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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鬧元宵(二)

不知不覺上了天街,只听花炮轟雷,震天價響,沈復舉目望去,但見燈光雜彩,奪目絢麗。

須臾到了近前,只見那是一家新開的燕京館,館前聚了許多游人,無不揣著手湊熱鬧。

「鐺」

一陣鼓響飄過,然後就見一個五短身材的男人站到高處,吆喝道︰「今日喜逢上元節,我們店隆重開張,大家盡可以進店瞧一瞧,要是看見中意的物件,我們東家說了,一律優惠!」

人群里發出的議論聲不絕于耳,慢慢有幾個人進了店鋪,然後一窩蜂地又涌進去許多人。

沈復覺著有趣,先跟陳芸打了聲招呼,讓他們原地等待,然後就喜氣洋洋地進了鋪子。

鋪里錦繡交輝,金碧相射,舉凡商品,不下百種,堂中央特意又擺了八件物件,分別對應了燕京八絕︰景泰藍、玉雕、牙雕、雕漆、金漆瓖嵌、花絲瓖嵌、宮毯、京繡。

沈復看了片刻,發覺京城玉雕和蘇州玉雕各有千秋,難分伯仲,不禁心下驚奇,又見京繡針法靈活,精絕天下,比之蘇繡精細雅潔、色彩分明,更具一種別樣風情。

逛了一圈,沈復最終停在一堆鼻煙壺旁邊,只見其品種繁多,林林總總,總不下于百來十樣子,譬如方形圓口玻璃鼻煙瓶、玻璃胎畫琺瑯瓜形鼻煙瓶白玉茄形鼻煙壺、銀瓖珊瑚鼻煙壺、瑪瑙留皮雕馬上封侯紋鼻煙壺、白料浮雕荷花鼻煙瓶、粉紅碧璽鼻煙壺、赭漆描金吉祥有余鼻煙壺、赭漆描金雲蝠紋葫蘆形鼻煙瓶、文竹壽字葫蘆形鼻煙壺等。

沈復念著陳芸,就自掏腰包買了一色珍珠紅鼻煙壺,然後興高采烈地跑出鋪子,交到陳芸手中。

陳芸心里高興,嘴上卻怪他亂花錢,沈復笑而不理,只吩咐轎夫起轎,繼續往朱雀橋那里去。

爬高落低地下了橋,只見沿路行人層出不窮,說說笑笑,一股腦往同一個方向擠去。

沈復顧忌著陳芸和沈雪茹,不敢往人堆里扎,真個煎熬難受,又見河堤邊泊著幾葉畫舫,畫舫里坐著人,頓時靈機一動,月兌口將自己的主意說了與陳芸二人听。

陳芸依違兩可,久久拿不定主意,反倒沈雪茹鳧趨雀躍,巴不得乘船繞著護城河游覽一圈。

計議已定,沈復立馬吩咐平順去和船夫談了價錢,然後就急不可耐地領著妻妹上了畫舫。

時已夜半,月光皎皎灑在護城河里。河水泱泱,泛起一層又一層的細紋,瀲灩開去。河堤邊樹木蔥蘢,有些奇形怪狀的甚至成了孔雀開屏的樣式,頗是趣味十足。

畫舫慢慢飄動,只見水波蕩漾,一圈一圈地滾到河堤。河堤上屋宇鱗次,有心的人家特意掛起燈籠,照得河邊紅一片、紫一片,青一片、綠一片,真是五光十色,閃人眼球。

很快過了橋洞,只見紅牙館隔河在望,等距離很近了,又有一陣哀怨的曲調的飄來。

沈雪茹精通曲藝,登即反應到有人在彈《長門怨》,只聞琴音渺渺,曲中含怨。

「自從分別後,

每日雙淚流,淚水流不盡,流出許多愁。愁在春光里,好景不常有;愁在秋日里,落花逐水流。當年金屋在,今成陋室空。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可憐桃花面,日日見消瘦。玉膚不禁衣,冰肌寒風透。粉腮貼黃舊,娥眉苦長皺。芳心哭欲碎,肝腸斷如朽。不見君子面,長為君子憂。大雁難飛去,龍體當衣裘」

沈雪茹听曲調越來越哀怨,心知這又是娼妓托曲言情,不禁搖了搖頭,感喟一聲。

轉眼畫舫過了蘇堤,只見水流緩慢,水草蓊郁。綿綿不絕的水草盡頭可見粼粼碧石。碧石堆三疊四,縱橫交錯地壘成了小山,一汪河水就從那石縫里穿過,淙淙錚錚,音韻清冽。

沈復坐在船頭,抬頭仰望天空,只見一輪皎月嵌在藍天,灑下清輝萬束,照得護城河的的河水越加清澈見底,連河中游來游去的白鯉也露了蹤跡,趵趵掀起一圈圈水紋。

約模過了一炷香功夫,畫舫又繞回到起點。

沈復意猶未盡地扶著陳芸、沈雪茹下了畫舫,一面吩咐轎夫啟轎,一面又打頭朝花燈中心去。

這時,街市里設立的鼓樓已撞了三更鐘,但游人們無一人想要歸家,全部到處游賞。

沈復才到花燈區,只見火樹星橋,翠綠、果綠、鵝黃、橘皇、粉紅、粉綠、醬紫、棠紫、雀藍、寶藍、藏青、洋紅、橙紅各色燈籠遮天漫地,令人置身其中,只覺雙目眩恍,三魂一蕩。

