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郎情妾意,本該是溫馨甜美的氣氛。
然而,幾道陰沉的目光,卻是悄悄看向了他們。
蕭明皓臉頰已經微微泛起酡紅色,有些不穩地端著酒杯,表情玩味,眼神卻帶著寒氣。
玥妃自是看不慣自家兒子為了蘇子妍黯然神傷的模樣,心下也是極其抵觸二人,眼神自然鋒利如刀。
李姨娘一次偷襲未成,反被阻隔,又驚又怒,卻又不敢再度貿然出手對付蘇子妍,只好恨恨看著她腰間的桃花墜,意味不明。
而夜宴的主角,皇帝,則是一只盯著那翩翩起舞的妖嬈女子,眼神舍不得移開半分。
玥妃瞧了他一眼,心底冷笑,果然,美人皮對于男人來說,總有著這般強大的吸引力。
這麼多年,她早就看清了何為帝王薄情,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哪一個不是一等一的美人兒?
不過,她瞥向那蓮台上的女子,目光微凝,她不得不承認,那女子,的確極美,即使紅紗掩面,瞧不見全貌,但單從那雙眼便能瞧出,必是個美極的姑娘。
玥妃美艷的臉上閃過一絲疲憊,百無聊賴地輕輕嘆氣,看來,她手上又要多一個冤魂了。
一曲快要結束時,煢惜正好在做《月起梅梢》這支舞中最難的動作——天仙跳。
躍起時,玉臂上揚,寬大的袖口立刻下滑,露出了那朵熾烈的血色桃花。
皇帝見此,目光微縮。
半空之中,那附于面上的紅紗飄然落下,在空中畫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露出底下那張姣好的容顏。
不知為何,煢惜感覺那道看向她的目光,又熾烈了幾分。
但,那道目光,並非來自于帝王。
熟悉得過分,卻想不起來是誰,煢惜心頭一跳,流暢的舞步就那樣硬生生地停了下來。
宴席上,歡快的笑談聲戛然而止。
那道目光,也不知所蹤。
煢惜壓下心頭的異樣,一不做二不休,腳踝微屈,作勢摔倒,然後,結結實實摔了一跤。
隨後,立刻俯來跪拜,喉嚨里發出破碎卻又分外好听的音節︰
「陛下恕罪,陛下饒命……」
然後,蘇子妍便看到煢惜淚眼盈盈,瑟瑟發抖的模樣,不由得輕笑起來,她才不相信,煢惜會怕他們這些凡人。
蕭耀玨此刻正用欣賞的眼光看著煢惜的表演,他在心里暗贊一聲︰「演技真好。」
果然,皇帝見狀,連連擺手︰
「許是練舞久了,乏了,無妨。」
百官驚,當年,有個舞娘也是犯了類似的錯,最後的結果,確實直接被杖斃,一時間,看向煢惜的目光,立即微妙起來。
煢惜如獲大赦,連連點頭,一雙眸子水光盈盈,偏生帶著歡喜的笑意,看得人心頭一軟。
顯然,皇帝也中計了,似是為了安慰她,皇帝輕聲詢問︰
「我瞧你手臂上那朵桃花別致得很,怎麼畫的?」
蕭耀玨眼底笑意更深,蘇子妍看著他,忽然感覺有種他奸計得逞的感覺。
煢惜俏臉一紅(法力催化的),似乎頗有些不好啟齒︰
「此花名為守宮花,是奴婢及笄之年父親為奴婢種下的。」
「種?有意思,怎麼種?」
煢惜似乎一臉為難,支支吾吾未曾答話,一直默不作聲的蕭耀玨突然開口︰
「听聞大涼與我東晉邊界出盛產守宮砂,可是以朱砂畫的?」
煢惜連忙擺頭,隨即故作驚慌地對著身邊的月娘吩咐一聲,不出一會兒,月娘立即抱來了一只小獸。
