你把我這顆用完的棋子清除干淨?」

謝奪沒說話。

「那個行刺你的人是誰?」燕王冷聲問︰「是父皇安插在我府里的人麼?」

「不知道。」謝奪自嘲笑道︰「說不定已經被父皇保護起來了。六哥,你我都是父皇的棋子,並無分別。」

燕王也閉上眼,眼角泛起絲淚光︰「我一直都以為,是我……做得不夠好,父皇才……」

「別總胡思亂想了,六哥。」謝奪挑眉道︰「父皇對你的要求沒那麼高,他只期望你英年早逝。」

燕王一听這話竟然含淚笑出聲,謝奪也哭笑不得。

被生父利用了小半輩子,兄弟二人心中悲憤自不必說,可若非燕王此番遭遇伏擊,引出了皇後無法作假的真心表露,這場陰謀最終會是走向哪條路,光是想象,就令人膽寒。

而此時此刻,二人卻像是劫後余生,猜忌終究被信任擊碎,悲苦中分明咂模出一絲甜來,淚里也能生出最暢快的笑。

「今後怎麼辦?」燕王看向弟弟︰「我去向父皇承諾不會覬覦皇位,父皇會放過母後和我麼?」

謝奪平靜地看著他︰「父皇已經不行了。」

燕王一驚︰「父皇真的中毒了?」

謝奪點頭。

燕王終究抑制不住二十余年的感情,壓抑著哽咽急問道︰「不是說母後沒有下毒麼?」

「毒不是母後下的。」謝奪嚴肅分析道︰「我這一路上都在揣測猜想,剛好趕在立儲先後下毒,若是我堅持不肯奉詔,父皇猝然駕崩,繼位的就該是你,所以,毒很有可能是徐閣老手下的人動的手腳。然而,父皇倒下後,李閣老連夜混入我殿中,誘我入局,就是擔心我不肯奉詔,讓徐閣老得逞。李閣老想借我的手鏟除你和徐閣老,穩固自己的權位,所以一直假造你與母後想要暗害我的證據,還能一箭雙雕,替父皇逼我奉詔。」

「這老狐狸當真奸詐至極!」燕王怒道︰「如今徐閣老勢力大不如前,我們該怎麼對付他?」

「不動聲色即可,裝作毫不知情。」謝奪笑道︰「李閣老想要的是君主的信任,有了信任,他的政策才能暢通無阻,他不會把皇帝當成敵人,既然他想讓我全心全意依靠他一個人,我便遂了他的心願,只要我順利登基,他也就無計可施了。」

燕王不安道︰「那你趕緊啟程回京,別叫他疑心。」

謝奪看向他︰「母後很擔心你。」

燕王點點頭︰「到了羅州,我會跟劉將軍一同商議進攻策略,他作戰向來謹慎。」

「還記得出京前,我對你的囑咐麼?」謝奪問︰「如果實在攻不下來——」

燕王翻了個白眼,不情不願地接話︰「就放著等戰神出馬,行了吧?」

韓皎這幾日來一直昏昏沉沉,特別是最近兩三日。

即使晚上睡眠很充足,白日里在值房偶爾也會支撐不住,趴在書案上昏睡片刻。

他一直在擔心原著中那個可怕的結局還沒能被扭轉,照理應該睡不著才是,可不知為什麼,從謝奪出京那天起,他就困乏得厲害。

好在宮里暫時沒人起疑,否則他恐怕都沒精力應對。

這日散班後,他照例去西苑找三皇子要來些折子,送去東宮,假裝送給太子審閱。

拐進東宮南門巷口時,韓皎察覺忽然有個身影跟上來,與他並肩同行。

剛剛周圍一點腳步聲都沒有,這個人就好像突然從天上飛落下來似的出現在他身旁,韓皎有一些警惕地用余光斜了一眼。

是龍吟衛地打扮,卻只有一個人,韓皎覺得古怪,故意加快速度想要甩掉他,身旁的人卻也加快了腳步,還故意快步走到韓皎前面。

韓皎正欲細看,一陣昏沉感突然襲來,他甩了甩腦袋,放慢腳步繼續走。

身前那人突然頓住腳步,沒有回頭,嗓音不悅地抱怨︰「先生究竟多久才能認出自己的夫君?」

韓皎迷迷糊糊抬頭,身前的人腳尖一轉回過身,眯眼盯著他凶道︰「之前是誰說過,只听腳步聲就能認出我?」

看清謝奪的臉容,韓皎略微清醒了一些,下意識揚起嘴角,欣喜地拱手行禮道︰「見過太子殿下。」

謝奪先是一愣,笑著靠近一步,俯頭挑眼盯著小神童︰「愛妃今日為何如此多禮?」

韓皎茫然抬起頭,望著眼前人。

「怎麼了?」謝奪感覺小神童哪里不對勁,伸手把他攬入懷中輕聲問︰「生氣了?我這不是按時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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