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剩三分鐘午休結束。
陸西跟紀年一路打鬧著下樓時, 正巧撞見了走上三樓的孟海薇。
在樓梯口, 年輕女校醫眼神促狹地看著兩個少年, 道︰「二位，午休時間不好好在班里睡覺, 去天台干嘛了？」
紀年還勾著陸西的肩, 笑得有幾分燦爛, 不答反問道︰「孟老師, 你怎麼來了？」
校醫一般都在行政樓坐班，極少來教學樓。
孟海薇亮了亮手中的卡牌，嫌麻煩似的嘆氣道︰「去四班找肖瑞洋……肖瑞洋那個馬大哈, 上午離開時把學生卡落我辦公室了, 以為他中午會來取, 結果午休都快結束了也不見他人影。」
陸西把紀年的手臂從肩上掃開, 表情酷酷地遠離了半步。
紀年沒在意, 隨口問孟海薇, 道︰「肖瑞洋生病了？」
孟海薇卻是一言難盡地搖了搖頭, 示意兩人邊走邊說。
午休結束的鈴聲還沒響，各個班級都很安靜，從窗戶望進去, 不少同學都還趴著睡覺, 尚未醒來。
孟海薇走在過道里時，相應地壓低了聲音，問身旁兩位少年，道︰「你們最近有沒有發現肖瑞洋……有異樣？」
紀年和陸西對視一眼, 同樣都有些莫名。
「我們跟他不熟。」紀年實話實說，道，「最近也沒听到關于他的傳聞。」
「是這樣的，那孩子心理負擔很重，他是從上周開始找我做心理咨詢的。」孟海薇皺了皺眉，擔憂都掛在了臉上，道，「我一開始以為他就是精神過度緊張，所以沒放心上，但後來發現……他的情況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加嚴重了，尤其當他知道了林悅芝的頭被發現後……」
聞言，陸西心中一怔。
事情牽扯到謀殺案，他偏過臉看向孟海薇，月兌口而出道︰「肖瑞洋怎麼了？他為什麼緊張？林悅芝的死跟他有什麼關系？」
「抱歉，有些事我沒辦法向你們透露更多，肖瑞洋畢竟算我的病人，我不能將他跟我交談的內容透露給第三方。」孟海薇輕笑著搖了搖頭。
不過還沒過一會兒，她又像是說服了自己，話鋒一轉，松口道︰「哎，其實想想也沒什麼……就是小孩子還想不開，總覺得這世界上有筆仙，把自己嚇得一驚一乍的，休息也休息不好，自然容易心煩意亂。」
「听你這麼一說……好像是有這麼回事。」紀年兀自低喃道。
孟海薇來了精神，問紀年道︰「怎麼了？你還知道些什麼？」
「上次在學校里待得比較晚，經過小樹林，听到肖瑞洋跟曲峰在樹林里談話。」紀年歪了下頭示意身旁的陸西，道，「陸西當時也听到了。」
「弟弟，到底怎麼回事？」孟海薇用手肘拱了旁的陸西，催促道，「你們听到什麼了？」
「肖瑞洋參與過筆仙游戲，擔心林悅芝之後會輪到他。」陸西對肖瑞洋的擔憂不以為然，淡淡道，「所以晚上不敢回家睡覺。」
孟海薇「嘖」了一聲，一手托著下巴，思索道︰「他也是這麼跟我說的，怕得不行……看來我得請位神婆去他家跳大神，給他定定心。」
「……」
紀年看向孟海薇，道︰「校醫，你認真的嗎？我們不應該相信自然科學嗎？」
「小朋友，你不懂，肖瑞洋那是心病。」孟海薇煞有其事道，「黑貓白貓，能抓耗子就是好貓，只要能讓他放下不切實際的憂慮，招式邪一點也未必不可。」
談話的工夫，三人快走到四班了。
孟海薇對陸西和紀年爽朗地笑，道︰「你們先回班吧，肖瑞洋的事別跟其他同學說，影響不好哈！」
陸西和紀年都不是愛八卦的人，點了點頭表示知道。
正在三人要分別時，一道拔高的女聲尖叫劃開午後寂靜的空氣︰
「啊啊啊啊——！！！你在干嘛呀！！！」
聲音听著十分悚然。
