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三皇子穆霽正在自己院中踱步喂魚,遠遠就見自個兒的心月復女官,從院外一角行色匆匆的進來,可一旦進了院門,那腳步卻立即輕而無聲了,一直到了穆霽身邊,才回稟道︰「殿下,他那邊悄然送來了點子東西,讓奴婢轉交給皇子殿下。」
「他?」穆霽一怔,知道這是說的自己留守皇宮外的心月復侍衛了,看來是有了什麼新消息給他,便問︰「是什麼?」
他心底正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焦慮,昨兒個去鎮南王府的那一趟並不順利,不僅沒有見到鎮南王,回來時偏還听到了,關于老四繞開了他們所有人,偷偷謀劃參軍之事!
只是這參軍並非是兒戲,他老四一介小兒,他對于他究竟能有幾分能耐,到底能立下什麼功勞,是持有幾分的嗤之以鼻。
外面那些子平民百姓的感恩戴德,不過是被蒙蔽,鎮南王給老四一個面子罷了。
這里頭究竟有多少水分,又有多少貨真價實的東西,那就很難猜透了。
興許,等到今天再晚些時候,宮里頭總能夠傳過來消息,何況,他也再派人前去打探了。
穆霽正暗道,那邊女官卻已經雙手奉上了一封信箋一般的玩意,神情上帶著些困惑,「皇子殿下,這信箋上留著玄家的款兒,可奴婢瞧著這上面含混不清的,絲毫不大方,總覺得有種偷模之感,不像是鎮南王府的來信;可說起玄家,又哪里會有旁人?」
「你說玄家的信?」
穆霽一怔,隨即立即將那信箋接了過來,看到封上那娟秀的字體一瞬,眼眸中帶了些明了,嘴角蘊了一絲嘲笑。
將其打開,果不其然是少女對他心事的表達,遮前掩後,字句中卻滿是曖昧之態。
「她倒是大膽,果然,旁支是要能知情識趣,拉下臉面許多。」
穆霽將玄惜婉的心思,一眼看了個五分,旁邊女官听這沒頭沒腦的話,心中暗自計較,卻極為懂規矩的只听不問。
她不問,穆霽卻讓她開口,「你說是他拿回來,遞進宮來給你的?他可有說,這信是怎麼,傳到了他的手中的?」
玄家這名不正的假小姐,倒是有幾分本事,能找到他那邊去。
女官垂了首道︰「回殿下的話,他說並非是玄家的人來找他,而是他听到街邊茶館,有人揚言要跟皇子殿下促膝而談,被他留意到了而已。」
「這樣。」
穆霽點點頭,心底卻有點子失望,回頭又想,那玄家小姐不過是個寄人籬下,且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有那等本事,反而讓人心覺有詐。
指月復在手中那封巴掌大小的封上一,忽然來了精神,將其復又仔細的按照原樣折了回去,轉而交給女官。
「將它放到我書房的暗室里去,注意莫要弄丟弄壞了。」
「奴婢這就去。」女官精神一振,知道殿下這是又有了謀劃,就連步依命去了。
穆霽等女官的腳步一去,唇邊一動,這才又將魚食拿了起來,指尖捻動許多,將
其擲下,見那紅鯉爭先恐後的浮到水面吃時,索性將其一傾而盡。
本以為玄家那邊,暫時受了阻力只能一無所獲了,沒想到他無心插柳,竟然還隨手攬了別人的心意。
這心意本身不值什麼,可誰知對面卻這麼急火火,迫不及待的就主動送了白紙黑字的情信上門,雖不是個正統的嫡系姑娘,分量有些差強人意,可作為玄家落下的把柄,這足夠了。
有了這信,供他操作一番,鎮南王豈會避著他不見?
