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開始向上谷快速行進,行至半路,一位老道立于大道中央,攔住了蒙成軍隊的去路。
「這位道長。」石銘玉雖然沒有下馬,但是也較為禮貌地拱手而拜︰「我大軍欲借此路,解民眾之水火,道長何故攔路?」
只見那老道鶴發童顏,單單從感覺上看就應該有上百歲的高齡了,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老道一襲純白道袍之上卻無一絲灰塵,他淺淺一笑,開口道︰「將軍若想前行,只怕有更多民眾陷于水火。」
老道聲若洪鐘,莫說是蒙成,就連血氣方剛的大小伙子可能都沒有此等精氣,這一番言語鎮住了石銘玉,但卻沒有鎮住蒙成。
蒙成對于怪力亂神本來就是排斥的,對于道士僧侶更是厭煩,他無數次地認為如果沒有這些「邪魔外道」,整個天下一定會更加安定。不過他也親眼見識過這些人的法術咒術,加之這道人一看就是道行極深之人,于是蒙成也強作禮貌︰「道長自來應是不問世事,這世間塵事還交由我們這些凡俗之人去管吧,煩請道長讓路。」
老道輕輕抬頭,與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蒙成對上了視線,蒙成沒有從他的眼中感受到殺意,但是他能感受到,一百個蒙成也打不過這個老道,可他沒有退縮,他的想法不會改變。
老道好像也從他眼中看出了這份堅決,他沒有驚訝或是失望,只是微笑著輕輕搖頭︰「命理至此,天道循環,是貧道自以為是了,只望將軍記住,勿起除惡務盡、斬草除根之念。」說完這老道便化作一縷青煙散去,而此時蒙成只覺得內心清亮,毫無厭惡之情,這讓他明白了,並非這世間的道都是黃幽那般的邪道,想到這里,他翻身下馬而拜,眾人見到蒙成下馬也緊跟著下馬跪拜。
「成妄自尊大,目中無人,今日得見真人,成羞愧不已,然成有家國所托,此戰亦是不得不戰,真人告誡,成銘記于心。」蒙成對著天空拜去,這是他第一次在心里拓出了一塊「道」的地盤。
「哼。」眾將唯有一人沒跪,那自然是呼延駿,相比于蒙成當初對道的敬而遠之,他的態度更偏向于褻瀆︰「一個變戲法的臭老道罷了,我們趕快趕路吧,晚一刻上谷都有可能失守。」
雖然呼延駿話說得難以入耳,但是說的沒有錯,蒙成隨即起身上馬,大軍再次出動。
而此時的上谷城下已經是尸橫遍野,異常慘烈。
太宗靜靜地望著依然在攀登著雲梯、沖撞著城門的士兵,面無表情。
他身旁的秦鎮緊緊握著腰間的劍柄,太宗沒有望向他,但也能感覺到他在微微顫抖。
「秦都統。」太宗開口道︰「身為武將,何故發抖?」
秦鎮自然不是因為畏懼戰場或是畏懼慘烈才發抖的,他抱拳施禮︰「回陛下,臣只是為這些將士不平而已。」
「哦?」太宗知道秦鎮一向剛烈直言,不過他沒想到他竟然直言至此。
秦鎮繼續回答︰「將士浴血沙場乃是軍人之本分,可是這場戰爭本就是準備敗退的,卻還要全力進
攻……」
「服從命令也是軍人之本分。」太宗頭也沒回地打斷了秦鎮的話︰「如果不全力攻城,絕對引不到蒙成這條大魚,而到時候死的人就遠不止這些人了,而且大齊的北境邊民也會永無安寧之日。」
秦鎮明白這些,可是親眼看到這慘烈景象還是讓他于心不忍。
「殺伐果斷。」太宗接著面無表情地說道︰「是為君者,也是為將者所必要的,第一時間推演出損失最少、取得最多的方案,那才是一個最對手下負責的領導者。就比如說……」說著,太宗轉身望向秦鎮︰「縱使你的長兄秦鋒叛離朝廷,建立玉荊棘,朕也依然重用你。」
听到這里,秦鎮連忙跪地行禮︰「陛下之恩,末將永生不忘,陛下的教導,臣也會銘記肺腑。」
太宗俯視著他,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再次望向那已經被血染紅的上谷城。
「不惜代價,朕也要保北境無虞。」
……
死馬當作活馬醫,是現在花白寧一行人的處境,雖然之前與邱漸鳴有過一面之緣,但是他卻不應該在這個時間地點出現做救世主。
「所以,邱老板究竟是如何得知我們在此的?」終于,花白寧再次問出了許久之前皇甫陽所問的問題。
