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氣候,冷風過境,四周都透著冷意,尤其是騎馬出行,到了白雲庵寒歲靜的手接近僵硬,玄色斗篷被寒風吹得呼呼直響。
天色尚早,白雲庵前人影稀疏,飛身下馬,寒歲靜雙手放在嘴邊輕喝了幾口氣方才直接進了白雲庵,除了與白塵師太告別外,有些事寒歲靜還是想同雲瑤確認下。
入了菩提齋白塵師太剛好得空,便陪著寒歲靜一道往雲瑤的居所走去。
「雲瑤施主待在庵中這些時日,與尋常居士一般早課晚經,深居簡出的,偶爾與我們有所踫面倒也還客氣,看著倒是個靜得下心來的,不過為師瞧得出,她應是不快的!」白塵師太與寒歲靜緩步走在青石小道上,聲音淡淡。
「我知她心中不快,但事終難兩全!」為了母親,就算知曉雲瑤實在無辜,她也不得不如此了,而且她家寒山對雲瑤似乎也有情,母親不願父親難看,只能讓她這個女兒來做壞人了。
寒歲靜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忙又問道「徒兒要去蘇州待段時日,此次說是來看看雲瑤,實則也是來同師父告別的!」
白塵師太倒也不意外,如今整個京都都在傳言三女之說,風頭太盛,也確實該避避,只是風頭正盛的可不止寒歲靜還有那個孩子,想到此,白塵師太忙又問道「听說你身邊那個喚蘭心的丫鬟如今成了平江縣主?」
寒歲靜突然頓住了腳步,望著白塵師太明澈得仿若可以看透一切一般的眼眸,突然笑了「師父若徒兒記性不錯,您已然不止一兩次在徒兒面前提及蘭心了,您當真還是不願明說?」
白塵師太揚了揚手中拂塵,目光卻落到不遠處的一處垂花拱門處「說即是不說,不說即是說!阿彌陀佛,入了拱門右邊第一間便是雲瑤施主之居所,為師便不陪你了,你去吧!」
望著白塵師太長袍廣袖離開的身影,寒歲靜嘆了聲,佛家某些箴言,某中程度來說就是用來混淆視听的,莫怪有出家人不打誑語這一說,因為就算他們打了誑語,你也完全有可能听不出或者壓根沒听懂。
入了垂花拱門便見兩棵婆娑搖曳的楠木,如今時節依然繁盛,楠木之下是一身素衣的清瘦女子,長發垂至腰處,發梢被微風揚起,略有些凌亂,廣袖與裙擺交相揮灑,遠遠望去畫面靜美卻也張揚。
似乎听到寒歲靜走近的腳步聲,雲瑤緩緩轉身,一張白淨卻依然美艷的面容,映入寒歲靜眼中,看到寒歲靜,雲瑤似是愣了片刻,卻還是同寒歲靜服身道「五小姐!」
寒歲靜微點了點頭「我們出去走走吧!」
「好!」雲瑤的態度仍然恭順,似乎兩人之間的不快不曾發生過。
竹葉紛紛,縴影窈窕!
「五小姐想同奴婢說什麼?」雲瑤立在竹林之下,竹葉紛落點點,她立在一從竹枝邊,側頭望著寒歲靜道。
寒歲靜一笑「我還道你會問我,何時接你回府呢!」
「奴婢身份低下,若要回府何需五小姐屈尊來接?」雲瑤聲音平平,倒也听不出喜怒。
「你確實聰慧,莫怪父親還能這般惦記著你!」
一听寒歲靜這話,雲
瑤忙轉了身,直直望著寒歲靜,約莫兩息後,才依舊柔和的問道「侯爺與夫人如今可還好?」
「嗯!都好!」寒歲靜也望著雲瑤的一雙秋水明眸問道「你父親因罪而亡,府邸被抄,你被沒入妓籍,一個大家弱女子遭受如此巨變,令堂都忍受不了選擇了自縊,而你卻能這般堅韌的活下來,我當真很是好奇?」
所有親人一息之間全都不在,身為一個生在詩書教化之下的大家閨秀,淪為妓籍意味著貞潔不保,這在這個名節大于天的世道,無疑是最要命的毒藥。可雲瑤不僅活了下來,再伺候她家寒山之時身子依舊清白,這其中要是沒有些手段與算計,她絕對不信,這也是她要雲瑤來了庵里的一個很重要原因。
「看來五小姐將奴婢的底細查得頗清嘛!」雲瑤扯了下嘴角道。
「被冤枉的滋味不好受,我亦不喜冤枉人!」寒歲靜聲音平淡。
雲瑤突然垂了眉眼,良久才道「不管五小姐信與不信,奴婢對夫人從來不曾有過惡意!」
「軍營那種地方我不曾去過,可基本常理還是清楚的,一個柔弱女子,還是個貌美的柔弱女子,想要在那種如狼似虎的地方保持清白,若是無人相助,誰信?」
其實這個相助之人她心中有數,除了她家寒山不做第二人想,她當初懷疑氏高友德那方之人,完全氏因著她認定了雲瑤便是雲娘,可如今總總跡象表明並非如此,那在軍中能護住雲瑤的也就只有寒山了,可十五年前,母親壞了她,她家寒山便同雲瑤在一處,那麼愛她家娘親的寒山,她無法接受,以雲瑤的聰慧,定然是使了手段的。
她此番問話,雲瑤若是承認勾引了她家寒山,那她的為人還算坦蕩,也排除了她是雲娘之嫌,若不然,縱使她相信雲瑤並非雲娘,可如此躲躲閃閃可見心思難測,她也只好讓其就此待在庵中了。
雲瑤突然將寒歲靜好一番打量,她如今才發現面前這個小了她一輪不止的少女,當真是一點都不像個四十五歲的天真少女,她只是望著寒歲靜,卻是不曾開口。
寒歲靜低嘆了聲「我知曉那段時日你並不好過,此番提及也不是為了揭你的傷疤,可雲瑤姑娘,你難道就不想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當真想在庵中過一輩子?」
望著寒歲靜澄澈的一雙眼眸,雲瑤心中竟有了動容,沉默了良久,直到寒歲靜以為她不會開口了,才听到雲瑤低低卻有些沉重的說話聲。
「五小姐,可知我父親是為何獲罪的?」
望著雲瑤沉重而悲傷的眼眸,寒歲靜心中一緊,莫非當年那樁舊案有所蹊蹺?
