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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鬧元宵(四)

官爺見這老漢又裝可憐博取圍觀群眾的同情心,不免厭煩,意欲出手教訓一下這老惡棍,可一想到還有正事要辦,沒得為了這老惡棍丟了差事,于是心下一橫,忙忙從口袋里掏了一兩銀子出來,丟到老漢面前,又用一種很不耐煩的語氣道︰「罷了,是龍不跟蛇斗,是人不跟狗斗,就算老子今日倒霉透頂了!」說罷,轉身欲走。

老漢眼疾手快,迅速抓住官爺的衣角,道︰「就這麼一兩銀子,你打發叫花子呢?」

官爺猛然轉頭,咬著牙道︰「你要是叫花子,老子早一腳把你踹飛了,還容你在這里耍賴?」

老漢听得一驚,忙忙望向周圍,道︰「大家听听,這官爺說的是什麼話,難道叫花子就不是人了?」

「我何嘗說叫花子不是人了?」官爺氣得握拳透爪,「你這老漢,若再敢撒潑放刁,可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老漢听他聲音粗獷,不禁閃了個激靈,然後一下子松開了手,哭道︰「官爺好威風啊!」

官爺氣得要動手了。

這時,沈復推開騷動的人群,站出來道︰「官爺莫急,這樁事,我可以幫你們公斷!」

官爺掃了沈復一眼,見他秀才模樣,心里便有些看不起,道︰「書生只會婦人之仁!」

沈復笑而不語,慢慢走到可憐兮兮的老漢身邊,道︰「老大爺,你剛才說是這官爺撞了你?」

老漢嫌他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一揚眉,道︰「這是千真萬確的事,難不成還有假?」

「老大爺別緊張啊,我只是隨便問一問罷了!」沈復說著,悠悠然撿了一枚身側的果脯,然後輕輕一掰,只見里頭已有些發霉了,于是笑道︰「老大爺,你作何解釋?」

老漢臉色一變,道︰「什麼作何解釋?你這秀才忒煩人了,我哪听得懂你說什麼?」

沈復一臉不屑,道︰「你這果脯全發霉了,如何還能賣人?」

那官爺眼中喜色一閃,連忙跑到沈復身側,同樣蹲下撿了一枚果脯。掰開,確乎發霉。官爺不禁笑道︰「好啊,原來是賣不出去了,故意訛到我頭上來,看我不打死你!」

沈復見他作勢出手,連忙攔下道︰「唉,這位兄台,忍得一時之氣,免去百日之憂,你好歹是在官府做事,一旦當眾打傷了人,只怕禍事不遠,還要謹慎一些為妙!」

官爺听這話在理,不由瞪了老漢一眼。

老漢嚇得手心出汗,正想瞅個機會逃開,卻見一個才蓄了額發的孩童從人群里鑽了出來,撲騰一下跪到氣勢洶洶的官爺面前,懇求道︰「求官爺高抬貴手,求官爺高抬貴手,這是我爺爺,求官爺千萬不要為難他,他也是沒辦法了,這才出來行騙!」

官爺見這孩童十分面熟,仔細一瞧,這才發現他就是剛才指認自己的那個小孩,不禁大吃一驚,就一會兒看看老漢,一會兒看看孩童,震驚道︰「你們是祖孫倆?」

孩童哭著點頭。

周圍一下子躁動起來,有人道︰「哎呀呀,真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誰能想到還有這等事?」

有人道

︰「真是瞎了眼了,剛才居然信了這騙子的鬼話,要是因此得罪了官爺,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有人道︰「我就說嘛,官爺頭頂一片天,腳踏一方土,怎麼看怎麼是響當當的漢子,怎會不認賬呢?原來從頭至尾全是這老漢在弄鬼呢,真是知人知面難知心啊!」

也有人道︰「難怪人說天躁有雨,人躁有禍,若這官爺動手打了這老漢,只怕現在就難辦了!」

官爺听周圍人前後言論不一,心里早不耐煩,當下獅吼一聲,嚇退了看熱鬧的路人,然後才虎著臉看向抱在一起的祖孫倆,道︰「你們祖孫倆合伙騙人,看我不送你們見官!」

祖孫倆嚇得面面相覷。

沈復怕這官爺真說到做到,趕忙道︰「兄台,請听愚弟一句。得放手時須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這祖孫倆應該迫于生計,這才出來行騙,你就不要為難他們了!」

官爺冷哼一聲,隨手又拋了一兩銀子出去,道︰「拿了銀子,快滾,以後別讓我再瞧見你們!」

孩童撿了銀子,歡天喜地地捧給老漢,老漢猶豫著接下,連連磕頭謝恩,然後才拉著孩童離開了。

沈復目送他們走遠,轉過頭來道︰「兄台是在衙門當差?」

官爺點了下頭,道︰「剛才多謝兄弟解圍,這份恩情,我銘記在心,若以後有緣再會,我一定結草餃環相報!」說罷,俯身一拜,「我今夜還有要事措辦,先告辭了!」

沈復抱了抱拳,道︰「兄台慢走!」

官爺點頭致意,飛身坐上馬鞍,然後揚鞭一揮,馬蹄登時掀了起來,吧吧地朝遠方去了。

沈復又發了一會子呆,然後再轉身回來,進了車廂。

陳芸看他面色尚可,不禁道︰「你剛才可嚇死我了,隨隨便便就上去勸人,難道不知力微休負重、言輕莫勸人的道理嗎?何況,那人一看就是官家的,萬一背後再有靠山,你得罪了他,豈非自討苦吃?」

