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姑娘還小不知道……絳兒他小時候體弱,王爺同老太太心疼他,就特意恩準了賤妾,留在賤妾身邊養著。」
路姨娘听她竟然問起這話,有如晴空霹靂一般,炸的她腦海中空蕩蕩的,有如被拿捏住了要害。
半晌,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先拿這話搪塞玄嵋。
實際上她也拿不準,這樣說能不能將玄嵋哄騙過去,她只能依仗著玄嵋年紀小,不懂這庶子必須搬離生母身邊的道理。
可這算盤算是徹頭徹尾的打錯了,單說玄嵋的上一世,她幾乎是每時每刻,都是活在大宅院門里的,豈能不懂這些?
更何況這些彎彎繞繞,在她嫁給穆霽前,還從宮里來的教養嬤嬤那處,被迫狠狠地補習過。
玄嵋听路姨娘搪塞她,也不跟她多費口舌,點點頭將這話讓了過去。
「我只是好奇罷了,姨娘若不願意,其實也不必同我說。」
不必同你說?
既問都問出口了,叫她如何能不說,那豈不又要落了口實,犯下不分尊卑的罪名!
路姨娘在心里,問候了玄嵋一道,嘴角的笑意卻更濃許多,附和著說︰「姑娘說的是,只是二姑娘既然好奇,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腌事,賤妾也就多嘴給姑娘講講。」
「那三弟弟是不是也快到了,要搬出去外院住的時候?」
路姨娘只覺自己的右眼皮,忽地跳了一下,接著便開始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
她是信這些的人,當下就道一聲「壞了」,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就勉強的笑著打趣。
「二姑娘打哪里听來的?咱們王府人丁清淨,賤妾雖不是太懂這些,可也知道這男丁搬進外院,是得等到**歲的時候才合適。絳兒如今才六歲,還早著呢。」
她心里一陣警惕,自不會說,是她懷疑有人跑去玄嵋身邊,亂嚼什麼舌根子,不然憑她一個孩子,無論如何也不會知道這些。
玄嵋說著,頗為贊同的驚嘆道︰「姨娘怎麼知道?是我上次生辰時,認識的那位馮姐姐告訴我的。她說她家就是這樣的,還說她從小逛過的宅院多,見別人家的男童,也都是不在姨娘的院子里養著呢。」
馮姐姐?
路姨娘粗略想了想,就明白過來她所說的馮姐姐,正是那位尚書府出身的馮四小姐,未來的太子妃呢……
她暗罵一聲,馮四小姐多管閑事,姑娘家家的,好端端的話不聊,竟跟些婦人一樣說些家長里短的,到頭來無辜連累了自己,給她使了絆子!
可又因為馮四小姐,一是無意的閑聊,二是身份特殊得敬畏著些,她也不敢招惹,就只能吃了這暗虧,不管當著玄嵋的面,教唆玄嵋說些馮四小姐的壞話。
一咬牙,割肉似的想著岔開了話題,給玄嵋點甜頭吃,好讓她忘了這一茬。
「如今這外頭一日比一日冷,姑娘家家的又畏寒,賤妾院子里啊,湊巧有一對蝴蝶戲花的手爐,雖不是什麼珍貴貨,可也是早些年冬日賤妾有孕時,王爺賞給
的。賤妾年紀大了不適合那活泛的雕花,就一直放在箱子里頭好生保管著,一用都沒用過。」
她臉上堆了笑,心里卻心疼的幾乎在淌血,這物件兒如何,她可一句都沒亂說,本想著留下來做私房的,現在可惜了。
「今日大姑娘二姑娘都在,就湊巧送給二位姑娘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見路姨娘態度懇切,玄苒早就消了氣,此時一听是父王給她的賞賜,卻要贈予自己,這可如何使得?
