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蹤
在海島上的第七天。
晚間八點, 正是各個景區最熱鬧的時候, 很多游客都會去夜市逛街。
但今天的客流量明顯比前幾天要少, 因為入夜之後，天氣驟變, 海島上空壓著又黑又重的雲, 吹來的風里夾攜著一股潮氣。
柳思逸一路往前逛, 脖子上掛著單反, 整個人看似輕松隨意，與尋常游客沒什麼不同，可實際上, 她的目光會有意無意瞄向前方人群中的一道倩影。
從背影看去, 那是個穿紅色棒球服的女生, 順直的長發及腰, 正在漫無目的地逛街。
柳思逸偶爾也會留意一眼附近的人群, 看其中有沒有對那個紅衣女生展現出興趣的男人。
不過到目前為止, 什麼異樣都沒發生。
逛著逛著, 紅衣女生進了街邊一家手工毛氈玩具店。
柳思逸便也停了下來，假裝在街邊一個手鐲攤前挑選。
她的任務就是跟著陸西，並且注意有沒有可疑人物出沒, 她只要一路跟到車站就好, 至于再後面的路程，有程訣和彭滿滿。
柳思逸正在看鐲子的時候，沒注意到旁邊一個姑娘總是朝她投來遲疑的目光。
沒過一會兒，姑娘終于忍不住, 開口搭訕道︰「請問，那個……你是不是……」
柳思逸偏過臉看去，就見旁邊站著一個陌生人，長相屬于混入人堆找不著的那種，柳思逸沒什麼印象，禁不住有些茫然。
姑娘看了眼柳思逸的單反，拘謹卻善意地笑道︰「你是跟著老師和同學一起來島上玩的吧？」
柳思逸感到莫名，道︰「你怎麼知道……」
姑娘打招呼道︰「我上次路過，給你們拍了張集體照，好巧，在這里見到你。」
柳思逸的表情先是一愣，接著直接沉默下來︰「…………」
「怎麼了？」姑娘奇怪道。
柳思逸瞄了眼姑娘，眼神復雜，擺擺手，避開視線，道︰「沒……沒什麼……」
她一想到自己總將那張集體照看作靈異照，都把自己嚇出心理陰影了，就覺得自己蠢得要命。
不過話說回來，當時近三十個人混在海岸邊，亂糟糟的，她還真沒發現人群中混入了一個路人。
姑娘又看了眼柳思逸的單反，解釋說︰「那天我剛好去海邊取景，經過看你們老師好像找不到人的樣子，就順便幫你們拍了張照……我對你這個單反有印象，上次一模到手，就知道你是個骨灰級的攝影愛好者。」
「哪里哪里……」柳思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哎？你這個配置是什麼？」姑娘感興趣地道，「那天沒來得及問，再返回去的時候，你們已經走了。」
「我這個鏡頭是5.6is防抖那款……」柳思逸拿起單反，很樂于跟姑娘分享。
于是，兩個攝影愛好者就站在手鐲攤前，互相取經，相聊甚歡。
柳思逸因為顧著聊天，一時沒看到，陸西買好東西後，走出了毛氈玩具店。
她更沒注意到，後方人群中，有道黑色的身影盯著陸西的背影看了良久。
最後，那道身影閃身進入一旁的巷子里。
***
快九點時，島上突然狂風驟起，不一會兒，天空就密密匝匝地掉下來細小雨點，逐漸變成了豆大一般。
街上人群四散，很多人沒帶傘，便都拿手罩在頭頂，一邊叫喊著，一邊往附近店里沖。
陸西早有準備，撐開了傘。
他離開那條繁華的街時，有意無意地回首掃視一眼，狹長的眼眸淡漠。
接著，陸西撐著傘，不緊不慢地朝車站走去。
九點時，有一輛末班車，陸西可以乘那輛車回去。
但紀年讓陸西錯過那輛車。
陸西算好時間，九點後才走到車站。
縱然他已經知道大巴車已經開走了，但還是仰面看了眼上方破舊的車牌，又抬起手腕看了眼表。
陸西在原地停留片刻，左右看看兩邊。
此時雨已經很大了，透過雨簾，只有三三兩兩的路人經過，偶爾有一輛車駛過。
這里一到夜晚，實屬荒僻。
陸西繼續撐著傘往前走，前往下一個車站，那里還有另一輛末班車，步行過去約一刻鐘左右。
不過下一個車站也更偏，更荒。
紀年說過，這麼做是為了給強l奸犯充足的準備時間，時間越長，男人越有可能動手。
陸西往前走時，心里多少有點打鼓。
雖然陸西知道在這二十分鐘的路程里，程訣和彭滿滿會接替地在暗處跟著他，安全得很，但一想到尾隨他而來的，很可能還有一個強l奸犯，尤其是想象那個男人正在看不見的地方窺伺他，陸西心里都有些起毛。