「是的!」雲瑤似乎看出了寒歲靜心中所想,望著寒歲靜瞬間飄忽,眼前閃過十五年前的那個畫面。
那是個黑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的父親幾夜未歸,一身玫紅色繡著海棠花衣裙,妝容精致的母親,坐在房中一片焦灼。
她乖乖坐在母親身旁想安慰母親幾句,卻連府中的管事嬤嬤匆匆跑了進來,還來不及行禮便先有了哭聲「夫人不好了,老爺,老爺去了!」
她和母親听了這話差點都暈了過去,母親嘴里直念叨著「不會的,怎麼會……」幾乎癱軟在了地上。
「說是,賢妃娘娘難產故去,是老爺將安胎的苧麻根放在了催產藥里,導致賢妃娘娘難產而亡,朝廷貼了告示說老爺在京郊畏罪自殺了,明日官兵估模著也該到了!嗚嗚!夫人我們該怎麼辦?」管事嬤嬤幾乎哭得聲淚俱下。
「苧麻根是普通安胎藥,凡是懂醫之人,絕不會犯這般低級差錯,老爺自來便細心如何出這樣的差錯,我不信!除非……」
「除非什麼?」她一臉急切的問母親。
母親臉上卻有了驚駭之色,推著她和管事嬤嬤一道進了衣櫃,然後鄭重而沉重的吩咐她們「無論如何活下去,不管等下看到了什麼,都不許出聲!」
然後她和管事哦哦哦躲在了衣櫃里,透過衣櫃縫隙,她清楚的看到,她的母親,從小疼愛她的母親被一黑衣蒙面人活活勒死然後掛在了房梁上,她被管事嬤嬤死死捂著嘴,不能哭也不敢哭,那種撕心裂肺到如今都還記憶猶新。
她的母親不是自縊是他殺,所以,他拼命活了下來!
「所以,我想法設法接近侯爺,,只有他的庇佑,才能讓我活下來!五小姐口中相助之人,不是別人,正是侯爺!奴婢知曉侯爺所有喜好,這樣的奴婢,正當壯年又沙場寂寞的侯爺,如何拒絕得了?」雲瑤突然有些自嘲得道。
寒歲靜望了眼雲瑤,有些同情,有些佩服,又有些不忿,所以真的是雲瑤勾引了她家寒山,她可以理解,可站在母親的角度,她無法原諒。
所以,寒歲靜望著雲瑤好一會兒才轉身走得決絕。
「五小姐,不知奴婢可還能回侯府?」雲瑤突然朝著寒歲靜喊道,她雖然勾引寒山,原本確實只是為了能安然的活下去,可人心都是肉長的,時日久了她便也漸漸對寒山有了感情,回侯府可以方便她查探真相,卻也能讓她時常見到寒山,她不會通夫人爭什麼,只是想時常看到寒山,當初大一番哭訴,她,句句屬實!
寒歲靜頓了下腳步,卻還是不曾回答,就這般離開了。
霽月剛忙完禮部只事,出了衙門迎面便踫上了一身紫紅色袍子灰色大氅頭戴綸巾帽的高賀尼古,霽月卻是一點不意外。的上前給高賀尼古見禮「禮部郎中,霽月見過尼古大人!」
「霽郎中不必客氣,本王是得了大周陛下允許,有件私事想尋霽大人相幫,打擾之處還請見諒!」高賀尼古行了扶手禮,笑著道。
「那大人里面請!」霽月也笑著抬手道
「不必了,本王就幾句話,說說便離開!」高賀尼古擺了擺手,又道「听聞霽大人與百草老人相熟,本王有位貴屬身染惡疾,本王听說常老先生醫術了得便想借此機會尋尋常老先生來替其問診,卻不知常老先生如今身在何處,霽大人可知否?」
霽月心中一嘆,看來八成就是他了,哈沙特穆爾!尋醫?這個時候來尋醫難說不是為了臥病在床的突厥可汗,不管是為了哈沙自己還是突厥可汗,這個忙他還真願意幫,畢竟戰爭,正常人都不喜,當然努爾阿史那是個例外!
霽月忙拱手道「常老先生此時應在蘇杭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