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慧黠知解語
裴年鈺既發了話, 那何琰君入住府中之事便迅速成為裕王府最新八卦, 傳遍了上上下下每一個階層。
當然了, 在各個管事的強調和引導之下, 傳的都是「何大統領找回了他失散多年的親妹妹」,而不是「王爺帶了一個女人回來」。
裴年鈺安排好丫鬟之後,長出了一口氣,不是因為何琰君, 而是——他終于把先前他打發走的那些他院子里服侍她的大大小小的丫鬟們找到了一個去處。
之前他去掉了他院子里絕大部分貼身服侍的丫鬟。那些丫鬟們沒的事情做了,又生怕丟掉在裕王府這份稱心又有待遇雄厚的活計。
是以她們總不敢在夏瑤姑姑和高管事面前顯得無所事事。因而前幾個月里她們除了爭著打掃花木以外,還學繡花的學繡花,學伺墨的學伺墨,簡直快成了人均園藝大師。
裴年鈺一邊和樓夜鋒感慨著老何家的往事, 順帶再批判一下他們的渣爹——無端搞得別人好好的幸福家庭成了家破人亡。
還沒等批判完,何岐忽然進了涵秋閣, 對著裴年鈺深深行了一禮︰
「屬下……謝主人尋回屬下親妹之恩。」
裴年鈺連忙把他扶起來︰
「你這是做什麼,不過是機緣巧合踫到了, 順便帶回來。又不是我去尋的。說起來……你怎麼沒陪在琰君身邊,反而跟著我過來了?」
一旁的樓夜鋒听得主人「琰君」二字叫得順口,不由得反射性地就皺了一下眉。
然後樓夜鋒自己就暗自怔了一下。
他怎麼會……他怎麼可以潛意識地覺得不高興?主人叫別人一個稱呼而已……
自己這是怎麼回事……最近的心思又太放肆了些麼。
樓夜鋒暗暗警誡自己, 同時不著痕跡地看了下,主人與何岐都並沒有發現他的異常。
「主人!您這說的是什麼話, 現下是屬下當值的時間,屬下怎麼可能陪在琰君身邊。何況琰君那邊您已讓連霄去看了,屬下感激不盡, 便無須再多費心了。」
裴年鈺默了一下,這話听著……怎麼感覺像是在控訴他在壓榨員工上夜班一樣??
他想了想道︰
「你這話听著怎麼不太對呢…這樣吧,要不然老何你就與其他影衛調一下班,以後你白天當值不就行了。這樣麼,你就有更多的時間去陪你的妹妹了。」
何岐搖搖頭︰
「夜里總是比白天更為危險的,雖然絳雪已經比屬下的武功更高,但是她實在是不太靠譜,主人您讓屬下如何放得下心?」
「那好吧,不過這幾日我放你假,你多陪陪你妹子。畢竟這麼多年沒見了嘛。」
「……是,謝主人。」
而後裴年鈺又將分派了丫鬟一事對他說了,何岐大驚︰
「主人,這如何使得?!屬下不過是您的影衛,是您的下屬,屬下的妹妹如何能這般視之?」
裴年鈺翻了個白眼︰「她是她你是你,總不能因為你是個影衛過慣了苦日子,就讓人家妹子也跟你一般吧?不說別的,她在那承恩侯府的時候都有幫她擺琴的服侍之人。」
何岐雖知主人是這麼說,但心下雪亮,主人和自己妹妹無親無故,必然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這般重視的。他不可明說不妥,只暗暗記在了心里。
…………………
且說這日何岐當值結束,換班之後自然便是清晨了,只不過他當然沒有回屋睡覺,而且跑去了雲韶的小廚房里。
雲韶見他們何大統領進了廚房也不說話,神色有些訕訕地,不由得納悶︰
「我說大統領啊,你這是怎麼了?有事快說說,有…快…不行嗎?」