沈復看得起興,非要拉著陳芸去湊熱鬧,陳芸拗不過他,只得拿斗篷蓋了頭顱,翼翼小心進入人群。

五光十色的花燈下,十幾個商販守著攤位,喋喋不休地和來來往往的游人打交道。

沈復許久沒猜謎了,三下五除二跑到一個攤子前,洋洋得意地喊小販奉了一條字謎。

小販遵命是從,取了一條︰「剪燭!」

沈復悶頭思考,終于反應過來這是‘隔簾花’,必須經過轉義,最終才能切合謎面,于是暗地推敲了半天,才喜上眉梢道︰「敢問攤主,這謎底可是‘狀元’二字?」

小販奉承道︰「小爺好才學,只是規矩擺在那兒,必須連著答對五條字謎,才可隨意挑揀一個燈籠!」

沈復大笑道︰「再拿一條!」

小販低頭抽了一張薛濤箋,搓著展開,只見上面寫道︰「織匠、巧婦!」

沈復仔細回想曾經見過的謎格,料定這是‘曹娥格’,于是欣然一笑道︰「謎底是紅娘,對不對?」

小販兩眼一怔,頓時對沈復刮目相看,于是慌忙挑了另外一條字謎,捧給沈復觀閱。

沈復打開小箋,只見上面寫了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十四字,不禁會心一笑道︰「這條符合‘燕尾格’,我曾經和友人聚會時猜過,可是金屋藏嬌?」

小販驚得張口結舌,慌忙從另一堆取了一條,展開念道︰「如今分、別在斷橋打兩字!」

「嬌杏!」沈復胸有成竹。

小販見他連著答對四

道,心里早慌了,手忙腳亂地抓了一條,道︰「孔雀東南飛打一字!」

「孫!」沈復洋洋自得。

小販徹底服氣了,心服口服地讓沈復挑了一盞燈籠離開。

沈復提著燈籠,喜氣洋洋地回到陳芸和沈雪茹身邊,嘴里不停地形容猜謎的樂趣。

沈雪茹听得神馳心往,又見不遠處堆了鰲山,實在禁不住好奇心,連聲懇求沈復帶她去逛一逛。

陳芸到底怕出岔子,眼神示意沈復不要擅作主張,可沈復哪里肯听,做主領了沈雪茹去賞鰲山。

那鰲山已堆了七八層樓高,一眼望去,每一層都顏色不同,便連燈籠上的人物圖樣也不盡相同。

沈復領著沈雪茹觀賞鰲山,望著望著,他就拋開沈雪茹,一個人游覽起來。

沈雪茹一見沈復離開視野,心里著急得不得了,馬上就想追在他身側,叵耐四下是人,她一個姑娘不好插隊,只得站著干瞪眼,想著人流散開了,再找沈復不遲。

偏偏天意弄人,這鰲山轟隆一下塌了下來。

游人們臨危大亂,惶惶如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之魚,你推我擠,喊著叫著四散逃開。

沈雪茹眼看鰲山朝自己砸來,一瞬間萬念俱灰,絲毫沒了求生的念頭,只是心中後悔。

「呼啦」

鰲山倒了,各色燈籠落了一地。

沈雪茹睜開眼眸,只見自己安然無恙,再一斜眼,這才發覺身下還壓著一個書生。定楮一看,原來書生竟是顧金鑒,真是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原在眼前。

沈雪茹心里歡喜,拿眼不住地偷瞄顧金鑒,又見他灰頭土臉的甚是狼狽,不禁感激道︰「多謝公子搭救!」

顧金鑒微微一笑,攙扶了她站定,然後才出聲詢問︰「沈姑娘無恙吧?」

「無恙!」

沈雪茹只覺內心撲通撲通亂跳,面上微微發紅。

顧金鑒環顧左右,並未發覺沈復的身影,不禁納悶道︰「沈姑娘是個沈兄弟一道出來逛花燈的嗎?」

「嗯!」沈雪茹輕輕點頭。

顧金鑒正值春心萌動的年紀,突然從天而降了這麼一個女嬌娥,哪里會有不動心的道理?當下轉頭一瞧,只見沈雪茹頭梳垂鬟分肖髻,髻間插了一支五色珠釵,額前蓄著許多碎發,面如芙蓉,眉似柳葉,上穿棠雨歸燕小襖,下面裹著一層石榴裙,肩上披著一套珍珠底團繡玉堂富貴斗篷,端得姿色秀麗,猶如仙女下方。

沈雪茹見他不說話,想看又不敢看,只問︰「顧公子也出來逛花燈?」

「嗯!」

顧金鑒匆匆應了一聲,旋即低下頭來,只見沈雪茹露了一只白瓷般的小手在斗篷外面,不禁面上一紅,暗道︰「夫子說非禮勿言、非禮勿視,沈姑娘是大家閨秀,我可萬萬不能褻瀆了她!」

沈雪茹終于鼓足勇氣,偷偷望了顧金鑒一眼,只見他正在天人交戰,不禁心下好笑,一路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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