小獸全身赤紅,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楮討喜得很。
煢惜這才露出微笑︰「稟陛下,殿下,此獸名為守宮,父親說,以朱砂畫符于臂,獸舐之,若為處子,則入皮下,若非處子,則朱砂盡去……」
聲音嬌怯,目光誠懇,眼神透亮,容不得人懷疑。
皇帝撫須而笑︰「竟還有這種奇聞?」
煢惜似乎來了氣,抱起小獸,鼓起腮幫︰「陛下若是不信,奴婢可否斗膽,向皇上演示一番?」
皇帝頗有些為難,他是想看不錯,可這宴席之上,皆是皇親貴冑,百官大臣,若是處理不好,恐怕會讓臣子寒心。
隨著一道慵懶的聲音打破短暫的沉寂,煢惜與蕭耀玨心頭皆是一喜,第二只魚,上鉤了。
「既然如此,紅珠,取朱砂來。」玥妃看向蘇子妍,嘴角掛著嘲諷,「護國公府大小姐,想試試這守宮獸嗎?」
分明是詢問的語氣,卻偏偏帶著不容忽視的強勢,皇帝微微蹙眉,看向蘇子妍。
蘇子妍緩緩起身,事已至此,她沒什麼不明白的了,她看向蕭耀玨,柔柔一笑,隨即定定看著玥妃︰
「子妍,樂意至極。」
百官皆睜大雙眼,要知道,關于她婚前失貞的傳聞早已傳遍整個晉州城,如今這是,鬧哪樣?
紅珠手腳快,不多時,便端來一盤艷麗的朱砂,煢惜接過,歪著頭裝作不認識蘇子妍,認真問︰
「不知小姐想畫什麼?」
蘇子妍看了一眼蕭耀玨,眉眼含笑,輕輕開口︰「便畫一塊玉玨吧。」
煢惜脆生生地笑起來,很快便畫好了一只精美的玉玨,小獸溫熱的舌頭在皮膚上細細舌忝舐,隨後,在眾人如同見了鬼一般的的目光中,朱砂沒入肌膚,精巧玉玨,鮮艷如血。
煢惜看向皇帝,眉眼飛揚︰「陛下可信奴婢了?」
皇帝龍心大悅,他一直相信蘇子妍的清白,畢竟,她是他看著長大的。人言可畏,他也心疼這個孩子,連帶著已逝摯友蘇戰凱的那份。
皇帝拍手叫好︰「好,賞金珠一袋!」
??煢惜甜甜一笑︰「謝皇上!」
蕭明皓木然的臉出現了一絲裂縫,隨後,他捏緊了手里的白玉杯,指節發白,眼里閃過復雜的情緒。
玥妃看著兒子怔忡的樣子,極其後悔,略微思忖,她涼涼開口︰
「誰知你二人是否串通好的,紅珠紅玉,你二人去試試。」
紅珠臉色一白,朱砂覆臂,紅玉留下一朵鳶尾,她手上的朱砂,卻被那只小獸舌忝舐得干干淨淨。
「娘娘饒命,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玥妃懶得看她,眉眼透出一股戾氣︰「托下去,杖斃!」
紅珠臉色死白,浸染著濃濃的絕望,紅玉低垂著頭,不敢出聲。
煢惜連忙開口︰「陛下陛下,她好可憐,奴婢不要金珠了,你把她賜給奴婢好不好?」
皇帝也不滿近幾日玥妃的專橫跋扈,相比之下,這個俏生生的小姑娘,無疑討喜得多。
當下,大手一揮︰「準了。」
頓了頓,皇帝看了玥妃一眼︰「玥妃御下不嚴,罰月俸三月。」
「臣妾遵旨。」
玥妃面無表情,實則咬碎銀牙,這個舞娘,著實討厭,她看了一眼李姨娘,發現她的臉色也不是很好,內心更為惱火。
一場尋常宮宴,在蕭耀玨與煢惜的聯手設計下,終究是不尋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