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臉上帶笑,討饒道︰「哎呀咱們府上二姑娘,可真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可以比的,這年紀小小的一口伶牙俐齒,真是讓人見了都覺得大開眼界呢!」
她像是在夸獎玄嵋一般,可任誰听見,都知道這話中的惡意。
玄嵋卻覺得不痛不癢,到了她和錢氏在前世時博弈的階段,若僅僅是這麼幾句嘴上功夫,那才算是小打小鬧呢。
就盈盈笑著仰起頭看她,「錢夫人說了這麼一大通話,我都沒有听明白呢,錢夫人難道不是來找我姐姐的?」
錢氏顯然也不過是隨便刺玄嵋一句,見她裝听不懂,也就不做計較。
轉而沖著玄苒微微頜首,說︰「我和婉兒有許多年沒有見面了,今早上雖然機緣巧合之下見到了人,可實際上還是沒有親夠,想著怎麼也該叫姑娘們和田媽媽知道了,也好一並樂呵樂呵。」
她說完,玄惜婉就接上一句,「可不是麼,這下總算是好了,我也算是有娘的人了……」
她習慣性的裝完,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話實際上是連對錢氏的不滿,也一道說出來了,就硬硬的轉了話頭。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巧趕上你們擺飯,娘和我也沒有用過早膳呢,不如就一並吃了吧。」
話音落下,接著就有一個身邊眼生的丫鬟,上來又給兩人添了碗筷。
「娘,您坐這里。」
玄惜婉十分孝順似得,挽著錢氏將她引領到了玄苒身邊的副主位上,自己又在錢氏的另個一邊坐了下來。
這麼一來,玄苒既沒法開口安排了,連自己該不該坐在原先的位置上,也有些拿捏不準。
玄苒早先是個比現在還要更加靦腆羞怯的性子,後頭總算是在旁邊人和田媽媽的扶持下,有了些強硬至少大面上能過得去,說起來她性子的塑造,玄惜婉在其中也算是不無功勞。
這會子,雖然玄惜婉還沒說什麼旁的,可玄苒還是敏銳的察覺出,這位堂姐對自己的態度,似乎有些變化了。
如此一來,玄苒雖然也知道,在親的堂姐妹,畢竟也不是一個爹媽生的;而錢氏對玄惜婉做過再多錯事,那畢竟是她的生身母親。
哪頭輕哪頭重,在玄惜婉心里頭,不必去想,也自有一竿子秤。
只是往常踫到這種棘手的情況,玄苒進退兩難時,不管田媽媽在不在,玄惜婉都是會給她意見,開口指引她的。
因此這次對立面的人,換成了玄惜婉,玄苒就手足無措了……
「堂姐,你怎麼然客人坐在這種地方?」
玄嵋的聲音忽而響起,似乎還帶著些不滿,「就在我姐姐旁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要讓錢夫人服侍照顧著我姐姐呢!」
玄苒本就覺得錢氏的身份雖不光彩,可畢竟是長輩,在這明間的所有人中,也是穩穩的壓了她一頭。
有些不敢輕易的開口,怕落了別人話柄,又怕讓錢氏發火。
忽然間見到玄嵋,就如同那初生牛犢不怕虎一般,上來就去招惹錢氏,連帶和玄惜婉一並,就替玄嵋著急起來。
「阿嵋!」
「我又沒有說錯,堂姐的規矩
本就差一些,父王都說了,堂姐即使是個好胚子,那也得在王府里頭慢慢的學呢!」
玄嵋死不松口,還絲毫沒有愧疚之心的,將鎮南王一並給拉下水來。
想著為人父者,可不是得護著子女嗎?加上他是王爺,是鎮南王府真正的當家人,就算是說了些難听的話,那玄惜婉母女兩個,也只能是在心中記恨,敢怒不敢言。
反正他仇家那麼多,上輩子又欠了自己那麼多,多這一言兩語的也算不得什麼。
那母女二人,听了玄嵋這胡亂扯了大旗的話,氣的卻是有些受不住。
那錢氏還好,可停在玄惜婉的耳中,只覺得自己在錢氏在王府其他人面前,苦苦支撐的傲氣,就這麼一瞬間消失殆盡了。
原來原本以為王爺是愧對與自己,所以才好生的接了過來;現在才知道,在王爺心中,自己竟然一直是那小門小戶里沒有規矩的丫頭!
