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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戀人情(一)

陳芸听了謎面,一時抓不到頭緒,不禁蹙眉道︰「光看這謎面,實在是看不出什麼蹊蹺!」

陳薔卻是頭一遭猜謎語,雖覺新鮮,可好比剛入班門的木工,榫頭榫眼分不清,方矩墨斗不會用。今日加入猜謎活動後,她雲里霧里頭疼得很,此刻又听陳芸抱怨謎面太迷惑人,不由也隨聲附和︰「就是就是,你讀著私塾,識了不少字,不能想著法欺負我!」

沈雪茹不贊一詞。

沈復從旁道︰「這個不難,我倒知道謎底,謎底就是土,只是取了字形而已!」說罷,見陳芸和陳薔恍然大悟,又笑著道︰「我想到一個你們一听就能猜出來的謎語,你們听听!頭尖身細白如銀,稱稱沒有半毫分,眼楮長到**上,光認衣裳不認人打一用品。」

陳芸莞爾笑道︰「光認衣裳不認人,這也太明顯了,不就是天天捏在手里的繡花針嗎?」說罷,見沈雪茹和陳薔相視一笑,不由也笑道︰「那我也說個好猜的吧,左邊一千不足,右邊一萬有余打一字。」

陳薔絞心腦汁,費解地搖了搖頭。

陳邦彥見妹妹冥思苦想,忙道︰「她素來只在針黹女工上用心,即便猜不出來,也是情有可原,罷了,還是我來接上吧!」見眾人無異議,才緩緩張口道︰「很簡單,日復一日打一字!」

陳芸與沈復听得清楚,心里頭早已洞悉陳邦彥的動機,可硬是藏著不解答,還佯裝大為費解。

沈雪茹見他倆眉心緊蹙,以為倆人沒猜到謎底,就  笑道︰「這個我知道!」說完,得意地望了望揪發撓頭的沈復,然後又瞅著坐姿端正的陳邦彥,求證︰「日復一日,可解為日上疊一日,如此一來,那不就是克昌名字里的那個昌字嗎?」

陳邦彥听了,舒眉展眼,燦然一笑。

陳芸趕緊道︰「雪茹妹妹果真聰慧,我和復兄弟還百思不得解呢,你就將謎底揭露啦!」

「你們倆鬼著呢,天曉得你們倆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沈雪茹得意地笑著,「按規矩,這回該輪到我出題了吧?」不等幾人接話,沈雪茹自顧自又道︰「紅冠黑嘴白衣裳,雙腿細瘦走路晃,漫步水中捕魚蝦,凌空展翅能飛翔打一野禽!」

陳芸听了,默默看了沈復一眼,因見沈復也沖她使眼色,讓她不要打壓沈雪茹的興致,只好數著時間思考了半晌,然後才用不確定的語氣問︰「這謎底該不是‘鶴’吧?」

「是!」沈雪茹蠻不高興地點了點頭,又繼續道︰「芸姐姐,您猜對了,接著出題吧!」

陳芸見她有些不高興,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出口道︰「七品小官不明斷打一吃食!」

「芝麻糊!」陳邦彥燦然一笑,隨即咬字清晰,道︰「南北安全,左右傾斜打四個字。」

「東倒西歪!」沈復即听即答,傲視了沈雪茹一眼,才繼續道︰「兩人十四個心打一字!」

「德!」陳芸很快答上,然後順嘴問了一句︰「雪茹妹妹,怎麼不見你猜呢?」

「猜什麼猜?你們一個個全是當中好手,單撂下我一個人。真沒意思,早知道這樣沒意思,我還

不如陪娘去村里逛門子呢!」沈雪茹胸中氣憤,連連發了一通抱怨後,氣哼哼挺身而起,「你們幾個接著玩吧!」

陳芸見狀,立馬拿嗔怪的眼神瞪了沈復一眼,然後匆忙離開圍桌,快走幾步上去拉住沈雪茹的胳膊,溫聲溫語勸道︰「好妹妹,不過是永日無聊,大家聚在一塊玩鬧,圖個樂子,你就是心里不開心,也不該公然流露,掃了大家的興致呀!」

陳薔也勸︰「是啊,不過是閑著無聊,你又何必較真呢?」

「我才不管,高興就是高興,不高興就是不高興,何必要裝模裝樣以假面目示人?不光自己累得慌,別人看著也煩!」沈雪茹只圖嘴上快活,哪里顧及陳芸和陳薔的臉色,「剛才猜謎猜得很沒意思,我也不想猜了,不如你們陪我出去斗草玩吧!」

正說著,見外面天地變色,風聲漸漸,像是要下雨的前奏。沈雪茹嘆了口氣,沮喪道︰「快要下雨了,斗草是不成了。不如,你們屈屈駕,移步去我屋里,教我幾個繡花樣子吧!」

「這」陳芸露出難色,看了陳薔一眼.