「這不就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嘛。」邱漸鳴有些輕浮地打趣道,不過顯而易見,沒有人因為他的玩笑而改變心情,他聳了聳肩︰「受人之托,我要把你們帶到安全的地方。」
「誰?」
「衛君棠。」
「是君棠?」花白寧與皇甫陽對視了一眼,的確,知道自己身處燕海的,除了皇上,就是君棠了。
「那衛君棠又是如何知道我們遇險的?」皇甫陽並不打算就此放松警惕,他不相信一個商人的嘴巴。
「大哥。」邱漸鳴回身望向了他,提著慵懶的語調說著︰「你們身在異國他鄉,啊不,應該是敵國他鄉,應該是無時無刻都在遇險吧?相信救你們的,我不是第一個人,但我是第一個把你們帶到寧武長城的人。」說著,他指向了遠方巍峨漫長的城牆,然後轉了轉自己的脖頸︰「而且,這一路上你們可一直在懷疑著你們的救命恩人啊,這樣合適嗎?」
沒錯,邱漸鳴所言不假,前方也的確是寧武長城,但是,神明的眼楮可以洞穿一切,皇甫陽的眼中開始顯現出了烏鴉的圖騰,而他的第六感也被迸發到極致,他的眼中逐漸呈現出了畫面,雖然模糊,但也足以解釋這一切了。
「你在撒謊。」皇甫陽冷冷一笑,這句話讓邱漸鳴微微抖了一下,也讓花白寧大為吃驚。
邱漸鳴沒有立刻針鋒相對,他不慌不忙地問︰「什麼?」
「我說。」皇甫陽把馬騎到了隊伍前面,回身與邱漸鳴對視︰「你在撒謊。」
而花白寧和承靈子知道皇甫陽的「能耐」,自然也第一時間明白了皇甫陽說的話,她們立即
月兌離隊伍靠到了皇甫陽身邊。
邱漸鳴手下的人馬全部開始按劍以待,而邱漸鳴眼中也出現了怒火,一時間,雙方變成了劍拔弩張之勢。
這時,又一隊人馬從長城方向趕來,很快便將他們所有人團團圍住。
「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大動肝火呢?」說話者看樣子便是這支人馬的頭目,因為他與其他人不同,雖然身在塞外卻一身白衣,不濃不淡的細長眉下,桃花一般的眼眸似春水蕩漾,更稀奇的是,他那一對眸子竟是碧青色的,鼻若懸膽,似那長城下的遠山般挺直,薄薄的嘴唇顏色偏淡,這倒是為他提了一絲病容的感覺,嘴角微微勾起,仿佛他每時每刻都在笑,放眼望去溫文爾雅,風流無拘,倒更像個書生。
「哼。」邱漸鳴見到他後便不再吭聲,他抬了下手,身後的侍衛也全部將手離開了自己的佩劍。
那男子微笑著下馬,走到了花白寧一行人面前,鞠躬拱手︰「在下李寒居,見過花大小姐。」
「李寒居?」花白寧的腦中存在著這個名字︰「你是李寒居?那個安民幫的幫主?」
「呵呵,正是在下。」李寒居笑著再次行禮。
「太好了。」花白寧拍了一下大腿,看到了花白寧如此高興,皇甫陽不禁問道︰「白寧認識?」
「當然。」花白寧點了點頭,然後望向了李寒居︰「他可是在北方大名鼎鼎的人物,安民幫可是真真正正地為民做事的名門正派,而他的父親,也就是安民幫的上任幫主與我爹爹也多有來往。」
听到這兒,李寒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花小姐謬贊了,這一切,近乎都是先公之功,在下也不過是守成苟活罷了。」
「哼。」邱漸鳴面露戲謔之色︰「李幫主,我希望你能兌現承諾,行商,最重要的就是個‘信’字。」
「等等。」花白寧听到這里警戒之心再度提起︰「你們有交易?這是怎麼回事?」
「他說世子派他前來救我們,其實是在撒謊。」皇甫陽解答了花白寧的疑惑︰「而真正要來‘救’我們的,是他。」他指著李寒居,而且刻意把「救」字說得很陰陽怪氣。
花白寧盯住了李寒居,她在等一個解釋,畢竟之前她已經遭遇過同樣的事了,那就是青山幫的背叛。
李寒居絲毫沒有窘迫的神情,他只是笑著,如果說石銘玉那種笑容是用于社交的笑容,那麼李寒居的笑容則是發自內心的笑。可是,這個時候還能發自內心的笑?這個笑容更加可怕。
「在下只是想救出花小姐,為了往日的情誼。」李寒居沒有尋找更多的理由,他用了一個最簡單的原因。
「只有這些?」花白寧這段時間也經歷了不少,讓她更加堅強的同時,也讓她更加謹慎,甚至多疑。
「當然還有。」李寒居與花白寧對視著,那碧青的眼眸好似要將她吸進去一般︰「我希望花小姐能夠加入我們。」