這種話,居然連玄嵋這種不得重視的小丫頭都能夠知道,也自然可以想象,這話王爺平日里不知道跟多少人說過了……
她握著箸手手指,就死死的緊了緊,直到肌膚上都看不出絲毫的血色,因為她的使力而泛著白。
玄惜婉才忽然松開了手,她不自然的苦笑了下,扭頭對玄苒說。
「不礙事,嵋妹妹童言無忌,怎麼說都是使得的,我也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難怪王爺要……」
「婉姐姐千萬不可妄自菲薄,這每個人活在世上,都有她的道理,絕不會有一個是被漏了的,這話還是婉姐姐教我的!」
玄苒听著玄嵋的話,開始就覺得有些不好,卻沒能來得及攔住她的話茬。
雖心下震驚,原來父王竟然對婉姐姐是這樣的態度,又莫名的有些心冷,想著對玄惜婉的這種身世,都能下得去口挑剔。
那自己這樣的人,在父王心中,指不定有多麼失望了……
玄嵋眼尖的很,她瞧見玄苒安慰過了玄惜婉一句後,就忽然沉寂下來,臉上隱約帶了些悲涼之意。
心想,定然是玄惜婉的這出苦肉計奏了效,讓玄苒跟著傷春悲秋。
就忽然對錢氏道︰「錢夫人,婉姐姐身世這麼可憐,她又叫你一聲‘娘’,怎麼以前沒有見你來看過婉姐姐?」
錢氏听玄嵋在這正大光明的故意問她,眼皮一跳,心里罵了一聲小兔崽子。
這是存心知道她跟婉兒之間,還有著許多隔閡,要引起玄惜婉的不快埋怨來呢!
雖能夠肯定,玄惜婉在如何也不敢真的憎恨了她這個娘,可到底是離間了她們母女,兩人在王府中,本就寄人籬下過得艱難,這麼一來想要聯起手來母女一心,就更加難了。
就也不敢像是剛才一樣,在旁邊冷眼旁觀著,對此一事樂見其成。
「好了好了,這大早上的好好的,都說些什麼惹人難過的話呢?」
她笑起來柔聲說著,自己拿了公筷,先是給玄苒布了一筷子魚肉,又轉身給玄惜婉布了一筷子秋筍,算是緩和氣氛。
「你們姐妹兩個人,雖不是同個爹娘生下來的,可畢竟是再親不過的了,應該互相幫襯才好。」
玄嵋見錢氏算是想的明白過來了,知道任由玄苒和玄惜婉兩個鬧下去,她也得不了什麼實質的好處,就主動打圓場。
她便放下心了,暫且偷個閑,先用起早飯來。
那邊兩個姑娘,又被錢氏好言相勸了兩句,這才和了好似得。
等到桌上的幾人,均用過早膳,錢氏和玄惜婉兩個示威不成,反險落了一身的腥,就也沒了和玄嵋姐妹兩個唱對台戲的心思,告了辭走了。
玄嵋院子里頭的瑚點,又忽然來了正院里頭,和夕娟在外頭簡單的說了兩句。
夕娟就進了屋子里,附在玄嵋耳邊,輕輕的道︰「二小姐,瑚點說繡房那邊來人了,說二小姐前幾日要的錦雲絹做的衣裳,已經給做好了,問什麼時候送到二小姐院子里,還是等二小姐先抽空去繡房見過了再說。」
「這麼快?」
玄嵋微怔過後,停了停,說︰「想個法子,讓她們明兒個早上,給我送到堂小姐的院子里頭去,過上幾個時辰,再說弄錯了,讓她們去要回來。」
「二小姐,這?」夕娟听了愣住。
玄嵋卻妥善的叮囑完了要點,最後吩咐一句︰「讓人活泛著些,只一條,不可暴露是咱們院子指使她們這麼做的,知道嗎?」
說完,又覺得似乎有些為難了夕娟,想了想,問她︰「咱們院中可有什麼信得過的人,如今在繡房的?」
夕娟這些日子來,早就訓練有素的習慣了玄嵋時不時冒出的古怪命令,知道自己只管照辦就錯不了。
因此垂頭冥思苦想了一道,忽然抬起頭來,雙眸一亮!
「二小姐,給院子里頭選人的那一日,您發善心留下了一個叫芳子的丫頭,可不就是把她安排去了繡房里?」
玄嵋收到提醒,一下子想了起來。
連連點頭,心想這平日里只要不是有什麼仇,見人可憐做事留上一線,果然是沒有用不到的。
這不瞌睡遇上了枕頭,沒多久就給用上了?
「你會說話,又沉穩些,就讓你去跟芳子接觸接觸,把我的意思婉轉的轉達下,告訴芳子,她初來乍到根基尚淺,也不必什麼事情都自己出頭,反正是在繡房中,就找了那相熟的背地里略一引導,這事也就辦成了。」
玄嵋說著,又囑咐道︰「若是操作得當,誰都不會有半點的風險,且記得告訴她,這事是讓她幫我個忙,可別當做報恩了。」
夕娟答應著,想著事不宜遲,等退出去就立時的去依言辦事了。
玄苒在邊上和田媽媽收尾,瞧見玄嵋不知怎的,一會兒和個丫鬟耳語幾句,一會又是湊了頭小聲說,不知道是說些什麼要緊事呢?
就問她︰「你這是有什麼悄悄話呢,這麼要緊的?」
玄嵋心里有了讓那玄惜婉跌個跟頭的主意,就邊想著「這是給你報仇呢」,邊臉不改色的笑著說︰「本不想告訴姐姐呢,可你既然問了,我就跟你說吧!」
她頓了頓,有意吊玄苒的胃口。
「姐姐給我的錦雲絹,繡房里頭的人就要做好了!等明兒就給我送過去,到時候,我可是要穿著它過生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