陸西聞聲，下意識朝旁邊教室里看去。
就見教室後方，一個女生一手抱著保溫杯，一手捂著嘴，後退著撞到儲物櫃上。
她的前面，肖瑞洋蒼白著一張臉，像是丟了魂般，直愣愣地坐在座位上，低頭盯著某處發呆。
恰在這時，午休結束的鈴聲響了。
整個校園響起《致愛麗絲》的舒緩鋼琴曲。
孟海薇看肖瑞洋的表情，直覺不對勁，第一個沖進了教室。
陸西緊跟其後。
只是還未走近肖瑞洋的桌旁，陸西就明白了為何女生會露出那樣驚恐的表情。
他看到，肖瑞洋右手拿著掰成180°角的圓規，針尖那段還在滴著血，而他的左手手腕上，刻著一個血淋淋的印記。
印記是一張圓形笑臉，臉頰兩邊各刻了三道線。
看著那個圖案，陸西怔在原地，臉色有些白。
致愛麗絲的鋼琴曲還在輕快優雅地回蕩，整個四班卻愈發騷動了起來，桌椅踫撞響起一片雜亂聲。
陸西還在發怔，耳後響起紀年不確定的聲音︰
「那個是……機器貓？」
***
肖瑞洋午休時在班級里自殘。
由孟海薇送去醫院。
陸西渾渾噩噩地度過了一下午。
放學時，陸西坐在座位上遲遲沒動。
突然，他拎起書包就往門外走，同時急匆匆地拿出手機給孟海薇發短信︰
【肖瑞洋還在醫院？】
他走到門口，卻毫無防備地被一人攔住︰「回家？」
陸西抬頭，就見靠在門框邊的紀年，抗拒似的輕蹙了下眉。
紀年看得清楚，卻不說破，僅道︰「我送你。」
紀年剛要動身，卻被陸西握著的手機抵住了前襟。
「……」紀年垂眸看了眼胸口。
陸西隔開了紀年，一邊後退著走出教室後門，聲音清冷，不帶情緒︰「別跟著我。」
說完，陸西走了。
紀年當真就站在原地沒動。
過了會兒，他向旁邊挪了兩步，倚坐在書桌旁。
紀年低著頭，無所事事一般，整理著並不見凌亂的領帶。
只是他理著理著，皺了皺眉，輕抿起唇。
並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然而就在這時，一人在後門口急急地剎車。
紀年抬頭。
就見陸西輕微喘息著，發絲微微凌亂，像是跑著回來的。
「剛剛不是在凶你。」陸西說是這麼說，表情卻因為不耐，帶著點凶巴巴的意思，解釋道，「我有事，不跟你一起走，你別想太多。」
陸西下樓梯下到一半時突然意識到自己態度不是很好，又想到紀年偏偏是個玻璃心，怕他像上次在警局里一樣哭得可憐，連忙折回來解釋。
紀年安靜地看著站在門口的陸西，過了良久，唇角揚起柔軟的弧度。
見紀年似乎沒事，陸西道︰「走了。」
不待紀年回答，又像風一樣離開了。
其實陸西還沒完全向紀年坦白。
真實情況是，他在沒弄清肖瑞洋為什麼在手上刻機器貓前，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紀年。
唯恐機器貓的出現又是另一個警告。
……
陸西本想直接去醫院找肖瑞洋。
但孟海薇後來回消息說︰「已經送回家了，他剛睡下，什麼事？」
陸西不好登門打擾，只能暫且打消計劃。
回家後，陸西在年級群里找到了肖瑞洋的qq號，發去信息，尋問今天的事。
但肖瑞洋一直未回復。
陸西夜里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最後又看了眼手機，十一點一刻，還是沒有來自肖瑞洋的消息。
陸西煩躁地在床上打了個滾，卷起被子。
正當他準備先睡覺，明天再去學校找肖瑞洋時，有人給他撥來了視頻通話邀請。
陸西拿起手機查看，卻是眼楮一亮。
正是肖瑞洋。
陸西剛接通視頻。
肖瑞洋那張白得像鬼的臉就以一種俯拍的視角佔據了整個屏幕。
我擦！
