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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滿月宴(三)

過了正午,日頭變弱不少,幾株行道樹黃了綠葉,透過樹隙灑下斑斑點點的光圈。

延輝堂

潘翠蓮歪在羅漢床里,眼瞅著才兩歲大的沈逢元昏昏睡去,不禁心下高興,就沖著候在一邊的蓮心招了招手,道︰「他像是睡著了,你在這里看著,我去落梅院走一遭!」

蓮心上去扶了她下床,一面幫她整理衣襟,一面問︰「女乃女乃無緣無故去找三女乃女乃做什麼?」

潘翠蓮白了蓮心一下,輕聲輕語道︰「你個記性差的,竟忘了我還有東西落在她那兒?」

蓮心恍然大悟,忙笑道︰「原來女乃女乃是要去拿那個啊!」

潘翠蓮緩緩一笑,躡手躡腳到衣架前換了衣服,然後喚了蘭心跟隨,一路出了廳堂。

將將走到藕香榭,只見洪姨娘和藍姨娘兩個一邊在灌木叢里走路,一邊交頭接耳。

潘翠蓮最不喜妾室,嫌她們妖里妖氣,可架不住心里好奇,就領著蘭心湊過去听了听。

這邊,藍姨娘見洪姨娘悶悶不樂的,就拉住她問︰「這晴好的天兒,你怎麼愁眉苦臉的?」

洪姨娘嘆了聲氣,道︰「咱們這邊已經有一位夜叉了,不想府里又憑空多出一位菩薩來了,可憐咱們身為妾室,人微言輕,只能是草叢里的螞蟻任人拿捏罷了!」

藍姨娘听得明白,趕忙附和道︰「誰說不是呢?不怕努嘴金剛,就怕抿嘴菩薩,別看她平時裝得和和氣氣,這一辦起事情來,一是一、二是二,絲毫也不含糊。就拿在我房里伺候的慧蘭來說吧,多靈巧一個人啊,嘴又會說,手又勤快,可她呢,連招呼也不打一聲,說趕出去就趕出去了,弄得我堂堂一個姨太太,一點臉面也沒有!」

「這也沒辦法啊,誰讓人家在老太太和三太太面前吃得開呢?」洪姨娘一連迭聲地嘆息。

藍姨娘不服道︰「人家不光到處吃得開,還很會看人下菜碟呢!」說著,冷冷一笑道︰「你動腦子想一想,她這回大刀闊斧地裁了二十多人出去,府里誰最受欺負?」

洪姨娘動了動眉毛,道︰「老太太房里原本分了八個丫頭,如今還剩下六個,怎麼也夠使喚了,大老爺那邊幾乎沒怎麼裁人,咱們太太和三太太房里只裁了兩個小的,便是他們幾個女乃女乃.房里,也只是跟風裁了兩個小的出去,真算起來,吃大虧的還是咱們,你屋里的慧心、慧蘭沒了,我屋里的如蘭、錦心沒了,他們可都是大丫頭啊!」

「你可算反應過來了,他們都只是傷了皮毛,單咱們兩個毀了元氣!」藍姨娘憤憤不平地說,「如今咱們屋里各剩下兩個小丫頭,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要說使喚他們做事吧,慢慢吞吞、拖拖拉拉,最後還得自己動手,合著這是讓咱們自力更生呢!」

洪姨娘嘆了口氣,道︰「怪不得人說,寧為房上鳥,不為屋里妾,若有來生,我可不給人做妾了,這當妾太不容易了,既要仰正室鼻息、看正室眉睫,還要受晚輩的氣。」

藍姨娘滿眼贊同,正想附和兩聲,忽見潘翠蓮滿臉氣憤地從灌木後面走了出來,連忙止了話頭。

「兩位姨太太說什麼說

得這麼高興,怎麼不說給我听听?」潘翠蓮一邊走、一邊打量洪姨娘和藍姨娘。

藍姨娘給她瞧得心虛,忙道︰「我們倆沒說什麼,只是在談過幾日朱府宴客,我們倆能不能有幸赴宴?」

「這怕是不能呢,人說狗肉上不得席面,小妾走不到人前,兩位姨太太也得認清自己的地位才好啊!」潘翠蓮慢慢說,「我這里呢,好心勸姨太太們兩句,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說者無心,听者有意,有些話,我听了,也就听了,只當耳邊一陣風飄了過去,可保不齊哪日就讓其他人听見了,到時,兩位姨太太可難堪了!」

洪姨娘慌得手沒地方放,急不擇言︰「有什麼可難堪的?我們倆又沒說什麼壞話?」

「好話不背人,背人無好話,兩位姨太太連這個道理也不懂嗎?」潘翠蓮說了這句,再不想看他們,直接領了蘭心離開。

藍姨娘見她朝落梅院方向去,心里怕得要死,月兌口道︰「你瞧,她是往三女乃女乃院里去,你說她會不會告訴三女乃女乃?」

洪姨娘瞪了她一眼,道︰「怕什麼?咱們是二老爺這邊的,本來也不和三老爺那邊和睦,原是老太太非要湊在一處管,如今鬧開了倒好,一下子分個徹底,省得往後伺候兩尊佛了!」

藍姨娘滿臉擔憂,「只要老太太在一日,咱們老爺壓根不敢提分家,你可別招出火來,燒了自己一身灰!」

洪姨娘嘴角一動,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不過是說了些閑言碎語,咱們老爺沒得為了這個厭棄我,何況我說的也是大實話,這回裁人,原本就不公道!」

