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怎去了那麼久,還未回來?」
玄苒盤清了賬本,又將今日的牌子按那活計,給上前來領的下人們挨個分發了,也不見鎮南王回來,不免帶了些焦慮。
田媽媽忙收拾了,吩咐小丫鬟給玄家姐妹二人上了茶水,勸慰道︰「王爺一夜未歸,此時回來了,自然要在外院多耽擱些時候,大姑娘且放寬心。」
「姐姐放心吧,父王一時半會,是不會回來了的。」
「你又如何知道?」玄苒隱隱蹙眉。
玄嵋垂了眸,月復誹道她倒是不想知道,可武安侯府都急巴巴的找上了門來,這事兒能小的了,那才是怪處。
既然不是小事,又好不容易才見到父王,自然是要促膝長談了。
「姐姐忘了?我總算猜的很準。」
玄嵋笑嘻嘻的跟玄苒亂扯,手中卻將面前的茶點一推,自己下了地面,「田媽媽,我想要出恭。」
玄苒和田媽媽俱是一愣,片刻玄苒才失笑著搖頭道︰「你呀,可真是越活越小了,在自己府中還得田媽媽陪著?」
她說完,玄嵋故意露了齒,很不滿的一擰鼻,拉著田媽媽就出了正屋。
卻沒有朝著茅房的方向去,反而將田媽媽往旁邊的耳室拉,田媽媽微怔,隨著她的步伐進了門,才問︰「姑娘?」
「咱們當面不說兩面話,媽媽還是快些告訴我,堂姐她究竟犯了什麼忌諱吧?也免得一直顧及著我小,不叫我知道,害我抓心腦肺的難受!」
玄嵋直截了當的,總算逮了清淨的機會,讓田媽媽跟她說這話。
「姑娘雖小,可小的卻是絲毫不敢隱瞞姑娘的了。」田媽媽聞言苦笑,繼而為難的坦言︰「只是這是于理不合的事,二姑娘怕是沒有臉皮听下去,小的也沒這膽子,就說給了姑娘听,髒耳朵。」
玄嵋才不信,田媽媽揚言不敢隱瞞自己,會是認真的,無非也是敷衍她一二。
可也知道這事無法追究,就催促道︰「那媽媽還是快些告訴我吧,若是什麼大事,我也能在父王回頭發落時,幫堂姐求情一二。」
她一個「發落」,說的卻隱隱咬重了這二字,听得田媽媽心中一動。
憑自家二姑娘的性子,她才不相信,讓二姑娘知道了那堂姑娘的荒唐事,還會替她求情,說不得真能推波助瀾一把,讓堂姑娘受些教訓,從此不敢再如此無法無天的……
「姑娘,這事說來也簡單,你可還記得,昨日里王府登門來了一位三皇子殿下的事?」她打定了主意,就鄭重的道。
玄嵋微一挑眉,暗道這事果然與穆霽分不清關系,就頜首應是,讓田媽媽繼續說下去。
田媽媽卻沒接著開口,反而回身關了身後的房門,然後快步的上前,在玄嵋面前鬼鬼祟祟的從懷中,模索出來了一封信箋一樣的東西,又小心翼翼的打開。
莫非?玄嵋心中一動。
田媽媽為難的將那信箋,正面展開給了玄嵋去瞧,嘴中小
聲道︰「姑娘且看看吧,這是小的命人,昨日里從堂姑娘身邊的丫鬟身上搜出來的,當時那丫鬟正奉了堂姑娘之命,趕去外院要給三皇子殿下傳話呢,上面都是堂姑娘親筆的書信……」
她縱然不說是玄惜婉親筆所寫,玄嵋也認出了信箋上頭的字體,那手清秀而規整的字,怎麼瞧著,都跟玄惜婉的為人,截然兩樣!
她只細細的瞧了最右邊的一行字,臉上難免泛了些紅暈,半是羞惱半是難堪。
半晌,卻是直接給氣笑了。
行啊行,玄惜婉可真是叫她佩服,竟然是能做出這種常人家閨秀,如何也做不出的手段,這是心覺機會難得,打算抓緊時候,向穆霽‘毛遂自薦’一波?
她本以為玄惜婉還能有些什麼更高明些的手段,讓穆霽對她念念不忘,不想不過如此!
玄嵋忽然心中有些空落,她暗想,玄惜婉可是一直就這麼耐不住心性?
只是前世里,她對上她的時候,年紀還太小,不經歷世事,所以才覺得玄惜婉手段高明莫測;又或者只是此時的玄惜婉,也同她前世里那般,還未能成長起來,壓根不成氣候罷了。
可無論是哪一種,她這麼慎重看重,對玄惜婉而言,可都是太抬高身價了。
玄嵋低頭,無聲的冷笑一聲,想著既然玄惜婉弱,那就怪不得她欺凌弱小了。
田媽媽一邊忐忑的看著玄嵋的反應,見她剛紅了臉,又低頭不語,心中著急起來,想自己當真還是不應當,就听了姑娘的話,把信箋拿給姑娘看,上頭那些大膽的話,自己看了還覺得氣憤,更何況姑娘一個剛剛九歲的半大孩子了。
就手中飛快的將信箋重新折疊了,正要重新塞回懷里,卻忽然被玄嵋抓住了胳膊。
「田媽媽,我記得正院里,是有一個擅長寫字的姐姐的?」玄嵋抬了眼看她,眸中滿是清明。
擅長寫字的姐姐?
