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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扇貼體微寒切

裴年鈺听得他家夜鋒讓他收下鞭子, 下意識地就想歪了, 故而臉紅了一瞬。他手底下用布巾給他擦拭傷口的動作故意重了重, 語氣微惱地啐了樓夜鋒一句︰

「怎地這麼不正經起來, 簡直無恥。」

樓夜鋒愕然。

他當真是十分誠懇地請主人懲罰他的,並不作他想,怎麼會被主人說是無恥呢?

裴年鈺看著樓夜鋒那茫然的眼神,恐怕是真不知道這鞭子的……另一層含義。

不過又想想他家夜鋒三十多歲還是個老處男, 對這類不可言說的小玩法一無所知……他又覺得這很正常了。

裴年鈺抬眼看了看樓夜鋒一臉求解的疑問模樣,心情頓時郁卒。興致缺缺,連眉眼都連帶著耷拉下去了。

是了,他的夜鋒根本就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在讓他懲罰而已。

懲罰……懲罰……

裴年鈺的臉色越來越黑。

樓夜鋒頓感不妙, 連忙小心翼翼地問道︰

「主人……?」

「主人您緣何說屬下……無恥?」

裴年鈺當然不會把他的真實意圖說出來。現在他倆連行房都未曾有過,此時開這種玩笑就未免冒犯了。他只好黑著個臉, 胡謅了一個理由道︰

「你……你明知道我不舍得把你怎麼樣,還裝模作樣地讓我收鞭子。我收下了鞭子又如何?還能真罰你不成。你又不會當真受這鞭子, 倒是做足了姿態。」

「本王……說你無恥,難道還冤枉你了麼。」

樓夜鋒听得主人竟是這樣以為他的,臉色不由得白了一白。張嘴想辯解什麼, 卻又覺得說什麼都是徒勞。畢竟……他的主人的心軟已經一再地展現過了。

可他並沒有半點故作姿態之意,他分明是真心實意地想讓主人好好罰他一下的。

樓夜鋒看著主人略微慍怒的雙眼, 沉默了片刻,忽然沉聲道︰

「是,屬下……暗自揣測了主人的心思, 屬下知錯。」

裴年鈺見他居然認了,反而心中有些納悶起來,只不過手底下依舊處置著傷口,沒說什麼。

果然樓夜鋒隨後便說道︰

「主人您是不是……更生氣了?」

裴年鈺哼了一聲︰

「你、說、呢?」

樓夜鋒似乎等的就是這一句,聞言立刻伸手將原本放在一邊的絞鞭拿起來,送到主人的手邊︰

「那……主人這回可是想抽我了麼?」

裴年鈺︰「……?」

他疑惑地抬頭看著樓夜鋒。這家伙……也沒有受虐傾向啊,今天這是怎麼了。發什麼神經?

他抬頭對上了樓夜鋒那雙竟然帶著些殷切的目光,電光火石間想到他今天的一系列行為,恍然大悟,而後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

「夜鋒,你……今天你是故意的?不經我同意就讓老何回去了,故意氣我不成?」

樓夜鋒也沒想到主人竟然這麼快就識破了他的意圖,心中略一慌亂,下意識地手腳便想往回縮一下。

裴年鈺立刻皺眉︰

「別亂動!」

他一邊皺著眉給他的傷口涂著傷藥,一邊用審問的眼神盯著他︰

「老實交代,怎麼回事。」

樓夜鋒被主人這一句的語氣弄得又顫了一下,低著頭不敢看主人,只好承認了︰

「是……屬下今日看您罰何岐,知道您氣得緊了。又怕您心軟,對屬下動不了手。因而屬下當時便決定……嗯……先把老何支走。這樣好讓您……只對著屬下生氣便是了。」

隨後樓夜鋒抬起頭來看著他的主人,裴年鈺十分驚訝的發現,他家夜鋒看他的眼神中似乎有著一些……心疼和愧疚?