不過陸西也就最初那一會兒有些緊張，往前走著走著就淡定了。
畢竟沒心沒肺慣了。
一刻鐘的路程里，無事發生。
眼見前方昏暗的路燈下就是另一個簡陋的車站，陸西卻說不上是松口氣，還是失望。
顯然，強l奸犯沒有跟過來。
不然，在這一刻鐘的路程內，一路上就陸西一個人，而且這里地處偏僻，如果強l奸犯要動手的話，正是最好的時機。
陸西走到站台，收了雨傘，坐在長凳上等末班車。
他估模著還有三分鐘，車子也就到了。
陸西漫不經心地看向泥濘馬路的左邊，這時，身後漆黑的樹林里，閃了三次光。
陸西受燈光吸引，回首看向後方，就見一個黑色的頎長影子立在樹叢間。
那人往前走了幾步，燈光的邊界映亮半張臉，眉眼漂亮而張揚，朝著陸西輕挑了挑唇角。
見此，陸西的心徹底定下來了。
紀年穿著黑色雨衣，還待在樹木的陰影間，手中握著一個手電，不過沒打開。
兩個少年隔著雨幕，遙遙相望。
陸西伸出一指，輕扒了一下左眼的下眼瞼，同時朝紀年吐舌，做了個淡定的鬼臉。
紀年立即笑開了，低了下頭作為掩飾，要多開心有多開心。
陸西突然想到什麼，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鑰匙環掛件，吊在手中朝紀年晃了晃。
距離太遠了，燈光又太暗，紀年輕眯了下眼，還是看不清是什麼掛件。
這時，馬路一邊傳來大巴車駛來的聲音。
陸西偏過臉看了眼路的盡頭，接著朝紀年打了個手勢，起身，準備先坐車回去。
不過上車前，陸西想了想，把鑰匙環掛在了公交站的路牌下。
……
陸西走後，又等了約五分鐘，紀年才從樹林間出來，走向站台。
出于謹慎考慮，以防強l奸犯還在附近盯著，紀年沒有跟陸西一同回去。
陸西作為誘餌，要裝成習慣于獨自出行，身邊不常有好友結伴的形象。
紀年到了站台，從路牌下取下鑰匙環一看，發現上面墜著一只毛氈布偶貓，惟妙惟肖。
紀年笑了，知道是陸西給他買的小禮物，心都快甜化了。
這一會兒，程訣也剛好抵達車站。
「憨憨去找柳思逸了，應該回去了。」程訣掃了掃額發上的雨水，道，「陸西走了？」
紀年的注意力都在鑰匙掛件上，敷衍道︰「嗯。」
「哎……」程訣有些泄氣地坐到長椅上，道，「居然沒上鉤？今晚明明最有可能動手的嘛。」
紀年又玩了會兒掛件，小心收好，他走到站台邊緣，望著沉沉的天色，道︰「要是我……早就動手了……獵物是我喜歡的樣子，今晚的雨量也很充沛，足夠沖刷我拖行少女時留下的痕跡……周圍沒有人，這里離我的住處不過幾公里，天時，人和，地利……所以，為什麼不動手……」
听著紀年的喃喃自語，程訣有些得慌，連忙打住紀年，道︰「好了好了，說不定是被什麼事拖住了，寶貝，別想太多。」
但紀年還是覺得有哪里奇怪，他仰面看著往下墜落的雨幕，若有所思。
「不過，我其實挺擔心另一種情況的……」程訣想了想，道，「那強l奸犯會不會是看上了別的姑娘，正在其他地方犯案……」
不知被觸動了哪點，紀年眸色倏地一沉，表情驟變︰「漏了一個地方。」
「什麼？」程訣奇怪地問。
紀年漸漸皺起眉，臉上也透露出一種愈發焦躁的神情，轉身就要朝車子開走的地方走。
「紀年，去哪兒？」程訣立即起身拉住他。
紀年猛然醒悟一般，看著馬路盡頭，知道現在追來不及，便連忙對程訣道︰「打電話叫車。」
「哪來的電話？」程訣驚訝道，「這島上一格信號都沒有好不好，要不然，也不需要這麼多人一路跟著陸西啊。」
紀年真的急了，慌了手腳，左右踱步，又急又躁，似乎要哭出來，道︰「我錯了，他在車站等陸西……他一定在那里等……」
「什麼車站……」程訣有些懵，不過下一秒，就倏地反應過來，道，「你指我們住處附近的那一站？」
紀年沒回答，已經沖進大雨中了。
程訣也立即跟上去，安慰道︰「別急啊紀年，再怎麼說陸西都是男生，強l奸犯總不能對一個男的動手！」
紀年︰「如果陸西看到了他的臉……」
後面的話沒說下去。
但程訣意會過來了。
如果陸西看到了犯人的臉，丟掉的可能就是性命。
***
顛簸的大巴車在路邊停下。
車門 當一聲打開。
陸西從車上下來，四處張望了一下，除了站台這兒有些亮光，前後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