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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見龍顏(三)

膳罷,乾隆帝賞了兩江總督一道羊烏叉燒攢盤,又賞了一道山藥炖櫻桃肉給江蘇巡撫薩載,余下州府各級官員也有恩賞,什麼肥雞火燻炖白菜啊、蓮子八寶鴨、酸溜脊髓、廂子豆腐、水晶丸子、炒鍋渣泥、銀碟小菜,女乃酥油糕、雞蛋蜂糕、八珍糕

沈復一介白衣,不光享受不到這種待遇,還頂著日頭曬了半天,直到過了午時方散。

騎馬回去,街市飄滿飯香,什麼春卷、溜腸、梨膏、薄脆、嗶(正確字為飯旁)、、豆包、月餅、子、蜜瓜、蜂糕、腐竹、脆棗、果脯全跟長了手腳一樣,越過川流不息的人流,直撲上來抓沈復的胃腸,饞得他抓心撓肝,恨不能撐腸拄肚。

忍饑挨餓回到舒府,日頭正盛,幾個看角門的小廝們全挺胸疊肚地坐在門前石階上剔牙。

沈復前後來了幾回,早同他們混熟了,當下上去打了個招呼,輕輕松松就入了府里。

沿石子路一路小走,只見路邊栽滿了鵝掌楸、紅豆杉、八角楓、番石榴等稀有喬木。

沈復無心觀賞,只高視闊步向最近的月亮洞走去,卻見幾個丫鬟簇擁著一位中年婦人迎面走來。

沈復一眼望去,只見這婦人約模四十出頭,身量縴瘦,皮膚細膩,穿戴皆不俗氣,又見她身後跟了許多丫鬟,只當是踫見了舒大人的正室夫人,頓時尷尬不已,一時進退不得。

所謂急中生智,沈復左右張望之際,恰見旁邊栽著一叢牡丹,當下就慌慌張張蹲了下去。

過了片刻,一陣衣裙聲飄過。

沈復見人走遠了,正要抖抖灰塵站起來,突然听見後面有人問候道︰「沈公子這是在做什麼?」

「額,沒做什麼!」沈復尷尬地站起來,見是一個面生的丫鬟,就道︰「剛才我走岔路了,不巧撞見了舒大人的內室,一時之間躲避不及,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丫鬟笑如春風,眼神柔和,道︰「那個不是我們太太,我們太太昨日才回了娘家!」

「不是舒太太,那是誰?」沈復有些模不著頭腦了,「我瞧她挺氣派的,後頭還跟著一群丫鬟!」

「那是我們太太給小姐請的教養嬤嬤!」丫鬟淺淺笑道。

「教養嬤嬤?」沈復還是頭一遭听說有這麼個東西,不由奇道︰「就是女先生的意思嗎?」

丫鬟忍俊不禁︰「算是吧,上月中旬,戶部下了行文,通知我們小姐今年仲春參加秀女大選。我們太太心疼小姐,又怕小姐不知宮里頭的規矩,出現行差踏錯,就特意請了個嬤嬤進府,教我們小姐規矩!」

沈復听了,暗道︰「聖上已近古稀,血氣早衰,這舒小姐至多才十七八歲,如此花季,卻要配了老夫,真是可惜,可惜。想那紫禁城與虎狼巢穴無異,數以千計的女人們整日圍著一個男人打轉,爭來爭去,不過是千分之一的眷顧,哪里比得上一夫一妻、一心一意呢?」

這般想著,沈復不由自

主發出一聲感嘆。

丫鬟看他模樣奇怪,好奇道︰「公子在嘆什麼?」

「沒什麼!」沈復笑了一笑,語氣和善道︰「我只是在想你是如何得知這些消息!」

「我經常在內院走動,自然知道得多點,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公子有什麼好奇怪的?」

沈復點點頭,表示認可,旋即又道︰「好了,我還要回去用飯,你也忙你的去吧!」

丫鬟呆呆望了望他的背影,默然走開。

這一邊,日光和煦,春風吹得梨花散落一地。平順背靠著欄桿,愜意地打著盹。

沈復見他又偷懶,故意彈了一下他的腦門,道︰「別睡了,快去廚房要幾樣菜肴!」

平順滿眼怨懟睜開眼眸,卻見沈復還要動手打人,連忙離開欄桿,慌里慌張跑出院落。

沈復見他溜之大吉,並不追上去廝鬧,只是一笑置之,慢悠悠繞過回廊,推門而入。

等了有一炷香功夫,平順終于笑著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粗使丫頭。沈復自覺是客,幫著架了炕桌。那粗使丫頭也打開提盒,一碟、一碟地端出菜肴,然後才躬身作退。