何岐搓手手︰
「雲韶妹紙,我想問問……今天還有女乃茶沒?」
雲韶皺眉︰
「昨兒夜里不是已經給了你兩大杯了嗎?主人竟然特許了你每天可以自選女乃茶,那我這邊小廚房自然得每天給你備上。只不過這都一大早了,昨天晚上做的那些女乃茶都讓其他的影衛給分光了,你如何還來我這里要?」
「這不是想給我妹妹嘗一下嗎……先前那麼多年她都……咳咳,只怕是無福得見這般人間美味。」
雲韶倒是十分理解︰
「成,那我給你再做一鍋罷了。」
「那可太謝謝雲韶姐姐了!」
說罷,何岐想了想,從懷里掏出來兩貫錢遞了過去。
雲韶挑眉︰
「哎呦喂我的何大統領,什麼時候這麼大方了?」
「咳……這不是,畢竟是我私事。這女乃茶用的皆是咱們主人的好茶葉,如何算在這小廚房的公帳上去。」
雲韶只好便收下了。
……………
且說這文泓軒中。
何琰君先前驟然見到親人,只覺這十年來如漂萍般的生活有了依靠,一時間喜不自勝。只不過後來又乍聞自家大哥的噩耗,心神起落之下竟而暈了過去。
好在只是勞累過度,並無大礙。待她醒時,已然天光大亮。
她一睜眼便看到了床邊坐著的二哥,並他手中的一個青色竹筒杯,煞是可愛。
「這是……?」
何岐遂將這新鮮玩意介紹了一番。
何琰君嘗了一口︰「果然是美味之極。」
她起身之後,又看了眼屋外,不由得眼中有訝色︰
「這……外面這許多的丫鬟?」
何岐將裴年鈺的安排說了一遍,而何琰君听罷,卻久久沉思起來。
半晌,她忽然道︰
「王爺對我的重視的確有些……我竟不知如此照顧是何意。二哥,你說……王爺會不會想讓我……做他的妾侍?」
何岐愣了半晌,這才道︰
「不可能吧!主人對老樓可是……」
遂將他主僕二人的感情說了一遍,何琰君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
「但是……」
何岐忽然臉色一沉。
「方才是我失言了。我作為影衛,不該置喙主人是不是要納妾侍的。這……雖然主人與老樓感情甚篤,可若主人真要納另外別的人,我們這些做影衛的又如何能管的住主人?」
何琰君也道︰
「那哥哥,你是希望你主人對我有意思,還是全然無意?若你不希望我與王爺牽扯過深,那待我還了王爺的救命之恩後,便離開王府自尋個出路去,橫豎現在是自由之身。」
隨後她看了眼門外的許多丫鬟︰
「這般寄人籬下,終究是……不太好。」
何岐卻被自家妹妹問住了︰
「你若能嫁個良人做正妻自然不錯。可……可何家如今無權無勢,只怕嫁的門第不高。你性子又軟,我……我這個做哥哥的又怕你去了別人家要受欺負怎麼辦。」
「若是你當真入了這王府,雖是與人做小。但你不爭不搶的話,這府里卻是最安穩不過的。主人待人和善又念舊情,若是以後不喜歡你了也必然會護你周全。裕王府又是天下一等一的門第,以後便再無人能欺負得你去。」
只不過何岐隨後臉色又垮了下來︰
「但……你若真的成了王爺的妾侍,我是你親哥哥,只怕我這影衛統領卻再也做不得了。不是主人不叫我做,我自己也不肯做——影衛統領怎可和主人的枕邊人沾親帶故。這……」
何琰君見他二哥大大的為難,她自己倒沒多想,一攤手︰
「你糾結太多了,這並非你能決定的,恐怕全然要看你主人的意思。若王爺非要納我,你作為他屬下總不能勸我抵抗吧?」
何岐道︰「你說得對,我這就問問主人去。」
隨後輕功一躥便沒影了。
何琰君︰???