「還好我全身而退,既解了糾紛,又沒有得罪那位官爺!」沈復坦然自若地笑著說。

陳芸嗔了他一眼,又見沈雪茹不贊一詞,只是魂不守舍地坐在旁邊,不由嘆了口氣。

忽忽到了府邸,沈復攜陳芸回了住處,各自梳洗一番,然後換了寢衣,相擁歇息。

次日,天清氣朗,米黃色的陽光灑在牆上,照出一道道銀亮痕跡。那是蝸牛奮斗一夜的成果。葛藤攀附著牆壁,隨著徐徐吹來的春風婆娑舞動,引得幾只小麻雀活蹦亂跳,歡呼縱躍。

沈稼夫一早收到公函,公函發自蘇州織造舒文,令他趕快回織造府,不得拖延耽擱。

沈稼夫在人屋檐下,不得不听命是從,可一想到沈復那浮萍心性,不免又有些擔心,于是臨行前召了沈復到跟前,叮嚀交代︰「眼下上元節已過,距聖上南巡沒幾日了,從今日起,你就不要胡鬧了,務必珍惜光陰,好好背誦經書,尤其加強寫賦能力,爭取到了聖上召試之時,援筆立書!」

沈復諾諾點頭。

沈稼夫還是不放心,又絮絮說了許多,然後才吩咐人喊了景瑞,

一道出府上了馬車。

沈復恭恭敬敬送走父親,轉頭回了院落,只見陳芸和瑞彩幾個正蹲在一處逗哈巴狗玩樂,不免心下好奇,就默不作聲走到幾個人身後,一面觀察哈巴狗的動態,一面問︰「這小東西從哪里得來?」

陳芸揚起眼眸,笑道︰「姑媽才打發人從揚州送來一只白狸和它。我想著老祖宗喜歡養貓,就派人給送去了,剩下這只哈巴狗,原要送到太太屋里,留給太太取樂,可太太說她沒這份閑心,我就只好留在咱們院里了!」說著,見哈巴狗湊過來蹭了蹭手心,陳芸不禁笑道︰「這小東西很有靈性,我只喂他吃了一塊肉,它就認得我了!」

「它這哪里是認人?明明就是討肉吃!」沈復說著,大踏步上了台階。

陳芸望了他一眼,頓覺好笑,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問︰「老爺剛才找你所為何事?」

沈復坦然道︰「倒沒什麼要緊事,只提醒我聖上南巡要經過蘇州府,屆時會有召試,讓我安心在家準備!」

「聖上要南巡了?」陳芸喜形于色,「這可是百年不遇的盛事啊,我倒想親眼見識見識呢!」

「什麼百年不遇?打從我記事起,都不止三回了!」沈復一想到要去參加考試,心里就悶悶不樂,「南巡就南巡吧,考察一下地方官員的政績也就罷了,何苦再舉行召試呢?」

陳芸觀察入微,又知他一向不喜科舉,于是聲氣和緩道︰「怎麼?你不想通過科舉及第嗎?」

沈復月兌口道︰「我是個俗人,從來不視功名為敝屣,我當然也想通過科舉中第,可是,我清楚自己的實力,壓根不會在上萬士子中月兌穎而出,但父親對我寄予厚望,我又不忍讓他失望!」

「聖上從京城出發,一路南巡,怎麼說也要半個月才能到達咱們蘇州!」陳芸輕聲細語,「這段日子,你就心無旁騖在家讀書,拒絕一切府外來客,我也陪你讀書!」

沈復笑道︰「你陪著我,我還能安心讀書?」

「那怎麼辦?」陳芸故意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難不成要讓我回娘家避一避?」

「這倒不必!」沈復從容自若地說,「我就在听雨軒讀書,只要你不來打攪我就行了!」

陳芸笑嘻嘻道︰「你放心好了,我這幾日要忙著去清點庫房,應該沒空搭理你!」

沈復佯裝不悅道︰「這可不成,一日三餐,你還是要定時送到書房,不然,我就要餓壞了!」

陳芸明媚一笑︰「知道了!為了讓你安心讀書,我一定每日翻一個花樣,讓你吃好喝好!」說著,慢騰騰站了起來,道︰「眼下我還有事,就不陪你在這兒說閑話了!」

沈復噫嘻一聲,道︰「你要去忙什麼?」

陳芸如實道︰「不忙什麼,只是瑞雲的老子娘今日要進府里。我曾親口答應平順要為他說親,總不好一時口惠,免不得要費心思去做一回說客,不然,就成了言而無信的人啦!」

「那你多費點心,一定要將這樁婚事說妥!」沈復叮囑道。

陳芸笑而不語,匆匆忙忙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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