「主人,只是我怎麼也沒想到,我已經這樣過分了,您居然還是沒能狠下心來對我下手。」

他頓了一下,移開了目光,隨後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若是早知如此,說什麼也不會在您面前做那些樣子了,簡直是白費心思,反倒是還讓您更加生氣了。還不若……」

樓夜鋒忽然反應過來,後面的半句不能說出口,否則只要說出來就必然會失效。于是他馬上閉嘴不再多言。

裴年鈺卻飛快地意識到了他的意圖——既然自己總是下不去手,那樓夜鋒肯定就打算他自己暗地里去找老何,把該罰的直接讓何岐幫他處置了。到時候他該受的苦都受完了,想必他這個主人才會真正的消氣吧。

他臉色驟然拉了下來,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嚴厲︰

「你敢!」

「…………」

樓夜鋒腦袋縮了一下︰

「我……屬下……可什麼都沒說。」

裴年鈺估模著讓自己這麼一吼,他確實不敢動這個心思了,才略略放下心來。

裴年鈺沉著臉沒再說話,給他上完藥之後開始拿布條輕輕敷貼傷口。空氣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

半晌,樓夜鋒忽然開口道︰

「主人,屬下委實不解,屬下幾次三番地惹您生氣。您緣何……無論氣到何種程度,您都寧願自己生悶氣,也不願意……當真來罰屬下呢?」

裴年鈺心道,這不同時代造就的不同三觀,可真是無解的難題,但是他可沒心情解釋什麼人人平等之類的。

就不說根本解釋不通吧,而且他自己還在享受身份階級帶來的特權和利益。他的影衛他的府吏他的侍女都在一如既往的服侍著他。甚至這普天之下的民眾,理論上來說都是裴家的子民。

他這身份,跟別人講平等真是沒有半點立場。

裴年鈺想了半天,才終于措辭了一個理由出來︰

「夜鋒,你既是我認定的王妃,我便不可對你施以暴力。若是稍有口角便動輒打罰,此乃粗鄙小人行徑,是君子所不為。」

這個理由很真實——他真罰了樓夜鋒,豈不是成了搞家暴的渣男?

裴年鈺自以為這理由很有說服力了,然而樓夜鋒卻一下子就情緒不穩起來,聲音都有些顫抖︰

「可……主人!我,我樓夜鋒,首先是您的影衛啊……還是說,您……您難道不再把我當屬下看了嗎?」

裴年鈺被他聲音中的委屈嚇了一跳,連忙安撫他︰

「沒有啊!你一直是我最信任的影衛,以前是,現在也是。這輩子是,下輩子……下輩子如果你還願意的話,也是。」

樓夜鋒稍微平息了一下方才心中的恐懼,直勾勾地盯著他的主人︰

「那……屬下犯了錯,主人懲罰屬下,不是天經地義的麼?」

天經地義的……?

裴年鈺心里沒來由地一顫,似乎內心有什麼東西在不知不覺中悄悄破土而出,偷著鑽了出來。

他裹好樓夜鋒肩頭的最後一層繃帶,系緊,而後直起身來看著樓夜鋒。

樓夜鋒繼續跟他講理︰

「主人,您之前那麼多年里。您可也沒這麼縱著屬下的……」

裴年鈺心中又是一動。

是了,他不想家暴樓夜鋒,是因為他把樓夜鋒以伴侶的身份看待的。然而……現在是古代,樓夜鋒……是他的影衛。

影衛麼……

無論是他的身體,還是精神,處置權都在他這個主人手里攥著。

他可以對他的夜鋒做任何事,為所欲為,都是合理且合法的。

影衛犯錯便要受罰,這就是這個世界的道德準則。

裴年鈺看著面前這個垂著眸子神情乖順的影衛,連身上的黑衣都在一寸一寸地散發著沉默的、馴服的、任人欺凌的氣息。

裴年鈺重重地呼吸了兩下,他的眼神終于有什麼不太對了。

樓夜鋒依舊安靜地坐在他對面,巍然不動。

他再開口時,聲音便已經喑啞了三分︰

「你既如此說……那可別怪我這個當主人的不留情面了。」

樓夜鋒心中略微一喜,主人這是終于想通了、願意朝他撒氣了?他立刻擺出來最恭敬的姿勢和語氣︰

「……是,屬下任憑處置。」

裴年鈺眯了眯眼,起身又取出了一根新的布條,走到他身後︰

「手,伸過來。」

樓夜鋒依言施為,順從地將手背到身後。裴年鈺利落地隨手將他雙手用布條綁在了一起。

他怕擠傷了樓夜鋒雙腕的血管,因此綁得並不緊。且那布條……便是毫無武功的人也能扯得開。樓夜鋒亦是心中清楚,這不過是個形式,卻反而將姿勢擺得更加服從,不敢有半分反抗和掙扎的意圖。