陸西整個人都精神了一下，默默卷緊被子。
「陸西，西爺……」屏幕那邊，肖瑞洋聲音虛弱，跟招魂一樣喊著陸西。
陸西皺了皺眉，道︰「好好說話！」
肖瑞洋把手機拿起來了一點。
陸西這才看清。
對方也正坐在床上，正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緊緊的，只露出一張虛弱蒼白的臉。
「西爺，你把你那邊燈打開，我看不到你的臉，害怕……」肖瑞洋緊張兮兮地要求道。
陸西無奈，只好爬起來，拍開床頭的開關。
燈亮的瞬間，陸西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對面，肖瑞洋明顯松了口氣，道︰「西爺，你這張喪臉，居然讓我在深夜里感受到了一絲溫暖，哎？以前我怎麼沒發現你長得這麼治愈？」
「……」
陸西面無表情。
「西爺，你找我？」肖瑞洋解釋道，「我半夜里醒來了，剛看到你消息。」
「怎麼回事？」陸西開門見山，道，「腦抽了嗎？拿圓規自殘……」稍稍遲疑了一下，又問，「為什麼是機器貓？」
提到這個，肖瑞洋渾身打起了擺。
他裹著被子朝後靠在床頭，眼神神經質地左右亂瞟，喃喃道︰「別……別……別說了，她來了就不好了……」
陸西看他神叨叨的樣子，心情也變得有些怪異，尤其是在深夜里，一個人住，後背難免有些發涼。
「誰來了？」陸西坐正身。
「我不知道……」肖瑞洋擺著頭，驚恐地看著手機屏幕，道，「可能是筆仙……可能是洋子……可能是……可能是林悅芝……頭發很長，看不見臉……到處都是。」
陸西听著心里發怵。
他擰了下眉，忙回歸正題，道︰「你中午到底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呀……」肖瑞洋茫然地低下頭，道，「教室里有人握著我的手那麼干的……回過神時就已經在醫院了。」
說著，肖瑞洋哭喪著臉，沖著鏡頭抬起那只綁著繃帶的手︰「可疼死我了，我這麼怕疼，能干出這種事？當時肯定是鬼上身了。」
陸西不耐了，肖瑞洋三句不離鬼怪，煩人，關鍵是問不出什麼，還把他給嚇著了。
陸西當即決定要掛電話，道︰「你好好休息，明天找你。」
「哎！別別別！西爺！」肖瑞洋連忙阻止，又擺出一副可憐的臉，道，「我剛醒，睡不著，你陪我聊聊吧，不然我一個人在家里害怕。」
「……」
跟你聊我也怕。
陸西一時還沒想好怎麼把人打發走。
「西爺，你現在一個人住嗎？」肖瑞洋朝著屏幕里東張西望，似乎想透過手機邊框看到陸西周邊的環境。
特別二。
「嗯。」陸西敷衍地應了聲。
「那敢情好！」肖瑞洋眼楮驟然放光，熱情道，「你搬來跟我搭伙吧！這事我先前跟柳思逸提過好多次了，她都沒同意，我正犯愁呢，你是男的，應該不介意跟我住一屋吧？」
陸西拒絕︰「不要。」
「西爺我家可大了，你考慮考慮唄。」肖瑞洋再接再厲，道，「而且伙食費……」
肖瑞洋還沒說完，陸西這邊手機「叮」了一下。
上方信息欄跳出提示︰
【紀年︰剛有人傳給我視頻，我順便轉給你郵箱了，注意查收。】
陸西找到機會，連忙對肖瑞洋道︰「有人找，掛了。」
「西爺！——」
陸西直接掛斷，順便把qq給退干淨。
陸西坐在床上，回復紀年︰「什麼視頻？」
過了會兒，那邊才來消息。
【紀年︰用來排解深夜寂寞的視頻。】
陸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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