「二小姐,您讓含墨回去把平日里描畫的東西取來是?」
芸浮媽媽服侍著玄嵋用了點子瓜果,邊撤了盤子邊請教道。
玄嵋心想,芸浮果然是芸浮,就是比其他人更心細許多,一下子就知道了關鍵,明白了她的招攬才人之心。
也就不瞞著,直言道︰「媽媽是沒親眼所見,我卻是見過了的,那含墨當真是寫得一手好字,且悟性及高的樣子,不僅自己手中有了點子風韻,最絕之處,還是仿照別人的字寫,若不是在及其熟悉的人看來,和原件幾乎是一般無二的。」
「竟是這樣!」
芸浮一下子就想到了其中關鍵,她點點頭,自動的就開始幫著玄嵋出謀劃策起來。
「田媽媽既然領著含墨,二話不說的過來給小姐用了,那就並沒有藏私的意思,這會兒又帶著含墨一塊兒回去正院取東西,相比是明白小的中意,已經在著手做那人事上頭的更變了。」
「倒是如此。」玄嵋點頭笑著,想雖說她手中的幾個丫鬟,都是一等一的聰明人,但畢竟還是不及田媽媽芸浮媽媽幾個老辣,還是尚缺磨練。
主僕二人說著,就听外頭傳了田媽媽過來的話,等芸浮應了,田媽媽就帶著含墨立時上了正屋。
「二小姐,您且問話吧。」
玄嵋便也不客套,對著含墨直言問說︰「你寫字不錯,我有些想留下你在鷂歌院中,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願意?」
她問的話算是十分直白,但話語中依然還是給含墨緩和,甚至推拒的余地。
只是身為人婢,縱然是主子給臉,那也不能當真驕縱的不甘願,更何況二小姐為人十分隨和一樣,又看中她肯定她的才能,往後來到鷂歌院中,極有可能要比在正院里,更加受到些重視。
含墨當年能有將自己典賣了的魄力,就證明她不是一個心無主見的人,便立時跪了下來,沖著玄嵋叩頭。
「奴婢含墨,從今日起就是鷂歌院的人了,一心一意服侍二小姐。」
「那就好了,我讓芸浮媽媽這就給你讓人收拾個屋子出來,你晚些時候,收拾了東西搬過來就是。」
玄嵋笑盈盈的說,待到芸浮媽媽領了命,帶著含墨即將轉身出門,忽然問了一嘴。
「我還有一句,想問問你。」
「小姐請吩咐。」她忙說。
玄嵋頓了頓,好奇的問︰「我听你說,你七歲就遭遇了變故,後頭又是進了牙行的,這一手好字究竟
是何時學成的,又是師從于誰?」
含墨見是問這個,紅了臉垂頭說︰「二小姐說笑了,奴婢沒有師從,只是自小跟著我女乃所學。」
又是她祖母?
玄嵋微愣,轉而心想這老小二人相依為命,本來就不簡單,這含墨的祖母應當不是個普普通通的雲雲之輩,只是要麼含墨當時太小,知道不多;要麼就是有些話,並不想要同外人言。
倒是也無可厚非。
玄嵋揮了手,將人遣了下去,卻沒有停歇,上前挽了田媽媽的袖子,「這下子只有媽媽和我了,咱們也不必費事去旁的地方說話,在這里就是。」
田媽媽心中一訕,想二姑娘當真不是個尋常人的,就悄然放開了玄嵋,自己側身走到玄嵋身邊,很有些恭敬的說話。
「二姑娘命含墨,將堂姑娘的那一封子書信,仿著幾乎一模一樣的復刻了一份出來,究竟是送去了哪里?」
「三皇子手中。」
玄嵋不打迂回,她唇邊細小的勾了勾,道。
「什麼?」田媽媽一怔。
她本以為二姑娘這一式二份的決定,著實聰明,便是聰明在手中留底。
真的那份多半是要送到王爺手中的,而仿造的那一份,就留在手中做底子;可誰知道,居然……是送去了正主手中!
這,這實在是有些太過冒進了。
她不知不覺間,竟然對玄嵋有了意見,也不怎麼敢直言開口,便婉轉道︰「二姑娘這麼著,怕是會惹了王爺生氣,王爺眼下似乎並無同三皇子殿下交集的意思。」
「田媽媽放心就是了,若是父王那邊出了什麼岔子,或者責怪了媽媽,媽媽只管將事都推到我的頭上就是了!」
玄嵋笑著說,一下子將田媽媽給堵了回去。
她早有算計,因此才一刻也不耽擱的,等著含墨那邊不出岔子的臨摹了幾遍,從中跳出最不露痕跡的一遍,急急的就吩咐了人帶走。
打的就是這麼個反應差,免得停留越久,穆霽越是七想八想的反倒不敢收,她了解穆霽。
而真的那一份,現在還躺在她寢屋榻邊的匣子里,好生存下了,至于回頭是自個兒留用,還是在適當之時給了父王,到時另說就是。
田媽媽停頓片刻,暗自嘆了口氣,心道哪里又能當真推到姑娘頭上,真受了責怪也只能自己受著,可姑娘意思既然給出來了,她又能如何,無非是硬著頭皮下去罷了。
想了想,不再說這事,轉而對玄嵋道︰「二姑娘,外院那邊的話,說王爺今兒晚不在正院里用膳了,要留在前院,宴請武安侯同付副將幾人。」
留人了?
玄嵋有些出乎預料,這麼說,武安侯看來手中是真的有貨真價實的隱秘,居然打動了父王,讓他將人給留了一整日到現在不說,還要留下用膳。
她心中卻並無替武安侯府輕松之感,反而蒙上一層塵霧。
讓武安侯府急慌慌的尋求外援,這秘密,莫不是圖謀翻天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