………………
因著怕有礙于樓夜鋒,因此何岐故意挑著樓夜鋒不在的時候問主人。
裴年鈺听了何岐的這番糾結心態,忽然大笑︰
「你問我做甚?或者說……你妹妹的未來與你何干呢?嫁不嫁人、嫁給誰……你管的可真多。怎麼不問問你妹妹以後想做什麼?」
「走,我跟你一起去問問她。」
兩人來了文泓軒。
裴年鈺直接了當地便與何琰君攤了牌︰
「琰君妹子,我這輩子只愛夜鋒一人。不僅如此,實則我這人便是個只好龍陽、不喜的。如此,你可放心了罷。這般的話,你有何打算呢?」
「哦對了,琰君妹子不必糾結于寄人籬下之語。你在這王府里住著也無妨,若你真的在意,我便將你這文泓軒的一應用度銀錢從你哥哥的月俸里面扣出去——」
「你哥哥現下當統領了,有錢得很,你吃飯才花幾個錢,你哥哥盡養的起你了。」
何琰君聞言沉默了半晌︰
「我……現下先不想考慮嫁人的事,只先與哥哥團聚幾天,之後再議吧,」
裴年鈺撩起衣袍來一坐︰
「你以後若是想嫁人,又怕門第不夠,我倒是有個好方。」
「我可以上書請陛下為你們何家平反,恢復你們何家的門第,這樣你便是前侍郎之女了,也算是官宦人家。」
「甚至我可以托關系,讓老何他直接從軍入朝堂。他已經是正三品武職,去領個將軍毫無問題,到時候他若掙得了功名,你便是將軍之妹……」
何岐听到這里,大驚失色,忽然跪在了裴年鈺的面前,聲音都有些結結巴巴的︰
「主人!您!您這是……什麼意思?您不想要屬下做您的影衛了麼?難道說您看老樓他武功快恢復了,怕屬下擋著他的統領職位,便想將屬下趕走不成?」
說著說著,何岐以為裴年鈺竟是真心趕他走,竟差點落下淚來。
「你這是………老何,你,唉。你去當個將軍,不比做影衛風光得多了?」
何岐拼命搖頭︰
「主人您忘了何家是怎麼……屬下全然沒有入朝為官的天賦,恐怕被人坑了都不自知。帝王涼薄,不知哪天便會丟了性命。屬下在這世上的親人唯有一妹了。所以……」
「當初又是您救了屬下性命,這輩子只想著安穩待在府里,為您盡忠便是了。」
裴年鈺連忙將他扶起來︰
「好了好了,沒有趕你走的意思,你繼續當你的影衛統領就是了。只不過平反這個事還是要辦的。」
何琰君有些驚訝,當年折騰地他們家破人亡的大罪名,如何王爺這般雲淡風輕的,說平反就能平反了?
「不必這個表情……事實上,能給我們那渣爹,哦不是,能給先帝添堵、證明他做的都是錯的這種事,我弟弟必然會十分樂意且熱衷的……」
……………
果不其然,裴年晟接到了裴年鈺的消息之後興趣足足的。派人調查當年之事調查得飛快。
不過十天之後,便派人來王府里宣旨了,只不過這聖旨卻是給何琰君的。
兄妹兩個跪在銀安殿前听旨,聖旨中句句打臉先帝,暗示他昏庸無能判錯了案子雲雲。最後,宣布何父,何家大哥等人,全部都是清白的。
為了彌補何侍郎的名聲,朝廷特追封何侍郎為清平候。只不過人已經不在了,所以爵位傳給何琰君——封清平縣主。
………………
封縣主之後的一天,何琰君邀請裴年鈺到她的院子里去。
裴年鈺到時,只見何琰君竟然擺好了她的寶琴,竟似乎要為他彈一曲了。
「這是何意?」
何琰君手指輕勾琴弦︰
「琰君想謝過王爺的大恩,只可惜琰君身無長物。王爺又看不上琰君的姿色,只好為王爺獻琴曲一首了,還望王爺賞光。」
裴年鈺皺了皺眉︰
「真不必了,你彈的琴真是………呃,還沒我自己彈的好听,你為何會以為我想要听琴?」
何琰君︰「……………」
不是,王爺你這太直白了吧!我很尷尬啊。
「那日在承恩侯府里,我總不能當著他們的面說他們請的琴師彈琴難听吧?」
何琰君︰「……………」
「那,王爺既不愁人間權勢財富,亦看不上琰君的琴藝,不知琰君能為王爺做些什麼呢?」
「我麼……我憂心的只有我家那位……木頭……」
何琰君見王爺竟忽然變得神色繾綣卻糾結,不由得好奇︰
「木頭?」
裴年鈺遂將樓夜鋒不敢承認他的感情之事說了一遍。
何琰君輕撫琴弦,若有所思。
「我和他……就是這般。不過這不干你的事,你不必多慮。你好好歇著吧,我先回去了。」
何琰君眼楮滴溜溜地轉,起身道︰
「是,琰君恭送王爺。只不過……不知琰君能否有幸,明日再請王爺前來听琴?」
裴年鈺驟然回身看著她。
身姿婷婷的妙齡女子,眸中閃過狡黠的光亮。
裴年鈺心念電轉,只贊嘆她好快的心思,同時一挑眉︰
「姑娘琴藝天下一絕,本王……當然榮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