藍姨娘見她如此急躁,再無話了。

這邊,潘翠蓮進了落梅院,只見院里靜悄悄的,廊下軟簾懸垂,鳥籠里一只鸚鵡活蹦亂跳。

潘翠蓮一想洪姨娘和藍姨娘私下嚼蛆,心里就氣不打一出來,只好壓抑住怒火,然後才慢慢進了正堂。

陳芸正在理線,一見她走進來,連忙撂下繡花針,起身迎了上去,道︰「嫂子怎麼有空到我這來?」

潘翠蓮隨口道︰「閑著無事,就想到處逛逛,順便找你要前幾日讓你繡的肚兜,只不知你繡好了沒有?」

「可算我有先見之明,提前抽出幾夜的空閑,早早給嫂子繡了,不然,嫂子這時來要,我可拿不出手!」陳芸微微笑著,慢慢到繡筐里取了兩個肚兜,轉身交給潘翠蓮。

潘翠蓮匆匆一瞥,道︰「可真是辛苦你了,白日管家,夜里還要熬夜給我繡肚兜,這要是讓太太知道了,定要討我一頓酒飯了!」說著,接下五彩斑斕的肚兜,連連贊了幾口,然後才喜眉笑眼問︰「人說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你這都快管了一個多月的家了,感覺如何?」

陳芸望了她一眼,推心置月復道︰「從前見太太管家,只覺水到聚成,並無什麼難處,誰知輪到自己了,竟是這般難下手。嫂子別看府里這些下人平時互不搭腔,可一到關鍵時刻,竟是擰成一股繩了,你說話,他們唯唯諾諾;你吩咐,他們也唯唯諾諾。再等到實際操辦起來,那就更難看了,你推給我、我推給你,全不想管!」

潘翠蓮笑道︰「這

就是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三個和尚沒水吃的道理了,照我的意思呢,車多挨轍,船多擦邊,最好是一個蘿卜一顆坑,沒得推來推去誤了事!」

陳芸連連點頭稱是,又沖潘翠蓮一笑道︰「難怪人說‘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嫂子既肯為我出主意,何不幫我一起料理府務?也省得每日愁得焦頭爛額!」

「不是我不想幫你,確實是有難處。一來,老太太早把管家之權撥給三太太了,而三太太現在又將管家權移交給你,所以,你才是咱們府名正言順的管家,我可不好跟你搶這差事;二來,我畢竟是二太太的兒媳,若天天來這邊給三太太辦事,三太太領不領情還是兩說,我那婆婆頭一個該厭我了,這就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了!」

陳芸原不過開個玩笑,耳听潘翠蓮說了這一番道理,不禁連連點頭。

潘翠蓮見她太過沉靜,又道︰「再有幾日,咱們就要到朱府吃酒宴了,你可準備了表禮?」

陳芸道︰「我昨兒才稟了老太太,府里送饅首百枚,再搭些小兒玩具,老太太听了,並沒覺得不妥,還說要送外孫兒一塊金麒麟、一副金手鐲,我們太太當時也在場,附贈一塊銀麒麟、一副銀手鐲,我不好越了他們去,就打算送一對狀元牌了事了,嫂子打算送什麼禮?」

潘翠蓮想了一想,道︰「我一猜就是送這些,果不其然!」

陳芸听她語帶不屑,心以為她要送的禮物必然別具一格,當下笑著問︰「嫂子嫌我們備禮俗氣,那你打算表什麼禮?」

「我可沒什麼新奇的禮物,不過也是些金銀器罷了!」潘翠蓮懶懶地說著,見陳芸不太關心,改頭道︰「對了,等朱府的滿月宴過去了,還有一樁喜事在後頭等著呢!」

「這我卻是不知!」陳芸坦白道。

潘翠蓮笑道︰「你哪里會曉得?連我也是听我們太太和二弟妹閑話家常時才曉得,原來二弟妹家里還有一妹妹,名綺羅,今年剛滿十六,已經議定了人家,預備明年正月出閣!」

陳芸緩緩笑道︰「這是好事啊,二嫂怎麼瞞著不說呢?」

「她啊,無論大事小事,凡事守口如瓶,真不曉得她到底要瞞誰?」潘翠蓮微覺無奈地說,忽然又望向陳芸問︰「對了,復兄弟離家半個月了,可有書信回來?」

陳芸實話實說︰「昨兒才寄了一封回來,信上也沒說什麼,只是一些不足為道的閑言碎語罷了!」

潘翠蓮嘆氣道︰「不管怎樣,復兄弟好歹念著家里,哪像我那口子,一出了門,從來不給家里寄信,天曉得他是出去談生意,還是跑到煙花之地偷香竊玉去了?」

「嫂子想多了吧,大哥不像是那種人!」

潘翠蓮冷嗤一聲,道︰「他不是那種人,誰還是那種人?」說著,無奈地擺了擺手,道︰「罷了,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也不好與你多說,反而顯得我是怨婦一樣!」

陳芸一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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