她忙要趕緊回絕了,可卻沒玄嵋開口快
「那就多謝路姨娘了,也不麻煩姨娘身邊的丫鬟來送,等你一會兒回去時,我讓枝兒跟著去取,兩只暖爐一並取回來就是了。」
她笑眯眯的飛快的應了,半點推諉和羞赧的神色都沒有,惹得玄苒連帶路姨娘二人,俱是一陣手足無措。
現在再提回絕,就成落了幼妹的臉面,玄苒拿人手短,就兩頰微紅的輕聲道了謝。
路姨娘心煩意冗,就有了兩分難以壓制的悶悶,她看了一眼被堵住嘴扔在一旁的李女乃娘,心想開宴前,自己還因玄絳回府,而頗有些春風得意,才過去一個多時辰,倒是跟天翻地覆了一樣。
她拉了拉玄絳,笑著說︰「時候不早了,絳兒一路顛簸想必也困得很了,賤妾就先告辭了。」
玄嵋淺笑著點點頭,身子卻動也不動,玄苒見此無奈的起了身,想著李女乃娘惹出來的鬧劇,總算歸于平靜了,就也跟著送了送路姨娘,枝兒依照先前的吩咐,跟著一塊去取手爐。
「姨娘先行一步。」
玄苒見人走了,她反手將門一關,嘆起氣來。
「你呀,還是孩子心性,明日起還是隨著我下棋畫畫吧。」
「我就是嚇嚇他們母子。」玄嵋敷衍一句,知道玄苒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脾性,這是見路姨娘示弱自己心軟了,就裝作沒听見玄苒的提議,問她別的話。
「姐姐明日早上可有空閑?教教我怎樣看賬本吧!」
玄苒拿她沒有辦法,只能說︰「要月底了,我和田媽媽明日得盤賬呢,你要是不嫌無趣,就早早的過來在旁邊看著學學就是。」
「我不嫌麻煩。」玄嵋忙說。
「你前一陣子,親自把鷂歌院里的僕婦換了個遍,沒給自己留下個,會看賬本的丫鬟教教你?」玄苒奇道。
「紫葉就會,可她會的我早都學遍了。」
說歸說,玄嵋自然不會費兩遍工,去跟紫葉學她早就熟爛于心的東西,她這麼問,不過是因為鎮南王曾經答應過她,四皇子的事成之後,允她跟著學管中饋罷了。
玄苒被她逗笑,「就你機靈不成,這麼短的時日就會了,我回頭非得考考你……」
姐妹兩個逗趣了一會兒,田媽媽就听到消息過來,要去處置李女乃娘的去處了。
「大姑娘二姑娘,這李氏的賣身契小的帶過來了,二位姑娘可要過過目?」田媽媽辦事周到,從袖中模出個小木盒,正是人事上用來裝賣身契的。
苒雖不是頭一次,見田媽媽將府里犯了錯的下人發賣出去,也仍是看不太慣的,她明白這樣才對,但不妨礙心里覺得有些殘忍,就避過了頭去。
田媽媽就順勢將盒子,奉到了玄嵋面前她已經得過鎮南王吩咐,知道王爺允諾二姑娘,慢慢跟著打理中饋了
玄嵋打開簡單的看了看,就遞還給了田媽媽,淡聲道︰「既然路姨娘要遠遠發賣,媽媽看著辦就是了。」
田媽媽恭敬的應了,對外頭候著的粗使婆子,扭頭喚一聲︰「進來裝人吧!」
她話一說完,角落處的李女乃娘登時精神起來,在地上艱難的一陣扭動,可沒掙扎幾下,就宛如強弩之末,隨著田媽媽,被兩個婆子拉走,听不見響動了。
「真是罪惡。」玄苒撫了玄嵋的頭嘆道。
「她是自作孽,不可活,如今只是換一處主家服侍,尚算可以了。」
玄嵋抬頭看她,意味深長的說︰「姐姐不會真以為,李女乃娘只是護主心切,一時豬油蒙心昏了頭吧?」
「你是說,大弟弟他在外地學堂學壞的事,跟李女乃娘有關……」玄苒後知後覺,心里跟著一驚。
……什麼人才會對從小女乃大的少主,做這種下作的勾當啊。
「路姨娘雖不懂規矩,可她對大弟弟,倒也算得上是真情實意慈母心切。」
玄嵋聞言,無聲的諷笑了下,提醒她以善意度人的姐姐,「姐姐若是想知道,只需等個兩日,路姨娘到底是慈母還是自私,一切自然會有分曉的。」
「你是說?」玄苒半知半解,只隱約好似有了些眉目,卻並不能捋清。
「她一門心思想著,玄絳在王府里是奇貨可居,就指望著有朝一日母憑子貴呢。方才被我故意提起,玄絳該和別的庶出一樣,趁早離開她的身邊,她要是能按耐得住,才算事出反常呢!」
她繼續猜測道︰「路姨娘疑心重,為了杜絕玄絳被帶走,她不能再繼續享受玄絳的好處,路姨娘一定會想個法子,一次解決這隱患的。」
玄嵋說著燦然一笑,她眸中滿是篤定。
「等等看吧姐姐,路姨娘離鋌而走險,可不遠了。」
玄苒沒想到,她們二人之前莫名的對話,竟也是暗中另有深意的,再想起路姨娘慌亂的眼神,和那對平白送上門來的蝴蝶手爐,就有些郁悶的後怕。
她居然一點都沒看出來,只是隱約覺得不對勁而已。
「姐姐等會回院子後,我讓枝兒將那對暖爐先送去,咱們暫且先別用,等你明日看帳時,順手把它們錄入庫中,就先放在小庫房里存著就是了。」玄嵋無故的囑咐一句。
玄苒不明所以,但也沒追問,她意識到問題嚴重,就認真的應下了,兩姐妹又閑話兩句,就相攜出了正院,半路上分道各自回了。
夜風吹的有些涼,玄嵋緊了緊身上密不透風的斗篷,心里在一刻不停的盤算。
那對蝴蝶戲花的手爐,究竟有什麼門道,姐姐是不知道的……
可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