沈復目送丫頭離開,回眸一瞧,只見桌上擺了山藥枸杞蒸雞、素炒豆皮、荷葉鳳脯並一碗八寶飯,不免胃口大開,風卷殘雲地吃了個罄盡,然後就命平順收拾殘局。

平順清理了桌面,恍然想起一事,趕忙道︰「公子,魯公子早起特意來尋你呢!」

沈復想了一想,道︰「對呀,學政要舉行召試,魯兄必定要來湊熱鬧,那夏家兄弟、繆家兄弟和其他人應該也要參加!」說著,面上一喜,問︰「魯兄可說他現在何處?」

「听說在集賢樓下榻!」平順回憶著說。

沈復听得喜上眉梢,立馬站了起來,道︰「不行,我得去尋他,說不準其他人也和他在一處呢!」

平順嘴碎道︰「公子別胡作非為了,老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回來了,萬一瞧不見公子,小的可要遭殃了!」

「無妨,悄悄去,悄悄回來就成了!」沈復愉悅說著,快速換了一身體面衣裳,然後昂首闊步走出房間。

出了舒府,沈復跨上一匹駿馬,興高采烈地奔著集賢樓而去。

穿街過市,總共費了兩炷香功夫,終于到了目的地。

沈復飛身下馬,只見這集賢樓臨水而建,高約二三十尺,外觀甚是氣派。須臾,一個尖嘴猴腮的小廝跑了出來,很自然地從沈復手中搶了馬韁。沈復笑而不語,慢慢進了閣樓,只見樓里坐著幾桌客人,並不見魯半舫等人,不由納罕,忙到櫃台詢問。

堂倌反應很快,一听了沈復的描述,馬上告訴他魯半舫等人正在二樓隔間飲酒。

沈復得意一笑,扶著扶手上了二樓,只听向東的小隔間時不時發出笑聲,于是他輕手輕腳靠了過去。

偷听了一會子,沈復發覺魯半舫等人正在點評歷史人物,不由感到無趣,就一推

房門,氣勢洶洶地走進房里,生氣道︰「好啊好啊,可是讓我逮到了,你們幾個居然背著我在這聚會!」

房里,魯半舫、夏淡安、夏揖山、繆山音、繆知白見沈復突然闖了進來,全部大吃一驚。

魯半舫當先站了起來,笑道︰「我們只是在品議昭勛閣二十四功臣,難道這也有罪?」

「可不是人人都有閑情聚在一塊月旦評,你們幾個不光無罪,還是雅趣的領頭者呢!」沈復慢慢說著,將在座的人看了一遍,因不見蔣韻香和陸橘香等人,不由問了一句︰「其他人呢?」

魯半舫道︰「我不說,你也知道蔣兄最近在做什麼!」

「我倒忘了,快到蔣嫂子的忌日了,估計蔣兄又要好幾日閉門不出了!」沈復嘆了口氣,又問︰「那陸兄呢?」

夏淡安清爽一笑道︰「你一提他,我就來氣!你們給我評評理,他內人還是我說的親呢,他可倒好,新人進了房,媒人丟過牆,這都快一個月了,我邀了七八回了,他總推三阻四,說是家里有事走不開。你們說他能有什麼正經事,還不是貪圖嗎?」

夏揖山嫌自家兄弟說得露骨,連忙道︰「這也不一定,陸兄向來有褥瘡的毛病,許是又犯了呢?」

繆山音順著說︰「是啊,如果陸兄犯了這毛病,恐怕不便直言,夏兄就別多慮了!」

沈復听他們你來我往,好不熱鬧,十分利索地斜著身子插到席間,笑道︰「古人說,冬不坐石,夏不坐木,這大熱天,咱們還坐在方凳暢談,當心也犯上褥瘡病!」

魯半舫坦然道︰「這哪里是想犯就犯?病也挑人啊!」

繆家兄弟淡淡一笑,夏揖山道︰「你們別扯這些話外話了,還是接著說那昭勛閣二十四功臣吧!」

沈復听了,慢慢開口道︰「這二十四功臣中,曹彬、潘美、曹瑋、李繼隆、韓世忠出身行伍,全以軍功卓著,其他十九人里,我認為那排名第一的趙普最是厲害。他不光參與了陳橋兵變,最後還全身而退,而且又三拜宰相,這不得不讓人嘖嘖稱奇!」

魯半舫隨口道︰「這倒也是,能讓疑心甚重的宋太祖委以重任,趙普確實老謀深算!」

「如此一比,那薛居正就遜色多了!」夏淡安嚴肅著說,「只是編撰了一部《舊五代史》而已!」

「夏兄這話就大差特差了,所謂知人論世,就是讓我們不能主觀評斷一個人的功績大小,還要放到其特定的時代去看。那趙普生逢其時,正趕上宋太祖要杯酒釋兵權,自然可以大展宏圖,而薛公乃至後來者生在定世,哪還有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繆山音嚴謹地說,「所以啊,薛公能盡心輔佐君主,剛正不阿,這已經全了君臣之道,值得千古流芳了!」

夏揖山連連點頭,道︰「是啊,臣為君死!想當年仁宗親政之初,呂夷簡不也曾公然向仁宗提出八條規勸?雖然最後因小人諂媚,呂公被罷官免相,但呂公至死不悔,這份忠心,實在日月可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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