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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其忍心難輕試

裴年鈺看著樓夜鋒他那黑色衣服上被勁鞭抽出來的裂縫, 里面緩緩涌出的鮮血是如此的醒目。

「夜鋒你……」

他萬萬沒有想到, 樓夜鋒見勸阻不成, 竟然會直接用他的身體來擋。

裴年鈺一時失聲。

而樓夜鋒見他的主人不接他的話, 頓時將心中原本的希望漸漸打碎。

他以為……他本以為自己這般去求主人不要罰何岐,主人看在他的面子上,怎麼也會應下來了。他不怕自己受罰,可他半點不想牽連何岐。

誰知……他的主人難道不允, 竟然要鐵了心的懲治老何不成?

樓夜鋒眼中的祈求驀然黯了下去,暗暗苦笑了一下。如今當務之急,是先把老何摘出去,之後的事,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裴年鈺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剛想先裹住他肩上的傷口。誰知他的手還沒伸出去,懷中那人忽然一個利落地翻身, 從他的臂彎里月兌了出來。

那動作十分迅捷,且不帶半點留戀, 仿佛內力耗空和那剛才一鞭子的沖擊完全沒有影響到他。

裴年鈺茫然地看著已經起身的樓夜鋒,而那人眼眸顫了一下,沒敢和他的主人對視。

樓夜鋒直接走到了那執刑弟子面前, 目光平靜,道︰

「此事非你們統領之錯, 是主人因我而遷怒于他罷了,你不必再動手。」

隨後他伸出手,竟是要直接將那絞鞭從執刑弟子的手中要過來的意思。

裴年鈺之前是跟那執刑弟子通過氣的, 是以他自然知道主人本意便是不會罰何岐,甚至本就沒有讓他挨鞭子的意思。此時見樓夜鋒阻止,便沒再堅持,將絞鞭一抖,收成一團遞給了他。

樓夜鋒接過鞭子,轉而蹲子來,利落地將何岐手上的束縛解開,隨後把他拉了起來。

「老何,你是……代我受過了。抱歉,是我連累了你。」

何岐︰「…………」

這話他沒法接。

因為樓夜鋒認為這事何岐沒有責任,不代表主人也是這麼認為的。昨晚主人剛剛無比嚴肅地訓斥了他,並且明確說過要給他些懲罰,讓他記住這個教訓,他此時如何能應樓夜鋒的話?

而樓夜鋒似乎也沒有要他表態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一種雖然平和但卻不容置疑的語氣道︰

「你先回去吧,這里交給我。」

何岐︰「…………」

他當然不可能就這麼回去了,縱然他樓夜鋒是「王妃」,但那罰他的四百鞭是主人的旨意,他如何可以因為老樓的一句話就這麼……逃了呢。

他看了看主人,想從主人那里得到什麼命令,然而卻發現主人亦是有些驚訝地看著樓夜鋒——半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

他剛想說什麼,誰知身邊的那執刑弟子拽了一把他的衣袖,比了一個「趕緊走」的眼神。

何岐︰「…………」

他也茫然了。主人分明說了一定要重罰他,這剛挨了一鞭子就走了算怎麼回事?

但身邊那執刑弟子的眼神又很緊急,何岐看了看樓夜鋒,敏銳地察覺出主人和他之間的氣氛不太對。于是把心一橫,跟著那執刑弟子一起輕功離開了。

待兩人一路到了府中影衛的居所,何岐這才問道︰

「你……你把我拉走做甚?」

那執刑弟子並沒有得到允許把主人的安排說給他,便以公事公辦的語氣道︰

「何統領,您先前是刑堂執事出身,總該知道規矩的。主人顯然是此時有要事處理,至于您該領的罰,自當容後請主人再議。」

「……你說的對。」

何岐回到自己的屋中之後,依舊心中惴惴。主人這次罰得夠狠,若是今日直接罰完了也就罷了,偏樓夜鋒來了這麼一出,主人肯定得先顧老樓去了。他這顆心……不知道還要懸幾天。

因著沒有罰完,是以何岐謹守著規矩,連自己挨的那一鞭子的傷口都不敢處理,直接和衣而臥。

………………

涵秋閣的寢殿庭院中,只剩了樓夜鋒和裴年鈺二人。

裴年鈺此時已經被樓夜鋒的一頓操作給氣笑了,站在玉階之上,抱臂冷眼看著樓夜鋒。

這小子厲害了……居然敢直接越過自己發號施令了?怕自己揪著何岐不放,干脆先把老何給支走?

他本就沒想再繼續罰何岐,所以他讓樓夜鋒把他放走了。但樓夜鋒哪里知道自己的安排——他難道不怕自己接下來會發火嗎?還是這小子已經恃寵而驕、有恃無恐,賭定自己見傷心疼,半點都不會發作于他?