田媽媽一頓,隨即才反應過來,這說的擅長寫字的姐姐,就是她身邊帶出來的一個善于書法的丫鬟了,雖不知道姑娘為何要問起來,還是點頭應︰「是,是有這麼個丫鬟的。」
「那就好了,田媽媽快把人叫出來,給我用一用。」玄嵋擊掌笑說。
「二姑娘想?」
她臉上帶了狡黠之色,笑著道︰「不要辜負了堂姐的心思,也好叫這信箋,物盡其用才是。」
田媽媽心中納悶,卻拗不過主子執意,就親自出門將人叫了來,不多時,就有一個圓圓臉靈秀杏眼的丫鬟,帶著一個小匣子,跟著進了耳室站定。
見了玄嵋,面上微紅,先細聲細氣的問安︰「奴婢褐衣見過二小姐,給二小姐請安。」
「就是你呀?」
玄嵋對這丫頭,似是從前世起,就有些耳聞的,一直未有見過卻惦記著,此時見了真人,她抬眼打量了這褐衣一下,見她衣著雖就是府中普通二等丫鬟的制例衣裳,半點未有出格之處,卻未免有些過于樸素,不愛打扮了。
又听名字,微微的皺了眉︰「你怎叫褐衣?」
那丫鬟一動,面上帶了些惶恐,急忙道︰「這是當年進府時,牙行取得名字,一直未有改過,若是二姑娘听著不好,就……」
卻也說不出「就怎麼辦」,玄嵋覺得這丫鬟頗有幾分嬌憨的單純可愛,就好笑的起了身,湊到她身邊去打量。
正琢磨著叫什麼名字好,忽然鼻端嗅見一股子,及其清淡的墨汁氣息,雖沒有絲毫芳香的意味,可這淡淡的墨香卻也並不難聞,反而讓人覺得頭腦清明。
靈光一閃,月兌口道︰「你就叫含墨好了,含毫吮墨,瞧著正佩你!」
那丫鬟也是眸光一亮,欣喜的連忙點頭,顯然是喜歡這名字,連連說︰「那奴婢就叫含墨了,多謝二小姐賜名!」
玄嵋這麼著來,反倒不怎麼急于方才的打算,一邊回了座椅上,一邊悠然的好奇問︰「你今年多大了?什麼時候進的王府,家中可還有人?還有,你可是一直在正院里任職,是做些什麼活計的?」
她問了一堆,含墨卻不亂,頗有幾分穩重,條理分明的一一回話道。
「回二小姐的話,奴婢今年十三了,是七歲那年進的王府,奴婢跟我女乃相依為命長大,她年紀大去了,奴婢就自願進了牙行,又機緣巧合賣進王府,如今除了奴婢,家中也沒有人了。奴婢一直被分在內院,做些小書房中掃灑的活計。」
她說的小書房,實際上是內院里的一間書房,平日里多半閑著,只有鎮南王偶爾應急或極空閑時會用,而這書房的掃灑,也同一般的掃灑不同,是不僅要會研磨鋪紙,還要識文斷字記性好,收拾書架歸攏書卷一類的。
玄嵋就覺得有些大材小用了的可惜,心想自己身邊,正好還缺個專于書房添香的丫鬟,自己雖不是少爺,可也能享受一把紅袖添香的輕快。
心里頭已經動了大半的意,要把人從正院要回鷂歌院里去,但不急著開口,只是點頭繼續問︰「你為何自願進牙行?可要知道一旦進了牙行,你就不是自由身了;且萬一去了不好的人家,更是將自己送入火坑,投路無門!」
含墨面上一苦,無奈的說︰「小姐說的何嘗不是,只是奴婢需要這賣身的銀子,葬了我女乃;後來又被王府留下,更是得了兩全。」
這是變相再說王府是個好人家了?
倒也不是個完全憨厚,不懂說好話的,玄嵋更是滿意,知道這是個內秀之人,想著身邊的紫葉雖也擅長識文斷字,可她如今做著自己貼身的大丫鬟,不好分心做別的,正巧要了這更專精些的含墨。
遂開了口,要看看她的真本事,到底幾分能耐;若是好,才好問她是師從何人。
「我今日叫你來,是想讓你幫我做件事兒。」
「小姐盡管吩咐奴婢。」含墨忙說。
玄嵋將手中的情信「啪」一抖,放在身邊的桌上,方才笑眯眯的直言。
「你幫我仿一封信,務必做到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