陳薔屏聲息氣,點了點頭。

「走吧,芸姐姐!」沈雪茹催促。

陳芸無奈,捱不過沈雪茹催逼得緊,又沒有說得過去的借口推月兌,只能任由沈雪茹拉走。

屋里,沈復見人變少了,頓時感到興致索然,就隨手將眼門前散墨嚴重的黑麻紙丟到一邊。重新捏了一張紙在眼前,正欲提筆凝墨,沈復冷不丁瞧見表姐妹倆手挽手出去,趕忙回頭對陳邦彥說︰「這三個人,神神秘秘的,又要背著咱們到哪里去?」

「你管她們到哪里去,反正只要雪茹離了跟前,咱們耳根子就能清淨些!」陳邦彥笑著站起身來,又越過楊木板凳,慢悠悠走到半開的西窗旁邊,「這風越刮越厲害,看樣子,該是要下大雨啦!」

話音剛落,窗外的風一陣緊似一陣,終于在天邊出現幾條長龍似的雷電後,拳頭大小的雨點就嘩啦啦砸下來。

暴雨來勢洶洶,忽而似銀河倒瀉,忽而似滄海傾盆,還不到短短一炷香的時間,天地間風雲變色,飛沙走石。

沈復干坐在楊木凳上,清晰看見院子里的楊樹槐樹被刮得沙沙作響,幾欲摧折。

雨中屋里空氣沉悶。

沈復興味寡然,放下墨汁將盡的毛筆,信步走到四尺高的窗台前,巴望著窗外的淒淒風雨,道︰「久晴必雨,眼下正逢三伏天,這場雨送來涼意,本是值得開心的事,表哥怎麼看上去怏怏不樂呢?」

陳邦彥呆望著風雲變化的天空,神情嚴肅,兩道英氣十足的豪眉間藏著一縷憂愁。

「你不懂!」

「我如何不懂?」沈復見陳邦彥看不起他,趕緊往前湊了湊身,問︰「表哥面帶躊躇,可是為了柳姑娘?」

陳邦彥不料沈復早已知道,所以呆了片刻,才長長嘆了口氣,說︰「那年,浣花溪畔,我和雪兒一見傾情,後來,我們相知相伴,原已山盟海誓,私定終生,奈何雙方父母始終不肯點頭同意我們的婚事,竟是有緣爭似無緣,最後還不如無緣無分的好!」

「彥哥兒打

算怎麼辦?」沈復向陳邦彥投去哀憐的目光,「難不成真要辜負柳姑娘一片心意嗎?」

陳邦彥理不出頭緒,只好眺望著天際一閃而過的幾道雷電,目露哀愁,「五年情分,個中種種,哪能說拋就拋?」說著,又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可我娘態度強硬,死活不肯讓我納如雪進門,任我千求萬求,她自毫不動搖,我也是無計可施呀!」

「彥哥兒已經十六歲啦,照理可以自己做主了,怎麼還事事听從舅媽的安排?」沈復恨其不爭,氣咻咻坐到一邊沉起面孔,「男子漢大丈夫,本該頂天立地,奮發有為,更該全心全意保護心愛的女子,如果彥哥兒連心上人也不能護于羽翼之下,豈非太無能了些?」

「你的想法太天真了!」陳邦彥半帶嘲笑地說著,「人活于世,本就有諸多無奈,好比婚事,不光要考慮自己心中所求,還要顧慮父母,顧慮禮法,也就是你從小生在金玉堆里,不愁吃穿,不計用度,可以行為率性,做事隨心!」

沈復听夠了這種宿命論,微微有點不高興,就直率道︰「我是想得簡單,也不明白你口中所說的種種無奈,我只知道,一個男子,若不能與他心愛的女子長相廝守,那他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人生那麼漫長,總能找到值得自己花費精力做的事情!」陳邦彥淡淡笑著,笑容苦澀得像吞了口苦瓜汁一樣,「一生一世一雙人,相思相望不相親,納蘭的詞永遠這麼雋永,卻也道盡了有情人難成眷屬的悲哀!」

陳邦彥面帶悲傷說完,兀自嘆了一口氣,然後望了幾眼窗外的雨況,最後才準備整理衣衫離開。

沈復見表哥拔腿要走,剛想張口讓他多逗留一會兒,可挽留的話才一冒到嘴邊,不知怎的,他又吞吞吐吐說不出來,最終只能眼巴巴看著陳邦彥魁梧的體態,一點點消失在如絲雨幕中。

轉眼到了午飯時間,飯桌上擺了野雞炖蘑菇、蓴菜銀魚羹、涼拌薺菜、蘿卜絲團子、莧菜餅、荷葉粥。

沈復家中豪富,早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爾來幾回山肴野蔌,不免吃得大快朵頤。

陳芸見他吃相難看,恨不能狼吞虎咽,就趁著布菜的空隙,嘻嘻笑著湊到他身邊,嘲諷道︰「好歹你也是個富家公子,怎麼一吃起飯來,就活月兌月兌似路邊餓了幾天的叫花子呢?」

沈復不以為然,一邊扒飯,一邊聲音阻塞道︰「人以五谷為養,五果為助,五畜為益,五菜為充,在美食面前,不論是天皇老子,還是斗升小民,大家該吃吃該喝喝,哪來這麼多拘束?再說我一個翩翩少年郎,何必非學你們姑娘家細嚼慢咽?」

陳芸原不過隨口一說,哪成想會激發出沈復的辯士精神,于是不再辯難,轉頭坐下吃飯。

這時,陳母轉了轉眸,見沈復只揀素菜吃,就笑著拿住竹筷,五指顫顫夾了一大塊雞肉,慢慢送到沈復碗前,道︰「還正長身體呢,不能光吃素的,好歹也要吃一點葷腥才是!」

沈復笑嘻嘻應了一聲,隨手將青花瓷碗往前挪了挪,等接下陳母夾來的雞肉後,沈復先扒拉了幾口飯,然後才咬肉剔骨吞了一些雞肉入肚,並搭配一些蓴菜扒拉完了一碗白米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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