裴年鈺看著「犯人」被乖乖縛好的模樣,略微有些口干舌燥。隨後他在屋里環顧一圈……絞鞭……不,那個肯定不行。

裴年鈺想了想,最後抄起了他的武器扇子,來到樓夜鋒面前,在手掌中敲了兩下︰

「昨日你瞞報之事……本王還沒有審過你……」

「是,主人請問。」

裴年鈺用日漸熟練的手法,輕輕巧巧地倒轉扇子,扇柄「啪」地輕落在了樓夜鋒肩頭的傷口上,隨後拍了兩下。

只不過……那傷口剛被敷了一個藥貼,又裹了幾層繃帶,委實比平時穿衣服的部位還要厚。

樓夜鋒轉頭看了看肩頭上主人那柄玉扇︰「…………」

說實話,他什麼都沒感受到。

裴年鈺清了清嗓子,義正言辭地開始「審問」︰

「老實交代,你為何不將那解藥的實情告訴我?」

隨後裴年鈺似乎是為了表示他在「審問」,扇子又一下敲在他的傷口上。

樓夜鋒︰「…………」

說實話,他什麼都沒感受到。

他轉念想了想,這般拙劣的逼供手法,他如何能輕易地就招了呢,干脆閉口不言。

裴年鈺見這人竟然沒反應,惱羞成怒,又敲了他一下,只不過扇子臨觸到衣服之前,下意識地受了幾分力氣︰

「你……你難道不疼麼?」

樓夜鋒默然半晌,終于有些尷尬地開口了︰

「主人您……忘了使扇子的運力訣竅不成?可還記得屬下是怎麼教您的?」

裴年鈺听得這句,下意識地一招剛學會的「分燕合水」使出,這次卻是轉而用扇頭直戳,結結實實地打在了樓夜鋒的肩頭傷口上。

樓夜鋒身子幾不可察地微微一抖,裴年鈺敏銳地發覺了,知道這次他是真的疼了。便抿了抿嘴,不再戳他︰

「你招不招?」

樓夜鋒想了想,剛才主人是無意識地用了招式,估計讓主人再來一次未必能得逞了,便自「招了」︰

「主人,是這樣的,若是屬下將解藥的用法據實相告,您會如何?」

裴年鈺怔了一下,沉思片刻,而後果斷道︰

「我自然不會讓你來解的!我的內力比老何還要高,且是我要求給他解毒的,所以,這自然該本王親自來。」

樓夜鋒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所以……這便是屬下為何一定要瞞著您了。主人,那解毒的法子十分復雜,您若是內力運行不當,極有可能反傷自身。」

裴年鈺默然無語。

其實剛才樓夜鋒一說他便知道了,因為……他確實極有可能執著于自己親自解毒,並且不听勸,不信「有可能反傷自身」的說法。

裴年鈺對自己的心態還是不得不承認的。自從有了武功以後就開始有點瞎浪的趨勢了,也就是俗稱的……

心里沒有半點b數。

若是當時樓夜鋒真的這麼對他說了這解藥的用法,他一意孤行起來,到時候樓夜鋒怎麼攔?

裴年鈺沉思了片刻,其實已經在心中理解了樓夜鋒的做法了。

這是唯一讓他零可能直接避免內力反噬的風險的做法,所以以樓夜鋒的性子……幾乎當機立斷就決定了先斬後奏了吧。

但是!

他理解了他家夜鋒的做法,不代表……他不能繼續罰他嘛!

裴年鈺眯了眯眼,重又抄起扇子走到他面前︰

「哼,你這個影衛果然膽大包天。有意隱瞞、先斬後奏,本王念在你是為了我才如此做,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樓夜鋒心中一松,乖乖應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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