裴年鈺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隨後便見樓夜鋒的身形微微抖了一下。

樓夜鋒將目光從何岐他們離開的方向收了回來,緩緩轉身。他強忍住心中的懼意,鼓起勇氣讓自己對上了主人的目光。

裴年鈺向前走了幾步,看著面前這個比他略高的人,心中不爽︰

「樓教習不虧是本王之師,倒是威風得緊。」

樓夜鋒靜靜地看著他的主人,沒有說話,忽然將他的手拉了過去。

裴年鈺只覺手里被塞了個東西,他低頭一看,樓夜鋒正將那絞鞭的鞭柄輕輕放在他的手掌心中,而後,他的五指被樓夜鋒包裹起來,將那絞鞭握在了手中。

樓夜鋒退後一步,雙膝落地,垂首不語。

裴年鈺︰「…………」

他知道樓夜鋒的意思了,他的夜鋒恐怕是覺得這次他的怒火難以平息,所以干脆一句話都不說,只任由他拿絞鞭發泄在他身上。

那絞鞭在他手里沉甸甸地,一如裴年鈺的心情。

他嘴里不由得有些發苦。

他本意確實是想給他家夜鋒一個不大不小的教訓……既不傷害他,又能讓他留下些印象,不至于下次直接忘到腦袋後面去。

然而樓夜鋒的反應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他沒想到樓夜鋒多年的性子讓他依舊決絕,寧願承受自己更大的怒火也不願意再牽連何岐。且……剛剛樓夜鋒在他手里放鞭子的這個動作,裴年鈺分明感受得出來,樓夜鋒不是做做樣子而已。

他是真的做好了被他的主人親手抽得遍體鱗傷的準備。

裴年鈺看著地上原本好不容易為了演戲而狠下來的心,此時早已軟成了一團。

他看了看手里堅硬而結實的絞鞭,心中苦笑。這下子,騎虎難下的卻成了他自己。

裴年鈺忽然感覺嗓子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再開口時聲音已啞了一半︰

「你既然已經承認了伙同他人隱瞞之罪,那就……」

後半句,裴年鈺實在想不出來該怎麼說,總不能真說「那就等著挨罰吧」。于是只好欲言又止。

樓夜鋒卻給他遞了個台階,恭恭敬敬地道︰

「任憑主人發落。」

裴年鈺︰「…………」

這台階他真可不想下。

然而之前明明說好的要讓他吃個教訓的……

裴年鈺閉了閉眼,強迫自己狠下心來。

就算不真的抽他,嚇唬他一下也是應該的嘛!!

于是他學著方才那執刑弟子的動作,將絞鞭一抖,在地上甩出清脆的聲響。

他隨手揮了揮,又左右甩了個鞭花,仿佛在試探手感一般。

磨嘰了半天,最後裴年鈺卻是將那絞鞭倒轉過來,用鞭柄輕輕抵在了面前之人的下頜。

「那樓執事……不如自己說說,讓本王罰你多少比較好呢……?」

裴年鈺自己都沒發現,他明明想用某種冷酷陰森的語氣來說這句話,但說出來……卻分明是帶著顫抖和猶豫的。

鞭柄緩緩向上劃動,裴年鈺強迫地上跪著的那人抬起頭來與他對視。

而樓夜鋒自然馴服地隨著主人的鞭柄輕輕抬眸——

裴年鈺頓時心中又是一突。

他這般姿態……幾乎是已近屈辱。

裴年鈺對上了樓夜鋒那雙深色的眸子,那樣平靜而由人施為的眼神讓他再也無法忍受。

想到周圍可能還有影衛在遠處看著,裴年鈺臉色微變。再不猶豫,左手揪起他的衣襟,便將他拎回了自己的屋中。

裴年鈺雙手扶著桌子,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氣息,

太難了……太難了……

面對這樣的溫順且卑微的夜鋒,他沒有任何辦法能再下的了狠心去給他什麼所謂的教訓。

即使他的夜鋒瞞著他搞事,即使他的夜鋒總是一言專斷。但……

裴年鈺苦笑,他每次想狠下心來讓他的夜鋒不那麼任性的時候,總是會以失敗告終。

他剛想說什麼,便听得身後之人長長的一聲嘆息。

「主人,您……又何必對屬下心軟呢。」

樓夜鋒直接走到了主人身邊,握住了他拿鞭子的那只手。

「主人您若是下不去手,讓屬下自己來也是一樣的……」

裴年鈺心想,我算是拿他沒辦法了。

他翻了個白眼,將那絞鞭扔到一旁,語氣終于變回正常了︰

「哼……這次看你內力空虛,便先放你一馬……下次……本王可就沒那麼好說話了。」

樓夜鋒卻並有沒什麼高興之意。他只怕主人因著心軟放過他,卻又獨自生悶氣。

然而裴年鈺扔了鞭子的下一刻,便迅速掏出來金瘡藥和布巾,看著他的傷口,眼中浮現出心疼來︰

「……衣服解了,給你上藥。」

「……抱歉,我原本只想讓你看著老何挨罰,然後讓你著急一下而已,便算是給你的教訓了。」

「我沒想……讓你也挨這一下的。」

「但是你怎麼自己就上去替老何擋鞭子了!」

「……還不經我同意把老何放走了……」

「哼,這一鞭子便算是給你擅作主張的懲罰了!」

裴年鈺一邊給他處理著肩膀上的傷口,一邊碎碎念著。

樓夜鋒微微愕然,見主人是當真不生氣了,一顆心放下去的同時,膽子也漸漸大了些。

他低下頭去,在主人的耳邊輕聲道︰

「主人寬宏大量,饒過了屬下這一回。不過那絞鞭就留在您這里吧,不必還給老何了。等您若是什麼時候又來氣了,再招呼到屬上就是。」

裴年鈺︰「…………」

他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微微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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